《花无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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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无雪-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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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的太久,一时出神,导致离离抬起头头,刚好与他四目相对,他瞬间就像是做错事被逮住的孩子一样,咳嗽一声,假装低头看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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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出发的时间还早,离离便一个人在花园里闲逛。不知为什么,自从上次交谈后,月晟对离离就有些小心翼翼的,是既好奇又不敢靠的太近,只好趴到丝瓜棚上,不远不近的看。
韶华起身下楼去找她的时候,大老远的,还隔着一条走廊,就瞧见她玩秋千玩的高兴。长辫子随风摆动,裙摆也是一曳一曳的,曲款成微笑温柔的波浪。她的脸颊上浮起两驼红晕,像风染过后的胭脂。
他情不自禁的笑起来,抬手冲她招了招:“好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可谁知话音才落,本来好端端的秋千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吱呀’,接着某一处衔接的螺丝毫无征兆的松开,在韶华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眼睁睁的看到离离被抛到半空,然后摔了下来。木板狰狞的断裂开,之后像雨点般尽数砸到她身上。韶华顿觉眼前一黑,车祸那夜不详的预感将他再度包围。
他疾步向她奔去,将她扶了起来,焦急的问:“怎么样?伤着哪里没有?”
离离垂着头,嘴上说没事,手却捂住了脚踝。
韶华一把将她抱起,送回了房,随后亲自给潘,黎挂了电话,试镜就此取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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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韶家的私人医生理查德匆匆赶来替她清洗了伤口,好在没有骨折,不过是脚踝别了筋,但仍需要小心处理,唯恐伤了韧带。
韶华将医生送走,才回到她身边坐下。
离离之前一直阖眼闭目养神,见韶华来了便睁开眼睛,莫名其妙的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她说:“其实你早就知道那幅画是赝品了,对吧?”见韶华不置可否,又追问道,“那你为什么还喜欢它?”
她说这话的时候,小小声的,毯子盖到鼻翼下面,单单露出一双好看的眼,一眨一眨,像是有几分希冀在里头。
韶华将毯子拉到她下颚,手指轻轻抚上她的脸颊,皮肤上头有被木头刮损的痕迹,微微破皮,浅淡的粉红中夹着血丝,柔声道:“喜欢就喜欢,哪有什么道理。”
离离努了努嘴,似乎是对这个答案不甚满意:“喜欢当然有道理,怎么会无缘无故的。”
“那照你这样说,讨厌一个人也不会无缘无故,你又是为什么不喜欢陆小姐呢?”
离离哼了一声,撇过头去不理睬他。
韶华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照片,黑白的,隐隐已有些泛黄,相中的女子怀抱着婴儿,笑得很是恬淡。
他便是为了修补这张照片才一夜没阖眼,如今照片是修复了,但撕扯的裂痕犹在,如伤疤一般,深浅斑驳。
他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耳垂道:“你呀,年纪还小,有些东西说扔就扔,说不要就不要,回头再想拿回来,可没那么容易了。”
“不过我以前和你也差不多,尤其是读书的时候,几门功课分数不大好,记分册就很难看,所以一毕业,计分册和书就被我扔了个干净。只是后来年岁渐长,有一次去同学家里作客,看见别人都保存的好好的,我回来再想找,却怎么找也找不到了。那时候,才真的有些后悔。好像平白无故少了些什么。”
离离闷声道:“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丢就丢了嘛,留着有什么用。”
韶华抿着唇笑,琥珀色的眼珠漾着如水一般的光泽:“人呀,不能总记着好的。”
见她没有顶嘴,复又耐心的解释道:“即使不够美好,也有它存在的理由。我们不能只记着好的,不记得坏的,若是没尝过伤心的滋味,又怎么会知道开心是什么样的。凡事总得有个前因后果。是不是?”
“再者说,真正的强者可不是成功淬炼的,而是被失败淬炼过后才有了成功。我们接受的教育,是关于成功者的教育。哪个人当了皇帝,哪个人挣了大钱,等等……可从小到大没有人教过我们如何面对失败,挫折和痛苦。但是你看司马迁,他受了宫刑后居然还在狱中写出《史记》,又或者是韩信,假使他当时受不了‘胯下之辱’,回去自尽了,后来又怎么能当得上齐王?”
“你别说了。”离离忍不住打断他,有些哭笑不得。“司马迁都成公公了,韩信最后也没有好下场。”
“咳!”韶华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那个…我举得例子不太好啊,让我再想想…想想!唔,其实我说的没错啊,我要说的是,呃,这个,那个…就是,啊呀你关注的重点应该在过程,如何克服…”
离离看他的傻样子,扑哧一声笑出来,同时一边用脚轻轻踢了他一下,不让他再说下去。“讨厌,啰嗦死了。”
然而,不知是病着的缘故还是怎么,她的语气软绵绵的,像江南暮雨中新抽出的嫩芽,透着娇滴滴的亲昵。
韶华笑着将照片塞到她枕头底下,拉灭了灯,四周一下子黑漆漆的,他俯身靠了靠她额头,嘱咐道:“乖,早点睡吧。”
她轻轻‘嗯’了一声,确然是很乖。
第8章 距离
回到自己的房间,韶华将《观瀑图》打开,铺陈于桌面。
褐色山峦磐石,坚硬刚毅。淡墨勾勒的屋舍,临渊而立。瀑布巨涛,倾天而下,银河在墨色中飞舞。
如此恢宏磅礴的画绝对是上乘佳作,却要冠上张大千的名头才能引来关注,委实可惜。
韶华回想起数日前,离离对自己发的一通无名大火,他当时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现在倒是看的真切。想必是离离料到曝光太多会招致不必要的关注和麻烦,所以才生气的。而连日来发生的种种,此刻也有如电影倒放一般缓慢的在他眼前闪过,她从籍籍无名到意外受伤…所有这一切仿佛都在昭示着这幅画未来的命运。
就像离离说的,若当真找人暗地里做手脚,的确可以哄抬价格。可那些慕名而来的人,根本不是出于真心的喜欢,而是以期有利可图,一旦他们获悉是伪作,这幅画必定遭殃。
韶华觉得,与其这样,倒不如就让这幅画就归于一个爱惜它的主人手里吧,毕竟,真心难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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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离休养的同时,月晟为此受到了牵连,被张妈揪住一顿暴打。
谁让他成日在院子里上窜下跳的!张妈一口咬定,院子里的秋千肯定是他造的孽。
月晟起先还想要为自己辩白两句,但随即一想,出来混是要讲义气的,便什么都不说,忍气吞声,扛了这桩冤枉官司。
离离在床上躺了两天之后,着实无聊的很,便起身出去逛逛,刚好撞见月晟在院子里做木工。敲敲打打的,忙得满头大汗。
丝瓜棚修好了,秋千也按结实了,就连美人蕉下面那条长凳月晟都用刨子挫的蹭亮蹭亮的,末了两手叉腰,松了口气道:“好了,都忙完了。”
离离望着他笑:“你也不算是一无是处嘛,至少木活手艺做的就很不错。”
月晟受到表扬并没有骄傲的昂起胸脯,反而是耷拉着脑袋叹了口气。
离离诧异道:“怎么了?没事叹什么气呀?”
月晟满腹委屈的说:“我妈咯,她讲会刨木头没有用,顶多只能给人家做棺材,没出息。”
离离默了默,随后说了句‘你等着我’便颠着脚一跳一跳的回屋,取来了韶华书房里的那本《营造法式》的笔记,一边向月晟扬了扬,招呼他坐到自己旁边来。
《营造法式》对于月晟这样文墨不识的泼猴来说,难度着实不小。但离离很有耐心,将笔记上梁思成夫妇的释义一一讲解给他听,还加了自己的注解。“喏,歇山顶呢有九根脊,在建筑规格上是仅次于庑殿顶的。”
“原来是这样!”月晟傻兮兮的点头,听的很认真。
一个钟头以后,当韶华回到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场景——月晟紧紧挨着离离,少见的乖顺与安定,离离的脚上还缠着绷带,没有扎辫子,长头发随意的泻在背后,时不时从脸庞侧出来,月晟会替她拨一拨,夹在她耳朵后头…少男与少女就像花树一样静谧和谐的长成。
张妈躲在回廊尽头处的月洞门后面偷偷的瞧,一见到韶华就说:“啊呀少爷,还是你聪明喏,我应该早点让月晟过来跟离离小姐的!个只小赤佬,我说一句他要顶十句,离离小姐说一句,他当是老佛爷的懿旨啊!”
韶华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转身回房去了。
自此,月晟算是真真正正的脱胎换骨了,每天既不胡乱生事,也不出去打架捣蛋,一拨开眼睛就开始找离离小姐,乖乖听她讲经布道,反正离离小姐说什么都是对的,讲什么都是有道理的,除此之外,空闲之余还会帮张妈搭把手,害得老管家在灶坯间激动地红了眼眶,双手合十抬头向天道:“菩萨保佑啊,老天开眼啊!”
韶华全看在眼里,起初他的确是盼着月晟能让离离更开朗些,可当两个小家伙果真融洽起来的时候,他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继而由于韶觉年与潘、黎合作告吹,不得不放弃投机影业的想法,便转而频频与实业大亨黄楚九接触,同行者还包括大商洋行的顾勐勋和华懋地产的沙逊公爵,几人密谋要在爱多亚路搞一个娱乐王国,名字都想好了,就叫‘海上大世界’。韶华便被父亲派去监工,每天忙得团团转,又是采购,又是设计,自然也无暇理会这两个小鬼了。
韶觉年似乎是有意将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他的,意在磨练一下他,所以韶华就是碰到再多难题,也只能自己闷头想办法解决。
其中一个最主要问题便是出在大世界的造型外观上。
与韶觉年一起的几个合伙人中,沙逊是个犹太人,在英国长大,傲慢归傲慢,对建筑样式倒是没什么特别大的苛求,只是更倾向于古典派而已。老顾却是人如其名,一个彻头彻尾的老顽固,非要坚持用中国古代园林式样的,例如假山廊桥,人工瀑布,亭台楼阁等等。韶华看着自己手上那张被鬼佬,商贩,还有地痞流氓改得面目全非的图纸,气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后来图纸带回家被离离看到,她指着十二根圆柱堆成的六角形乳白色尖塔连番取笑道:“咦,这不是奶油蛋糕吗?韶先生,你是打算以后和这栋房子一起名列中国十大最烂建筑了吗?…不过没关系,流芳百世也好,遗臭万年也好,最重要是出名。”
“……” 韶华被讽刺的一张老脸又红又白,但罕见的没有与她互掐,而是气哼哼的兀自下楼去找含秋要汤喝。
离离没有料到他会就此偃旗息鼓,照理说,他怎么样都要反驳一下的,像现在这样蔫头蔫脑的,还是头一回见。她担心自己话说重了……
饭厅里,张妈将炖好的黄豆猪脚汤端上桌,替韶华舀了扑扑满的一大碗,殷勤道:“少爷这些天忙得都瘦了。来,多吃一点。”
含秋打量了韶华一眼道,“你阿爸都让你干什么去了?忙得居然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韶华还没来得及答话,含秋又接着续道:“我看你也没什么可忙的,最多就是跟着老顾屁股后头同那些公子哥一样,不是遛鸟就是听戏,四处惹祸。唉……我跟你讲哦,鸦片绝对不能碰哦,还有那个…不要惹得一身病回来啊!”
韶华喝汤喝道一半,险些喷出来。
张妈赶紧打圆场,“啊呀太太,少爷嘎老实的人,不会得咯。”
离离自韶华走后,就一直站在二楼楼梯转角处望着他,像是有些无措。含秋的眼角余光瞥见了,赶忙冲她招了招手,喊她下来一起吃饭,一边指着她对韶华说:“你看看你多久没回来好好吃上一顿了,离离都长高了两公分,还教会了月晟五百个字,你不晓得吧?”
韶华不咸不淡的‘哦’一声,又继续埋头喝汤,等离离在自己对面坐定的时候,才淡淡道:“我房里的书,你喜欢看的,就自己去拿吧。”
离离轻轻一点头:“嗯。”跟着两手不安的摆在大腿上,有几分正襟危坐的意思。
含秋瞄了他们一眼,觉得气氛有点儿不对劲。原本韶华当着她的面,总要伺机欺负一下离离的,两人抬杠几句,才属正常。此番韶华尽顾着喝汤,目不斜视。离离也像是有点难过,只顾着闷头吃饭,一言不发。含秋坐在主人位看着左右手边两个人颇为别扭,下意识脱口道:“嗳,韶华,你该不会是吃醋了吧?”
“噗!”这回,韶华口中的汤是真的喷出来了,赶忙用餐巾一抹,急切的辩白道,“妈,你说什么呐?”
含秋一本正经道:“我想你该不会是看离离同月晟要好,就故意野在外头不回来吃饭吧?”
韶华亲自起身替含秋舀了一碗汤,孝敬地端到她跟前:“阿妈,来,多喝点汤,才能长生不老,青春永驻,老当益壮,力拔山河气盖世…”
含秋嗔怪的笑着拍了一下儿子的肩膊,“十三点!越说越不像话了!油嘴滑舌的,待会儿看你怎么哄你阿爸!”
韶华苦笑着耸耸肩,不经意扫了离离一眼,只见她的脸埋在刘海里,脸色模糊不清。
唉!他在心里一叹,这个丫头,好像又跟自己生分了…
第9章 精明
不过说曹操曹操就到!才提到韶觉年,玄关处便响起老爷子拐杖点地的声音,咚咚咚,韶华十分自觉的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只鸡腿,便乖乖的立起来跟在老爷子身后去书房报道了。父子俩一边聊天一边玩牌。
第一轮玩的是推牌九,简单的比大小,但韶华的手气真不是一般的背,几乎可以用‘屡战屡败’来形容。到最后,果断赢了一个‘运输大队长’的称号。
期间他也是拿过一副好牌的,是两个六,外加一杂五的组合,点数共七。这是他一晚上手气最好的一副牌,想说就算输,也不至于太丢人。哪晓得韶觉年还是摇了摇头,将牌一翻,竟然开出一副至尊宝,丁三配二四。最大的‘九点’。
韶华当场哑口无言。
韶觉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道,“韶华啊,所谓‘山管人丁水主财’,我都让你坐在天门的位置了,你怎么还是逢赌必输?”
韶华挠了挠头。
原以为自己手气差一定是坐的位置不好,小时候看含秋和亲戚打麻将,就时常听到大人们说东南西北什么方位都有讲究。而此刻他坐的是天门,照理说,是占了先机的位置,应该要赢的才对啊,唉~!
韶觉年解释道:“赌钱呢就和打仗一样,都讲究气势,你虽然拿了个好位置,却一直只守不攻,你说,你这样哪里会赢?牌啊,都是随着人走的,再坏的一副牌到了手里只要你会打,一样能赢。你气势上处处弱人一等,好牌自然不会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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