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笙歌梦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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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歌梦底-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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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衣转身离去,晨述在她身后问:“我们真的不可能了吗?”
她没有回答,她只管往前走,无限蔓延下去荒芜的静默时光,身后是一片可怕的沉寂,她猛然回头,月光下是他悄然跟她身后,四目相对,银亮的液体涌出他的眼眶,一个男人的眼泪,一个不可一世的男人的眼泪。
他的微笑却是滔滔流下来:“你怎么哭了?”
平生只有双行泪,半为苍生半为卿。如此情深,如此难以割舍,为什么依旧只能选择别离?
他说:“我多么想像一个无赖那般赖着你,但我只能尊重你,你可以走,
但你无论何时回头我都会依旧在你身后,只要我在,无论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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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马嘶风,汉旗翻雪,彤云又吐,一竿残照。古木连空,乱山无数,行尽暮沙衰草。星斗横幽馆,夜无眠、灯花空老。雾浓香鸭,冰凝泪烛,霜天难晓。
长记小妆才了。一杯未尽,离怀多少。醉里秋波,梦中朝雨,都是醒时烦恼。料有牵情处,忍思量、耳边曾道。甚时跃马归来,认得迎门轻笑。



、第三十七章

回到家中,崔太太还醒着等门,见她一脸倦色地进门,心里已有三分明白此事定与郁晨述有关,紫衣彻骨疲倦,架不住她再三盘问,把事情前因后果大致告诉崔太太。
崔太太拍手道:“孩子,小时候算命的还说你薄命,都是胡说八道!我倒不像你这样能沉住气,要我早就嚷嚷开来了。”
紫衣真后悔把事情都告诉她:“三婶,你胡咀嚼些什么!郁晨述已经有老婆的人,我怎么可以跟着他?”
“哎呦呦,你这孩子还真是糊涂,别看那些个青年学生枉口嚼舌什么一夫一妻,什么平等自主,都是丈八的灯台——照见别人,照不见自己,一到自己身上还不是一样,几千年都是一夫多妻过下来你说改就改?何况郁先生那是什么人,啧啧,这么大的事业!前段日子郁先生回家,我看你忙进忙出都带着欢喜劲儿,是不是你叫他离婚,你这孩子我就说你傻,你嫡母生的都是丫头片子,你父亲当年迷上那个戏子与她离婚尚且难如登天,更何况郁先生乡下那老婆万一生个儿子,离个婚不把他半数家俬都拱手让给那女人,加上打点官司上上下下的疏通费,赡养费,你演戏那点儿事业也就此完了,你说你有什么好处?”
她见紫衣不言语越发把这番道理讲下去:“我看你倒不如闹闹脾气就此从了他,反正他老婆离这山高皇帝远,他要安置你自然也要为你买房添首饰,你若与他只有个三两年的打算就能捞多少就捞多少,若你与他天长地久的打算我倒劝你早点为他生个一男半女。你每天累得像条狗妈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我们女人这辈子你还想怎样,当初我也不想跟你父亲,他胡诌一套要离婚的鬼话骗我让他坏了身,我除了从一而终还能怎样,孩子,妈是为了你好,你若是再找一个人,家世人品且不论,不要说你和郁先生这档子事他会不会介怀,就是你以前那些事儿他能不在意?
“孩子,我知道你不想破坏别人的家庭,可我们做人也要真别人着想,你不想想看当年若不是那个戏子把你爸迷得五迷三道,你爸怎么会连你得了伤寒也不肯出钱给你医病,害得你从小就被过继到伯父家,你可不能忘了你从小是怎样恨那个女人的!你怎能再做这样的女人?!”
紫衣一夜辗转反侧,反反复复地做着一个梦,梦中的视角是那个戏子在台上唱戏,目光来自台下还是十岁的自己,她用仇恨的眼神死死盯着那个戏子,突然那个戏子却变成自己,那种仇恨的目光异常狠毒,孩子纯粹天真的恶毒,她惊醒过来,窗
外已是淡薄的晨光。
在天亮前坐在窗前写好辞职书,上班时间到郭子琛的办公室辞职,他不在,关卿卿坐在他的座位上看报纸,那是紫罗兰公司发行的电影特刊,封面正是黎奎生与余霜霜,余霜霜敬夫,黎奎生爱妻,两人举案齐眉琴瑟和谐早已是影坛佳话,如此佳偶天成,相敬如宾,当真是羡煞旁人。
卿卿见她目光不离封面上的两人,问道:“怎么了?”
“有时候,我真是羡慕他们。”
卿卿沧桑的脸上掠过一丝笑意:“阿紫,你真的太年轻了,有些人有些事完全不是你表面看到的那样。”她稍微顿了顿,“余霜霜以前是翌晨的演员,”紫衣神色微微错愕,“她以前曾在一部戏里和子琛分别是男女主角,两人都心存爱恋,很难想象如果这时黎奎生没有出现的话这两人的关系发展到现在会怎样。阿紫,已不将你当做外人,实话说,我当初是衢南有名的交际花,可以说,黎奎生从一个小电影公司老板发迹直到成为电影大亨与我有一些关系,是我用了一些交际手腕为他摆平障碍。在他最名不见经传的时候我和他同居了,我们性格都太强烈了无法共同生活,他一直对我的过去无法释怀,我们也一直没有孩子,我们还在一起时他就和余霜霜好上了,我和他的事余霜霜一直懵然不知,后来我们就离了婚,再是晨述认识了我,建议我进入翌晨为他工作。”
这到底是怎样一段千转百回的故事?她进公司后是听过很多关卿卿过去的猜测,有人说她是舞女的私生女儿,有些恶毒之人更说她是私娼,更多人将她与郁晨述联系在一起,猜想她多年不嫁不过是寄望成为郁晨述的太太,紫衣虽觉她身上的确有些交际花的泼辣妖媚却也不曾深想。
就连她祝紫衣也错会了,原来如此,她突然打了个寒噤,她突然想起那天在玫瑰园窗下看到的身影,居然是黎奎生!难怪背影如此似曾相识。关卿卿到底要做什么?
性格如此火爆的关卿卿提及这段往事却表现出莫名的冷静,转瞬瞥见她犹如深井的眼眸,紫衣明白,眼前这个女人虽是风尘出身,风骨却丝毫不逊于梁红玉红拂女,以她的自尊心捧上一颗心如此遭人糟践遭人见弃,她是会报复的!
原来如此,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紫衣思绪纷纷,关卿卿道:“阿紫,可能你会瞧不起我,然而我是真的将你当做我朋友才会如此劝你,在这世上没有什么哪份感
情不是千疮百孔的,总有旁人不知的苦涩和无奈,晨述是个重情重义的男人,我与他相识以来唯有这次我觉得他交付了真心,你跟着他他定不会负你。”
紫衣郑重其事道:“卿卿,你虽不是一个传统的女人,却依旧是个好女人。”是谁曾说过这句话,她在心头反复思量,答案却是一个令她穿心蚀骨的名字,甩开念头,毅然道,“我愿尊重你,人活在这乱世都有他的苦衷,没有谁可以瞧不起谁的价值观。只是,在这件事上,我做不到原谅郁晨述。”
卿卿见她心意坚决不好苦苦相逼,急中生智以退为进:“那么这样吧,最近紫罗兰公司提出租借演员出演他们公司一部电影,指名要你,如果你愿意你可以脱离这里的环境一段时间,一切都等你回来再说。”
这倒未尝不是一个可行的方案,数月后郁晨述的孩子出生后,他对她的激情应该就会退去,应当能够对她放手了。紫衣犹豫道:“让我考虑考虑。”
临走时,卿卿交给她一麻袋信件:“这是影迷写给你的信。你有时间就抽几封回信。”
紫衣回到家中将信一封封打开。
“若凌小姐:你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子?令我如此迷恋,令我废寝忘食,令我坐立不安…”
“紫衣女士芳启:…我是如此地爱慕你,银幕初见,我起誓今生若无紫衣小姐相伴,情愿终身不娶…”
“春愁: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秋娘渡与泰娘桥,风又飘飘,雨又潇潇。何日归家洗客袍?在这阙古词里我认识了你的名字,初次在片场偶然邂逅,惊鸿一瞥女神耀眼的光辉,我已经不下千百次梦见你,每个夜晚你的身影都会入我梦来…”
紫衣整个下午都在阅读这些繁杂信件,如此多的迷恋和爱慕居然没有一封能打动她半分,没有一封是她想要的,怎么处置这么多信呢?她知道很多演员常常将情书的数量和影迷的追求当做自身魅力的证明,以假意抱怨的方式炫耀,她认识的一名女演员的爱好之一便是收集每个认识男人的情书,另有一名演员则喜欢将情书在公众场合撕毁。
紫衣在床下拾掇出一只干净的木箱,在箱面贴的纸上写上“小孩子的信”,将信件尽数放了进去,上了一把锁。
就让这些青涩懵懂的痴迷暂时存放在她这里,一旦他们遇到真正的爱情,这些青春年少的爱恋便可从纸上释放。
傍晚屋子里
的电话响了,电话是当初晨述给她装的,为了方便。除了他和公司的人几乎无人打电话给她,她游魂似地去接起电话,只能听到电话里嘶嘶流动的电流声,仿佛半生都流淌过去了才听到他的声音:“我恳请你不要离开翌晨,如果你留下,我愿意答应你的任何条件以及承诺再也不主动见你。”
窗外的白玉兰被风一捋,一片片落在窗台,仿佛碎了一地的瓷器。
一朵花的花期原来只有这么短,若是离开他,她知晓她不会死,她知晓她不会怎样,她不过是凋谢了。从此往后,生命便是一枝绚丽的绸花,不开不谢,落满了灰尘。
她轻轻撂下话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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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决定暂时离开翌晨,所以紫罗兰方面约了她出来,紫衣与导演和公司资方吃了顿饭,她要演的电影《兰陵生死劫》资方是个茶商,紫衣觉得这人席间总是表现对自己莫名的关注非常不自在,直到退席后他对紫衣说:“小姐不记得我了吗?”
紫衣摇摇头。
那男子先是怅然微笑,然后做了一个猛然转头再骤然转身,做一个交叉步…探戈的舞步!
紫衣脱口而出:“是你!”
男子笑道:“那晚就是我,我叫蒋壁白。”
他便是那晚与她共舞探戈的人。
卡尔特电影院门口挂着《灞陵芳草》的巨幅海报,春愁托着腮,泪眼凝着一泓流光,身后的右上角是火光中的马场,浓烈的油彩和惊心动魄的宣传语十分引人注目,路边两个小工正叫喊分发着影片说明书。
一名女子站在巨大的海报前,苏眠缓缓摘下墨镜,目光缓缓聚焦在海报上“祝紫衣”三字,祝紫衣…你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子?
紫衣到紫罗兰拍戏已有三月,这两月的心情也是如人饮水,冷热自知。失去在翌晨的朋友独自来到陌生环境打拼,第一天在紫罗兰就遭遇难堪的困境,原本紫罗兰在签订合同时声称向翌晨租借紫衣是为新片《歌女世家》却自作主张换做《兰陵生死劫》,虽在里面也是出演女主角,而紫衣到紫罗兰签下租借合约才发觉自己出演角色莺莺的戏码虽是远远多于剧中赵潋滟扮演的角色,但是她的角色是最不讨好的反面角色,且是莺莺是个娇柔做作的□,演好就罢,演不好连“若凌”“春愁”的形象都极可能一并毁于一旦,而且《兰陵生死劫》不过是迎合当时长故事片潮流中的
泛泛之作,由紫衣这样颇有演技的演员出演实在是大材小用,她一再据理力争询问理由,却仍被告知不演便是违约,紫衣一向息事宁人,不想这件事被翌晨的人知道,更不想惊动郁晨述惹来无谓的麻烦。
郁晨述他现在还好吗?应该回宴城陪着左安兰准备生孩子了吧?如果当初自己有了孩子,事情可能会完全不一样了吧?晨述与左安兰,应该会白头偕老吧?晨述与她,应该不会再有任何瓜葛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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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锁莺魂,花翻蝶梦,自知愁染潘郎。轻衫未揽,犹将泪点偷藏。念前事,怯流光。早春窥、酥雨池塘。向销凝里,梅开半面,情满徐妆。
风丝一寸柔肠。曾在歌边惹恨,烛底萦香。芳机瑞锦,如何未织鸳鸯。人扶醉,月依墙。是当初、谁敢疏狂。把话言语,花房夜久,各自思量。



、第三十八章

她的人虽离开了翌晨,却是无以复加地思念着他,她纵容着这种想念。她会每日在报纸上寻找他的消息偷偷剪下来收集成册,她会容许自己每天有空时发呆想他,她会不知不觉走到他们曾走过的街道,在他常坐着看着她回家的咖啡厅静静坐一会儿。
这是她对他曾有的爱的祭奠。
她与顾琪芳和关卿卿都有联系,这天卿卿知道她没有通告不知怎的好说歹说一定要她来片场,她知道这样一去十有八/九会遇到郁晨述,她心神不宁地在家中呆了一上午,出了门管不住自己的脚步走到了翌晨,卿卿见到她很意外也很高兴,百忙之中特地匀出时间说要请她吃饭,片场休息时琪芳告诉她公司决定由薛梦影在演公司新推出侦探片《黄金马》,薛梦影扮演的是诈骗团伙青龙党女党徒娇娜,紫衣的暂时离开对公司运作影响很大,所以郁晨述决定改变创作类型,以紧张悬疑的情节吸引观众,尤其在制作布景上花了大价钱,用粉花和贴画制造出石质感,加上幽暗的灯光,令观众仿佛身处一个带有恐怖气氛的石壁窟内,还搭了一个有石壁石阶的地下通道的机关布景。
紫衣听琪芳说,郭子琛刚写的这个剧本郁晨述说薛梦影演这个角色非常适合,薛梦影高兴得好几天睡不着,心中有些怅惘,原来离开了她,翌晨,郁晨述的一切都没有改变。
抬眼只见桌上的烟灰缸里放着半支捏灭的Sweetheart,金色字母“Sweet”犹在,“heart”却已化作灰烬。
他在这里。
——她知道,在北望时,在他双莲路家中时,每次他不知道时她会偷偷收集起他抽剩下的烟头,有时候熬夜改剧本,稿子和烟头丢得满地,她会一一拾起,他写过的字,抽过的烟,分别放进牛皮信封里,任何东西凡是他的都是好的,这点难以示人的小癖好她一直没告诉他,怕他笑话。
她深思恍惚,晚上这顿饭形同鸿门宴,去还是不去?她怕,实在怕得手心出汗,怕得心头像被人揉成一团,天色一分分暗了下去,她终于起身告辞,卿卿按着她轻声说:“晨述大概还在忙《春愁南陌》的剪辑,我去叫他。”紫衣忙拉住她,缓缓摇头低声说:“我不是为他来的。”
卿卿拉着她手:“妹妹,你真当我是傻子呢!”迎面撞上行色匆匆的郁晨述,见到紫衣一怔,卿卿道:“阿紫自从去了紫罗兰难得来一趟,今晚怎么样也要请人家去‘红房子’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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