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的历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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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想的历险-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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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我们的理想是要做一份高质量的报纸,一份成功的报纸。
  人们说你是《泰晤士报》、乃至英国报业最神秘的人,你对此作何感想?
  有意思的是,我在亚洲的时候,人们却说我是最容易了解的人,不知道中国人是不是也这样想。我觉得这里的人太爱评论别人了。我不是说一份报纸不应该被人谈论,但是我的工作不是当一个名人,我的工作不是天天上电视,我的工作是做一份出色的报纸。
  但是你的确是一个明星,尤其是你在美国负责《金融时报》美国版时,你有很多头衔。你怎么看待自己的名声、权力等问题?
  我在美国做《金融时报》时,任务之一就是要迅速建立起其声誉和形象,所以我做了很多事情。我们这么做是有目的的,所以我进入别的公司的董事会、上电视、参加各种活动……《金融时报》在美国的市场份额还很小,因此需要增加在媒体上出现的频率。而且美国人常常不关心总编辑的情况,他们不会把这些事情算在你个人的头上。所以我进入其他公司的董事会,参加纽约的社交活动,这些都不是个人活动,都是职业需要。
  但对英国的《泰晤士报》来说,我根本用不着做这些事情,这不是我的工作。我很清楚自己的职位,我知道怎样做才对我们的报纸更好的。比如说我们要采访以色列总理沙龙,我完全可以亲自到那儿进行这个采访。但是我不想去,我送我们的记者去,我真的是哪儿都不想去。但是在美国,你需要学会的是怎样利用好自身的影响力。
  这两者最基本的区别是,5年前,美国人从未听说过《金融时报》。而今,他们会想要知道《金融时报》都作了什么报道。而5年前,伦敦的《泰晤士报》已经很有名了,它不需要罗伯特·汤姆森让它变得更有名。
  在你看来,英美两国的新闻业有什么不同?
  有人曾说我想把伦敦的《泰晤士报》变成《纽约时报》,但这无疑是不可能的。《纽约时报》是具有垄断地位的,而在一个竞争非常激烈的市场上,比如中国市场,你要做的事情就会不一样。你得变得大众化,需要各种花边新闻。有人批评英国报业不好,这不公平,我觉得英国报业要强过美国报业。在英国,为了争夺市场份额,报纸经营者面对的压力要大得多,他们需要动用他们的聪明、智慧与胆识,而且英国报纸的写作水平非常高。美国杂志界的优秀作者还是比较多的,但是在美国报界,尤其是日报,就不如英国报纸优秀。有人说英国报纸报道的是黄色新闻,我认为这有些夸张。如果你看看美国报纸,拿美国的地区性报纸与英国的地区性报纸加以比较,你会发现美国的很多报纸—名字我就不说了,这会很伤人的—纽约和华盛顿之外的报纸,真的都很差。但是它们都是具有垄断性质的报纸,所以我觉得那样评价英国报纸是比较过分的。
  在当今世界上,新闻界最常见的陈词之一就是“全球化”,因为它改变了新闻业。另外一个词则是“9·11”,它普遍被视为是一个转折点。那么你怎么看待这两个词呢?它们是陈词滥调,还是确有影响?
  我认为,全球化对社会的影响更为巨大,所以才会影响到新闻业,因为新闻就是要反映、捕捉和解释社会发生的变化。“9·11”也是如此。它对西方社会产生了巨大的影响,甚至影响到中国社会,中国的外交政策也因它而改变,所以新闻业只是在捕捉这个变化。我很清楚那边发生的变化,因为事件发生时我就在那里。在那之后,美国的电视和报纸上有了更多的国际新闻,但这种突然的变化只会持续一段时间。比如说,《泰晤士报》的国际版块也有所增加,但这并不是因为“9·11”,而是我们的发展方向使然。
  你可以认为,而且的确也有人认为,“9·11”是全球化的一部分,是惨痛的那一部分。
  你在10个月前被任命为《泰晤士报》的总编时,所面对的最困难的变革是什么?你从《金融时报》带过来了一些人,你改革举动有没有受到老员工的抵制,比如文化上的差异感?



访谈(3)



  我没有遇到太多的问题,将来可能会,但是目前还没有。但文化的不同是一个大问题,这儿的人比较担心这方面,我认为他们希望我是一个严肃的新闻人,但是他们不太清楚。传统以来,《金融时报》一直有异于英国其他报纸。人们有两个可以理解的担心:一是担心我会把我的好友全部带来,安插在这里;二是担心我会让报纸去迎合市场。所以我显得很奇怪,我来了以后没有掀起一场革命,并且花时间去熟悉这里的人,熟悉这家报纸,熟悉英国报业,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人们就开始对我的目标充满信心了。我不太好这么说,但是我的感觉是,人们挺高兴,他们改变了想法,也更容易去了解我的思路。你要想改变《泰晤士报》,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它的传统,更多的是这里的每一位新闻工作者对这份报纸的热情。我相信我看到了这些变化,很珍贵的变化。这也许就是目前而言对我最大的挑战了,但它并不是非常巨大。我本来担心有一些很优秀的人会离开,但是这种事情没有发生。
  所进行的最大的改变是什么?
  有一些变化比较明显,有一些变化意义很重大但却不那么明显。比较明显的大变化是增加了一些新版快,如星期一的足球版块,目前这个版块还算成功。中国有如此之多的人看足球报道,但是要做到真正原创确是很难的事情,要做到这一点需要大量有创造力的人。回顾这些变化,影响力最大的恐怕是增加的T2版块。这是一个很重视视觉效果的杂志日刊,在西方很少见,是一个非常巨大的挑战。这样做是为了让《泰晤士报》在不破坏传统的前提下更贴近当代,这是观念上的一大挑战。
  《每日电讯》的销量比你们大,其原因何在?你怎样面对这个问题?
  这个局面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历史了。如果你仔细观察,你会发现他们正在下降,我们正在上升。呃,阅读报纸是一种习惯,这种习惯改变起来很难,不过还是可以实现的。说实话,他们的一部分销售是通过高回扣来实现的,如果从支付全价的订阅量上来看,我们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小,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小。
  你对改变《泰晤士报》的长远目标是什么?是要做英国发行量第一的报纸,还是有更远大的全球目标?
  当然英国是第一位的(笑)。
  我是说在当今世界上,《泰晤士报》要扮演的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人们常说《泰晤士报》是以时代记录者(generalrecord)的身份出现的,我喜欢这个说法。但今天与旧时不同,媒体已经改变。电视新闻有着巨大的影响,还有互联网、电台,不一而足,我的目标仍是要将《泰晤士报》变成一个时代的记录者。所以人们需要相信它能够做到客观,做到不乏味。以前人们买报纸的原因之一,是希望能看到自己的想法和偏见得以佐证。如果我能将这种观念打破,我不是说我个人,而是说如果这张报纸能将其打破,那会非常令人满意。而在经营上,我们则希望在高端读者市场上获得更大份额。
  没有想过要使它更有力地去影响政治、影响政府吗?
  不,没有想过。我们有充足的原因去这么做,但是我们只想做我们自己。人们尊重我们的报纸是因为我们公正。我们清楚自己的价值观,相信市场经济,相信个人的自由,相信国际化和全球化。所以说,有一套原则告诉了我们该说什么。有时候报纸刻意地要去做出影响,做一些宣传活动,我反而觉得是不真诚的。
  难道你不想成为另一个约翰·德兰尼吗?他和议会、政府之间建立了很好的关系,向他们施加了极大的影响力。
  这不是个人的问题。我很了解《泰晤士报》,布朗先生、邓肯·史密斯先生、肯尼迪先生(英国政治家),我很了解这些人,很了解这些机构。去见这些人的确很有意思,是一种荣幸,但是却不能利用这种影响力去为报纸增加声誉。这份报纸不是表达我的自我的工具(vehicleofego)。
  但有观察家批评说《泰晤士报》与工党政府的关系太密切了?
  那肯定是其他报纸这么说的,他们当然不会为《泰晤士报》唱赞歌。如果用市场、经济稳定性等标准来衡量,我们做得还算不错。我们当然不会赞同一切事情,相反,有时我们会强烈地反对一些事情。如果现任政府“向右转”了,我们不会只说一句“喔,这个政府不是工党政府了”。我们会综合考察它的表现,我们也许会说,“唔,也许保守党执政会比较好一点”。但这只是假设,现在还很难下判断,因为这届工党政府不同于往届工党政府。
  从长远的历史眼光,你怎么看今天的《泰晤士报》。它创办于1725年,19世纪中期达到了巅峰,20世纪50至60年代也许是它的最低谷。那今天的《泰晤士报》呢?
  现在这个时代要好一些。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时代,这个时代的新闻工作者不会为资源发愁—即使你没有时间写作,不能做到四处旅行,见很多的人。作为一个编辑,这个时代对我来说简直太好了,我们要做好一份报纸是不缺资源的。在英国媒体业和英国社会中,我们的道路很明确。我们的信心和依靠商业生存的能力,都能够让我们做出一份伟大的报纸。
  被任命为《泰晤士报》总编,是你一生中的一个转折点吗?



访谈(4)



  这算什么问题,这当然是我的一个转折点,不过我想我这一生有很多转折点。我现在41岁,接受这一职位并非我走下坡路的开端,我很高兴获得这一任命。这是一个非常独特的媒体,这个职位远不如这个地方有价值,吸引我的是这个组织,而不是职位本身。但就个人而言,我很自知,扬名并不是我的驱动力,我自问扬名并非我所好。因此,它之所以是我的一个转折点,是因为这里能够提供非常令人兴奋的经历。就新闻而言,这是一个非常棒的机会。希望这不是我最后一次感觉美妙的经历。
  那对你来说,第一个转折点是什么呢?成为一名copyboy吗?
  呃,我的第一个转折点应该是我出生吧(笑)。我想,远赴中国,是我最大最大的一个转折点。
  在那里还遇见了你的妻子。
  对,对我个人来说,是这样。对于职业生涯来说,这一次打开了我的眼界。当时是1985年,正如你们所知,中国当时非常令人吃惊,到处都在进行改革。中国真的就在你眼前发生着变化,每个月都会不一样,你能感受到这些。我刚到中国时,大街两旁的扬声器里还播放着音乐,马路上时有马车来往,中国人还穿着中山服。现在去中国的人,就无法理解这个国家原来是什么样子。我想我当时真的很幸运。回顾之下,我发现自己那个时候就在中国非常幸运,虽然问题还很多,但是人们—邓小平等领导—正在去尝试,不管是在艺术上、文化上还是经济上,甚至包括政治上,一切都在前进着。
  这些给我带来了很大的影响,不仅仅是了解了中国,还了解了社会,了解了人民,我还了解了人们心中的愿望。人们想发展自己,想尽可能地挖掘自身的潜力,不仅仅是物质上的。当然,大家都希望能够有舒适的物质条件,但他们也想要个人的机会。当时我才刚满23岁,我最幸运的就是能够在当时去到北京并呆了一段时间。
  随后你又去了东京、美国,在亚洲和在美国的不同经历分别怎样影响了你?
  日本和中国很不一样,中国给我的影响还要大一些。我很喜欢日本,我在那里的时候正是日本经济的泡沫时期,也很令人惊奇。这是两个真正不同的文化。很大一个问题是,我在中国时,让人们办事非常困难,而日本就是什么都很正常。这两个国家给了我很不同的经历。总的来说,在亚洲的经历感觉很矛盾,人的外表很相似,社会却截然不同。
  在美国的经历也是如此。人们在美国外面看美国,观点就远异于有过美国经历的人。尤其是欧洲人,左翼比较多,反美倾向较强。我不知道人们对美国了解多少,我很喜欢这个国家,我的两个儿子就是在纽约出生的,我对那里怀有感情。两地相比,我还是比较喜欢住在伦敦,但在伦敦之外,我更愿意去北京和纽约。
  从你17岁到41岁,过去的24年来你认为新闻业发生的最大变化是什么?
  我想,最大的变化应该是技术。技术创造了信息,技术也影响了接收信息的主要方式。你需要改变报纸,就是因为互联网等新技术造成的冲击。25年前的报纸不再与今天的报纸相同。你需要知道观众都知道什么,你不去了解,就不会有人买你的报纸。
  新闻工作者的角色改变了吗?你知道,以前他们的形象包括反政府、反商业,但同时他们受教育程度又不是特别高。但今天,一切都改变了。你认为新闻工作者应该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我的受教育程度还是那么低(笑)。我想有的新闻工作者仍是这样,但是我认为新闻工作者的作用被高估了。新闻业惟一没变的,是新闻工作者要做到有批判的眼光,不能偏听偏信,你需要对其做出评估,在做评估时你得做到公平,并且要强硬,以前的政治新闻编辑记者就是这么干的。但和旨在提供分析和新闻的新闻业相比,两者间有很大的不同。我很希望我的编辑手法会变得更客观一点,能够最快地找到和挖掘事实,向事实发起挑战,而不仅仅是刻意地将自己变得不同。
  最令你沮丧的经历是什么?
  沮丧?最大的沮丧,是当我发现自己不能够对自己满意。我很少会为别人感到沮丧,我一般会对自己感到沮丧,
  你常常对自己要求很苛刻吗?
  是的,你不得不这样做。你常常会在别人不明白你想要做什么时感到沮丧。我认为问题肯定出在我的影响力不够以及自我表达的方式上。我认为真正的沮丧比较微妙,比较个人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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