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是呢!”萌绘站了起来。
“我觉得我并没说错,你就再好好想想吧。”金子歪着嘴角,避开萌绘瞪着他的视线。之后发觉金子的话也许就是自己的心结所在的萌绘,也不反驳便回到自己的位子上。
“唉,说嘛,我一定会听的。”洋子说。
萌绘看了看手表衡量一下时间,决定向她这两个同学说明整件案子的详情。本来以为会很复杂的案情,没想到说出口的结果,却是意外地单纯,在金子将第一根烟抽完之前,萌绘就已经把自己所持有的情报大致分享完毕了。
“那昨晚呢?”金子在烟灰缸里揉熄香烟。“昨晚有发生什么事吗?”
听到问题的萌绘,只有提起在鹤舞大学医院跟寺林高司见面的情形,和之后在筒见纪世都工房里遇到的那场疯狂庆典。把她昨天傍晚在咖啡厅跟近藤刑警会面,以及在爱知县警局和鹈饲刑警面谈的内容完全保密。
“大小姐,真亏你敢去那种危险的地方啊。”金子喃喃地说:“那家伙是什么人?艺术家吗?”
“虽然我是后来才知道的,但当时其实有警方在跟监,所以并不危险。”萌绘一派轻松地说。
“可是,那个叫寺林的人,有可能是杀人犯吧?”牧野洋子说,她就坐在萌绘附近窗子旁的桌子上。“如果换做是我的话,绝不会单独一个人去的。”
“你们认为砍断头这个行为本身代表着什么意义呢?”萌绘试着问看看。
“拜托……别问我这种问题好吗?”
“洋子,你刚刚不是说过,我说什么你都会听的吗?”萌绘嘟起嘴。
“先别说这个了,萌绘,你是怎么混进医院的?”
“是假扮成护士吧?”金子说。
萌绘听见金子的回答吓了一跳,不禁往他的方向愣住几秒。金子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电脑荧幕。到底金子是怎么知道的?难道是恰巧的玩笑话?
“一般来说,犯人之所以会把头砍掉,都是为了不让死者的身分被认出来吗?”洋子说:“不管是在推理小说里或电视推理剧里,出现这样的桥段是很普通的。”
“哪里普通啊?”金子打趣地说:“那种事算是普通吗?”
“连警方都已经断定死者是筒见明日香小姐了。”萌绘说明。以现在警方的侦查阶段而言,还看不出来警方对这点有任何怀疑的样子,毕竟案发现场的指纹警方已经采集完毕,而其它的科学检验也应该同步进行才对,不晓得DNA方面的比对要花多少时间呢?
“那么一定是……我们无法想象的异常理由吧,比方像只是单纯想把头砍下之类的。”洋子皱着眉头说:“那跟小孩子把洋娃娃的头拔下来是一样的道理吧?残忍的行为本来就不需要特别的理由。”
在案件发生的开始,萌绘所抱持的想法,也是跟洋子所陈述的意见一样,直到现在,她还没想到比这个更有说服力的假设。
“还有一点,就是密室有两个。”萌绘改变话题,一只手的手指竖成V字型,慢条斯理地说:“由于警卫室的钥匙没有被偷拿过的迹象,另一把钥匙始终是放在昏倒的寺林先生身上的可能性又极高,假设寺林先生不是犯人,公会堂四楼的准备室,就会变成完全的密室了。袭击寺林先生,杀死筒见明日香小姐并带走她的头的犯人,究竟是用什么方法,才能把那间房间的门上锁呢……”
为了引起另外两人的兴趣,萌绘故意不提及钥匙也许有被复制过的可能性。
“那么说,一定是有什么机关啰。”洋子挪动一下身体后说。
“嗯,当然我不能说是绝对没有啦。”萌绘严肃地点点头。“而且,M工大那边实验室的钥匙,也在寺林先生身上。至于其它的钥匙嘛,一把是在那个死于密室里,名为上仓的学生身上,另一把则是被锁在其它的办公室里头。”
“那间也不是百分之百肯定锁上的吧。”洋子在桌上翘起二郎腿说:“比起萌绘的烦恼,警方一定会往现实方面来思考吧,或许两边的门都还有其它的备份钥匙也说不定呢。”
果然每个人都会朝那个方向去想。
金子又点起了烟。因为萌绘从自己的位置没办法看见金子的电脑荧幕,她无从得知金子究竟在用电脑做什么事情。他几乎没动到键盘,滑鼠也只有稍稍动一动,以及不时传来轻点的细微声响而已,看来他应该只是在浏览网页吧。
“对了,金子同学,你有做过模型吗?”萌绘试探性的问。
“有做过摩托车的塑胶模型。”金子吐着烟回答。
顶着运动员发型且肤色黝黑的金子,不管是从外型或是讲话的口气来看,都会让第一次见面的人心中产生充满攻击性的印象。不过,萌绘倒是从来没对他产生过好勇斗狠的印象。
“为什么做这个的人都是男孩子比较多呢?”萌绘像是喃喃自语地说:“到底你们做模型的动机是什么呢?”
“因为买不起真正的东西。”金子立刻回答,“如果是光靠打工就可以买得起的东西的话,没有人会去为它做模型的。”
“也就是说,模型是本体的替代品啰?”
“模型这种东西的功用本来不就是这样吗?如果推本溯源的话,可能要从中国的土俑开始说起了……虽然我不认为完全只有这个原因就是了。”
“可是,聚集在公会堂的那些人里,有些是成熟的大人,所以我想其中一定有可以买得起真正东西的人吧。可是即使如此,他们却还是宁愿沉迷于模型中啊。”
“就算成为大人,也不可能买战车;或去搭战斗机吧?大人一样不能飞去宇宙、一样不想为了战斗赌上性命,而且就算再怎么努力,也一样只能跟不怎么样的女人交往。”
“女人的那句话是多余的。”洋子插嘴。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卡通人物不是也有模型吗?”
“没错。”萌绘点头。“那个叫人偶模型吧。”
“啊,你知道那个呀。”洋子说。
“那个领域的势力相当庞大,好像有非常多的狂热模型迷呢。”
“我知道,是不是像新世纪福音战士或纯爱手札之类的?”
“纯爱手札?”
“如果你知道的话,我才会被吓到呢。”洋子指着萌绘说:“对了,如果要讲些是萌绘知道的……美少女战士呢?”
“美少女战士我知道。”萌绘露出微笑。“我在漫研的社办看过。咦?难道有那种模型吗?”
“之前有个三年级的学生在制图室里作这个的模型。没想到那变成立体之后,看起来好露骨,感觉实在很恶心呢。”
“是喔……那种模型跟金子说的替代品功用,感觉上方向好像有点不一样。”萌绘表达她的意见。
“那种模型的目的大概是在于享受制作的过程吧。”金子说:“也有人拿这个来做交换。比如像有人特别喜欢收集高跟鞋,对吧?”
“好色喔。”洋子小声地说。
“不要每次想唱反调时,就给人扣上低级的帽子,好吗?”金子发出沉重的呼气声,脸上却带着笑。“那种程度的交换应该是很稀松平常的吧?只要看电视广告我们就知道了。宣传香烟时一定会出现美女,宣传酒类时就一定会换成山上的风景,除了车子以外别无他物的汽车广告,应该很难看到吧。”
“你这番话真难懂。”洋子歪着头。“我们之前讲到哪里?”
“是交换啦。交换之前是……”
“作模型的动机。”萌绘马上回答,“对了,为什么模型师都是男性呢?”
“这我才想问呢。”金子回嘴说:“为什么女生都不做模型呢?”
“我有做过喔,是小型的刚弹。”洋子举手说:“不过只有在小学的时候而已。”
“牧野小学时是女生吗?”
“真没礼貌耶。”洋子笑着说:“你这家伙,有种就用你那张贱嘴对萌绘说一次这种话试试看。”
“大小姐你有做过塑胶模型吗?”
“没有耶。”萌绘摇头。“我有买过娃娃屋。那种小人偶也算是模型吧。”
“你看,这就是SD刚弹跟娃娃屋的差别嘛。”金子对着牧野,作出狠狠地歪起嘴角的表情。“你们根本是两条不同层级的平行线嘛。‘雀巢咖啡,献给喝得出哪里不同的男人’(注一)。”
“像芭比之类的娃娃我也有啊!”洋子朝他吐了吐舌头。
“可是女人一旦长大,就不会再玩小时候的游戏了,男人为什么长大后还会继续这样做呢?”萌绘想起大御坊和喜多的事。
“因为社会的压力吧。”洋子一本正经地说:“从小到大被社会压榨的女人,应该没有那种闲情逸致吧。而且男人一定会拿‘我可是有赚钱喔’作为说词,自以为了不起,所以很傲慢地认定自己可以想要做啥就做啥。所以直到现在,女人还不被允许去从事真正的玩乐。”洋子说完看向金子。“你有意见吗?”
“没有。”金子摇摇头。“这种说法还满符合一般情形的,我也有同感。”
“那么,女人一旦出了社会,独立之后,就会玩娃娃啰?”萌绘反问。但话一出口,马上就发觉自己问题的不对之处。
“没这回事吧。”洋子说:“本来女孩子的游戏,就是有社会所赋予的教育方面的目的。那只是一个可以让女孩预知自己在有限的未来会发生什么事的模型罢了,内容都是女孩长大后在家中要如何工作的准则,像扮家家酒啦,玩娃娃啦都是具有这样的功用。”
“没想到你有时候也能讲出这么有学问的话啊,真叫我另眼相看。”金子点头。
“所以这全部都只是怀柔政策而已。”洋子用装傻的表情说。
“是啊。”萌绘也点头。
“只希望你以后别成为那种会说‘刚弹有拿武器,不准玩’的母亲就好了。”金子促狭地笑着说:“不是有人说‘电视游戏会教孩子学会斗殴’吗?说这种话的教育委员会或家长会的那些人,居然真的用这种愚蠢至极的理由来处理问题,真是差劲透了。我看那些人总有一天,还会叫国小不要教像‘战’或‘杀’这种暴力的字眼呢。”
“可是,像卡通或模型不是都有非常狂热的迷吗?那些人感觉实在是超阴暗的。如果那种人中只要有一个犯下什么疯狂案件的话,那社会舆论都会倾向挞伐他们这一边的,”洋子表情严肃地说:“模型枪如果被用在改造手枪上,会造成连模型枪本身都遭到众人排斥的情况。我们就是身处奉行这种规则的社会啊?”
“像流氓一样的媒体是大有人在。”金子说:“而且有人就是会吃这一套。”
“人总会被单纯的事物所吸引。”萌绘说:“因为人类内心有追求单一制式思想的欲望。”就是国枝桃子对她说过的理论。
3
下午四点半是鹈饲刑警今天早上来电跟萌绘约定好的时间。她开车离开学校后花费了十五分钟才到达目的地鹤舞。在她昨晚经历过一场大冒险的大学医院停车场前,立着车位已停满的告示牌。看到车辆大排长龙的景象,萌绘毫不犹豫地将车开到道路对面公会堂的收费停车场里。
突然想到可能有警察在某处监视,于是穿越过斑马线,踏进医院的范围时,她小心翼翼地向四周张望。
身形壮硕的鹈饲刑警正在医院前厅等待。
“你好。”他低下头敬礼,宽阔肩膀上的那张脸看起来却是闷闷不乐。
“你好。”萌绘抬头仰望他。“很累吗?”
“西之园小姐,你昨晚有来过这里吧?”
“嗯。”萌绘老实点头。
“果然是这样啊……”鹈饲蹙眉,搔搔自己的头。“真麻烦啊。”
“为什么会麻烦?”
“我们就先保密吧。”鹈饲小声地说:“目前只有我和片桐知道这件事……就这样保密吧。绝对不能跟三浦先生说喔。”
“嗯。”萌绘露出微笑。“我也赞成这样做。”
“但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你们那时谈了些什么。”
“没什么特别有意思的情报。”萌绘摇头说:“在我之后,筒见纪世都先生也来了。”
“那个我知道。他没有见到寺林本人,只是带了本模型杂志给他。西之园小姐在那之后是跟筒见纪世都一起走吧。”
“你是我的经纪人吗?瞧你什么都知道似的。”
“没办法,这是工作,请别怨我啊。”
“怎么会。”萌绘挤出一个嫣然微笑,两人横越过大厅,搭上电梯。
“寺林有对你说了什么吗?”
“没特别说些什么。”
“他有提到任何关于明日香的事吗?”
“他有提到自己就算没看到脸,也可以认得出明日香来……”萌绘只透露这点。“他说的应该是真的。我实在无法相信他会杀了明日香小姐。”
“不管你相信与否,都不会改变警方的想法的。”电梯门打开后,他们走出电梯,经过护士站前。来到通道的转角时,萌绘看到昨天把她关在阳台的那扇门。
“对了,安朋先生已经跟我说过钥匙在寺林先生口袋里的事了。”
“是大御坊先生吗?嗯,他的确也有这样告诉我们警方。”鹈饲稍微侧着头。“那又怎样呢?”
“鹈饲先生,你昨天没有提过这件事。”
“啊,没错……我不觉得这是那么重要的事。”
病房门前站着两名样子很年轻穿制服的警官,他们用几乎是瞪的眼神看着她。鹈饲稍微晃动下巴示意,他们就打开病房的门。
这是昨晚萌绘扮成护士潜入的房间。现在是白天加上附近的高楼大厦比较少的缘故,便可以从房里向南的窗户远眺公会堂复古式的建筑、平坦宽阔的鹤舞公园,以及更远方的街道。
坐躺在床上的寺林,头后方垫着两层枕头,双手捧着杂志在浏览。头上的绷带比昨晚要少了点,下巴部分也已经没有缠绷带了。
站在窗边的三浦刑警看到萌绘时,头微微向下低四公分,当作打招呼。
“你好。”萌绘向三浦回以微笑。
“你没跟犀川老师一起来吗?”三浦边推眼镜边问。
“嗯,因为老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