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盾文学奖]第7届 麦家-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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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盾文学奖]第7届 麦家-暗算- 第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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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写“特使”“频率”“毒蛇”一类的字眼。然后,他撕下两页,其中一页悄悄地藏了,另一页递给特务,说:“刚才跟你出来的时候,给家里也没打电话,明天早上我要回不去,太太和儿子会着急的,麻烦你给我家里打个电话好吗?这是我家的电话号码。你找钱太太就是,太太要不在家,给老保姆说一声也行。”
  特务接过纸条:“行。”
  钱之江:“谢谢。”
  车子离夜市近了,钱之江一直在专心地朝窗外看着,当他远远地看见“耗子”时,突然打了一个喷嚏,然后掏出那张纸,佯装擦了擦鼻子,揉成一团,待车子从“耗子”身边开过时,探出头,就势把纸团扔了出去,同时大喊了一声:“耗子!”
  “耗子”下意识地一愣神,一辆车从他身边开了过去。
  钱之江回过头来,装腔作势地对车里人说,还比划着:“刚才我看见这么大一只耗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这会儿人都睡了,老鼠自然就敢明目张胆地招摇过市了。”
  钱之江看着外面,似乎默默地在记路。车里无人响应,显然大家各怀心思,没有兴趣听他说这个话题。
  “耗子”听到车上的喊声,不知这是同志在喊他呢,还是一个路人确实刚才看见了一只”耗子”而发出的惊呼。他疑惑地看看远去的吉普车,又看看身边,却没有注意到地上滚落的那个小纸团。
  纸团停在离“耗子”有点距离的黑暗之中。
  “耗子”清扫完了,骑上车准备走。角落里突然窜出一个人来,叫了一声:“老伯伯,请等一下。”就是下午跳窗逃走的“飞刀”。
  “飞刀”迎上来:“你好,我打问个事。”
  “耗子”见怪不怪地,点了一下头:“问路吗?”
  “飞刀”走近了,悄声儿问道:“你是‘耗子’吧?”
  “耗子”一下子警觉起来,很生气的样子:“谁是耗子,你才是耗子!”
  “我是‘飞刀’,听说过吗?”
  “耗子”装起糊涂来:“我一个收垃圾的,饭再吃不饱,也不想杀人放火,买飞刀做什么用?拿我开心,走开!”
  “我的线断了,‘断剑’叛变了,我需要组织上的帮助。”
  “耗子”吓得转身就跑。
  刘司令在对黄一彪发火。
  刘司令:“像什么话?这么大的事,你不请示就妄自行动,杀了那么多的人,你就不怕天塌下来!”
  黄一彪:“我这还不是为了党国利益,这么秘密的事,万一有人听到传给共匪,我们不就功亏一篑了。”
  “那也不能滥杀无辜!”
  “什么无辜,我怀疑那就是一栋黑楼,里面的人全是共匪,连看门的都是。”
  “怀疑……我怀疑你做的手脚不干净,明天报纸就会把你们干的蠢事全都抖露出来,那样的话,你说我怎么向市民交代!苏州河的事还没有平息呢。”
  “不会的,司令,这你绝对相信,不会出现那种情况。苏州河的事,是闫副参谋长一手造成的,他想跟我们抢功,没有按计划行事,才落得如此被动的下场。但这次我做得非常干净,不会有后遗症的,明天见报的将是我叫江文书写的稿子。稿子你看了吗?那消息一旦发出去,全市人民都要感谢你的,共匪成了过街的老鼠,人人要喊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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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算》第二十三章(4)



  “我真不知道你葫芦里装的是什么药。”
  “迷魂药。”
  “大家都死了,就他吴秘书一个人没死,这可信吗?”
  “所以需要你配合我呀。只要我们把谎撒圆了,没什么不可信的。”
  刘司令问:“你需要我怎么配合?”
  在垃圾站,有两个人一边倒着垃圾,一边在秘密交谈,正是“飞刀”和“耗子”。
  “耗子”问:“你怎么肯定是他叛变了?”
  “飞刀”:“我住的地方只有他知道。而且你想,他中午被抓,下午敌人就来抓我了,哪有这么巧的事?”
  “你说的‘断剑’,就是白天跳楼被捕的那个人?”
  “对,你认识他吗?”
  “我听说过。”
  “飞刀”气得咬牙:“这个变节分子!”
  “那你知道他被捕了,怎么也不躲一下、避避风头?”
  “我事后才听说的。我们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把他干掉,冒最大险也要做,因为他认识‘警犬’。而且中午开会,他在场外担任警戒,不知道有没有跑出去的同志,可能也会受他牵连。你能跟‘警犬’联系上吗?”
  “耗子”摇摇头:“现在不行。”
  “你知道他住的地方吗?”
  “不知道。只有到了明天晚上,他才可能会来找我。”
  “就怕迟了。”
  “耗子”突然地:“会不会就是他?”
  “飞刀”问:“谁?”
  “晚上我接到一个情报,说有人叛变了,在军部医院302病房。”
  “我去看看。”
  “我跟你一块去,如果确定是他,还真应该把他尽快干掉,否则‘警犬’同志就太危险了。”
  “我一个人去就行。”
  “敌人肯定安排了人把守……”
  “飞刀”不等他说完,见有一辆黄包车过来,跳了上去……
  在军部医院,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生象是来查房,来到302病房,却发现里面黑着灯,空无一人。他就是乔装的“飞刀”。
  罗雪匆匆地赶来,抱怨地:“怎么又把我叫来了?儿子都睡下了,我先生又没在家……”
  护士:“他伤口痛得不行。”
  “麻药醒了,当然要痛。”
  “他的伤口还在不停地出血。”说着,给罗雪套上白大褂。
  罗雪问:“怎么回事?”
  “他晚上出去了。”
  “什么?哪有刚做手术没几个小时就出去瞎转的。医生呢?”
  “在手术室里面呢。”
  “要重新手术吗?”
  两人进到手术室。
  她们的身后,“飞刀”过去,罗雪下意识地回看了一眼。
  “飞刀”只得再次回到垃圾站,“耗子”问他:“那你现在去哪儿?”
  “飞刀”:“没地方可去,找机会继续打狗,我一定要杀了‘断剑’,以此来惩戒那些骨头不硬的人。”
  “你跟我一起住吧。”
  “不了,我现在被敌人追捕,跟着你不合适。”
  “我就住在垃圾站里,你要嫌弃你就走。这里乱,但四通八达,背后有条河,有情况可以从水路逃走。”
  “那给你添麻烦了。”
  “耗子”忽然反应了过来:“啊哟,那是他在喊我!”
  “谁喊你?”
  “过去的那辆吉普车,他不会没事儿喊我的,他可能给我丢了什么东西……”
  司令部里,刘司令正在打电话:“……对,张副市长,大半夜搅了你的好梦真是不好意思,你知道的,这个代主任是蒋委员长身边的大红人,官职不大,但能力通天啊,你还是通融一下……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点将就点到吴秘书头上来了,好像他们是同乡……我已经去车接吴秘书了……代主任要求他明天下午2点之前必须赶到南京,所以一早就得走……好的,这个你放心,我会安排的……嗯,谢谢,张副市长。”挂了电话,刘司令指着稿子,“这上面作案时间要往后推……”
  黄一彪:“对,既然是共匪作案,这个时间也太早了,改到夜里两、三点钟还差不多。”
  “这么迟,第二天见报又说不通了。”
  “说得通,特稿嘛,临时撤版加上去的。”
  “还有什么事?”
  黄一彪:“然后的事,都是我的事了。”说着,就起身告辞。
  “不要露出马脚,既然要讹诈,一定要做到事无巨细,面面俱到,以假乱真。”
  “司令请放心,还有什么事,应该怎么做,我都想好了,我这就去一件一件落实。”
  他们回到了夜市,有夜风吹来,灰尘在打转。“耗子”回忆当时的情况,比
  试着车上丢东西下来可能落地的方位。但是,“耗子”和“飞刀”在方位扩大了又扩大的地上找了又找,也没发现什么。刚才停落纸团的地方,也已不见了纸团,可能是被风吹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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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算》第二十三章(5)



  夜很深了,但特务处一片繁忙,好几个特务,都手忙脚乱地在伪造“警犬”的信件,他们有的在成堆的废报纸上剪下一个个字,有的在贴字,江文书在模仿“警犬”通信簿上的字体写信封。信已经堆了厚厚的一撂。
  黄一彪进来,对大家好话满嘴:“辛苦辛苦,天都快亮了,怎么样了?”
  江文书指着通信簿:“按照这个上面的地址,本市的人不到一半了。”
  黄一彪摸着一撂信:“你们的速度很快嘛。”看看江文书仿的字,“哟,秀才,还行啊,挺像回事的。你这个本事不小,将来可不许模仿我的字干坏事。”
  大伙都笑了,手上的活并没有停下来。
  在地下室的漆黑之中,机器电源等亮点显得格外扎眼。借着这亮点,依稀可见两个趴在案头的脑袋。电波声一响,两只脑袋触电似地立起,同时灯亮。
  “火龙”:“怎么这时候出来联络?”
  “老虎”:“是谁在呼叫?”
  “南京。”
  “这边听到了没有?”
  “还没有……噢,出来了。”
  有两个电台声,一起一落,声调不一,听来明显比刚才紧凑、丰满而动听。
  “耗子”不死心,天刚亮透,就又和“飞刀”来到夜市寻找。地上湿湿的,看来夜里下雨了。后来,在路边一隐蔽处,他们还真找到了纸团。但是,雨水已经把所有的字化成了墨水。
  “耗子”正捧着“墨水”出神时,一辆警备司令部牌照的车从他旁边驶过,“耗子”眼巴巴地望着车子远去,好像车里的人还是钱之江,而钱之江还会像昨晚一样丢下东西。事实上,钱之江精心策划并且有望送出的一份补救情报,在雨水里泡汤了。
  车内是刘司令和黄一彪,司令在后,说话时,黄一彪不时地回过头来。
  刘司令问:“几点钟到的?”
  黄一彪:“凌晨三点一刻。”
  “住在几号楼?”
  “七号楼。”
  “那曾经是我前任们养妾的地方,多的时候一人养两个。”
  “那地方相对隐蔽,离餐厅又不远。”
  “关键是那房子空着。你知道为什么空着吗?”
  黄一彪不答。
  “给我留的。他们以为我也会像前任一样私养个小老婆。我养了,大家也都跟着养了,是不?可我不养!我不养,大家就没法儿养,不是我傻,也不是我就不近女色,而是我想当一名像样的军人。”
  黄一彪点头称是。
  “蒋委员长发起‘新生活运动’,我必须带头身体力行,讲究礼义廉耻,衣食住行要‘整齐、清洁、简单、朴素、迅速、确实’,以‘八一德’为道德标准,这样方能达到改造社会,复兴国家之目的。”
  车子开过一个邮局,两名特务正往邮筒里一封一封地塞信。
  黄一彪提醒司令:“你看,司令,就为了这些信,几个人都熬了通宵。”
  “死人又活了,这件事情做得好,下一步就看你的运气如何了。”
  黄一彪自信地:“我相信接到信的这些人里面,起码会有一人是他的同党。只要有针,我就不怕大海里捞针。”
  在地下室内,电波声已逝,室内静得可以听到电流声。“老虎”正在伏案译电。
  “火龙”问:“译出来了吗?”
  “老虎”:“嗯。”
  “是什么情报?”
  “有个我们的同志今天就要离开上海,去南京。”
  “谁?”
  “张副市长的吴秘书。”
  “火龙”脱口而出:“不就是我们的‘警犬’同志吗?”
  “老虎”点头。
  “火龙”:“他走了,以后‘毒蛇’同志的情报怎么传出来?”
  “老虎”:“是啊,如果敌人近期换密码,‘毒蛇’又不能及时提供,我们不就瞎眼了。”
  “我上去。”
  “干什么?”
  “跟‘大白兔’汇报啊。”
  “老虎”看看闹钟:“他可能还在睡觉,等等吧,他会下来的,你再睡会儿,离会议还有好几天呢,有我们熬的。”
  “火龙”:“你睡。”
  “老虎”:“你睡!”
  在早晨逐渐明亮的光照里,刘司令的车驶进招待所。招待所是洋派建筑,有经过精心修理的花草树木,有开阔的空地和休闲场所。与其说它是招待所,倒更像是疗养院。车子最后停在七号楼前的空地上。
  七号楼是一栋三层楼。楼前有一片空地,走动着两个荷枪的哨兵,还有一块明显临时立的“军事重地,闲人莫入”木牌。陈司机也被列为闲人,当他随司令他们一起往前走时,哨兵客气地挡住了他。
  哨兵:“对不起,请在黄线外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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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算》第二十三章(6)



  陈司机愣了一下,看地上确实有一道新画的黄线。这种情况并不多见,陈司机狐疑地向七号楼里看了一眼。
  虽然天还早,但楼里的人好像知道刘司令要来,都已经起了床,早早地在一楼的会议室里等着。从窗户看见司令来了,都出来迎接。司令见了他们,很客气的样子,抱拳,对大家说:“各位辛苦了,深更半夜把你们拉出来,可能都没休息好吧?”
  众人七嘴八舌地喊着司令,跃跃欲试地想发问。
  司令摆摆手:“好好好,我知道你们心里有想法,不理解,所以这不一大清早就赶来看你们来了。现在我们先去吃饭,我请大家一起用个早餐,给你们压压惊。走走走,先吃饭。人是铁,饭是钢。”
  钱之江在人后不发一言。
  司令招呼钱之江:“老钱,走啊,你带个头。”
  钱之江应着。
  唐一娜:“刘司令,还是先说事吧,什么都不知道就来到这儿,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里直打鼓,哪吃得下饭啊。”
  司令笑着说:“我是担心你知道了事情,心里一急,就更吃不下饭了。走走,听我的,先吃饭。看看人家钱总,姜还是老的辣,遇事波澜不惊,再风雨欲来,也似闲庭信步。大将风度啊,有你等晚辈学的。”说罢率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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