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厂里。我们厂在郊外，从厂房走到公交车站要穿过一片小树林。平时，我都会送她到车站。可是那天，厂里一台机器临时出了事故，让我去修，我就没法送她了。我还记得，她当时笑着对我说‘没事，哥，你去忙。我一个人没问题的’。可是……”曲壮壮再次顿住，脸剧烈地抽搐着，握方向盘的手狠狠地颤抖着：“就在那个晚上，娟娟在穿过那片小树林时，被几个男人……□了！”
一大截烟灰再度落在地上。
“娟娟是被好心人送到我那里去的。我永远也忘不了她当时的样子。她整个人紧紧地蜷缩在一起，不停地说‘别过来，别过来……’”
“你别说了！”雷涛猛然打断他，烟被踩在脚下，碾碎。
“娟娟原本是个很开朗活泼阳光的女孩……”曲壮壮只望了雷涛一眼，并没有停下来：“可是，从那一天，她的世界，她的心，她的人就完全不一样了。她休学了一年，再回到学校去的时候，她表面已经恢复了正常，可是，她却很少再对人笑，尤其，是对男人。她一直把自己的心封得死死的，她不愿不敢不想接受别人的爱，因为在内心深处，她一直觉得，她再也没有资格……”
“那几个畜生呢？”雷涛再度打断，镜片后面的眼睛闪着阴狠的光。
“他们都出身于A城有背景的家庭，在很长一段时间，尽管我天天上访，到处告状，可是，得到的都是一个自愿非□的结论。我不敢把这些事告诉娟娟，只能一个人天天在暗地里磨刀。我当时想，就是拼，也要砍死两个。直到有一天，楚先生找到我，他听说我的事，他愿意帮我。后来，那几个人都先后受到了他们应有的惩罚。”说到这儿，曲壮壮的脸上突然闪出一丝诡异的笑。
“楚骁安排人把他们都杀了？”
“没有，他们都在，现在都还活得好好的。只是，”曲壮壮脸上的笑意渐浓：“他们，再也碰不动女人！”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可能要离开这里去T市一段很长的时间。而娟娟，是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人。好在，你来了。你是我妹妹第一个愿意并敢去爱的人，而那段惨烈的往事始终会是她心上一个永远的阴影，成为面对你时她心理上一个沉重的负担。所以，我来帮她告诉你。如果你接受不了这个事，现在离开她，趁着你们的恋爱才刚开头，会让她受的伤害小一些；如果你不介意，那么，我希望了解真相的你会更加怜惜和爱护她，代我好好地照顾她，帮助她早日真正开心和快乐起来。雷涛，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雷涛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再递过一支烟，帮曲壮壮点上，等他悠悠地吸了第一口的时候，他伸出手，狠狠地拍在他的肩上。
“还不开车？娟娟怕是已经等急了。”
曲壮壮楞怔了片刻，脸上已是阳光灿烂。他扭动钥匙，一轰油门，吼了声：“我的速度，你放心！”车子窜出去的那一刹那，他转头对着雷涛微一颔首：“只不过，上了这个车，到站前可不兴提前下哦！”
“那好，我到站也不下，就坐车上一辈子吧。”雷涛瞟了他一眼，回了个意味深长的笑。
站在别墅门口，看着曲壮壮的车开远，雷涛点起一支烟，向着那盏已经亮起灯的地方走，脸上带着那个笑，淡淡的，悠远的，会心的……
5月，在南方的这个城市，已是初夏。微热的夜风翻飞起淡淡的果香。清凉的园落，偶有几只萤虫飞过，传来低低的鸣呜。深幽密笼的植物，在那盏昏黄温润的灯光映照下，在雷涛脚下投下一片片斑驳陆离的疏影。
雷涛的心突然充溢起来。那些血泪斑斑的旧事，那些不能释怀的过往，那些愤世嫉俗的岁月……都在这片光影中翻阅成了过去。
现在，就是一盏灯，一个灯下为你忙碌守候的女人，还有，一个真正属于你和她的家。
现在，你已经拥有了全世界！
雷涛脸上的笑更深了。他灭了烟，加快了脚步，走上台阶，敲响了自己家的门。
67、快递 。。。
门过了小一会儿才开。曲娟娟瞅着那个一脸怪笑的人故作嗔怒地问：“你有钥匙咋不自己开门？我锅里正炖着菜呢，离不得……”
话还没说完，一个强有力的拥抱已迎面而来。还没搞懂怎么回事，那股熟悉的淡淡蓊蕴夹杂着浅浅的烟草味已紧紧包裹了她。那个男人清晰而宠溺的呼唤声声入耳。
“娟娟，娟娟，我的娟娟……”
曲娟娟任由那个人紧紧地抱着自己，抱得那样紧，紧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可是，她是那样的满足，满足而幸福，幸福而开心，开心而流泪……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糊味直冲两人的鼻腔。
“哎呀，快放开我，我的菜……”曲娟娟轻轻推推男人。
“让它去吧，我现在……只想抱着你。”
曲娟娟于是便没再动。说实话，这一刻，对这个怀抱的贪恋超过其他任何事。只是，她还是隐隐地觉得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雷涛这下拥抱来得太突然太意外也太……让人不可思议。可是，管它的，反正他紧紧抱着的，是自己！
这一刻，便是天荒地老！
早上刚到办公室，电话便响了。看看来电显示，雷涛的脸上已抑制不住笑。
“才分开不到十小时而已，就想我了？”
“美吧，你。”那边的声音明显有些羞怯，“我只是打电话过来提醒你，你抽屉中放的那些药有的不能一起吃。”
“我平时忙，哪有那闲功夫管药的事。”雷涛的笑坏坏的，“如果……有个人天天帮我整理好，再按时送到我嘴边，就好了。”
“你……”曲娟娟抓紧了话筒，还好，是电话。不然，自己现在如关公的样子一定被他看了去，又不知要留下多少日后他调侃的话题。
“娟娟，说真的，考虑下我昨晚的提议。”雷涛收了笑，一脸郑重。
电话那边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你让我……再想想，好吗？”那边的声音很低很低。
“好的，娟娟，我等你的答案。”雷涛笑笑，故意停顿了下：“另外，今晚，我还想吃你做的菜。”
挂了电话，雷涛慢慢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昨夜，当他们俩终于吃完那些黑乎乎看不清本来面目的菜后，他是想她留下来的。
他们都是成年人了，当然明白接下来应该会发生些什么。只是，那一刻，在他提出建议的那一刻，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曲娟娟眼中的犹疑，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
他没有再坚持。他明白她还需要时间。即便她已经勇敢到主动追求一段心仪的感情，但是要跨过心上的那一道坎，她仍然需要时间。
于是，他只是理解般地微笑了下，电召来小胡，安排车辆送她回家。只是，她打开车门那一瞬，他低头，在她的耳边轻语：“这里的门随时为你敞开着。”
他看到她脸红了，若小姑娘般低了头，匆匆钻进车内。随即，又摇下车窗，冲他轻轻地摇手，淡淡地笑。他也笑了，他明白，自己的那个建议不久便一定会变成现实。
刚刚那个电话更加深了他的肯定。现在，他便带着这份笃定和那个爽朗的笑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开完二季度数据分析会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已是中午。慢慢在座位上坐下来，雷涛摘了眼镜，揉了揉有些酸涨的眼框。正想给曲娟娟打个电话，电话铃却先一步响了起来。还没来得及看来电显示，雷涛已匆匆接起。
“你好，我是雷涛。”
“雷行长，快递给您的东西不知道您收到没有。”一个有些陌生的男声在电话那边响起。
雷涛连忙戴上眼镜，往自己的办公桌上一扫，一个快递的信封规规矩矩地放在边上。
“您是谁？请问是什么东西？”雷涛有些狐疑，记忆中最近并没有谈过什么项目涉及快递资料的。
“呵呵，请您先看看资料吧，看了您就知道了。”那边不等雷涛再反应，已先一步挂断了电话。
雷涛连忙拿过那个信封，迅速拆开。霎时，一张医院诊断证明、一张旧报纸、结婚证复印件……出现在他眼前。
拿起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只匆匆扫了一遍，原先就酸涨难耐的眼框突然一阵刺痛，痛得眼前一阵模糊。雷涛慌忙摘下眼镜，狠狠地揉了揉眼睛，视线才清晰了些。
此刻，手上拿着的正是那张医院的诊断证明。上面赫然写着：怀孕10周。日期：1993年1月5日。而姓名那一栏，是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一个名字：楚云桐！
痛，铺天盖地般袭来。来不及捂嘴，剧烈的咳嗽已让他禁不住匍□去。可是，立刻，心脏那里便狠狠地扭起来，一种吸不上气的感觉让咳嗽也断续起来。眼框连带着太阳穴突突地跳，大脑宛若要裂开一般撕心裂肺。
雷涛颤抖着手拉开抽屉，摸到一瓶药。可还没等他拧开盖子，便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过来的时候，兜里的手机一直在响。他想接，但受过伤的手硬是抓不住那个光滑的机器。机器响了一阵也就停了下来。不过，只过了片刻，短信的提示音再度响起。雷涛没有再去试着摸手机，而是抓着扶手，颤抖着把自己的身子靠在椅背上，闭了眼，等心上那阵尖锐的痛过去。然后，颤抖着手够到桌上那瓶药，拧开瓶盖，倒出几粒药放进嘴里。
药渐渐开始发生作用，雷涛终于慢慢地把自己撑起来，从兜里掏出手机。
＇晚上想吃什么，我去买。＇
他几乎可以想像出她发短信的样子：微红了脸，有些羞赧，有些甜蜜，有些期待……
娟娟……
刚刚被药压下去的痛猛地再涌上来，如一把小钻，慢慢地，细细地，钻进心口，一点一点地转动。痛，一下一下地，深入骨髓。
攥着手机好久，最终，他一个字也没有回。
因为，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去做。
抓起桌上的药，再倒出几粒咽下去，狠狠揉了揉额角，推开椅子，他几乎是踉跄着出了门。
68、日记 。。。
没等安静通报，雷涛便直接推开了楚云樵办公室的门。他的脚步有些虚浮，但速度极快。
“我只想知道，这上面的事是不是真的？”他的脸色铁青，刚在楚云樵办公桌前站定，便将手上那几乎已经捏出水来的信封狠狠地扔在楚云樵的面前。随即抬起头，镜片后的两只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
楚云樵从自己的办公桌前缓缓地抬起头，缓缓打开那个信封。只看了一眼个中内容，原本惨白着的脸便变得更加惨白，他指着桌上摊开的一堆东西，哑着声音问雷涛：“你这个……从哪里来的？”
“你先回答我，这上面的内容是不是真的？”雷涛的两只手死死地撑着楚云樵办公桌的另一边，根根指骨突出，青筋暴现。
楚云樵避开了他的眼神，没有说话。
“我，是不是，可以把你的沉默，当成一种回答？”雷涛的声音低低的，却充满着绝望的哀号。
楚云樵咬紧了牙，不发一言。手又不由自主地伸向那个隐隐作痛的地方，死命地按下。
“当年，为什么不告诉我？”雷涛见楚云樵还是不回答，狠狠地敲击了下桌子，声音变得暴戾：“你说话啊，为什么不告诉我？咳咳咳咳……”
“你那时已经在英国了……”过了好久，楚云樵才悠悠地说。
“我可以回来的……”雷涛等那一阵剧咳停息了些，才哑着声音说，绝望之气渐甚。
楚云樵突然抬起头，狠狠地盯着雷涛，嘴角慢慢浮起一个有些嘲讽的笑：“是吗？你肯原谅那个情愿为了权势金钱选择老男人的女人？你肯原谅一个背叛你们爱情的女人？你肯独独为了孩子回来？你会吗？”
雷涛在楚云樵的逼视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两步，脸上的痛楚渐甚，声音却越发低哑下去，带着粗重的喘息：“当年，如果我知道，我会……”
“没有如果了，雷涛。该发生的都发生了。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我现在只想知道，你这个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早上办公室收到的，是有人用特快专递寄过来的。”
楚云樵没有说话，而是迅速拉开抽屉，取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递给雷涛，“看看吧。”
雷涛狐疑地取过一看，立即抬头：“两份一模一样？”
“是的。不过，我这份是早上我的老丈人，也就是我以前的姐夫许还山亲手拿来的。”
“你是说……”雷涛眯起镜片后的眼睛，神情有些阴森。
“不用猜，这个是肯定的。这一切都是姓许的搞出来的！”
走出楚氏大楼的时候，已近傍晚。太阳落下去了，晚霞把天边染得如血一样的红。没有风，潮湿的空气中隐隐带着股躁热。雷涛如雕像一般立在隐隐的夜色中，夹在腋下的笔记本比初夏的空气更加躁热。
笔记本，有着淡蓝的底，右下角有几枝小小的雏菊。是楚云樵给他的。
“原本不想让你看到的。不过，现在看来，很多的事，我想瞒也瞒不住了。拿回去看看吧，看了，我们再谈后面的事。”
楚云樵说这话时，声音很平静，但脸上，是挥之不去的痛。
雷涛什么也没问便接了过来。事实上，这个本子，他早就见过，在学校里见过，在T县那家招待所见过，在楚家她的卧室中见过……不止一次，她慌慌张张地拿东西遮住它，再笑着把他推出去。可是，她不知道，那个淡蓝底的**花早就被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手机又来了短信。雷涛有些茫然地摸出来。
＇还没下班吗？＇
那盏灯一定又已经亮起来了，那个女人一定又已经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起来了，那些香气一定又已经弥漫在每一处角落了……可是，它们如同刚刚的那条短消息一样，变得模糊起来，不再那么真实，不再那么触手可及。
雷涛把自己的手机再拿近了些，努力地眯起眼，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下：＇对不起，今晚行里临时有些事，可能回来不了了。我一会让小胡送你回家。＇
按发送键的时候，他的手指有些颤抖。但是，腋下那已经有些炙热的笔记本让他没有办法再考虑和选择。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