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志(精校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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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精校版)- 第5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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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达剑谱一分为三,一页又一页剑法随风飞舞,缓缓落到了地下。吕得义张大了嘴,吕得廉一颗心也停下了,陈得福则是抱住了剑谱,大哭道:“吾死也!”

傅元影万般嘱托,要自己小心看管经书,谁知一个时辰不到,祖传剑谱便硬生生毁去了。吕氏兄弟自知闯祸了,二人对望一眼,顿时发一声喊:“快逃啊!”

吕家兄弟慌忙逃命,跑得无影无踪。陈得福失魂落魄地站着,想哭也哭不出,想叫也没气力,若要找傅师叔告状,他兄弟俩牙尖嘴利,连手瞒天过海,自己哪能斗得过?正想撞墙自尽,突然心念一动:“对了,可以去买胶水啊!”

天下最易破损的,不是这些武林秘笈,而是“金海陵纵欲身亡”。这些春宫秘本四下传阅,一本本破损不堪,陈得福自也时常黏合修补,算得上熟门熟路。他瞄了瞄花瓶,瞧了瞧经书,自知一会儿找来浆糊胶水,说不定能将之黏合修补,届时神不知、鬼不觉,谁又晓得自己干了什么好事?

他越想越是道理,忙关紧房门,提起铁扫帚,先将花瓶碎屑扫到周公鼎底下,以免为人所觉,其后四下捡拾破散经书,就怕漏了一点半点。

过去陈得福也曾偷看过“三达剑谱”,自知内页共计九十九,前头九十八页尽是“智剑”心法,最后一页则绘了颗大鸭蛋,称作“化圆为方”。他四下捡拾,一一比对,将书页从头至尾点了点,一五一十来算,计到了九十九页,终于松了口气。

侥天之幸,剑谱并未遗漏,内页大致完好,只是线装处松脱了,料来不难修补。他翻点书页,正要将经书收入包袱里,忽见脚下还散落些零星纸条,东一堆、西一簇,不知是什么东西。

怪事生出了,“三达剑谱”明明只有九十九页,现下页数点齐了,怎还有残余纸头?

莫非书页有何破损不成?他惊疑不定,忙俯身拾起其中一张碎纸头,却见纸上笔画凌乱,似水瀑、似怒涛,湍流横飞,彷佛便是泼墨山水。

陈得福“咦”了一声,只觉这笔墨似曾相识,彷佛在哪儿见过,茫茫然间,伸手去摸裤袋,慢慢找出了一张字条,不觉震惊道:“好像啊!”

这字条也如小黑犬一般,同是红螺寺里捡回来的。那时他在一处树林里闲逛,凑巧撞见颖超师兄,当时看他低头拭泪,随手扔掉了这张字条,好奇之下,便捡了起来,留作纪念,本以为没什么用处,孰料两相比对下,竟似与这堆纸屑有些干系?

陈得福茫然呆立,也是猜想不透纸屑的来历,只能提起铁扫帚,先将地下纸屑扫成一堆,一一捡入包袱,小心收了起来。至于一会儿要用浆糊还是松胶来黏,那也管不到这许多了。


第七章 木兰原是尚书郎

“饿鬼上门啦!万佛涅盘啦!”却说阿秀一路逃难,沿窄巷一溜烟地奔进了厨房。正大喊大嚷间,便听一名家丁叫了起来:“少爷!你总算回来了!管家!快来啊!少爷回来了!”

阿秀吓了一跳,看杨府管家姓“蔡”,数十年来忠心耿耿,深得杨府上下信赖,每回见到自己,总是叨叨絮絮念得整篇,一会儿让他抓着了,必无好事。忙道:“还嚷!再嚷就不救你啦!”

那家丁茫然道:“救我?少爷要救我什么?”阿秀大喝道:“天下大乱、万佛涅盘!末世已经到了!你还不知死活么?滚了!”随手找来一只大麻袋,将包子、点心全数扔了进去,装得满饱,还不忘多摸一颗橘子,随即直奔鲤鱼池,便要叩见娘亲。

来到了鲤鱼池畔,四下阳光普照,清风徐吹,已在春暖花开时分。阿秀忽然有些累了,便放落了麻袋,自言自语道:“先坐坐吧,下午还要逃难,可别把自己累死了。”手拿橘子,慢慢坐了下来,凝视着面前的大池塘。

这鲤鱼池有个别名,称作“龙眼池”,听叔叔说这池塘是水神龙王爷的眼睛,蓄着它的泪水。也是为此,即使别家的井里都没水了,这池子却清澈如常,数十年如一日。至于这传说是真是假,阿秀也不管这许多,反正自己只消没渴着,哪管水从哪儿来?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其实这“鲤鱼池”之所以漂亮,是因为娘亲住在池畔。当年她来了杨家,爹爹便把楼阁让给她当画坊,风景怡然,清静幽雅。日常里她得了空闲,必在楼里待着,有时画画儿,有时填填词,除了小阿秀,谁都找她不着。

阿秀坐在池边,手拿甜橘,剥开了果皮,随手扔到地下,不忘多吐一口痰,反正饿鬼打来了,人间一切都要化为乌有,又何必保持什么整洁?不嫌糟蹋气力么?心念于此,更朝花圃拼命乱踩,便死也不留遗憾。

阿秀嚼着橘子,伸了懒腰,索性躺平下来,一边吃橘子,一边抖脚哼曲,说不出的惬意。

小孩子便是这样,先前嚷着逃难,煞有介事,可回到了家中,却又舍不得走了。他怔怔望向鲤鱼池,心道:“要是真打仗了,我就看不到这池塘了。”心念于此,竟然有些难过。

世上的事,总是难以两全其美。要想不上学,便得饿鬼来,可饿鬼来了,京城又要打仗,难免要害死许多人。阿秀叹了口气,他趴在池畔,自言自语:“怎么办呢?有没法子让饿鬼不来,可又不必上学?那就可以一箭双雕了。”

一箭双雕之事,人间少有,倒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时时有之。阿秀有些发愁,忽见自己的脸蛋映在水上,反照点点阳光,竟是说不出的好看。阿秀心下大喜,暗赞在心:“原来我生得这般俊美,以前都没留意哪。”也是他小孩子心性,一看自己样貌如此神骏,便把饿鬼的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只管拨弄额发,望池自照。正挤眉弄眼间,却又见到了那条玉佩。

自小到大,娘亲便为自己缝了这条玉带,遮住了额头,只因阿秀的眉间有一个胎记,天下无双,故须以玉石掩之,免遭神鬼之嫉。

阿秀呆呆伸起手来,将玉佩解下,凝视水中的自己。霎时又见到了那条狭长伤疤,望来便像二郎神的天眼,让人一见难忘。

阿秀呆呆摸着额间伤痕。打小到大,自己不知问过娘亲多少回,为何别人只有两只眼,却只有自己生了三只眼。娘却顾左右而言它,不肯多说。反倒是姨婆说他是天界投胎,所以比旁人多了一只眼,乃是有福之人。阿秀听了这鬼话之后,却也信了,因为这段话也解开他心里另一个疑惑,为什么他没有爹爹?

别人家的孩子有爹,阿秀却没有。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若不是常和别人家的孩子一块儿玩,怕还不知道世间竟有“爹爹”这玩意儿。

没爹也好,阿秀还有娘,那就什么都有了。只是到了六岁那年,外婆过世,娘亲带着他嫁入了杨家。阿秀也忽然有了一个“爹”,那便是“杨伯伯”。不过阿秀一点也不高兴,反而又哭又闹。他死也不肯改名,就是不要做“杨神秀”,他只要做自己的小阿秀。这时“杨伯伯”便亲自过来开导他,他说阿秀其实本就姓“杨”,因为他额头上那只天眼,便是“三眼二郎神”的记号。

二郎神名叫“杨戬”,也是个姓杨的。据说这位神明是玉皇大帝的侄儿,英俊潇洒、武功高强,另还养了一头威风哮天犬,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额上的神眼还会发光。阿秀听得自己是“二郎神”投胎,真是大喜欲狂,便开开心心地由了大家,成了今日的“杨神秀”。

几年过去,阿秀长大了,见识一开,自也晓得被人骗了。什么“二郎神”下凡,什么“天界投胎”,摔到豆浆铺里成了小娃娃,遇上娘亲叫妈妈,全是骗小孩的胡说八道。只是他虽不再信这些鬼话,却也不再热衷打听神眼的来历,更不曾追问自己的生父是谁,因为阿秀心里明白,他已经有了一个“爹”。

打进杨家以来,爹爹待他始终严厉,有时更会拿藤条抽他。阿秀嘴里骂着,其实心里并未抱怨,因为他明白爹爹真心待他,若非是对待儿子,谁会望死里打?

可是……可是……阿秀望向池水,摸着自己的天眼,不知不觉间,泪水竟已盈眶。

阿秀真正的爹到底是谁呢?他为何从不来探望自己?莫非他讨厌阿秀,这才遗弃了他?阿秀把脸埋在膝盖里,低声哭着。正自怨自艾间,突然心念一动:“等等,不只是我,方才那怪人也有一只天眼,他……他到底是什么人?”

阿秀是早熟的孩子,打八岁以来,便不信什么“天眼佛睛”,却没料到此事竟然有凭有据,不独是他,世上竟也有人生了这只“神眼”!

适才亲眼所见,城头上那名怪人与自己一模一样,他也是个三眼的,他到底是谁?为何盯着自己猛瞧?还自称认得娘亲,又说小时候抱过自己,难不成这人便是……便是……

阿秀张大了嘴,忍不住跳了起来,颤声道:“不会的,不会的,没这种事!”

阿秀怕了起来,慌张之下,拼命摇头,偏偏那怪人的脸庞就是挥之不去。那只神眼儿如此清楚,便印在他的眉心额间,模样位置,与自己一模一样。倘使……倘使他就是自己的生身父亲,那会如何呢?他会否登门造访,把自己从娘亲手里要了走?

阿秀一颗心好似停下了,依稀之间,好似看到自己挥别了娘亲,随着个陌生人去到了异乡。从此妈妈不见了,叔叔不见了,爹爹也不见了,身边却多了一个三眼怪人,咧嘴傻笑。

阿秀吓得牙关颤抖,想起那人满身穷酸,八成是个穷光蛋,自己若真与他相依为命,那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霎时大哭道:“不要!不要!娘!您别把我送人啊!”骇然之下,再也不敢胡思乱想了,忙冲向了鲤鱼池,奔入了楼阁。也是小孩儿走路不看地下,方才来到门内,突然脚趾一疼,哎呀一声,顿时摔了个狗吃屎。

阿秀疼哀哀地爬起,骂道:“土地公,你领钱不办事啊?忘了本少爷是天界投胎的?怎不来保护我啊……”他喃喃苦骂,凝目来看,却见地下放了一只扁担,两头各一只木柜,却是街上看过的面担。阿秀咦了一声:“这是谁的东西?怎会放在这儿?”

此地是个小厨房,娘亲有时夜里作画累了,多在这儿煮宵夜吃。没料到娘亲吃饭不过瘾,居然上街买了面担回来,莫非要在家里卖面了?

想到这个“面”字,心里忽觉不对劲,好似自己听谁提过什么事情,却与卖面的有些牵扯?他想不明白,却不忘记报仇,举脚一踢,朝面担便是一脚。谁知那木柜做得牢靠,只疼得他抱脚跳起,哎呀哎呀地叫疼,一路跳上楼去了。

这处阁台共计上下两层,下头是厨房客间,上头才是娘亲的居所。他推开了门,里头安安静静,好似娘亲还没起床。阿秀眨了眨眼,走到床边一看,只见炕上盖着一床棉被,一名女子面向内里,露出满头乌丝秀发,宛如绸缎一般,棉被底下还露出一双晶莹玉腿,雪白动人。

阿秀咦了一声,暗暗惊讶:“娘的腿变白了?”娘是扬州人,肤色也算白皙一类,只是与爹爹、叔叔、奶奶相比,却又输了一大截。只是说也奇怪,一个晚上过去,娘的肤色变得雪白晶莹,彷佛羊脂宝玉一般,莫非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不成?

阿秀呆呆看着,眼看大腿就在眼前,便伸手摸了摸,打算体会一番。

不愧是大腿,入手滑腻,摸来十分顺手。阿秀眨了眨眼,便又小心捏了捏。大腿微微一动,缩回棉被去了。正惊奇间,枕头上秀发流动,床上女人转过身来,沉沉而睡。阿秀凝目一观,不觉大吃一惊:“怪了?这……这女人是谁啊?”

面前躺了个姑娘,约莫二十来岁,长长的睫毛甚是漂亮,肤色白皙,脸颊也比娘亲丰腴些。

反复看了几眼,心下猛醒:“啊呀!这不是芳姨么!”

阿秀自也认得琼芳,过年前他去“魁星战五关”看人比武,当时便见到这么一位秀气的公子爷,其后果然证实她是女人,名叫“琼芳”。只是说来奇怪,这芳姨明明是娟姨的朋友,和娘不大熟,却为何睡到娘的床上?

阿秀也懒得多想了,反正床铺柔软,上头又睡了漂亮女人,顿时睡意浓重,哈欠道:“昨儿一夜没睡,先躺躺吧。”扔下了麻布袋,急急爬到炕上,打算与美女共枕一番。

天气寒冷,被窝里温暖如春,阿秀大觉舒坦。他抬起头来,先瞧见芳姨的俏脸,又闻到她身上的香气,不觉脸红心跳,暗想:“我要早生十年,非娶她做老婆不可。”转念又想:“不知她喜不喜欢小孩?那我又可以骗一个干娘了。”当下拿出对付干娘的办法,先紧靠怀中,讨其爱怜,揩了些些油水之后,手脚便抱了过去,打算乱挤一通。

“大胆!”哎呀一声惨叫,阿秀直滚了出去,撞到了桌脚,圆凳翻倒,登时号啕大哭起来。

棉被掀开,琼芳总算坐了起来。看她昨晚失眠,好容易天亮时浑浑噩噩地睡了,岂料睡不到几个时辰,便有蚊子叮上大腿,痒得厉害,其后还有东西爬上床来,好似鬼压身一般。也是她天生悍勇,二话不说,一脚踢出,果然踢下了一只小妖。

扫除了妖孽,烦恼全消。正想倒头再睡,却听床下传来孩童哭声,琼芳咦了一声,探头去看,只见床下倒着一名孩子,额系玉佩,呱呱大哭,却不是顾倩兮的宝贝儿子是谁?

琼芳过去只见过阿秀几次,称不上相熟,却陡然下手打人,不免有些过意不去,忙道:“你……你叫做阿秀是吧?伤着你了么?”阿秀善于假哭,忙擦拭泪眼,哽咽道:“好痛……骨头像是断了……”琼芳叹道:“谁要你溜上床来?不是自己讨打吗?”阿秀哭道:“那是我娘的床啊,我怎么知道你睡在上头……还怪我呢……”

琼芳想想也是道理,偏又不善哄弄小孩,只得咳了几声,左顾右盼,问道:“你娘呢?起床了吗?”阿秀悻悻地道:“我怎么知道?我还想问你呢。”

琼芳累了一晚,此时浑浑噩噩,听得顾倩兮不在房里,也没气力多想什么,便又躺了回去,吩咐道:“小阿秀,先别吵我,芳姨还得睡会儿。”卷起棉被,正要鼾睡,阿秀却也爬了过来,哈欠道:“我也好累啊,借我点地方躺躺吧。”掀开了棉被,自行钻了进来。

此时琼芳身穿内衫,棉被褪下,便露出一身雪嫩肌肤,尤其大腿粉嫩晶莹,更见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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