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景殿】整理
书名：定不负相思
作者：冷月书
文案
曦宁十二年，曦宁帝微服下了一趟江南，怎么都算是故地重游了。
烟波迷蒙的秦淮河上，画舫里的歌女用箜篌弹了一曲《相思赋》，让已过了而立之年的曦宁帝多多少少想起了一些自己的过往，那些无比逍遥的年月仿佛就这么一去不回。
婢女在他面前送了一碗鱼髓云吞。又令他想到原先自己心头的那根刺。那根刺若是碰便是一阵锥心刺骨的疼，若是不碰，又叫人心有不甘。
如今这根刺终于没有了，他却觉得自己比原来还要疼，还不如就任由它这么插着。
他心上的刺虽然没了，却留下不大不小的一个伤口。这伤口同他一般固执，始终不肯结痂，一直在往外头汩汩地冒血，怎么都止不住。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垂杨，季凝芷，南玖 配角：沈默克，尹洛麟 其它：
☆、第 1 章
我斜倚在铺着竹席的软榻上，身边丫鬟捧来从蒙顶山采来的新一季雨前茶。我伸了浅葱
一般的玉指拈两片放在鼻前轻嗅，尔后指尖微微施力。青黛色茶末轻悠悠落下，细细洒在青砖地上，再难分辨。
我微微颔首。丫鬟捧了茶托出去，转向伙房烧水。
明镜替我揉着额上太阳穴，手劲灵巧，力度适中。一边摇光手执纨扇轻摇。我轻轻阖上眼闭目养神。忽而手的力道渐轻，我皱皱眉刚要说话，却听得耳边传来明镜轻声，“少夫人。”
我睁了眼欲看她，未及我转头，耳边又是一声，“少爷回来了。”
方才奉茶的丫鬟托了茶盏缓步进了屋来，侧过身子抬起右脚，跨过半尺高的门槛。
我抚平自己鬓角上的碎发，坐直了身子，双手捧着温热的玉盏抿一口清茶。水温适宜，茶水清甜，几片碧绿色的茶叶在澄黄色茶汤里头，煞是好看。原先浮在上头的茶叶慢慢旋下连同茶末一起沉在杯底。
“甚好。”我微微颔了首，自一边拿了一把碎银子算是打赏。“你叫什么？”
“碧珠。”
我暗自蹩了眉头，“你煮茶的功夫不错，日后就跟着我罢，不过你这名字我不喜欢。若想留在我这白芍园，你还是换个名字罢，你看，叫‘绿意’如何？”
“谢少夫人赐名。”
明镜摇光扶了我起身。脚上一双盘了银丝的月白色千层底绣花鞋，身上是白色锦衣，水蓝色裙裾上镶着月白色珍珠盘扣。
莲步轻移，满头珠翠霎时叮当作响。摇光端一面铜镜与我。我照照镜子，头上玉簪还算齐整，模样倒也还整齐。
我暗暗舒了一口气，淡淡道“走罢。”
领着身后两个丫鬟到了前厅，那人刚刚自太医院回来，身上顶戴花翎还未来得及除去。一双修长白皙的手除下自己的官帽，我轻轻接过来替他收在怀中。
老夫人自内堂出来，看着我与他，竟笑的十分慈祥。
“娘，您先回去休息罢。”那人的声音放得很温和，连同好看的眉目一起，衬得整个人更像是一块温润的玉石。
老夫人朝我与他摆摆手，由自己的丫鬟搀着回内堂。我快步上前扶了她，“娘。”她一双饱经风霜的手握住了我的，拍了两下，牵着我一同转回内堂去了。
我怀中仍旧抱着那人的朝服与官帽，仔细闻一闻，似乎还留着淡淡微苦的药香。想回过头去同他说些什么，却终究是没有。
老夫人在隔开前厅很远突然开始剧烈的咳嗽，怕是之前就已经忍了许久。伸手替她轻轻拍着背后顺气，却听她在耳边嘱咐，“莫要告诉他。”我愣了愣，尔后点头允了。
待到送老夫人回了她的房间，我将手中的衣物送进那人的书房替他摆好，转头看见红木桌子上一块和田玉的镇纸。微微眯了眼，掏出自己腰间的翡翠珠子紫金算盘噼里啪啦一阵响，指尖动的飞快。这么一块上好和田玉，怕是花了几千两纹银。
我从书房的南窗望出去，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忽而吹过一阵晚风，不知怎么的，在这将要入梅之前的闷热夏夜里，这阵迎面而来的穿堂风竟让我觉得浑身冰凉。
☆、第 2 章
“少夫人？”我正觉得这声音陌生，疑惑的转过头去看，竟然是绿意。
“怎么？”我手里执着一柄小金剪子修剪着花院子里新开的红白相间的芍药。我回过头继续修剪枝叶。
“那碧落居里住着的人，您可认识？”
“喀嗒”我的力道一时没有拿捏准，失了分寸。
手中的金剪子突然失控，一朵硕大的，开的极盛的红药应声落在泥地里。我暗暗调匀了呼吸，耳边却清楚传来明镜阻止绿意再说下去的声音。
我讪讪的收起了金剪子。
摇光适时递上一只挂了小方巾的盛水铜盆，我净了手，一边不动声色的问她。“绿意，你想同我说什么。”
偌大沈府后院最深处的碧落居里，住了一个女人。这件事，我自然是知道的。
只是，沈府的人从来不提及，或者说，从来不在我面前提及，关于那个女人或者关于碧落居的任何事情，这样，反倒很是令人觉得可疑。
“少夫人难道不想知道？”
“绿意。你的胆子，倒是很大。”我冷着一双眸子打量着眼前的人。
“少夫人，”她笑了笑，“绿意不过想替您分忧罢了。”
我低声笑笑，“既然这是你们原先就不准备让我知道的事情，我又何必要知道？更何况，你怎么知道，我若是知道了，会不会平添忧愁？”
她似乎被我的反应弄得有些疑惑。也对，大多数的女子，对于这样的事情总恨不得追根问底，也许，连那个总是高高在上的人也希望我是这般女子。
可惜，我终究不是。
“少爷与老夫人这么瞒着我，总有他们的道理。”我淡淡道一句。
“少夫人，这怎么同呢？您可知道那碧落居里头是怎样的装潢与陈设？光是前几日送过去的那块不过见方的和田玉镇纸就要五千两的纹银……”
原来，那块稀世和田玉石竟然真是送进了碧落居里头去。我心中暗笑。
我在唇角扯开一个笑，“绿意，你觉得，我会在意这些么？”
“绿意自然知道少夫人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只是，绿意觉得，这样对您太不公平了。怎么说，您是正室，再不济，最起码也是应该找一处与碧落居不分伯仲的住所的，为何偏偏屈就在这小小的白芍园？”
“是么？”我转了头去，冰凉的指尖抚上一株白芍，“我倒觉得，这白芍园很好。更何况……”我说道这里，有意无意的顿了顿，尔后回头看向她，“同碧落相对的，是黄泉……你要去住么？”
再看她时，她已经面色苍白地跪在地上再不敢说话造次，全然没有方才那般无礼模样。
我轻笑了一声，提了自己月华裙裾的裙摆，婷婷回房中去了。
“明镜，绿意这丫头，你以后要多替我留意着些。”
摇光替我添茶的动作停了停，询问般看我，我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担心。
“祸从口出，我不过是担心她这一点罢了。”
明镜一边替我捶着腿，一边轻声应我，“是，奴婢知道了。”
我半闭了眸子，轻笑道，“呵，今日被绿意这么一说，倒令我很是好奇，碧落居里头那个女人，究竟是什么模样，哪一日，去看看罢……”
“砰！”杯盏落地之声……
摇光“咚”地跪到了地上“奴婢知错。”
“唔……”我掏出自己小巧的金算盘敲打起来。“建安黑绀盏一只，五十两纹银，从你的月钱里面扣罢。”
☆、第 3 章
天子脚下的洛城，有东西两户沈家。
垂杨紫陌洛城东。这一句，说的自然是洛城东边的沈府。
东边沈家有一位少爷，名叫沈垂杨，乃当朝御医，传闻此人医术高明，有妙手回春起死回生的好本事。东边沈家还有一位小姐，名唤沈紫陌，二八年华被选入宫为妃，那一年，正是当今天子平定宫中夺位之乱，作为新帝登基的头一年。如今已是五年光景过去，听闻她已经是天子最为宠爱的妃子，风头一时无两，皇后之位于她而言，早已犹如囊中之物，唾手可得。
至于洛城以西的沈家，说来也巧，西边沈家也有一位少爷，一位小姐。
城西沈家上一代从商，到了十年之前，早已是富可敌国，传闻国库中的银两尚不能抵沈府半个仓库中的珍宝。五年前，西边沈府帮助太子平定宫中内乱，天子平安登基。承蒙天子厚德，下令重赏沈家，重用沈家的少爷，封其为户部尚书，掌管国库开支。至于沈家的那一位小姐，天子龙恩浩荡，钦点了一门好亲事，许的就是东边沈家那一位御医大人——沈垂杨。索性这一位小姐随母姓季，这才免了重姓的诸多麻烦。
以上这一些，是洛城百姓们家喻户晓的传闻。
然而，可惜，传闻终究只是传闻罢了。
我用茶盏的盖子将茶沫清了清，细细吹凉了，微微抿一口。眉头却不知不觉的皱了起来。
“今日的茶，煮的时辰过了些罢。”
话未说完，绿意已经跪在地上讨罚。
我叹了口气，将茶盏摆到一边的黄花梨木几案上，欠身将她扶起来。
“绿意，你之前将我看的太过温和，现在，又把我看的太过可怕。这样不好。”我垂眸看她，“日后，慢慢改过来罢。”
她抬头错愕的看着我，说了一声“是。”转过身便要退出去。
“慢着。”我叫住她。“今日是少爷当值太医院罢。”我转头去问明镜。
明镜手上素绢的玲珑团扇不停，“今日初五，的确是少爷守夜当值。”
“唔。”转头又看绿意“带我去碧落居看看。”
“少夫人……”摇光看着我，欲言又止。
“怎么？你想劝我不要去么？”我挑了眉毛问她。
“少夫人……奴婢只是怕……这么做不大妥当。”
我稍稍正色道“摇光，谁是你的主子。”不待她回答，我又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是么？你心里头若还是将那人当成自己的主子，那你这么些年，叫的又是哪门子的‘少夫人’？”右手抚上左手中指上的祖母绿嵌宝戒指。
“你跟了我这么些年，还是把那人当成主子，那么我当初带你出来又是何必呢。”我一边把玩着翡翠戒指，一边说“其实这也没有什么。将你送回去又是多难的事情？不过是我为难些，要费些周折。最坏也不过就是再去找那人，同他说‘你的丫鬟我使唤了这么多年，如今我不愿再用她了。因为她实在不好使，你还是留着自己用。’罢了。”
抬头再看摇光时，她的脸色微微发白，嘴唇抿得有些紧，双手不安地绞着手里头丝绸的绣帕。
我笑着冷冷“哼”了一声，轻声说了一句“莫再犯了。”便不再与她啰嗦。
绿意有些困惑地看了看我
“你之前既在我面前提了去碧落居这件事，那我便去瞧一瞧。不过，你既然敢提，总是做了些准备的罢。”
绿意点了点头。“护院的家丁奴婢之前已经打点过了。”
我唇角勾起一抹笑，“甚好。”
☆、第 4 章
我原先以为，这一次，终于能够和碧落居里头那个女子打照面，解开这五年来虽不是常常折磨我，却仍旧叫我好奇的迷局。然而，碧落居这一访，终究是没能够去成。
我领着几个丫鬟跨出白芍园的月洞门的时候，迫近黄昏，夕阳斜照着偌大的沈府，映得莲池中的荷花微微泛着红。我整了整自己的衣裙，让自己看起来尽量得体，脸上挂着笑，和蔼可亲，而非满面煞气的模样。
没想到，迎面而来，就是沈家的老夫人。
“娘。”我迎上前去搀她。
老夫人笑容可掬的看着我。我又道“娘今日的气色很不错。”
“午睡了一会，现在精神是不错。”她点了点头，发髻上一支贵气的金簪迎着光晃了我的眼。“凝芷，来陪为娘逛会园子。”说罢便搀了我的手一步步缓缓行了。
“我刚才瞧见你要出去，有事么？”端庄的妇人停在莲池前头，手中洒下一把鱼食。池中锦鲤顷刻间便纷纷扬扬聚了来争食。红绿交错，煞是好看，配着那粉白的芙蓉，夕阳晚照，当真是绝佳美景。
“今日初五，该是账房查账的时候了。”我在一边回答，滴水不漏。
“唔。”刚应完这一声，她掩了自己的嘴又剧烈咳嗽起来，背脊起伏颤动着。我一边替她顺了顺气，她却在我耳边说“瞧我这脑子，人老了，日子都过得糊涂了。”
我赔笑着，“娘身子骨硬朗的很；怎么会老呢。”
说罢，我便陪着老人家逛了半日的院子，而后又被她带去用了晚饭，直直到了沈府园子里头的素绢长灯笼陆陆续续地挂起来，方才放我回去。
我细细算了算时辰，转去账房查账的功夫，与去碧落居一探究竟，这么一来一去，耽搁的时辰，怕是来不及，到了那个时候那人应当已经到了碧落居。而我，失了先机，再没有什么机会问出所谓的真相。
罢了，我认命般叹口气，领着身后的丫鬟直接去了账房。
厚厚一沓账目摆在我眼前，我细细翻看，手中的湖州狼毫笔圈圈画画。一个时辰之后，我将圈出的支出悉数誊在一张上好的宣纸上。而后，竟然不自觉地笑了，连我自己都诧异自己的反应。
除开平日花销与丫鬟们的月钱，那人的几乎所有俸禄都用在了碧落居里头。
“少夫人……”明镜在我耳边唤我回神。
我知道她在担心些什么，因而安慰般说“比起上月，省了一百两，算是进步了。”俄而顿了顿，又笑言道“也不知道这碧落居里头的，是不是散财童子转世。”
那边厢，绿意只是定定看着我，似在揣摩，似要看穿。我不再说话，拿着那张宣纸，将账本锁好，放好了钥匙便离开。
等离开账房才发现，天色竟然已经完全暗下来。“什么时辰了？”
“少爷应该快到了。”摇光答非所问，却答出我所想知道的事情，免去我再多费唇舌的许多功夫。
我点点头，将手中宣纸细细叠好，放到腰间腰封里。
我转到前厅，站在门前迎那人。我与那人都心知肚明，这一切，不过是做戏给别人看，洛城这桩圣上钦点的婚事是多英明的抉择。因而，我与那人，这五年来，彼此相敬如宾，互相的协议，却瞒着所有下人，连同老夫人，与我那做了户部尚书的大哥都一并瞒着。
☆、第 5 章
等了约莫有半个时辰，才听见沈府厚重朱色大门打开的声音。一双腿微微酸胀，我轻轻挪了挪步子，免得双脚发麻。
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