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者〉2007年合订本 作者: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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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2007年合订本 作者:多人- 第2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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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断了手指 城里仍然牵动着父亲的神经
  苦苦地盼到元宵节过后,父亲依然没有回来。
  出人意料的是,就在农历二月初,我从学校回来,突然看见父亲,他胡子拉碴的,孤零零地坐在院坝的屋檐下。门上一把大锁,显然,母亲去了田坝还未回来。我急忙打开门,给父亲端来一盆洗脸水。
  绞帕子时,我发现父亲的左手上缠了绷带,绷带上粘着泥灰,污糟糟的。
  “爸,你的手怎么啦?”我去扳父亲的手。他急忙躲开,说:“没事,两个指头受了点儿伤。”他僵硬着手腕洗完脸,又神情严肃地小声叮嘱我:“别大惊小怪的,叫你娘担心。”
  回到家,母亲先是一喜,接着便破天荒地将父亲骂了一通,说他在外野了,是不是城里又有了一个家?父亲只是憨憨地笑笑,说哪能呢?
  母亲是在吃晚饭时发现父亲手上的伤的。“哎呀!你的手怎么啦?快叫我看看。”她扔下饭碗,也去扳父亲的手腕。父亲边躲边说,“没事没事,吃饭吃饭……”但母亲没听,她哆嗦着双手,费了好大的劲,终于解开父亲手上的绷带。
  灯光下,父亲的食指和中指不见了,血糊糊的,只剩下两截桩头儿!
  “天哪,你怎么啦?”我跟母亲都傻了一样。
  父亲却浅浅一笑,没事儿人一般说:“有什么嘛,不就两个指头嘛,还会妨碍干活儿?”
  只等饭后闲谈时,父亲才道出了事情的真相。他那手指,是在抬预制板时被钢丝勒掉的。本来要去医院,贾老板一时没有钱,就去了小诊所……父亲的神情很平静,好像丢了两个指头,只不过丢了两截无关紧要的东西。
  然后,父亲说起了城市的高楼、度假村、立交桥、菜市场、音乐喷泉和城中绿地……说着说着,他的神情就兴奋了起来,将目光落到我的脸上,说:“秀儿,专心读书吧,读完初中读高中,读完高中就读大学,读完大学就到大城市工作挣钱!城里,真的是一个好地方!”父亲的脸色红彤彤的,似乎他的眼前展开了一个绚丽多彩的梦。
  三天后,父亲就急着回了工地。临走,他再次对我叮嘱,秀儿,好好读书,等上了高中,我就带你到城里逛逛。
  在我临近中考的前几天,有人回村了。从他们的口中,我听到一个消息,说是贾老板打麻将输了几万块钱,无法给工人们发工资,前些天逃跑了。工地上人心惶惶,乱糟糟一片,有人已提前卷着被子回家了。
  我便猜想,父亲这下肯定也会回村了。可是,第二天下午,黎叔回来,却告诉我们说,父亲原本是要同他们一块儿回来的,哪知临走时又变了卦,说他放心不下工地,得再在那儿呆两天。
  当晚,父亲打电话回家,吞吞吐吐地说,虽然包工头跑了,可工地没跑呀,得有人照管才行呀。母亲便问:“那贾老板给了你多少工资,还欠你多少?”父亲老实地回答说,每天20元,从去年到现在,才领过两个月零10天。母亲便恼了,铁青了脸说:“回来!明天就回来!你一个乡下人,没半分报酬,跟着在那儿瞎耗些什么?”
  做了一回城里人 父亲用鲜血圆梦
  父亲终于没有听从母亲的话。他还是那句话,工地上材料多,又紧靠着大街,很是危险,老板没来处理前,要砸着个把行人,怎么得了?母亲于是就无奈地放下话筒,却打定主意要亲自去一趟城里。
  我中考完后,母亲收拾几件衣物,拉上我,踏上了去城里的路。
  工地上冷清清的,横七竖八地堆放着些钢筋、水泥、砖块。脚手架静静地矗立着,几只不知名的鸟在顶层上空飞来飞去,啁啾鸣叫。
  问一个瘸腿师傅,他说父亲到另一个工地去了,要天黑才回来。他领我们拐弯抹角地来到一座小窝棚前,指着说:“阿德就住这儿,你们等他吧。”
  那是一个潮湿阴冷的窝棚,昏暗的灯光下,黑乎乎的塑料布和丢弃的杂物堆了一地。紧靠着屋角有一床草席,席上丢着一床失去了颜色的毛巾被,那就是父亲的床铺。旁边有个纸箱,里面放着两三只碗和几双筷子,还有半袋盐,几个瘪瘪的皱巴巴的袋子。
  我心中突然一颤,退到门口,忍不住心酸地想到,爸啊,难道这就是你极尽夸赞无限向往的城市?
  天光完全暗了。四周的灯光,把城市的上空映照得通明透亮,工地,却变得更加深沉、冷暗。
  瘸腿师傅说因为下雨了,父亲可能离不开,叫我们不要等他,早些休息。
  那一夜,风声、雨声、雷声,闹了一夜。我跟母亲都睡不着,翻来覆去,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天亮了,住了雷雨。母亲说,出去看看。
  紧临大街的北口处,围了好大一圈人。拐角处的脚手架,不知什么时候,塌了一角,安全网被戳了几个大窟窿。两株梧桐杈被砸得枝断叶残,呆立在清冷的晨风中。一辆白色的救护车停在树边,几个警察和穿白大褂的人正七手八脚地抬着一个人往车里送。
  等母亲惊叫着扑向车子,我才突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刚迈出两步,就瘫倒在地。
  那是父亲!他苍老的脸上,挂着混着雨水的血迹;他惨白的眼神,已失去昔日的神采。
  扑到父亲的担架前,母亲为他揩净嘴角上渗出的血,已是泪流满面。父亲大张着口,喘息着,努力睁开眼,看一眼不知所措的母亲,看一眼同样泪流满面的我,气若游丝地说:“别……别哭……我……我会好起来的……旁边这学校来来往往的这么多学生……出了事,叫我咋心安……”
  父亲终于没有醒来。后来查证,是那晚突发的暴风,将脚手架顶层的捆扎绳弄松动了,父亲想到第二天楼下有很多孩子路过,怕出事,所以爬上去想将它们捆扎结实,不想刚到第三层,脚手架就垮了。
  在我们乡下都兴土葬,而死在城里的父亲却进了火葬炉。这一辈子,父亲也算做了一回城里人。
  假如没有读书
  郑俊甫
  这是某电视台举办的一档谈话节目。嘉宾一共四位,都是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他们来自这个城市的各行各业,引领着各自领域的潮流和风骚。他们有房,有车,事业有成,是无数男人眼里的标杆和努力的榜样。
  但他们又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无一例外地生长在经济不发达的贫困地区。从小家境贫寒,衣食无着,完全依靠父母节衣缩食,供养着读书、上学,才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有了今天的成就。
  谈话就是围绕着“读书和命运”这个话题展开的。四个男人的故事虽然各有千秋,却也没有多少出人意料的新意。节目在平静和缓的氛围里接近了尾声。
  接下来,照例要有台下的观众来提问。第一个获得机会的是位记者,他问了一个记者们都喜欢问的问题:“假如父母没有送你读书,你觉得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第一个男人说:“假如父母没有送我读书,那我现在肯定不会坐在这里。前不久,我回了趟老家,发现村子里跟我一起长大却没有机会读书的男人,大都在家里守着几亩薄田。山里缺水,每天驮水吃饭,引水浇地,就是他们生活的全部。”
  第二个男人说:“假如父母没有送我读书,你们说不定就会在城市里随便的一个建筑工地上见到我。念高中的时候,很多学生就是因为家里拿不出学费,背上背包出去打工了。说真的,当时,我也偷偷打好了背包,要不是母亲求亲靠友借来的钱,我也不会走到今天。”
  第三个男人说:“我们那个村子现在是全乡有名的养鸡专业村,很多没有机会读书的男人,都在家里养鸡。假如父母没有送我读书,说不定大家餐桌上的烧鸡炖鸡叫花鸡,都是我养的呢。”
  台下响起了一片笑声。气氛轻松活泼,一切都朝着节目预定的方向发展着。
  最后,观众的目光落到了第四个男人身上。大家都觉得,在那样的场合,他也一定会照着这个思路说下去的。
  没想到,第四个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却忽然用一种沉重得有些压抑的语气开了口,就像是迈进了某种痛苦的回忆。他说:“我念高中的时候,家乡正值旱灾,庄稼几乎颗粒无收。这对靠田糊口的村里人,无疑是个灾难,那时候,村里一共有三个人在县城读书,其他两个人都因交不起学费退了学。我也想退,父亲不让,父亲甚至为这件事打了我一巴掌。”
  “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筹的钱,供我读完了高中,又让我念了大学。临毕业的那年,本想着可以挣钱养家了,没想到父母却双双病倒。他们的病都是能够治好的,要是放在今天的话。”
  可是那时候,家里一贫如洗,能卖的东西都卖光了,还欠了一屁股债。为了省钱,父母都不肯住院,甚至连药也舍不得吃,就这样,不到一年的时间,他们相继离世。
  “现在,每到夜深人静,我就止不住想,假如父母没有送我读书,我也就不会离开他们。就可以守在他们身边,为他们分担生活的重负,挣钱、养家、尽孝,他们也就不会这么早地死去。‘子欲养而亲不待’,一想起这句话,我就觉得,自己真是不孝啊……”
  演播厅里出现了短暂的寂静,就连一向口吐莲花、应对自如的主持人,也像是忘记了自己的职责。
  片刻后,不知是谁带头鼓起了掌,潮水般的掌声里,不少观众都悄悄抹起了眼泪。
  我们乡下的爱情
  南在南方
  一
  那年夏天我第一次出远门,出省,从陕西到山西晋城一个叫白沙的地方去下窑井,下苦力。
  小三刚过十八岁就开始下窑井,挣了不少钱,可他总觉得不够。他的对象艾冬梅不想让他去,说是太危险了,要和他成亲。他说,我还没有把楼房盖起来呢,我还没有把彩电买回来呢,我还没有买席梦思呢,你就想用一根裤带拴住我啊。他涎着脸。艾冬梅一本正经地说,我又不是图这些才喜欢你的。小三说,我喜欢你,我才下窑井,我想让你吃好的穿好的。艾冬梅笑了,脸上有点红,很漂亮。小三说,你的脸像苹果,我就爱吃苹果,又甜又脆。
  小三就当着我的面和艾冬梅抒情,他们以为我还不懂人事。我说,小三,要不我们今天不走了,你和嫂子成亲去?小三像是惊醒了一样的说,我们走,再不走,赶不上火车了。艾冬梅悄悄地说,那你早点回来。我看见艾冬梅的眼睛像一口水井映着光,一晃一荡的,我咽了一口唾沫。
  小三终于和艾冬梅把话说完了。小三转身的那一刹那,艾冬梅的眼泪就滚滚地落下了。小三说,你以为我想当煤黑仔,下一年窑井尿三年黑水的,两块石头夹个人不准哪天就成了饼子了,还不是想跟她有个好日子过。小三恨恨地说,那样子特男人。
  二
  下了火车,坐了汽车,终于到了那个叫白沙的地方。
  我看见了高高的井架,看见了井架上面的五彩的旗子,看见了黑黑的煤,还有和煤一样黑的同伴。黄斑牙的矿主看牲口一样地看着我,说,你的胯子太细了。说着就在我的肩上用力一拍,拍得我差点倒了。矿主说,还有一点力气,留下吧。人家肯要我,我激动得直咽唾沫,这是我的一个毛病。
  三
  在井下,我们和骡子一起干活。小三做的是技术活儿,打炮,他打完炮就没事了,找个地方躺着,用矿灯照着艾冬梅的照片傻乎乎地笑。我和同伙用铁锨把煤上到架子车上,然后赶着骡子把煤拉到井下,倒在矿车上,然后吊车把煤吊上地面。那是个竖井,我们在井下仰着头能看见一块圆圆的天,早上它很亮,慢慢地就淡了,像一个钟表。
  井下是黑暗的,我们头上的矿灯也是昏黄的,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骡子能看见呢。小三说,这些骡子下了井就吃住在下面,实在干不了活儿,它才有机会上到地面去,就是想让它活也活不了,阳光一照眼睛,它的眼睛就瞎了。小三说骡子也看不见,它就像走夜路一样的深一脚浅一脚的。它习惯了。
  小三偷偷地对我们说把食堂的馒头弄些给骡子吃,它力气大一些跑得快一些就能多出活儿,多出活儿就能多挣钱。小三每次下井时总要弄些青草给骡子带着,骡子总会舔他的手。他拍拍它的头不说话,任它舔。我看见骡子的眼睛大大的很温情,像艾冬梅。
  小三有时睡好了,会帮帮我,那准是他想求我给艾冬梅写情书。小三有时会跟我说一说艾冬梅,好像不说他心里难受一样。他说,艾冬梅做了绣花枕头,是鸳鸯戏水;说艾冬梅给他唱山歌,一呀更子里响叮当,小情哥来到了奴家门上;说艾冬梅的胸衣小了,他想着给她买一个大号的,可是他不敢买,怕人家说他是流氓……
  小三絮絮叨叨地说,像个饶舌的妇人。
  四
  秋天的时候,我们去了一趟晋城,小三在那里给艾冬梅买一件红艳艳的羊毛衫,我给他壮胆,一起去商场的内衣区,在那里给艾冬梅买了一件内衣,在那里还闹了一个笑话。售货员问他买多大的,他红着脸说不知道。售货员说不知道那来买什么呢?他看了一眼售货员说跟你差不多的。售货员涨红着脸,但最终没有发作,可能她看出来我们不像坏人。
  然后,我们到邮局寄了回去。小三在里面夹了一封信,这次是他自己写的,只有一句话:我的心你晓得,你的心我晓得。
  我说这话好,胜过千言万语。他呵呵笑,很幸福。
  五
  事情来得很突然,那天早上我们一起吃了饭,小三说他先下井去,把煤放下来,免得我们等活儿。事情就是在他一个人在井下时发生的,瓦斯爆炸,他被烧得面目全非,被救上来时,我已经认不出他了。我们把昏迷的他送去了医院,矿主像孙子一样的求我们保密,因为发生了这样的事他的矿就得报废了。他说,无论花多大的代价,他都要把小三治好。
  两天后,小三醒过来,他依然不能说话,我喊他的名字,他的眼睛动了动,他的听力是好的。一个月之后,他能开口说话了,可他的声音变了,虽然大夫为他的脸植了皮,可我面前的小三再也不是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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