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一定要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洛娜是醒着的，我要直接问她的内心！
站起身，示意阿卡拉让开，我坐到床边，又一次握住了洛娜的手。这一次，我没有惊动她，只是静静感受着。我奇怪的举动，令焦躁不安的奥德修斯也安静下来，和阿卡拉、凯恩一起盯着我，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和在地牢里一样，潮水般的负面情绪眨眼间便将我淹没了。我全神贯注，顶受着一波接一波的精神冲击，不住探索着这无数股情绪的源头。奇怪的事又发生了，眼前忽然一黑，我的人似乎进入了一个昏暗阴森的空间里，眼睛还没有适应过来，四周已经传来了一连串恐怖之极的号哭和尖叫声。
只觉得一阵寒意透遍全身，毛骨为之悚然。四周带着抽泣的尖叫声此起彼伏，但都随着一阵“劈啪劈啪”类似扇动翅膀的声音迅速和我拉开距离。这是什么地方？那些是什么怪物？
好容易适应了黑暗，看清楚周围的环境，我更是寒毛直竖。自己竟然置身一个怪物的海洋中，身周密密麻麻不知道几千几万个怪物，一眼望不到头。定睛细看，怪物数量虽多，品种却有限，主要就四种，都是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那些发出尖叫的家伙，很像蝙蝠，却长着个猫头，还拖着条松鼠尾巴。它们似乎胆子小得要命，只要我一眼望过去，就立即大惊失色，一边怪叫一边飞得远远的。另一种怪物身子是两米多长的蜥蜴，脑袋却是驴子的，有四只眼睛，它们对我似乎不大害怕，却一味低头痛哭，泪流成河。还有一种则像没有脑袋的食蚁兽，动作迟钝，没头苍蝇一样走来走去，不管撞上什么，都一把紧紧抱住，用爪子死命抓。最恶心的是两米外那条长着人脑袋的哈巴狗，龇着满嘴的獠牙，不断低声咆哮着，粘糊糊的口涎不住往地上滴，它恶狠狠盯着我，似乎只要一个不留神，就要扑上来撕咬。它身后，还有数不清的同类对我虎视眈眈。
和地狱怪物比，这些怪物的气息都不是很强，我稍微松了口气。怪物的邪气之外，这里似乎还充斥着一股熟悉、亲切的气息，无处不在，是洛娜！结合刚才的情况，我醒悟过来：原来我进入了洛娜的意识空间之中。
就是这些恶心的怪物，让我的洛娜失去理智，险些错手杀了我吗？望着蠢蠢欲动的怪物群，我咬牙切齿，一团电光在手里成形，今天要再次大开杀戒了！
忽然，一只纤纤素手，轻柔地按到了我的手腕上。扭头望去，是洛娜！她穿着一身紫色的连衣长裙，颈上一串珍珠项链，闪着柔和的光，另一只手还拿着一大束鲜花，十足一个雍容优雅的贵族小姐。
这疯丫头还真是多变。不过，以前你已经在我面前装扮过贵族了，能弄点新意思出来吗？我正要说话，洛娜却嫣然一笑，向我摆了摆手，然后轻盈地向人头狗走去。
与大多数狗眼看人低的恶犬一样，人头狗对气度高贵的洛娜没有敌意，满脸巴结讨好，那条短小的尾巴几乎摇断了。洛娜弯下腰，将那人头狗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脸上爱怜之色几乎要溢淌出来，看得我满肚皮的酸醋。
人头狗受宠若惊，在抚摸下，乖戾的神情慢慢消失，眼睛也眯了起来，几分钟后，沉沉睡去，身体也随即化为虚无。
亦真亦幻的场面，看得我目瞪口呆。眼前这个洛娜，既熟悉又陌生，把我彻底弄糊涂了。眼见她又向下一条人头狗走去，我正要出声询问，肩膀又被人轻轻一拍。
竟然又是一个洛娜！她一身全银色的圣骑士甲胄，帽子却不是遮住脸的卓越头盔，而是罗马战士常用的银色马鬃盔。英武、圣洁和美貌配合得天衣无缝，让我想起了希腊神话中的智慧女神雅典娜。
看看这个洛娜，又看看那个洛娜，我感觉头壳里已经不是大脑，是一团糨糊。
圣骑士装扮的洛娜也没有和我说话，径直走向那群胆小鬼蝙蝠猫，轻轻招了招手。面对雅典娜一样的美女，没有人或怪物会觉得畏惧，几只松鼠尾蝙蝠猫落在洛娜的肩膀上，似乎有了勇气，回头看我的目光也没有了刚才的惊恐，不久，它们的身体也凭空淡化消失了。
这这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两个小凤凰，谁能对我解释一下啊？
身后一阵扑腾声，不会还有洛娜吧？转身望去，果然，又有两个洛娜。一个全身修女打扮，脸上慈爱恬静，悲天悯人；另一个更夸张，竟然是长着一对雪白翅膀的天使，神圣不可侵犯的气势，绝对能让万千愚人顶礼膜拜。两个洛娜都对我点头微笑，打个没声音的招呼后，匆匆走向怪物群。
等一等！我一把抓住天使的翅膀。小凤凰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不然把你翅膀上的毛拔光了，让你恢复恶魔的一半本来面目！
当然，拔毛只是想一想而已，我怎么忍心破坏这么美好的东西？
天使洛娜还是没有说话，翅膀一翻，将我和她都包裹在内，轻轻吻了吻我的脸，然后掰开我的手指，展开翅膀，指着唯一没有怪物的方向，再吻我一下，便飞走了。
被温柔亲吻后，我心情好过了些。顺着天使洛娜指的方向望去，似乎有一点豆大的灯光。谜底就在那里吗？过去看看！
大约走了一公里远，眼前出现了一栋不大不小的石屋。屋子没有门，只有一个门洞，橘黄色的灯光，从里边照射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忽然一阵温暖。
进门，是个陈列室，和洛娜以前让我参观的差不多，全是洛娜对自己冒险生活的回忆。不过，陈列室尽头的一扇门边，却多了几样东西：我送给洛娜的“泪之臀”暗金靴子和“魔鬼壳”神圣轻圆盾都在里边，此外，还有筷子一双，手帕一条，手帕上，是那只黑色的凤凰图案。
这个疯丫头，怎么把筷子都当收藏品了？把玩着这几样东西，回忆着和洛娜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我心里柔情荡漾，轻轻推开了那扇门。
门里设施简陋，就一张大椅子，一张茶几和一张石台。最后一个洛娜半躺半坐在椅子里，两腿劈开搁在茶几上。她身上还是穿着那件蓝色无袖短袍，光着两个脚丫，装备在地上扔得东一件西一件的。她身后的石台上，平躺着一个全副武装，魁梧英伟的男性圣骑士，不知道是死是活。
“伊格尔！”沉思中的洛娜霍然抬头，看见是我，露出不敢相信的神色。一秒钟后，洛娜从椅子上弹起，扑到了我的怀里。椅子倒了，茶几翻了，地上凡是有一点挡路的装备都被远远踢开。这个，才是如假包换的疯丫头小凤凰。
算是找到正主了。我松了口气，正要好好问个清楚，却发觉怀里的洛娜全身颤抖，抽噎不止，就这短短几秒钟，我胸口已经湿了一片。怎么回事？洛娜这个倔强的丫头，不是没有流过泪，但都是由于开心或同情，没有因为伤心自怜而哭泣过。
扳起洛娜的脸，只见她双眼紧闭，眼泪却冲开眼皮汩汩猛流；牙关咬得死死的，但嘴巴却咧得老大；鼻涕也淌得唏哩哗啦。这个疯丫头现在还在拼命忍着不哭，脸上都一塌糊涂了。
“要哭就哭啊，又没有人看见。”看着这副表情，我一阵心疼。
“有什么……好看的！伊格尔来了你们……你们也不告诉我！给我干活……干活去！”洛娜没有号啕痛哭，却猛然对着门口大声吼叫，可是话却几次被抽噎打断，听起来颇有几分滑稽。随后是一阵远去的翅膀扑腾和脚步声，四条人影分陆空两路作鸟兽散。
那四个装扮各异的洛娜居然来偷看？想不到这几个似模似样的家伙，竟然这么顽皮。不过，我能感觉到被她们这么一搅和，洛娜的悲伤明显冲淡了。
“伊格尔，你怎么能进来的？不，问这个没有意义，你没什么事做不到。你进来干什么？”抑制住爆发的情绪后，洛娜擦去脸上的痕迹，问道。
“我想看看我的过失惹出了多大的乱子。那些怪物是什么东西？几个和你一样的洛娜又是谁？”
“你没有错，伊格尔，错的是我！是我故意让女伯爵的鬼魂侵入身体的！她的‘绝望之火’威力很大，我想学来自己用。想不到对你伤害这么大。”洛娜的脸色又黯淡下来，踌躇了良久，她才鼓起勇气，对我说道。
“伤害我不是你的本意。你就为了这事伤心？刚才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呢，小凤凰。”我抱着洛娜一屁股坐到了那张大椅子上（刚才顺手扶了起来），还真是舒服啊。
“我伤心是因为没有听你的话。你劝我的话都是对的，不该去贪图自己控制不住的力量。弗拉维也这么对我说过，甚至贝尔，也有这个意思。我以为，女伯爵的灵魂已经受了重伤，可以轻易吸收，谁知道灵魂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些情绪！被女伯爵害死的少女，鲜血被沐浴和吸食，临终前的怨毒、绝望、悲哀和恐惧随着血渗透到女伯爵的灵魂里，搅得她日夜不安，神智不清，更加残酷暴躁，动不动就把随从打得半死。所以她的随从才发动叛变。刚开始，为了保护格瑞斯华尔德，我和女伯爵一样，拼命和它们战斗，但杀死一个怪物，马上就复活两个同样的家伙，越杀，它们越强大。我的身体，很快就被这些情绪控制，我自己，只能在这个屋子的门口死守。如果不是你的呼唤，我也许就死在这里了。”回忆这些的时候，洛娜却显得极为平静。
那些怪物，就是负面的情绪？睡在后面的那个圣骑士，当然是格瑞斯华尔德的灵魂。我似乎明白了。
“你身体怎么僵硬了？那四个洛娜呢？”我接着问。
“身体？那是我不让它动的。负面情绪随时可能爆发，不是每个人都像你有能力制止我啊。你呼唤我的时候，我心里觉得温暖，那些负面的情绪竟然也变温和了，我才发现它们不能杀戮，只能安慰。我杀戮太多，自己去抚慰它们效果并不好，于是，我从灵魂里分离出几个最善良的分身，分别去抚慰不同的情绪。我想还过十天左右，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能平复。”
十天？为了惩罚自己，让自己的身体十天不能动？而且整整十天意识保持清醒，没有睡眠，那会因为疲劳、饥饿和干渴过度，力量大大下降！对一个英雄来说，没有比失去力量更痛苦的事了，洛娜对自己也太狠了吧？
第五十一章 交易
“我知道会有什么后果，既然做错了，就该受到惩罚。”对我的担忧，洛娜淡然应对。
“那我一直在这里陪着你，你会不会快一些呢？”我低声问道。
“那肯定可以，我越开心，不良情绪消除得越快。可是，伊格尔，你要拯救这个世界，不能因为我，而浪费了时间。我不希望我是你的全部。你走吧，和奥德修斯解释清楚，叫他不要担心。等我身体好了，我们再一起战斗。”洛娜脸上满是不舍，口气却没有商量余地。
这个疯丫头，还是一如既往的倔强，真叫我心酸。
“小凤凰，你不是我的全部，但却是我重要的一部分。我每天会抽两个小时来陪你，直到你痊愈。不准拒绝。这两个小时里，你要进食和稍微活动身体，此外，还要休息一下。”我也用不容商量的口气说道。
洛娜眼睛一亮，却没有说话，只把头又埋进了我怀里。良久不动。
四个分身又悄悄溜到门外偷看。洛娜对她们的举动了若指掌，这次却装作不知道。我对她们笑了笑，四张脸一齐变得通红，都避开了我的目光。她们不会说话，因为与那些情绪交流，用心，比用嘴好得多。
就在这个时候，一股强悍暴戾的气息自外界传来，引起石屋外面怪物的一连串惊叫。
“是贝尔！”洛娜睁开眼睛。“她怎么了？在营地从没见过她这样气势全开的！”
的确，就算上次帮助我镇压英雄的内讧，贝尔的气息也没有现在这么强。幸好气息只持续了几秒就停止了。洛娜几个分身连忙离去，平复一众怪物的恐慌。
“她确实很悲伤，已经到了没有生趣的地步了吗？”我喃喃说道。
“你怎么知道？”洛娜瞪大了眼睛。
“你没有从气息里感觉到吗？”我也瞪大了眼睛。
“从气息里能感觉情绪吗？这不可能，恐怕是你的特殊能力吧？”洛娜一愣，随即明白过来。
是吗？我还一直以为谁都能从气息里感觉英雄的情绪呢。原来是我独家绝招啊。看来谷斌那小子是铁了心要我在这里做心理医生了。
贝尔的气息又一次全部放开。还是几秒后便收敛，我估计这时候，整个营地的鸡、马和狗都瘫倒在地，大小便一齐失禁。
“贝尔在用这个方式叫我！”我忽然醒悟过来，对洛娜说道：“也许在这个情况下，敢去见她的，只有我一个人。她也知道就我不怕她。”
“那就去帮她吧，伊格尔。我早说过，你要帮不了她，也没人能帮她了。”洛娜站了起来，满足地伸了个懒腰。对贝尔，她似乎也有很特别的感情，敬畏中带有欣赏和认同。为弗拉维送终的那段时间里，她们应该相互了解了很多。
……
我对两个老人（贝尔忽然弄得鸡飞狗跳，阿卡拉当然要去处理现场，不能老陪着我们）交代清楚后，立即向贝尔的气息方向赶去。动身的时候，贝尔果然没有再催动气息。这个家伙，真的是来找我的。
走出营地东门不远，就看见贝尔站在一棵树下。这次她全身甲胄包裹，只是红色的眼睛里失去了不少神采。
“接着。”贝尔没有废话，扔了一件装备过来。
竟然是“塔？拉夏的赫拉迪克徽章”死亡面具！这和“社角久子”一样，是贝尔最宝贵的东西，她是怎么了？
“现在这东西，对我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不过我想知道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我没有吹牛，自从凯恩帮我辨视了所有的护身符后，这件法师顶级套装之一已经失去了价值，一整套还差不多。
“这是酬谢你提醒我去找弗拉维的，价值已经够了。我叫你来，是有另一场交易。”贝尔声音嘶哑低沉，冰冷如昔。
交易？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现在的贝尔，还没有从打击中恢复过来，也许比以前的贝尔更危险。
“你帮我杀了铁匠，我身上任何装备，都可以送给你。如果你对装备没有兴趣，我可以答应你的一切条件，只要我能做到。”贝尔的话还是没有一点感情。
“如果我的条件是你不能自杀呢？”我总算整理清楚思路，有了处理方法，于是满不在乎地问道。
贝尔猝然欺近，一把揪住我胸前的衣甲，单手便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