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川作品集-都市边缘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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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川作品集-都市边缘的女人-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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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宝兴老婆可从来不这么想,她是个极爱沾小便宜的女人,平常不是让刘大半价卖她一袋子米,就是从阳子那儿拿上一斤咸菜不给钱,虽说王利民是个收旧货的,经营的东西大多她看不上眼,但她也没放过他们两口子,除去前些日子从王利民手里以极低的价格半买半抢地弄了辆自行车给小茹骑以外,平时王嫂只要是一不留神就得把自己倒腾的碟片先借给她看,赶上内容精彩的,那就别指望能还回来了。
  昨天,王嫂刚从外面进货回来就让杨宝兴媳妇给逮着了,二话不说,挑了几张封面最刺激的拿回家,一吃过晚饭就拉着丈夫躲到卧室欣赏,看着看着两人都来了兴致,电视屏幕上演着,床上就效仿开了。人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正当如狼似虎之年的杨宝兴老婆着实让杨宝兴招架不了,半宿折腾下来,腰酸腿软地倒头酣睡,一觉就睡到大天亮,哪还顾得上女儿上学呀、
  “你他娘的,什么便宜都占,这下子贵了吧!”
  杨宝兴越想越来气,抬脚又要踢他老婆。已经吃过亏的老婆慌不迭地一下子蹦开了老远。
  2、房东杨宝兴
  杨宝兴绝对是那种在家里说一不二的大男人,虽然这座城市里的男人的怕老婆在全国是闻名遐迩的,而且就连他们这些市郊的农民近年来也感染了这个毛病,无论城里还是郊区的男人们全都沾沾自喜地自封为什么“新好男人”,但杨宝兴却是任凭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坚决地维护着自己一家之长的尊严。
  “阿叔,你怎么就不怕阿姨呢?”
  刘大按照这座城市里的人们习惯的称谓称呼着杨宝兴和他的老婆,这个还没娶媳妇的小伙子,见惯了这里的女人们对男人们的威风凛凛,却闹不明白为什么杨宝兴能独善其身,他很虚心地向他的房东讨教着。
  杨宝兴俨然长辈的样子,歆享着刘大的恭敬,宽怀地在他背脊上拍了几下。
  “往后跟阿叔多学着点儿。这女人哪,就是得管,象孩子一样,不立规矩就完了!”
  杨宝兴的老婆是当年经人介绍,从苏北农村嫁到这里来的。那时候他们这些市郊的农民的日子也不象现在这样的富裕,尤其是杨宝兴家,他父亲死得早,老娘拉扯着他们哥几个长大,日子过得紧巴巴的,附近人家的姑娘都知道他家的根底,没有人愿意嫁过来受穷。没办法,老娘只得托人从苏北给他找了个媳妇。那时候,苏北农村比起他们这里更穷,谁家的姑娘要是能嫁到这里来,就跟一步跨进了天堂似的。
  “她在家里穷怕,刚嫁过来的时候,生怕哪一点儿没称了我的心,让我给赶回老家去,所以处处小心,服服帖帖的,从来不敢对我说个‘不’字。”
  杨宝兴不无得意地摇晃着自己那比正常人小好几号的脑袋。
  “那现在呢?”
  刘大刨根问底。
  “现在?虽说这几年她们家乡的日子也好过了,可我们家的日子就更红火了。你看,别的不说,每年我就房租这一项收入就有多少啊!她就更怕我把她给蹬啦!你想啊,三十大几的女人,我们这儿都管这个年龄的女人叫‘老菜皮’,谁还会要啊?可咱男人就不同了,别看阿叔今年也快四十的人了,只要我愿意,娶了十八岁的黄花大姑娘也是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啊!……”
  杨宝兴吐沫星子四溅地说着,听得刘大不住地点头。
  杨宝兴倒不是吹牛,确实他老婆还就是怕他把自己蹬了,有一回酷爱打麻将的她和几个邻居凑了一桌,战斗正酣的时候,忽然有人告诉她,说是看见她家宝兴和秀兰一块出去了,她立刻就蹦起来追了出去,楞是没顾得上胡手里那把已经自摸了的“清一色”。
  “妈,你这是何苦来呢!”
  上初中三年级的小茹怎么也闹不明白母亲为什么总是如此在意父亲的一举一动。
  “你知道什么,妈要是比现在年轻十岁,也不至于这个样子啊!”
  杨宝兴的老婆酸酸地望着女儿佼好的面庞,深深地叹了口气。
  “妈现在成了‘老菜皮’了,就是贱卖,怕都没有人买啦!”
  要说杨宝兴的老婆真就这么心甘情愿任由老公来摆布那也不是事实。嫁到杨家日子一长,受了街坊四邻的女人们的挑唆,杨宝兴老婆也曾不止一次地蠢蠢欲动,想要“抢班夺权”,但却都被丈夫坚决地击退了。
  几年前,当城市向外围拓展,征地征到杨宝兴他们村子的时候,杨宝兴的老娘还没过世,儿子们长大成家单独立户过日子以后,老太太就独自一人住在老屋里。征地正好把杨宝兴家的老屋划在了拆迁的范围之内,老太太在这里住了一辈子,说什么也不愿意搬到政府补偿给她的新楼房里去。杨宝兴哥几个一商量,决定谁要是把老太太接回去同住,谁就可以独自享有政府征用老屋后发放的补偿金和新楼房。可是弟兄几个没人心里都有个小九九,虽说把老娘接来同住可以获得一笔钱和一处楼房,但一想到要和他们那个素来和儿媳妇们关系紧张,现在又显出老年痴呆症先兆的老娘同一屋檐下生活,原本兜里已经不缺钱的儿子们全都往后缩了。在兄弟中间,杨宝兴算得上是个孝子,虽说为了老娘和老婆之间的拌嘴争吵,他也没少跟母亲红过脸,可毕竟老娘生养自己一场,到头来他不能撇下老娘不管不问,于是,杨宝兴不顾老婆的反对,把老娘接到了自己家里。
  天下的婆媳关系似乎总是充满了矛盾,老娘进门伊始就开始和老婆交恶,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闹,弄得杨宝兴按倒了葫芦起了瓢,安抚完老娘,劝戒老婆,一天到晚不得安生。没人的时候,杨宝兴也无奈地唉声叹气,怨天尤人,当了老婆和老娘的面却还得装出一副安稳异常的样子,他是真的后悔一时冲动假装孝子了。
  终于,老婆和老娘闹得不可收拾了,其实,那一回真还不是杨宝兴的老婆的错,不是杨宝兴护着自己的媳妇,他那个老娘也是倚老卖老,越来越过分。儿媳妇那天耐着性子给老太太做了碗她吵闹着要吃的葱油面,却不曾想热脸贴了冷屁股,婆婆不知道忽然发了什么神经,二话没说,一抬手把面打翻在地上,气得儿媳妇七窍生烟,上去就把婆婆搡了个屁股蹾,杨宝兴闻声赶过来,看到坐在地上的老娘,心里平素再有什么怨艾也早抛到了脑后,抬起手来,披头盖脑把媳妇一顿爆捶,直打得老婆鬼哭狼嚎,看得老娘笑逐颜开,津津有味地抓起地上洒着的面条往嘴里吸溜。
  杨宝兴老婆自打嫁到杨家还没挨过这样的揍,浑身上下没了个好地方,越想越难过,越想越委屈,一咬牙一跺脚,收拾收拾挣脱了“哇哇”大哭着抓着自己衣襟的小茹,直奔长途汽车站,回苏北老家去了。
  “怎么你又回来了?”
  小别胜新婚,当老婆从娘家回来的时候,杨宝兴已经忘了他们之间的恩怨,搂着老婆激情无限地折腾了良久之后,调侃地问。
  “是不是舍不得我呀?”
  老婆忽然温情脉脉地扭捏了,杨宝兴很少感受过这个农家媳妇的这番风情。
  “‘床头吵架,床脚和。’谁让我是你老婆呢?”
  说这话的时候,杨宝兴的老婆心里还酸酸的,强忍着泪。
  娘家总归是娘家,父母看到女儿遍体鳞伤地回来,气得暴跳如雷,破口大骂,骂没有心肝的女婿,更骂那挑唆女儿和女婿关系的亲家母,那个当初为了儿子找不着媳妇,特地跑回苏北老家托人求亲的老太婆,如今竟然这样虐待儿媳妇。
  “他杨宝兴要是不亲自登门来赔罪,你就不回去!”
  父母发了狠,给她撑腰。
  在娘家没住上一个星期,杨宝兴老婆就受不了了,虽说杨家也是农民,可大都市郊区的农村生活比起苏北贫困的农家生活要强得太多太多了,她不知道自己出嫁前的二十年是如何能够忍受这样的生活的,反正现在她是处处都觉得不适应,事事都觉得不称心。白天看家那些叽叽喳喳的侄子、侄女们,她就想起女儿小茹,不知道平时一向油瓶倒了不知道扶的男人如何应对那一老一少两张嘴;到了夜里,长夜难眠,听着隔壁兄嫂床上翻云覆雨的响动,想像着在家时和男人的亲热,心里扑腾不停,浑身哆嗦个没完,男人正是壮年,枕边寂寞,指不定会不会干出什么出格越轨的事情来,万一有哪个年轻漂亮的大姑娘乘虚而入,占了自己的位子,到时候她可是哭也来不及了。
  杨宝兴的老婆越想越后悔,越想越害怕,终于不顾父母的劝阻,匆匆忙忙地又跑了回来。从此,她再也不敢逾越雷池半步了。
  两年之后,杨宝兴的老娘终于因为老年痴呆症稀里糊涂地栽进了附近一条小河,淹死了。没有了婆婆的羁绊,两口子的关系倒也渐渐地和缓了,踏踏实实地过起了日渐红火的小日子。



第四章
  1、农贸市场的咸菜摊
  阳子这一个上午都忙得团团乱转。
  今天她的咸菜摊子上的生意特别的好,好象那些顾客们是约好了似的,一个接一个地来买她的咸菜,整个一上午,她的那只抓咸菜的右手就湿漉漉的没有顾得上擦,盐水把手指头和手心上的皮肤都腌得惨白惨白的。
  好不容易摊位前没了顾客,刚要喘口气,对面刘大的米摊子上又有人吆喝着要买米,害得她连蹦带跳地翻过自己的柜台,跑过去给人家称米。
  中午的时候,农贸市场里买东西的顾客逐渐稀少了,阳子这才得空用力地伸展了一下紧张得僵硬了的腰身,在自己那块早已经看不出本色,永远泛着一股馊馊的盐碱味的抹布上擦了擦手。
  “生意不错啊!”
  同行是冤家,隔壁的摊位上的女人眼睛红红地盯着她看,虽说今天她的生意也不错,可还是赶不上阳子的摊位。就连阳子自己都感到奇怪,隔壁的摊位位置比她的更靠近市场的大门,卖的也是与她摊位上同样的货色,可就是永远都赶不上她的生意这般兴旺。
  “谁让俺长得不如大妹子你水灵哪!”
  隔壁摊位上的女人这样解释其中的原委。
  简直是胡说八道!阳子才不信她的话呢,那些来农贸市场买菜的,除了家庭主妇,就是些中老年男子,有多少人会在意一个卖咸菜的女人的长相呢。
  “这是运气!”
  刘大时不常地在两个女人讨论这个问题时从对面摊位上插过话来。
  “有的人就有那个做买卖的运气,运气来了,臭狗屎都能卖出去;没有运气的,就是珍珠玛瑙堆在那儿,也没人正眼瞧上一眼!”
  “拍马屁也没有这么拍的呀!”
  隔壁摊位的女人酸溜溜地撇了嘴,倒把阳子弄得红了脸,好象她和刘大之间真的有点什么似的。
  刘大喜欢阳子,不象那些自从她男人死了之后就变着法打她的歪主意的男人们,他是真心地喜欢阳子。
  阳子知道刘大喜欢自己,不仅是阳子自己,整个杨宝兴院子里的人,不管是房东还是房客,全都知道刘大喜欢阳子,就连农贸市场里相邻的摊位上的同行们也都多少能感觉到刘大对阳子的那份得情意。
  男人刚死的时候,阳子那份艰难就甭提了,孤儿寡母流落异乡,用阳子自己的话说,就是这世上能吃的苦全让她吃遍了。打发走了哭哭啼啼的公公婆婆和装在小木头匣子里的男人,阳子关起门来,搂着儿子亮亮哭得“嗷嗷”的,那时候她连死的心都有了。
  哭过了,嚎过了,打开门,还得接着过日子。
  贴身的裤衩里缝着男人的一条命换来的那几千块钱,阳子决定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去动它。
  男人活着的时候,虽然没有什么手艺,可有的是力气,那时他在建筑工地上做壮工,一个月也能往家里拿回个一两千块钱,阳子不用外出做什么营生,一门心思在家里照看孩子,伺候男人,一家三口,日子倒也过得安逸自在。男人这一死,阳子头上的天就象是塌下来一截,生活的担子一下全压在了她自己的身上。
  “回家吧,这城里不是咱呆的地方!”
  公婆们哽咽着劝戒他们死心塌地要在城里坚持下去的儿媳妇,心里琢磨着是不是他们那死鬼儿子的魂留在了这繁华的都市中,牢牢地勾住了媳妇的心,不然怎么她会如此坚决地要带着亮亮留下来呢?
  “我不回去,我不能让亮亮再象他爹那样不明不白地过一辈子!”
  阳子在公公婆婆恋恋不舍地踏上归途的时候,依旧执著地这样说。
  她哭了三天,然后开了门走出来,看见对门的刘大一脸不忍地站在她的门外。
  “我去跟市场管理员说说,看能不能给你匀个卖咸菜的摊位出来,那活你能干,不用象卖菜、卖肉的那样起早贪黑,也不用象我们这些卖粮食的下大力气。”
  她不置可否地茫然地点点头,自己也没想到刘大竟然真的就给她谋下了个摊位,更没想到从此她一发不可收拾,小小的生意,做得却是有声有色。
  “这都是命!”
  没事的时候和秀兰、丹丹妈们叨念起这些事来,她这样感喟着。
  “多亏了刘大帮衬你!”
  丹丹妈很羡慕阳子能有刘大这样的好男人照应着,每每这时候她都会接下来感叹一番自己的时运不济。同样的苦命女人,却有着不同的际遇。
  阳子也记着刘大的好,赶上心里舒畅,周围又没有其他什么人的时候,她也会带出些情意绵绵的神色瞟上那个健壮憨厚的男人一眼,让自己心里扑腾腾慌上老半天。
  阳子嘴上不说,心里却默认了刘大和她之间有别于其他人的亲近,虽然这种亲近他们俩谁也没有挑明过,虽然在夜半独守空床翻来覆去时,缝在腰间的那叠男人用生命换来的票子时时坚硬地提醒着她是亮亮爸爸的女人,阳子还是自觉不自觉地把自己和刘大间的距离一点点地拉近了。拐弯抹角地阳子对刘大加了一份格外的关注和了解,当她确信这个年龄比自己小两岁的小伙子还孤身一人没有成家的时候,阳子惊喜得一连好几天没有睡好觉,她几乎忍不住要冲到刘大的小屋外,拼命地擂响他的房门,告诉他她是多么渴望做他的女人,但心头那份深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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