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所有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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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所有的星-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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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枚车头灯而己。”
  “如无问题,你们可以离去。”
  笔臻松口气,“走吧。”
  她头发已经淋湿,展航脱下外套,罩在她肩上。
  大衣上尚余展航体温,笔臻觉得额外温馨。
  他已经拉开车门,忽然听见有人叫他。
  “展航,展航。”
  声音嘶哑。
  谁?
  声音自另一辆车子里发出来。
  展航对笔臻说:“你等我一等。”
  他走近那辆大车,对方把车窗打开。
  展航看到一张苍白的面孔,双下巴,肿眼泡,这名女子看上去疲倦憔悴,是什么人?
  “呵,你不认得我了。”
  展航不想无礼,搜索枯肠,就是不知道她是谁。
  “展航,别来无恙,你比起两年前更高大漂亮。”
  语气的确有点熟。
  那女子见他还是想不起来,只得喀然说:“再见。”
  展航也说:“再见。”
  他回到车上。
  笔臻迅速把车驶走。
  “那是谁?”
  “不知道,她认得我,会是母亲的朋友吗,幸亏没骂人。”
  “警察不是抄下她资料吗?”
  三曰提醒展航,立刻取出查看。
  他呆住。
  “究竟是谁?”
  “……”
  “为什么不说话?”
  展航不相信眼睛,字条上写着段福棋三个字。
  “仍然毫无头绪?”
  车子驶到家门,于太太与展翘已经站在门口等。
  “唉呀,急坏人,到什么地方去了?”
  “车头灯怎么啦?”
  笔臻把方才的情况形容一通。
  于太太懊悔,“早知不叫你去买冰淇淋。”
  “冰淇淋在哪里?”
  “这里。”
  “哎?都融成糖浆了。”
  “嘘,看展航,面色大变,去休息吧。”
  展航静静回房去,关上门。
  展翘对笔臻说:“他就是那样喜怒无常,请勿见怪。”
  笔臻说:“我不觉得。”
  于太太问:“对方司机是个怎么样的人?”
  “是一中年妇女。”
  中年女子?不不不,她是段福棋。
  展航把她过去的照片取出细看,那女人没有一点象她,但明明又是她。
  难怪互联网上一点消息都没有,即使是展航本人,面对面三十分钟,还没有把她认出来。
  有人敲门,展航把照片都收起来。
  于太太进来,“猜一猜今晚谁打电话来。”
  “妈,且不猜谜,我有问题。”
  “你先讲吧。”
  “妈妈,是什么令一个女人突然衰老?”
  于太太沉默一会儿,“你看我这几年老多少便明白了。”
  “不不,妈妈你仍然漂亮。”
  “女人最怕感情突变。”
  “还有呢?”
  “环境也有影响,不自爱:吸毒、酗酒、日夜颠倒,一下子就变残花败柳。”
  呵,这些毛病,大抵段福棋都犯齐了。
  “还有,性情不够豁达的话,凡事怨怼,沮丧牢骚多多,全世界那是敌人,忿恨不堪,简直会变成女王。”
  展航不禁笑出来。
  “总要开心,自得其乐,你说是不是。”
  展航拼命点头。
  于太太凝视他,“是谁突然衰老?”
  “啊,”展航反应极快,“我不过是对这个现象好奇。”
  于太太十分有深意地说:“或者,你认识人家的时候,她已经不小了,出来混的某种女子,都爱瞒岁数,因为在那种场合,越是年轻,越是受欢迎。”
  也有可能。
  “不必唏嘘了,别冷落客人,出来陪小臻聊天。”
  “对,妈妈,刚才你说,谁打电话来?”
  于太太想一会儿,沮丧地答:“竟忘了,你看,我何止衰老,都患上痴呆症了。”
  展航连忙握紧母亲的手。
  那个晚上他独自沉思。
  终于不费吹灰之力得到她的地址。
  原来她还在本市,也许根本一直没有离开过,也许。兜了无数圈子,又回来了。
  他想象从前那样,骑脚踏出去,可是外头正淅沥地下着大雨,叠着一堆堆湿雪。
  这也难不倒他,只不过忽然之间他添增了顾虑,找到了借口,他不想在这种时候出去。
  展航很明白,他对她,心底那一朵火焰,已经熄灭,他已获得释放。
  换句话说,他不再迷恋这个人。
  虽然如此,第二天一早他就起来了,穿上寒衣,下楼来,发觉展翅比他更早,正在厨房打点。
  展航说:“你变得乖巧伶俐。”
  展翘笑,“你何尝不是。”
  “父亲有知,一定会觉得安慰。”
  “他想必知道。”
  展航轻轻问:“你也快结婚了吧?”
  “你看怎么样,乐观吗?”
  “百份百看好。”
  展翘也问:“你可有对象?”
  “我陪伴母亲。”
  展翘点头,“你一早就那样说。”
  展航穿上外套。
  展翘唠叨,“又去哪里,外头银色世界,不如等大家都起来了一起打雪仗。”
  “我一小时必返,等我。”
  展翘走过去,摩挲弟弟的下巴,“这么多胡髭,都是今年才有的。”
  展航笑笑,出去了。
  段福棋住在市区另一端,沿海,可步行到沙滩,风景优美。
  她得到的赔偿一定不少。
  展航仍然用最古老的交通工具,他把脚踏车踩得飞快,一枝箭似向前冲去。
  他知道她的习惯,要趁早,这个时候她大概还没有睡,再迟一点,可能要休息了。
  他逐个门牌留意。
  到了。
  一七三号,前院极为宽广,私家路起码百多尺长,展航把脚踏车停在对面樱树下,一停下来,热汗化泠,嘴巴呼着白气,竟觉辛苦,一会回去,可能要叫计程车。
  他自嘲老了。
  正在嘀咕,忽然看到住宅的门打开,一个女子走出来。
  她身披皮裘,凝视远方。
  本来这是好风景:妙龄女子独自倚门看雪景,可是,她身形出奇地臃肿,肩膊塌下来,目光呆滞,象一个病人,随时会坠地,叫人担心。
  展航凝视她。
  这哪里是段福棋,既不是她的肉体,也不是她的灵魂,只不过还有一点点残余的记忆。
  开头,有人偷走了她的躯壳,跟着,她的魂魄亦出了窍,才变成现在这样。
  只看见她蹒跚地走下门槛,是宿酒未醒的样子。
  她颓然跌坐在石阶上。
  门内有人喊她,幸亏还有佣人服侍。
  可是她一听见叫声,反而站起来走开,踏入园子,不知怎地,脚底一滑,摔在雪地里,脸朝下,一动不动。
  展航一直站着远处,他一点也不想过去扶起她。
  终于,一个穿制服的女佣奔出来,大声呼喊,并且进屋子去叫救护车。
  看到这里,于展航静静离去。
  他到附近公众电话召了计程车,说明行李中有一部脚踏车。
  等了十五分钟,车子来了,司机把脚踏车锁在车后架子上。
  回到家,看见众人己在打雪仗,雪球飞来飞去,好不热闹。
  “怎么不等我。?”
  笔臻笑,“现在加入还来得及。”
  展航下场,混战一场,大家都筋疲力尽。
  于太太叫出来:“吃饭啦。”
  大家一哄回到屋内,脱下外衣,进此厨房去。
  邓中群说:“我都不舍得走。”
  于太太说:“常常来玩,无比欢迎。”
  “明日我们租了水上飞机去观光,请伯母也一起去。”
  “好呀。”
  展航忽然打一个呵欠,“我累了,想睡一觉。”
  “你看他,作息无定时,仍象个小孩。”
  “别批评他,还在放寒假呢。”
  “也不过剩这几个假期,片刻就要做大人了。”
  展航不去理他们。
  回到床上倒下,一下子便入梦。
  “展航,展航。”
  展航凄酸地微笑,“是你。”
  “是我。”
  她站他面前,柔长头发披肩,瓜子脸只一点点大,面孔上只看到大眼睛,呵,是真正的段福棋本人。
  “展航,琴声悦耳,请再弹一首给我听。”
  “琴都捐给音乐学校了,找己没有再练。”
  “哎呀,多可惜。”
  展航说:“我看见了你。”
  “你当然看见我。”
  他伸手轻抚她的长发,“那个你胖了老了……”
  段福棋露出惊惶的样子来,“不不,那不是我。”
  展航不忍,“对,我看错人。”
  “抱紧我。”
  展航双手握住她的纤腰。
  “紫些,再紧些。”
  展航把她抱得透不过气来。
  她的声音如油丝一般:“如果你爱上一朵花,夜间,抬头看星空,天上所有的星都是花朵……”
  展航静静落下泪来。
  他伏在她胸前,再也不想动。
  第二天清晨,展翘叫醒他。
  “昨夜做噩梦,我听见你大叫。”
  展航不置可否,“不记得了。”
  “可是梦见爸爸?”
  展航见她已经穿戴整齐,便问:“怎么一回事?”
  “我们今天走。”
  展航颔首:“我们。”
  展翘笑,“是,终于找到伴了。”
  “你必然会得到幸福。”
  展翘拥抱小弟,“真的,不骗我?”
  “上帝一定会补偿你。”
  展翘也流下泪来。
  楼下传来汽车喇叭。
  “笔臻来了。”
  “等一等,我送你们。”
  “你还没梳洗。”
  他立刻漱口洗脸,披上外套,便帮展翘挽着行李出门,看到派来的日报躺在门口,他踢到一边。
  邓中群吓一跳、“展航,你不怕冷?”
  展航摇头。
  “你看他外套之内是裸体。”
  展航笑笑坐到驾驶位上去,把车子呼一声开出去。
  他未来姐夫忽然感慨了,“这才叫做不羁,比起展航的洒脱自在,我真似老木头。”
  笔臻忽然说:“展翅喜欢老木头。”
  邓中群笑出来,“可不是,那才最重要。”
  于太太说:“中群才是理想丈夫。”
  笔臻的话出乎意料地多,“展航也不会叫女生失望。”
  于太太也笑了。
  展航不发一言,把家人送到飞机场。

   
 


  
 
 
  
 

十一 
 
  邓中群说:“我们暑假再来。”
  于太太最不舍得,拉住女儿悄悄说了许多话。
  归途中,她对展航说:“在市区放下我。”
  “约了英先生?”
  “他有点事找我商量。”
  “祝你幸福。”
  笔臻首先嗤一声笑出来。
  于太太随即说:“这小子疯疯癫癫,逢人恭祝幸福。”
  展航说:“善祝善祷,有什么不对?”
  “不同你说。”
  于太太下车去了。
  展航向笔臻笑笑,“我们呢,我们去哪里?”
  笔臻忽然极之温柔地说:“哪里那不去,请送我回家。”
  “你不试,又怎么知道路通向何处?拿点冒险精神出来。”
  笔臻伸手出去,轻轻抚摸他的脸颊,“我很明白,唯一的通道是心碎之路。”
  “这样说简直毁坏我名誉。”
  “展航,你永远不会喜欢我这种类型的女子……”
  “嘿,你知道什么?”
  “到家了。”
  “晚上再找你。”
  “每个女孩子都有两次机会?”
  展航说:“不,你是例外。”
  笔臻问:“为什么?”
  “你善待我妈妈。”
  笔臻摇摇头,她伸手,想抚摸他的裸胸,终于没有,缩回手去。
  展航回到家,看到门外被他踢到一角的报纸,蹲下拾起。
  今日忙,无人阅报,本来母亲每天把一张中文报从头到尾仔仔细细读遍。
  他到厨房坐下,冲杯黑咖啡,舀了一大羹香草冰淇淋放进杯中,喝一大口。
  摊开报纸,看了几题头条,都不是好新闻,全世界天灾人祸,千疮百孔。
  电话响了,他去听。
  是伟谦,“告诉伯母,我明天来看她。”
  “你带着女友一来坐上五六小时,喝茶吃点心,累不累坏主人?有时还留下晚饭,看见你都怕。”
  “没有的事,伯母欢迎我。”
  “一只水果半盒糖也没有,你懂不懂规矩?”
  “好好好,你要什么?”伟谦被他作弄得团团转。
  “明天什么时候?”
  “下午三时。”
  “果然,是下午茶时分,觊觎我妈做的苹果陷饼。”
  电话挂断之后,展航顺手把报纸折好放一旁。
  他没有看到。
  在极低位置上一个小小不起眼角落,有一段这样的新闻:灰胛一七三地段有一女子晕倒休克,管家报警送院后证实不治,怀疑过度注射毒品所致……
  下午,于太太回来了。
  手中一大束浅黄色温室玫瑰,她小心翼翼插好。
  展航见她一脸微笑,便问:“英先生再次求婚?”
  “不是。”
  “你很高兴的样子。”
  “我一向与他投契。”
  “那多好。”
  于太太顺手取过报纸,心不在焉看了几行,又放下。
  “他以为我想结婚。”
  “现在他明白了?”
  “是,照老样子大家就很好。”
  展航颔首,这个老花农有点意思。
  于太太又说:“我现在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
  “你猜前天谁打电话来?”
  “你说呀。”
  “是马太太要来探访我们。”
  “哪个马太太?”
  “我也得想半天,都失去联络太久,”于大太感慨,“本来是你父亲的朋友,不好意思麻烦他们。”
  “我仍然全无记忆。”
  “我来提醒你:小时候我们去过马家游泳,她家囡囡遇溺,由你及展翘救回。”
  “呵,那个马家。”展航恍然大悟。
  “你说,象不象一百年前的事。”于太太叹息。
  展航点点头。
  “他们家随时过来,已经买好房子找到学校了。”
  “多一个朋友是好事。”
  “我同她说随时欢迎,她声音却有点彷徨。”
  “连根拔起,的确会令许多人彷徨。”
  “你看,没想到老友会得在异地重逢。”
  她显然已无心思阅报,顺手把报纸丢到大纸箱里。
  于太太也没有看到那段新闻。
  第二天,刚巧是倒垃圾的日子,清晨,展航把整只纸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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