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道是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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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道是寻常-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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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避开他太过明亮的眼睛,迟疑了一下,继续往前走。
“杜夕颜!”他第二次唤她的名字,“我叫你上车。”
她停住脚步,盯着驾驶座上的男人。俊美无俦的五官,优雅倜傥的举止,像骑着白马来拯救落难公主的王子。可惜,她的生命中早就有了另一个王子。
她清了清嗓子,略带挑衅地说:“先生,我为什么要上车?我又不认识你!”

翟清涟的心悸颤了一下,眸底的光逐渐褪去,转换为凝重的表情。
“你……”他忽然有些紧张,声音沙哑,“一点都不记得我了?”

在人前镇定自若、在电视镜头前落落大方,难得见他如此窘态。夕颜突然生出一丝捉弄之心。她扬起眼睫,故作吃惊地瞪着他:“奇怪!我应该记得你吗?你到底是谁啊?”
翟清涟仿佛听见胸腔里某根心弦迸裂的声音。

其实,他不应该感到意外。
早在十年前,她就不认识他了。


  Chapter 16
'擦肩而过'

见到翟清涟,勾起夕颜尘封在记忆中的往事,一股亲近而又遥远的情绪,自心底升起。
十多年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种种画面在脑海中一一浮现。

那时候,乔轶几乎是她唯一的玩伴。总爱和她玩捉迷藏的游戏,无论她躲在哪里,他都能找到她。
这个男孩也很寂寞,基本上没有什么朋友。他性格孤僻冷漠,而且处事极端。小学阶段,过于漂亮的长相,对于男生来说,并不是什么优点,反而会被同性嘲笑为“小白脸”。大人们不喜欢他,是因为他的出身,背地里骂他“小野种”;男生们对他心生畏惧,避而远之,因为传说他有暴力倾向,打起架来不要命,曾经一个人单挑几个小混混。没亲眼见过的人,很难想象,俊秀斯文的少年,打架的时候会那样凶狠和狰狞;女生们则仰慕那些成绩优异乖巧聪颖的优等生,不把打架跷课成绩烂的他放在眼里。
也许是同病相怜吧,那段时间,夕颜和乔轶走得很近。放学后,他们一起去附近的江边捡贝壳,用沙子堆砌漂亮的城堡,用干树枝烤土豆和红薯吃……
有一次,她带着他翻墙进入一户人家的后院,去摘桑葚子。这种果穗长在桑树上,黄豆般大小,一串一串,熟透了是黑紫色的,吃在嘴里酸酸甜甜,滋味很好。在乡下的时候,她和同伴们经常上树摘来吃。
夕颜一个人爬到树上,边摘边吃,嘴里唱着不成调的儿歌。乔轶安静地坐在树下,仰着头,看她赤着脚,像小猴般左右摇晃。一头短短的碎发,红扑扑的脸蛋,银铃般的笑声……他看得呆了,仿佛有一团柔软的云絮飘浮心间,久久不曾游移。
良久,夕颜才从树上滑下来,手中握着一大把桑葚子,递给他:“你尝尝,酸酸甜甜的,很好吃。”
乔轶将那黑紫色的东西放进嘴里,果然酸酸甜甜,很有味道。
两个孩子正吃得津津有味,身后传来几声狗叫。他们回头,一只凶恶的大狼狗虎视眈眈,眦牙咧嘴,眼看就要猛扑上来。
“快跑!”乔轶一把牵起她的手,拔足狂奔。翻过院墙的时候,夕颜挂破了裤子。
她怕母亲知道了又要责骂,不敢回家。乔轶带她回了自己的家。很简陋的房子,没几件像样的家具。冷冷清清的墙上,挂着他和母亲、外婆的合影。
“我没有父亲,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乔轶站在她的身边,仰着头,盯着墙上的照片,平静得看不出任何表情。
夕颜却似乎看到了他深藏的忧伤和脆弱,忍不住将手放进他的掌心,轻轻一握。

乔轶回头看她,月光一般清冷的眼神,一直看到她的心底。
她不知道,这友善的一握对于孤独得太久的乔轶意味着什么。
从此,这抹细瘦纤弱的身影,就悄悄进驻了他的心扉,长达十八年之久。

乔轶的母亲收摊回来了。这个被大人们嫌恶的女人,性情温和,有着柔美而细致的眉眼。她换下夕颜的裤子,拿去细细缝补。
晚饭前,乔轶送夕颜回家。他看着她迈进家门,然后转身,一路慢慢走回家。
深蓝而纯净的天空,星星很亮,夜色迷人。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那上面残留着夕颜的余温。她的手很小,软软的,却带给他温暖踏实的感觉。
他好想这样握着她的手,一辈子……

夕颜却浑然未觉。那样的年纪,是不懂爱情的。八九岁的孩子,异性之间不管再怎么亲密,再怎么要好,也不会联想到男女情爱。
乔轶到底比她大两岁,又是那种太过早熟的小孩。卑微的身世,复杂艰辛的环境,逼他太早开了慧眼,太早明白世态炎凉,也太早识得爱和恨。

十岁的时候,乔轶就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搬离紫竹巷时,他拉住夕颜的手,慎重而坚定地说:“记住,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夕颜已经泣不成声,在狭小逼仄的巷子里,一路跌跌撞撞。搬家的汽车带走了乔轶,也带走了她童年的快乐。

两年后,夕颜家也搬走了。
她再没有见过乔轶,听过他的任何消息。后来,随着岁月的增长,儿时的记忆逐渐淡去,甚至连他的面貌也模糊了。

再见面的时候,他已经长大,不再是夕颜印象中那个性格暴戾、孤僻不讨喜的少年,变得优雅温文,从容笃定。而且,他也改了名,换了姓。
莫怪她眼拙,实在是他气质变得太多,唯一没变的是,更加俊美耀眼的外表,还有眼神中透出的骄傲。
英俊潇洒的贵公子,身家数十亿,翟氏集团的执行董事、总经理,那么多炫目的头衔,他早就不再孤单了吧。身边一定不乏气质优雅、光鲜亮丽的异性朋友。
那么,她算什么呢?童年的玩伴?儿时的旧友?
不是夕颜妄自菲薄,像她这样一个普普通通、没名没利的中学老师,身份如此尊贵的“朋友”,还真是高攀不起。

如果说开始的时候,夕颜只是想开一个玩笑,捉弄翟清涟,那么,现在她是真的不想和他相认了。
“这位先生,看你的座驾和穿着,也不像是那种会当街追女孩子的人。你平时就这样和女人搭讪的吗?方法好老土哦。”夕颜歪歪头,脸上带着一丝鄙夷的笑,“对不起,我记性不太好,实在想不起你是谁。”
翟清涟的车在马路中间停得太久,身后已经排成一条长龙,有司机烦燥地按起了喇叭。
他望着夕颜,动了动唇,却没再吭声。
过了几分钟,他发动车子,扬长而去,只留下一抹淡淡的白烟。

夕颜目送那辆黑色的汽车消失在人潮汹涌的街头,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有一些如释重负,也有一些怅惘。
乔轶,谢谢你,还记得当年那个苍白孤独的小女孩。
我原本以为,我们永远不会再相遇。但,即使遇见了,也不应该再有什么交集。

你有你的世界,我有我的天地,就让我们彼此错过,彼此遗忘。

杜夕颜,我知道你认出了我。
你的眼神骗不了人,你一向都不会说谎。
翟清涟握着方向盘,嘴唇紧抿,眼睛直视着前方的马路。
他在十岁时就认定了她,十多年心心念念不忘。并且,信守着当年的承诺,千里迢迢从美国回来找她。

命运不该就这样,只是让他们遇见,然后再次擦肩吧?
不,他已经不是十年前的翟清涟了。
这次,谁也阻止不了他。他不会再让她从自己身边轻易走开!


  Chapter 17
'叛逆的青春期'

八月伊始,转眼夏日过去大半。
C市的气候,是典型的内陆亚热带天气。四季分明,冬天冷,夏天热,每年到了七八月份,整座城市好似一座大火炉,充斥着炎炎烈日和热辣辣的风,直叫人心烦意燥。
好在,做了中学老师的翟清漪,每年夏天都有两个月的假期。这也是她当初选择这个职业的原因,既轻松悠闲又安全环保,成天和一帮半大不小的孩子厮混,还能保持一颗童心。
身为翟氏的千金小姐,她对经商丝毫不感兴趣,平日逍遥散漫惯了,要她为了家族企业,一咬牙脱胎换骨成职场女强人,每天朝九晚五,看不完的财务报表,开不完的会议,应酬不完的客户,伪装不完的笑脸,还有公司的明争暗斗、商场的尔虞我诈……唉,还是算了吧!
她自认既没那份才华,也没那份野心。翟氏未来发展壮大的重担,还是让翟清涟去挑吧,谁让他是翟家第三代唯一的男丁呢?

自从学校放假后,她便晨昏颠倒。
白天躲在空调房里睡觉,晚上去夜店跳舞喝酒狂欢,被翟清涟嘲笑为“派对动物”。昨晚参加一个死党的派对,凌晨才回家,胡乱往床上一躺。
醒来时,已是下午三点。一室昏暗,伸手拉开窗帘,外面居然下起了淅沥的小雨。
真是“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清漪哼着歌,换衣服。充足的睡眠,骤降的温度,让她神清气爽。她深吸一口气,正对着镜中妆扮停当的自己,白皙柔嫩的皮肤,精致小巧的五官,毛茸茸的大眼睛。
她终于长成了像母亲一样娇艳动人的女子,可惜下巴是圆的,没有那么尖,脸颊上也没有酒窝。
清漪看向床头柜上立着的相框,照片中的女子,头发很长很直,笑容明媚,尖下巴弯眼睛,右脸颊还有一枚酒窝。
这是母亲生前的照片。清漪小时候做梦都想成为这样的女人,那么美丽优雅,那么娴静温柔,即使重病缠身,依然可以笑得如此璀璨。

母亲一向体弱,患有严重的心脏病。父亲对她很好很体贴,对清漪也很疼爱。每天去公司以前都会亲吻她,买各种各样的礼物。他和母亲从来不吵架,永远相敬如宾。只是那张脸过于沉郁,眉间总有细微纠结。
那时候,清漪以为他们真的恩爱,是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自己像童话里的公主一样幸福,永远没有忧愁。
可是,就在她12岁那年的情人节晚上,清漪看到父亲和一个陌生的女人从餐厅出来,他们相拥而行,神情亲昵。
不久,母亲心脏病突发去世。葬礼上,清漪没有哭。12岁的女孩失去了母亲,她却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大人们都说她是忧伤过度,其实他们不懂,她只是心死了。

清漪在一夜之间长大,再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女孩。
母亲死后,她才知道自己一直生活在谎言和假象里。
外祖父家在C市很有势力,母亲和父亲属于政治联姻。父亲年轻时另有所爱,却迫于家庭压力,最终抛弃初恋情人,娶母亲为妻。
那天晚上见到的陌生女人,就是父亲的初恋情人。母亲去世的第二年,父亲迎娶她进门,并要清漪叫她“乔姨”。

在父亲和乔姨的婚礼上,清漪第一次见到了翟清涟。
他原本不姓翟,姓乔。进了翟家,改名换姓,正式成为这个家庭的一员,是她同父异母的兄长。
但她讨厌他,如同讨厌他那个温婉沉静、容颜美丽的母亲。她甚至比自己死去的母亲还要美丽。
清漪清楚记得,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厌恶你,你根本不配姓翟!”17岁的翟清涟只是冷冷地看她一眼,便从她身边头也不回地走开。
他不同于她以前认识的任何男生,目光淡漠,表情隐忍而寂寥,

婚后,父亲和乔姨非常恩爱,父亲的快乐更是毫不掩饰。总是皱着的眉头终于舒展,那种发自内心的微笑,才是真的幸福。
这些都深深地伤害了清漪。
她觉得,父亲是一个可怕的伪君子,欺骗背叛了九泉之下的母亲,对乔姨和翟清涟,越发怨恨仇视。
有一天下午,清漪参加学校的合唱团排练,回来得有点晚。还没进家门,就透过精致镂空的铁门,看见父亲和乔姨。
她家是一栋二层的独立别墅,有一个很大的花园。他们坐在紫薇树下,乔姨在缝衣服,额前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眼睛。父亲伸手帮她拨到耳后,宠溺温存,脸上带着满足和幸福。乔姨低头笑着,含娇带羞,比满园春色还要妍丽。
那一瞬间,清漪再也控制不住胸腔里的愤恨。她迳直冲进屋子,噔噔噔地上楼,一脚踢开翟清涟卧房的门,劈手抢过他手里的漫画书,狠狠地掷在地上,说:“不许你碰!这是我的书,我的家,你们统统给我滚出去!”
翟清涟望着她,目光淡漠悠远。他嘴唇紧闭,面色波澜不惊。
父亲和乔姨听见她的叫嚷声,匆忙跟了进来。父亲见此情景,抬手要打她,乔姨将她护在身后,说:“别打孩子,她还小!”
清漪却一把甩开她的手,冷笑着说:“少装模作样地充好人了!谁不知道,你们就是一对奸夫淫妇……”
乔姨呆立当地,脸上一片死灰。“你胡说些什么,给我闭嘴!”父亲勃然大怒,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清漪捂着自己肿胀的脸,委屈的泪水夺眶而出。她大声地说:“我恨你们!我恨这个家!”然后,疯了一样冲出门去。

从那天开始,她将自己武装成人人嫌恶的坏女孩,耳朵上扎三个耳洞,穿奇奇怪怪的衣服,光明正大地跷课,和不同的男生约会,并且夜不归宿。

每个孩子在成长过程中,都要经历一个叛逆混沌的阶段,才能平安长大。书上称之为青春期。
清漪的青春期却是提前开始,刚上初二便浑浑噩噩,堕落放纵。翟清涟亦不是省油的灯。他跷课泡吧,抽烟喝酒,身边的女生如衣服一样天天换。
高中阶段的翟清涟,是典型的寡言孤僻的叛逆少年,长相俊美,脸部线条硬朗,理很短的平头,面色阴沉,总是忧郁的眼神,眼珠是深褐色的,浑身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野性。他热衷挥汗如雨的运动,不喜欢读书,成绩糟糕,举止落拓不羁。
学校里喜欢他的女生很多,他成天和她们约会,却没有对任何一个追逐他的女孩心动。她们不在他的范围之内,谁都不在他的范围之内。
这一点和清漪颇为相似,虽然她总是出去厮混,却依旧冰清玉洁。没有男生可以走进她的心。

翟清涟和翟清漪,他们相互排斥,彼此淡漠,却分别成为高中部和初中部的名人。在那所重点中学里,这对问题兄妹的事,几乎人尽皆知。
幸运的是,清漪后来遇见了傅炎。
他是在高一那年出现在她身边的。那时的她,已经厌倦了夜夜笙歌,每天按时上课下课,安静地蜷缩在教室的角落,神情寂然又萧条。
傅炎是班上的优等生,斯文乖巧,总是穿纯白的衬衫,愈发显得干净挺拔。她坐在他身后,时常可以嗅到柠檬香皂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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