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留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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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留痕-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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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票,爸爸的工资上积攒一些,我再摆个摊攒点钱就够了。
  妈妈摆的小摊主要是卖一些小孩吃的零食,如蛋卷、瓜子、花生、红薯干、小桔子等等,做红薯干很麻烦,要火烤,因为放外面晒的会有苍蝇,很不卫生,妈妈就用煤火在家里烤,妈妈把红薯煮熟再把它捣烂,然后刮成薄薄的薯片放纱布上,用竹篮放火上烤干再用油炸,又香又甜,不光是儿童,大人也爱吃。可是这样家里就时刻都冲满着煤烟味,爸爸夜里常常打喷嚏和咳嗽。妈妈说这样下去对爸爸身体不好,不要再摆这摊了,可是爸爸为了家里经济宽裕些,再说他也想有个电视机,说自己没事,摊还是罢着好。不但这样,爸爸还主动地帮着妈妈做点事。
  第二批电视机又来了,舅舅真的给我家留了一张票,去买电视机那天,我和爸爸都非常激动,这件事真的不比现在买套房子容易,我和爸爸走十里多路去背电视机,早上清晨就起床,走到那又请人调试,下午背着电视机走回家,一路上招来了不少羡慕的目光。天刚黑家里就坐满了看电视的邻居,打开电视,整个屏幕全是雪花点,爸爸拿着那电视机上伸出来的天线左右摇晃,终于出来了图像,也只能模糊的看,因为万山当时还没有转播台,接收的是湖南怀化转播的。就是这样,从此以后,晚上家里还是宾朋满坐,特别是有了霍元甲的片子上演,更是得天天把电视机搬出去。爸爸很乐意邻居们来家看电视,说实话,在经历了那些年的‘阶级斗争’风浪以后,现在邻里间的和睦气氛让爸爸十分高兴,脸上时时挂着笑容。
  妈妈的小摊摆到家里买了电视机不久就不摆了,因为当时很多学生从家里拿来饭菜票换零食,有些是家长不知道的,妈妈不给换,可孩子们上别的地方去换,有些为了想吃妈妈做的红薯干又把饭票换成钱来买妈妈做的红薯干,一天妈妈无意中听到过路的老师说,这些小摊以后会让很多孩子成为家里的小偷,那天后,妈妈再也不摆摊了,妈妈说不能为自己家日子过得好点害了别人家孩子,其实我理解妈妈,妈妈不光是怕害了别人的孩子,也是怕别人看不起自己的做人,妈妈一生很在乎名誉。妈妈不摆摊了,很多孩子的家长都对妈妈说,孩子们回家说,只有妈妈做的东西好吃,又给得多,建议妈妈还是摆摊,可妈妈为了爸爸不再嗅煤烟味而咳嗽,也怕被老师们误会和看不起,决心不做小生意了。
  在我的记忆中,爸爸没有过上几天好日子,就是妈妈做生意和家里买电视机的这一两年,爸爸过得开心一些。可这些日子爸爸也常常为姐姐的婚事生气不开心,爸爸特别的爱姐姐的儿子小波,有好菜常常在放学的路上拦小波,只要看到小波爸爸就打心里开心。爸爸对姐姐的情感也常常处于矛盾之中,只要一提起姐姐,爸爸就会咬牙切齿的骂,可是背地里爸爸又常常关注着姐姐的言行,关注着单位领导对姐姐态度,姐姐在当时的单位里算是最有文化的女生了,可是落实政策回去的人们还是会在不同程度上受到歧视,姐姐接了爸爸的班,就被分到坑口农副业组种菜,天天担大粪;后来又分去食堂,再后来又分去管煤,天天和煤打交道,满身满脸全是黑的。爸爸对坑口的领导很不满意,可爸爸恨姐姐,不愿意为姐姐出面说话,有一天姐姐在给人分煤,全身全脸都是黑的,爸爸看到了,回来心里很难过,爸爸就对我说了,春妹子在个人问题上是个不争气的东西,但是她有很多的长处,你看看她,单位放她在哪里她都能好好的干,她不嫌脏厌臭,她做什么都不屈不挠,她总有一天会站在别人前面。爸爸还举例说韩信能受胯下之辱,不久姐姐真的考上了电大,用自己的实力证实了自己,爸妈知道后还是很开心,只是不愿意表露出来。
  1982年自然减员我大闹矿办公室后,情绪特别的不好,完全封闭自己。贵阳的舅妈来了,带来了很多的尼龙布,那时的市面上都是全棉的东西,大家对化纤布特别感兴趣,舅妈让我和她一起去广州做生意,舅妈带来的尼龙布每一块能卖9元钱,能做被面,花色也很好看。可是这些尼龙布实际上是一些包装布,有个远房表哥文革初跳水逃到了香港,后来在新加坡的一只船上当了大副,远房舅母听说我没工作,就想让我过去做些走私生意,把表哥带过来的一些不值钱的东西拿到内地来卖。其实这是个发财的机会,但是爸爸和妈妈都不同癔,说是违法的,怕出事,我自己很想做,可是因为长期生活在这样的家庭里也没有这个胆量,心里十分的矛盾,就在家里闹情绪,爸爸妈妈都让着我,一天晚上我突然控制不住自己,半夜里放声大哭。爸爸没招了,冲我大吼,爸爸说:“你老这样,我们好难侍候你的,我和你妈为你没工作也很担心,平日里你是个孝顺的孩子,可现在你为了没有工作在家里这样,我和你妈也没办法为你解决,你越是这样,只能让我们越为你担心,我们现在天天小心翼翼的,怕让你不开心,我们也这个年龄了,能为你做的也做了。你这样下去让我和你妈怎么过,我们就是死,只要能让你解决工作,我们也愿意这样去做,可是我们就是死了也没办法帮你,你要是真有志气,你别这样让我们跟着你难受,现在政策开放了,你可以自己去闯条路出来,你不能自己找自己的饭碗?一定让共产党给你个碗才能活?你要是我女儿就自己站起来,活个人样给大家看,那才叫出息。”
  爸爸的一通骂,把我给骂醒了,我决定不再这样消极,好好的干活,走自己的路,我觉得愧对父母,我觉得爸爸妈妈真的很可怜,不想再让他们为我担心。
  
  做生意赔了本
  
  听了爸爸的话,我决定振作起来,寻找自己的出路。可是出路在哪里?我看不到。我想试着去做点生意,但是做什么呢?我是一个刚从农村出来的乡下妹子,还是一直被人踩着在歧视下长大的乡下姑娘,更没有做生意的经验和见识。
  那时政策刚开始开放,在我们万山这样的小地方做生意发起来的还没有,有的也只是刚起步,而且这些人的背景和我完全两样。我时时想起姐姐曾经说过的话,她说我就像压在块砖头下面的一株小草,虽然也在长,可是有些弯曲,一些事完全不懂,一些事反应特快,一些事胆大包天;一些事胆小无比。我从小看到的大多都是谁谁因投机倒把挨批斗,甚至被判刑。我身边的亲友里也没有做生意的榜样,该如何做生意,做些什么?我心里一点底也没有,只是想自己闯。怎么闯呢?没有一个人能帮助我,给我一点提示,朋友和熟人中也没有一个有做生意经验的。想起舅妈说过的远房表哥,可我没有这勇气,想着想着就自己害怕起来。
  虽然文革过去了,可我还没有从那恐惧中完全走出来,我像一个刚从黑暗中走出来的人,见到阳光还眯着眼,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能用手挡着阳光,看着眼前模糊的东西。
  我见市场上有人卖衣服,一些花花绿绿的晴纶毛衣,好看,也好卖,就打听是从哪里弄来的,他们说是上贵阳提的货,我便起了做服装生意的念头。借了300元钱,上哪呢?广州,太遥远了,为爸爸落实政策这些年我们姐妹虽然也在外面闯荡,可是我们始终只是往返于贵州和湖南之间。除了这些熟习的地方,再远的路让我一人去我还是感觉害怕,特别是带上这么多的钱,我一生口袋里还从来没有装过这么多钱呢。
  在爸爸妈妈的允许下,我约和平一起上了贵阳,这么多的钱在身上得有个保镖呀,等到和平倒班时我俩就上贵阳采购衣服去了。
  和平家里也穷,他常年都穿工作服,给我印象最深的一次,就是他家给他和他弟弟一人做了一条深蓝色‘的确卡’的裤子,那时不像现在,衣服裤子都是成品,那时的裤子全是自己扯布做,很多人为了省钱就扯宽扣的布料套栽,他家也这样为了省布就扯段布让他和他小弟套栽,可布还是不太够,他弟有些胖不能穿,就两条都给了他。和平不管是冬天还是热天,只要休息时就穿上蓝的确卡裤子,妈妈常说,和平穿上这蓝裤子白衬衣好漂亮啊!
  我和和平到了贵阳先上我舅母家,舅舅和舅妈都喜欢和平,说他看上去忠厚老实,可舅妈又悄悄的对我说,看你穿得这么洋气,和平和你走在一起很不般配,你要是有了工作,一定会找个比和平强的。舅妈说话从来就是想到哪说到哪,可我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说实话,我对和平更多的是同情。我们的恋爱没有书上写的电影里看的那些浪漫,我们两人相处时,在我心里平静得没有一点初恋的冲动;和他走在城里的市场上,他那小心翼翼、缩手缩脚的样子,活脱脱一个乡巴佬。看到他那样,我心里有些痛苦,我不嫌弃他穷,我在心里对自己说,我们真的成了家,他一定不会是这样子,他一定会穿上漂亮衣服,大大方方帅气展示在我的亲友面前;我很可怜他,可以说有些心痛他,可另一方面我也有些虚荣和空虚,我感觉心里没有依赖,我心里的梦想,就是找一个感情的肩膀和港湾,可和平出门处处都得我关照着他。这些我只能埋在心里,他常常不说话,我不知道他是深沉还是没有思想,我希望他是深沉,我尽可能把他往好里想,但是有一点我相信爸爸说的,他是个善良的对家庭有责任心的人。
  天气还很冷,和平穿条的确卡的裤子常常冻得不停的挤清鼻涕,上省城他更是没有一件能出客的衣服,那时社会上已经时兴中山装了,很有钱的人开始穿毛料了,和平只能穿一件蓝色的棉衣工作服。他除了万山就是去过下乡的地方,可以说他比我还老土。到了城里更是分不清东南西北,话也不太敢说,因为城里口音和外地口音有区别,特别是一些小贩,只要听出或看出你是外地人或小地方人,不宰你才怪呢,这样,到了进货的地方,和平只有一言不发的陪着我。而我呢,人家笑我是‘左脑发达’,到任何一个地方,只要呆上一个月,就能说一口流利的当地话,我在贵阳呆了这么久,早就一口的贵阳话了。和平只是一言不发的跟随着我,我时时关注人们对我和和平投来的目光,也时时骂自己虚荣,这可能是乡下人进城后的变化吧,也许因为受歧视的目光看多了,总想做个城里人。
  我和和平从来没做过生意,不懂得批发与零售,砍了半天的价,在一些摊贩手里总算是买了一些小孩穿的鞋和女孩穿的漂亮毛衣。拿回万山后才知道没有执照不能上市场,而且我们买回来的衣服比市面上卖的便宜不了多少,怎么卖得出去?这次生意做得成了我一时的心病,只好背着300元买来的一堆东西,到乡下走街串巷,不光是叫卖,还常常自己穿给别人看,一会脱一会穿,农村人,看的多,买的少,有时试了半天,结果一件也不买,天天这样翻山越岭,走到家全身酸痛,夜里想着借的本钱更不能睡了,整整20多天才贴本卖完。
  邻近有一女的买了一件红色毛衣,回家穿了些日子,洗时用洗棉布衣服的方法——洗好后用开水泡了半天,扯出来晾时全变了形,又长又大,拿回来找我麻烦,一口一句我骗人,家门前堆满了人看热闹,里面也有鄙视的目光,我真是无地自容,我只好说让她别闹,我把钱退她算了。这时出来一个年轻的女老师,穿着洋气,气质也很好,她说,这不能怪卖衣服的,你这衣服洗的时候是用开水烫的,这衣服上面写得有字,说是晴纶的,晴纶不比棉布,不能高温。其实我心里也明白这个理,可是我怕我这样说连围观者也会说我狡辩,那时人们对做生意的还很鄙视,我怕引起更多的人说我为人不厚道而攻击我,这老师帮我说话后,很多观看的人,有些也不知道是真懂还是刚懂,都说起了晴纶的性质,看我时没有了那鄙视的目光,那女士把衣服拿回去没让我赔了。我很感激帮我说话的老师,对她说谢谢,她走进我家站了一会,告诉我,她很早前就认识我们姐妹了,她一直佩服我们姐妹为爸爸落实政策的精神,她对我没有工作深表同情。她对我说,“你不能找些别的事做吗?做这事得有本钱,”她走了,那同情和怜悯的目光让我十分难过,说实话,我从来都不喜欢别人怜悯,甚至于讨厌,可是对这好心的怜悯我只有无奈。
  生意做成这样,我真是万念俱灰,好在爸爸妈妈不但没有埋怨还安慰我。
  和平每月的工资全交给他父亲,自己身上常常身无分文,别的女孩谈恋爱多少都会用一些男友的钱,可和平就是和我去看场电影也要问他父亲要钱,而我从来不懂得怪他什么,不会像一些女孩那样怪男孩不给自己买这买哪,看电影也是他买一场票我买一场票,感觉这就是爸爸妈妈常说的志气,自己也在心里说不欠他的人情,这次服装生意不但没赚钱,还贴了我和和平的路费,还感觉欠着和平一分人情,本想这次赚了钱给和平也买件衣服表示酬劳的,可做成了这样感觉很不好意思。
  一天我上和平家,和平的父亲对我说“伙计,你带我和平去做生意赚的钱呢?也要分点给我和平哦,”我羞得脸红耳赤说不出话来,我以为老人在挖苦责怪我,可老人一会就开怀大笑,说了个笑话,他说有一个生意人,用一匹马换三头羊,再用三头羊换九只兔,一天看到一群天鹅,旁边有人问他“我拿这么多天鹅换你这九只兔好吗?”这人很高兴的答应了,等别人把九只兔子拿走后天鹅一下子全飞了,故事就是一马换三羊,生意做得强,三羊换九兔,生意是这样做,九兔换天鹅,阿呵!老人说完后用慈祥的目光看着我说,你俩都不是做生意的料,奸商奸商,你俩都这么傻,怎么能经商?我觉得老人说得对,便死了做生意的念头。
  
  注1:的确卡:的确凉卡其
  注2:没有一件能出客的衣服:出客,土话,意指可以穿得出去的像样的衣服
  
  和平的父亲
  
  在妻子在世时,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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