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或者说，她已经清楚地感觉到，在她靠岸之前，她会先被迎面扑来的海水淹没，窒息而死……
回A市之前，在潞水镇那么恶劣的环境下，她可以痴痴傻傻地活下去。
可是回到这个熟悉的地方，没有战熠阳，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大嫂……大嫂……”战亦琳被许荣荣现在的样子吓到了，上去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大嫂，你看着我！”
“……”此时，许荣荣的大脑俨然是完全空白的一片，就算能感觉到战亦琳握着她的手，也没办法听到战亦琳在说什么。
“大嫂！”战亦琳看着许荣荣的脸色一点一点苍白下去，双目也变得空洞无神，咬了咬牙，“你听我说……”
“阿姨是不是骗我的？”许荣荣忽然看向战亦琳，求助一般攥住了她的双肩，双眸里已经有一抹薄雾，“阿姨一定是骗我的对不对？”
她还能问这样的问题，说明她还没有完全崩溃，战亦琳咬了咬牙：“大嫂……阿姨她……不会跟你开这样的玩笑的。”
“……”
许荣荣几乎要完全崩溃。
没错，她不能自欺欺人。
如果这通电话是其他人打的，比如叶子安，或者谷忆旋，那么她还可以固执地认为这是一个玩笑。
但是，梁淑娴，一个年过半百、知性优雅的长辈，怎么可能跟她开这样的玩笑？
所以说，战熠阳是真的出事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许荣荣来不及想太多，也没时间崩溃，她几乎是立刻就站了起来：“我要去找他。”
她削瘦的小脸上，写着绝不回头的坚定。
“不可以！”战亦琳几乎是下意识的就站起来拦住了许荣荣，“大嫂，我哥去了什么地方，我们根本不知道。再说，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事，首长早就安排人去救援了。我们去……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可是我……”许荣荣的眼泪倏地就下来了，她无助地看着战亦琳，“我……我能做什么？”战熠阳出事了，她无法安之若素地呆在医院里。
“照顾好你自己。”战亦琳说，“其他的事情，你都放心地交给我们处理。相信我，首长一定会用尽全力让大哥平安无事地回来的。”
许荣荣的脸深深地埋进了掌心里——她做不到，她无法什么都不去做。不管战熠阳现在是什么情况，她只想到他身边去陪着他。
“亦琳，他到底在哪里？”许荣荣看着战亦琳的目光近乎哀求，“你问浩然，他们在一起工作，一定会知道的。”
“……”战亦琳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拨通了陈浩然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了，许荣荣示意战亦琳把手机给她，战亦琳点点头，轻声告诉陈浩然：“大嫂有事情要问你。”
许荣荣一从战亦琳手上把电话接过来，即刻就问，“浩然，熠阳去了哪里执行任务？你肯定知道的对不对？你告诉，我要去找他！”
“我……”陈浩然叹了口气，“我知道。但是，荣荣，那个地方，你一个人是去不了的。救援的事情我已经在指挥部署了，你相信我，好吗？我一定会尽力让熠阳没事的。”
“我相信你。”许荣荣说，“但是，我……我想去找他……”
“我知道你很担心熠阳的情况。”陈浩然说，“这样，一有什么进展，我会立刻第一时间给你电话。”
许荣荣还想说什么，战亦琳却在这个时候告诉她：“大嫂，浩然要负责救援工作。”
她很快明白过来战亦琳的意思：现在，战熠阳能不能平安回来，就看陈浩然怎么操作了。所以，她不能让陈浩然分心。
虽然很想把情况问清楚，但最终，许荣荣还是挂了电话，让陈浩然专心指挥和部署救援的事情。
“大嫂，你先不要太担心。”战亦琳尽力安抚许荣荣的情绪，“我会在这里陪着你，不管有什么事，我们一定可以在第一时间知道的。”
“熠阳他……怎么会出事？”许荣荣看向战亦琳，目光中满是茫然，“两天前他还是好好的。”
“这个……任务内容是不能泄露的。”战亦琳无奈地说，“所以，我也不知道大哥为什么会出事。”
许荣荣明显有些恍惚，半晌后才点了点头，坐到了床上。
她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双手紧紧抱着双腿，下巴搁在膝盖上，目光中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生气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殆尽了。
战亦琳看着许荣荣，默默地在心底叹了口气——她知道的，现在的许荣荣肯定很害怕，因为现在的她极度依赖战熠阳。如果战熠阳出事了的话，她就会认为，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赖不在了，那么她……也没有将来了。
许荣荣确实是在害怕，她就这样抱着自己坐在床上，脑海中掠过的，尽是这些日子以来，她和战熠阳之间的点点滴滴。
她很害怕，这些温暖会如熄灭的火光，悄无声息的就不复存在了，让她从此只能永世活在黑暗当中。
最令人绝望的是，她只能看着火焰熄灭下去，无能为力。
越想，许荣荣就把自己抱得越紧，头也埋得更低。
战亦琳看着许荣荣这个模样，除了心疼，什么也不能做了。
她一早料到，许荣荣要承受这样的痛苦。
有时候，人都是要承受过一些痛苦后，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就这样，战亦琳无声地陪着许荣荣一直到中午。
这数个小时的时间里，许荣荣维持着那个极度没有安全感的姿势，一直没有变过，直到战亦琳的手机响起来。
一听见铃声，许荣荣就猛地抬起了头，看向战亦琳：“是不是浩然？”
战亦琳点了点头：“是他。”
许荣荣几乎是二话不说的就过去把手机拿了过来，接通：“浩然，怎么样了？”
“荣荣……”陈浩然的声音很低，低得许荣荣几乎听不见他的声音了，却掩盖不住他声音里的悲伤，“我……尽力了……”
这一刻，许荣荣的大脑就像要裂开了一样疼痛起来，她闭上眼睛：“告诉我，你找到熠阳了，他平安无事地回来了。”
“……”
良久的沉默后，陈浩然的声音才再度响起：“对不起，荣荣，我真的……尽力了。熠阳他……回不来了。”
“……”许荣荣拼命咬住下唇，努力忍着眼泪，“浩然，不要开这样的玩笑。求你，不要开这样的玩笑。”
“我不是在开玩笑。”陈浩然又把那句无比残忍的话重复了一遍，“荣荣，熠阳他……回不来了。”
残酷的、血淋淋的事实，就这样摆在许荣荣的面前，等着她去面对。
她摇头，她后退，她不信，也同样改变不了这样的事实。
终于，许荣荣所有的情绪都崩溃了。
“嘭”的一声，她掌心里的手机狠狠滑落下来，砸到了地上。
她再也咬不住自己的唇了，松开后，哭声也无法再抑制。
两天前，才是两天前，还在电脑彼端告诉她，等他，两天后他就回来的人，今天，她却被告知他回不来了。
一时间，整个病房里只剩下许荣荣的哭声。
“大嫂。”战亦琳上来，抱住了许荣荣，“不要这样，你记不记得大哥曾经跟你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坚强地去面对。”
许荣荣的哭声越来越大，至于战熠阳跟她说过的那些话……那是在她出事之前说的吧，她丝毫印象都没有了。
现在，战熠阳已经离开了，她却还是记不起以前的事情……
这么想着，许荣荣下意识地就开始努力回忆从前了。
她只是想记起来，把跟战熠阳之间的点点滴滴，全部都记起来。
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计划而已
许荣荣从来没体会过这样的痛苦——因为用力回忆而带来的痛苦。
就好像她用的力气全都凝聚在了一起，冲撞着脑海里那道紧锁着她记忆的大门一样，沉重的声响发出来，久久地在她的脑海回荡，她疼得眉头都蹙到了一起。
钝痛一阵阵地袭来，许荣荣感觉大脑好像要裂开了一样，她下意识地抱住脑袋，痛苦地蹲在了地上。
战亦琳见状，虽然心疼，却不能伸出手去扶许荣荣。
这种时候，她不能去打扰许荣荣，更不能帮她。
许荣荣也痛得忘记去求助战亦琳了，她只是觉得那股重重的撞击还在持续，她小小的大脑就跟在迅速膨胀一样，仿佛随时随刻都会爆炸开来。
“荣荣……”
她忽然听见了战熠阳的声音，那么熟悉。脑海中，甚至有战熠阳的面庞一闪而过。
只不过，那张脸比现在的战熠阳要年轻一些，穿着一身军绿色的常服，整个人显得严肃且英俊，那时候，她好像还有些害怕那样的战熠阳。
她看见战熠阳远远地坐在椅子上，双手环胸，淡淡地打量着台下的十几个女人，眉眼间隐隐流露出不耐烦来。
许荣荣再费力地想了一会，恍然明白过来——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那么，这是相亲大会上的场景，她第二次见到战熠阳的时候。
原来，他们是这样走到一起的。
那么，接下来呢？后来的他们在那漫长的七年里，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才会失足跌下深江，流落到潞水镇？
许荣荣再想，却发现自己一用力大脑就会变得更疼，可她还是想把那些事情记起来，所以，她非但没有放弃，反而更加努力了。
她的头部疼痛欲裂，就好像有什么要一下子冲破所有的枷锁涌进她的脑海。
“啊……”
最终，许荣荣还是忍不住叫出了声，声音里满是痛苦。
战亦琳的拳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悄然收紧，她向前走了一步，想去把许荣荣扶起来，理智却又及时地告诉她不能这样做。否则，前功尽弃。
许荣荣越来越痛，只能用双手紧紧箍住自己的头，企图用这种方法来减轻自己的痛苦。
可是，没有丝毫作用，越来越多的东西，不停地涌入她的脑海，撞击着那道紧锁着她记忆的大门，她已经无法再承受。
“啊……”
这一次，许荣荣明显到了极限。
“够了。”战亦琳终于不再犹豫，上去扶起了许荣荣，“大嫂，你冷静一点，听我说……”
许荣荣看着战亦琳，目光已经变得十分涣散。战亦琳说的是什么，她已经全然听不清楚了，眼前倒是不停地掠过一张年轻漂亮的脸庞。
那张脸，和战熠阳有几分相似，眉目间有一股一般女孩没有的英气，总是穿着帅气的作训服、带着笑容，给人的感觉像极了正午的阳光，灿烂且明媚。
那是七年前的……
“亦琳……”
才刚叫出战亦琳的名字，许荣荣就再也支撑不住了，双眸合上，整个人倒向战亦琳。
“大嫂！”战亦琳慌忙扶住许荣荣，“大嫂！你醒醒！”
叫了几声，许荣荣都没什么反应，战亦琳这才冲着外面喊：“医生！”
闵世言和几个医生护士匆忙进来，战亦琳被他们推了出去。
一出病房，战亦琳就拨通了陈浩然的电话：“大嫂晕倒了。”
那头的陈浩然明显愣了愣，几秒后，战熠阳焦灼的声音传来：“亦琳，你刚才说什么？”
战亦琳咬了咬唇：“大嫂应该是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晕倒了。”
远在郊区的战熠阳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呼吸窒了一下：“我马上回去。”
“可是……”战亦琳忙忙提醒，“哥，计划……”
“到此为止。”战熠阳俨然是不容置喙的语气，“照顾好荣荣，我现在回去。”
不等战亦琳再说话，战熠阳已经把电话电话挂断了。
战亦琳看着手机，无奈地叹了口气，坐到靠墙的联排塑料椅上等闵世言和其他医生出来。
同一时间，郊外。
战熠阳一出安全屋，就上了车，连司机都没用，自己驱车全速往市区赶。
什么计划，什么测试，他都不管了。
没错，他没事，自始至终都没事，也没有所谓的任务，这只是闵世言和其他人想出来的一个刺激许荣荣的方法而已。
许荣荣住院已经两个月的时间，可是物理治疗对她一点作用都没有，闵世言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于是想用刺激法。
所谓刺激，就是要给许荣荣她熟悉的、且不能承受的打击。
那么，伪装出战熠阳出事的假象，这样的刺激无疑是最合适的。因为七年前战熠阳就出过这样的意外，那一次，许荣荣几乎对全世界绝望。
闵世言想让她重新体会到那样的感觉，从而刺激她的大脑，让她记起以前的事情。
战熠阳听到这个建议的时候，是犹豫的，因为不想让许荣荣再承受一次那样的痛苦。
但是后来在闵世言和其他人的劝说下，他还是决定采用这个方法，他想：万一许荣荣可以恢复呢？他们的生活，不就可以恢复正常了吗？
现在，他才明白过来自己错了。
那样的痛，许荣荣根本无法去承受。
他已经三番两次让她承受过那样的痛，为什么还要让她再痛一次？
就算许荣荣无法恢复到以前的样子又如何？他可以让她从现在开始记得她……
所以，这一切，必须到此为止。
午后，初冬的暖阳懒懒地照耀着大地的每个角落，郊外的一切都进入了冬眠的状态一般静谧，只有战熠阳的车子和这一切违和——风驰电掣般往市区赶。
半个多小时后，战熠阳还在回市区的路上，而医院那边，闵世言已经从许荣荣的病房出来。
一行好几个医生护士，每个人脸上都是松一口气的表情。
战亦琳以为有好消息，迎上去问：“世言，怎么样了？”
“荣荣没事。”闵世言给了战亦琳一个安心的眼神，“她只是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晕过去了而已。”
“那她的记忆……”战亦琳问得有些小心翼翼，她害怕答案不是自己想听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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