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片激烈的吵闹中，朱宝急红了眼，突然爆出一句：“我就是不想再见到你了，你让我很恶心！行了吧！”
暴怒中的人大多是没有多少理智的，为了刺激对方，什么难听话都能说出口。谁会把气话当真？
周浩南当真了。他一下子静了下来，他的手微微发抖，脸上却毫无表情，干燥的嘴唇微动，重复了一遍，近乎是一字一顿地说：“我让你很恶心？”他断断续续地冷笑了几声，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几度，咬牙切齿：“你以为我看你很顺眼？！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我……”朱宝有些后悔，觉得语气太重了，但她没来得及说话。
周浩南怒不可遏，一脚用力踹翻了旁边那名贵的红木椅子，那椅子沉得很，落地时发出轰然一声响。这并不能消解他的怒气，他抬手又把那花瓶往地上一推，“嘭”一声，砸在地上成了一堆碎片。
李明荣就站在那花瓶边上，连忙往边上一躲：“哇！”
他这才明白自己一直在自作多情，像一直活在金银财宝梦里的人忽然被弄醒了，发现自己不过是生活在贫民窟里。
他微喘着气，胸口大力起伏着，脸色发红，一副气得不轻的样子。他大力走去开了门：“你早点搬，现在就搬。我恨不得你早点搬，把你那些杂物也拿走，碍眼！我现在出去，回来要是你还没滚出去，我就把东西全丢出去！”
朱宝傻眼地看着一地狼藉，又抬眼看了看周浩南。他怒气未消，拧松了领带，自顾自取了车钥匙出门。临出门时，他使劲把门一甩，发出不小的声响。
朱宝和李明荣都静了好长一段时间，李明荣先开口打破了这沉默：“那还要不要搬家？”
*
朱宝收拾了行李，只要是周浩南送的，她都叠好放在床上，包括那一条她很喜欢的裙子。
她把事情前后都想了个明白。万一要辞职，那也是没办法的事。现在正是找工作高峰期，她在这一行工作五年，想换工作并不难。但她对这公司多少有点感情，还真舍不得随便换。
林豪当时还给她的那一套小区房子还在放租着，她谈好了月底就收回来，这段时间先寄住在宋姿家里。
星期一回到公司，她把包包放下，按下电脑电源，顺势往周浩南房间看了一眼。昨天那么大吵了一架，如果今天见到他，那真的很尴尬。
Andy在旁边说：“知道你想念boss啦，也用不着把那怨妇样子放在脸上吧，啧啧，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摸了一把手臂，又八卦兮兮地凑过来：“Susan那大美女和皇上朝夕相处，你一点也不担心吗？”
朱宝这才知道，原来一大早周浩南已经飞去伦敦。大约是周浩南也不想看见她，李生中午的时候找她谈话，想安排她去了分公司。
“你学德语的嘛，这下能用得上了。”
她没有多想就答应了。让她天天对着周浩南，真是太折磨了。
等她的生活稍微稳定了些，她妈妈给她打电话来，让她请假回家相亲。
她妈妈说：“朱宝呀，你公司那边有没有合适的呀。我跟你说啊，最近七婶的女儿结婚。我去喝酒的时候，跟亲戚们聊起来，他们都在问你的情况呢。”
“没合适的。”朱宝最近的烦心事一堆，想起自己的二十八岁生日马上要到了，结婚这事还没半点着落。“这有什么好问的？我过我的，她们过她们的。”
“你都二十八岁人了，也不能怪别人问。七婶女儿二十八结婚，暗地里亲戚们都在说呢。女人一定要早嫁人，要是过了三十岁，那生孩子可就难了，恢复也不好恢复。”
朱宝自然明白这些，在一线城市，女人大多想着事业稳定了再要孩子，这么一拖，就快三十岁。在S市，生孩子的年龄也比其他城市要高。
这段时间碰巧她公司不少女同事怀孕，都在担心身材走形的问题。女人过了三十岁才生小孩，恢复慢，怀孕时一胖就是二三十斤，生完了也瘦不下来了。
她又不是不想结婚，问题是，让她到哪里找人结婚，在大街上拉一个人回家吗。
她妈妈见她没说话，又自顾自地说下去：“我给你安排了几个人相亲，公务员也有，医生也有，你找个时间回来相亲，看中了就定下来了。”妈妈叹了一口气，“一个人在外面熬得那么辛苦，能存到钱有什么用呢，有你终生幸福重要吗。任凭你事业再好，女人啊，还是要以家庭为主的。要是不行就回家吧。”
朱宝听明白了，要是回去相亲成功了，那就意味着她要回老家长住了。她也不是不喜欢小城市的节奏，她觉得这么慢悠悠的，挺不错的。
可是她要是回了老家……她不知道怎么又想起周浩南来了。
“我再想想吧。”朱宝说。
*
朱宝以前也和分公司的人有过不少联系，但大多是邮件电话联系，从没见过面。她这段时间瘦下来了，在宋姿指点下也会打扮了，有几个未婚男都对她表示了好感，但她总提不起兴趣来。
宋姿教导她：“就算不合适，你也得和他们吃吃饭，出去玩，做朋友又没什么的。他们不合适，说不定他们的朋友合适呢。”
朱宝也就硬着头皮去了。可话题总聊不到一块去，她闷头葫芦似地听着那些同事高谈阔论，觉得无聊透了。
这一天早上，她从楼上下来，去小区外面搭公交车，没走了几步就隐约感觉有人在跟踪她。她回过头，又没见人影。
她只当是自己多心，也没往深处想，碰巧311公车来了，人群一窝蜂往上挤，她也连忙护着包奔过去了。
挤上了车，她喘着气拿出手机来，见上面有一条未读短信。打开一看，见又是程睿这不散的冤魂。
这短信倒是挺规矩礼貌：“朱宝，帮我一个忙吧，就算是帮朋友。我手上有一份德语资料，与其找翻译公司，不如找你。”
朱宝想，如果只是赚一笔外快，倒也没什么不好的。她就回了一句：“好的。”
程睿下一条短信很快又来：“好，晚上见面说吧。我把资料给你。”
“给我发邮件吧。”
“我接你下班，在你公司楼下等你吧。听说你换了公司？”程睿永远是他说了算的口气，不给别人半分选择。
“分公司，没换。”
“如果有兴趣可以来AA Tech，我给你三倍工资。”
这么一来二去，短信来往也有十多条，朱宝跟着人流下车时，也有些懊恼。这么一闹，好像都要原谅他的架势了。
第三十二章
朱宝答应了见面后；心里可别提多后悔。她的心情很矛盾，脑海里简直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她对程睿的排斥从五年前开始；又因为早前那不愉快的会面而加深，现在已是根深蒂固。但朱宝爱钱的本能同样也是根深蒂固。
见一面而已，拿了稿子就跑，又不会少块肉。
她这么说服了自己一番，总算是立定了主意。但一边想；一边心里懊恼，程睿摸着了她的弱点，拿捏得恰到好处；她完全抵挡不住。
临近五点半下班；她连做事的心情也没了，心里紧张；还跑了几趟厕所。但害怕这种事可不是说勇敢面对就能勇敢面对的。她悄悄给宋姿打了个电话，想找点慰藉。
谁知被宋姿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见什么见，你要心软吃回头草了我可不管！什么文件不能用发的，一定得见面，还专挑下班时间接你。那不就是准备要和你吃饭？朋友个屁啊。明摆着就是要泡你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什么德行，别人哭两句，你就心软，什么仇都忘了。”
朱宝垂死顽抗：“拿了稿子我就走啦……”
宋姿沉默了两秒，手机里传来一句叹气：“你忘了你那时候被他害得多惨吗。我可没忘。”
朱宝最后还是临阵逃脱了。
她从停车场偷偷摸摸地绕了一圈，循停车场的后门溜走的。出去的时候远远就看见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手里捧着一束花在等。身边路过的白领丽人们不时朝他投去怪异的眼神。
她暗暗咋舌，宋姿这神算子啊！她赶紧脚底抹油溜了。
程睿在公司楼下等了好一阵，给朱宝打电话时，朱宝挂断了，只给他回了一条短信：“我最近很忙，不能给你做翻译了。你找别人吧。”
程睿大为失望，想着朱宝什么时候也视金钱为粪土了，很是不解。他等得腿发麻，也没见朱宝下楼，想着她大概走什么后门离开了，懊恼之余，随手把手里的玫瑰丢垃圾桶里去了。
这商业区人流如织，不少人纷纷朝他看过来，那目光落在他脊背上，他更是尴尬，低头大步往回走了。
*
周浩南戴着个大墨镜，扶着墙壁，鬼鬼祟祟地尾随着朱宝走出了超市。朱宝最近很少去菜市场买菜，大概是因为调去分公司后，离菜市场远了，下班后去只能剩下些尾巴可挑。这超市经常有特价，朱宝下班后总要来看看。
这让周浩南非常欣慰。他很厌恶菜市场满地流的脏水，这简直要他命。何况他的穿着和这菜市场简直格格不入，所以每次跟踪她到菜市场，还得找个地方换一套衣服。
眼见着朱宝毫无戒备地抓着个布袋子在等公交，不时左顾右盼，脑袋后面那短小的马尾甩来甩去的。
头发也不长，还硬要扎个小辫儿，傻！
他微眯了下眼睛，手扶着那颗大树，着迷地看了两眼。嘴上嫌弃了几万遍，实际上偷窥得可欢腾。
朱宝百无聊赖地拿出手机来看，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她，往他这边扫了一眼。他赶紧往旁边那颗大树后躲了一下。
没看见人，朱宝又转回头去，继续低头玩手机。
周浩南这段时间苦逼得不行。没了朱宝，他吃不好睡不好。佣人们煎的那西多士要么太上火，要么没味道，总觉得比不上朱宝做的。佣人们收拾的房间也横竖看不顺眼，佣人们长得也不顺眼。
总之是吃的不是滋味，睡觉也不是滋味，躺着不舒服，站着不舒服。
他那天一怒之下把朱宝所有的东西都锁进了杂物房，钥匙丢给了吕姨，铁了心要放弃朱宝，再不打开看一眼。
他实在是被气得不轻。他活这么大人了，靠着这张脸、这地位，什么时候不是被众星拱月地供着的？不在乎的人还好说，说话听在耳朵里那就是放屁。可他在乎朱宝。
只要她随口说句不冷不热的话，他暗地里都得揣摩半天。何况是这种直白的“你让我恶心。”
被气还是一回事，他是真觉得伤心。
过了两天，他碰不着和朱宝相关的一切东西，心里煎熬得像在戒毒似的。周浩南不爱为难自己，既然放弃不了，那就不放弃呗。
找吕姨要了钥匙，他心里也还是不满足。粉丝这事吧，起初看看照片就满足了，后来能见到真人了，再让他只看照片不见真人，那就能要他命。
所以他终于没忍住，又干起了这偷鸡摸狗的事来了。
眼见着公交车来了，朱宝排在人们后面上车，周浩南赶紧跟上，谁知还没走了几步，肩膀上就被人狠狠拍了一下。
“哥！”
他正要追上前去，却被拉住了手，“哥你去哪，怎么打你电话不接呢，我有急事想找你呢，没想到这也能碰上。”
周浩南扭头一看，见果然是李明荣这瘟神，气得挠心挠肺的，李明荣活像个粘糊糊的鼻涕虫，死活甩不开，他不由大喝一声：“滚开！”再一转头，见那公交车已经载满了人，悠悠开走了。
周浩南被坏了好事，恨得咬牙。朱宝到家后就看不着了。他埋伏在这么久，却只看了买菜这短短半个小时，很是不甘心。
周浩南冷着臭脸，狠狠撞了李明荣胸口一下，李明荣脚后跟没站稳，这一下撞得他踉跄了两下才站住了。
“你特么到底有什么要紧事啊。”
李明荣有个富豪爸李启昌罩着，国外读书的生活别提多滋润，闲得周游列国旅行。最近认识了宋姿后，趁着国外的假期多，没什么功课就常跑回来玩。这回他妈出了事，更是不愿意回去了。
李明荣把他拉到一边，看他满心不耐烦，忙说：“你不是喜欢这个朱宝吗？”
周浩南更不耐烦了：“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那天周浩南的暴跳如雷的事，他现在还心有余悸，印象深刻。何况周浩南还认定了宋姿在捣乱，他这些天哪里也没去，就守在宋姿身边了。谁知周浩南压根没出现。
“你可别怪宋姿，我刚查出来了，我妈那事跟你那朱宝搬家有点关系。”
周浩南也不是傻子，他大概也猜到了一点。这些天冷静下来后，他很快猜到这事不寻常。像朱宝这种人，没心没肺的，要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会忽然这么极端？
按商战的逻辑推断，这事谁能得到最大利益，谁就是幕后推手。但怎么跟李明荣的妈扯上关系了？
李明荣找了一间路边咖啡厅，和周浩南坐下来，把这事一五一十说了。
“我妈那照片起初是从一个网站上流出来的，刚爆出来的时候，因为是小网站也没人留意，而且当天就删掉了，也没几个人注意到。这网站是AA…Tech旗下的，前年收购回来的，后来我一想，AA…Tech那新请回来的CEO，叫什么程睿的，是范宝华的朋友。我在家里见过几次。”
李明荣从小在二姨太的耳濡目染下，对范宝华没什么好感，说起她也是直呼其名。
“所以我就在猜，是不是程睿提供了我妈的照片给范宝华，范宝华给他什么好处了。我听宋姿说，朱宝是因为知道了你存心破坏她和前男友，所以气得搬走的。”
周浩南听到一半就全明白了，却一直没吭声。他捏住咖啡杯的手太用力，差点没爆出青筋来。范宝华能给程睿什么好处，除了事业上的好处，不就是朱宝吗。
只要范宝华把周浩南破坏朱宝和林豪的事说出来，告诉程睿一声，程睿做点手脚，朱宝就能被气得搬家走人，和他周浩南断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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