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志(精校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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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精校版)- 第5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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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寒峭料,暖呼呼的被窝里,香香地睡着一个小仙女。

人生第一爽利之事,便是睡觉。俗俚说得好:“早早睡、晚晚起,又省油光又省米”。睡觉时啥都甭管、一切免听,要什么、有什么,想什么、是什么,帝王仙佛,随心所欲。正因如此,娟儿很喜欢睡觉,她唯一担心的事,便是梦里太快活了,以致自己一觉不醒。

“军师来了么?”、“嘘……小声些……别吵醒她……”耳边呜呜鸣叫,似有飞蚊叮扰,娟儿恨恨掩耳,转朝右侧来睡。

“她长得怪可爱的……”、“是啊……军师的两个徒儿,就属她天真……”蚊子如影随形,转过了脸,依旧嗡嗡扰响。娟儿提起了棉袄,盖住了脑袋,奈何顾此失彼,盖住了脑袋,赤脚便露了出来,感觉挺冷。正缩脚间,突然脚趾热热的,像是被叮了一口。

“嘿……你别摸她的脚……军师会生气的……”、“我是怕她着凉……”蚊子骚扰赤脚,又叫又叮,脚趾脚踝无处不叮,似乎颇为兴奋。娟儿脚趾挣扎,蓦地暴吼一声:“喔喔喔喔喔喔!”

娟儿怒吼了,反手抽出长剑,凌空便是一斩,嗡地大响过去,半空飘下几丛稻草,悠悠荡荡,落到了地下。

娟儿咦了一声,却也清醒过来。只见自己睡在一堆稻草上,身上盖着丝被,四下却堆满了破旧杂物。转看后方,却有一座关帝爷的神像,原来自己睡在一处破庙中。转看庙门外,阳光普照,却已是正午时分了。

昨晚是元宵夜,满城百姓提灯夜游,有的打马吊牌,有的掷骰子,一个个通宵达旦,不亦乐乎。娟儿却甚命苦,整夜都在寻访琼芳的下落,也是她一路向北,眼看安定门大开,索性便来到北郊试马,最后还睡到破庙里,一夜好眠,直至日上三竿才起。

北京别的没有,破烂庙宇最多。近年天荒地旱,朝廷把钱都拿去打仗了,自是无钱修缮。也是香火钱一年不如一年,和尚道士便挂单到大庙里,以致于大庙愈大、小庙愈破,便让娟儿多了些栖身之所。

娟儿二十七八岁了,自也不是第一日闯荡江湖,平日睡破庙、打野食,自也熟门熟路。

她伸直了手臂,正哈欠间,却又听背后传来细琐话声:“军……军师……你来啦?”

破庙无人,哪来的说话声?娟儿大吃一惊,不待反身过来,身子向前一滚,长剑后掠,一招“倒卷珠帘”,守住了背心要害,随即使开“飞濂剑雨”,剑风嗡嗡大响。正要飞身起跳,却见背后一座高大神像,正自俯望自己,却是关老爷了。

娟儿咦了一声,左右瞧望,没见到人影,料来是自己睡迷糊了,眼看关老爷还在望着自己,忙还剑入鞘,双手合十,虔诚拜道:“关老爷在上,弟子娟儿昨夜在此借住一宿,感谢您的照护。”

她盈盈拜倒,只想许几个愿,偏偏脑袋不好,想了半天,也不知该祝祷什么。正呆傻间,忽见庙柱刻着一幅对联,正是“青灯读青史,仗青龙郾月;赤面秉赤心,乘赤兔追风”。

一见“赤兔”二字,娟儿欢容起跳,喊道:“大红脸!大红脸!你在哪儿啊?”拎起了地下丝被,急忙奔出殿外。正喊间,忽见一处破烂厢房,门窗已落,满地的木屑稻草,里头却躺了一只“大红脸”,暖呼呼地睡着。

娟儿扑了过去,笑道:“大红脸!原来你在这儿啊!我还以为你跑了呢。”

“大红脸”啡啡骇然,惊吓睁眼,待见是无知少女来了,便又闭上了眼,呼呼鼾睡。

娟儿骂道:“日上三竿!还睡!快起来!快!”挥手拍打,揍儿子似的驱赶起床。听得啡啡苦鸣,“大红脸”终于起身了,砰地一声,撞到了厢房门楣。

大红脸是一匹马,高头大马,身长并同马尾,直达十二尺,马首离地近乎一丈,奔跑起来好似朝霞东升,不消说,这是一匹“赤兔马”。

看这“赤兔”无愧神驹之名,寻常马儿多是立着睡觉,以免猛兽偷袭,走避不及。这赤兔马仗着脚程快,睡觉时却是平躺横卧,咻咻打呼间,不忘把脑袋枕上了稻草堆,十分香甜,无怪会睡迷糊了。

娟儿昨晚深夜出城,来到北郊试马,骑的正是这匹赤兔马。眼看它快逾闪电,大喜之下,便为它选定一个神气好名,称作“大红脸”。娟儿俏脸发红,兴奋道:“大红脸,我一会儿带你去见琼芳,让她羡慕羡慕,你到时可得争气些喔。”

大红脸肚子饿了,哪管琼芳是谁?便走到院子里闻闻嗅嗅,偏偏满地荒草,不见蔬果,心情自是苦闷。却听娟儿笑道:“贪吃鬼,早晓得你饿了,瞧,这是什么?”大红马懒懒抬眼,惊见娟儿手中红亮亮的,竟然拿了一只苹果,顿时啡啡欢然。娟儿笑道:“别急,先驮我回京吧,等到了姊夫家,爱吃多少,就有多少。”

翻上马背,将苹果串到了剑上,正要笑吟吟地指向南方,忽然肩膀让人拍了一记。娟儿回头一望,惊见背后站了三只鬼,一只青衣鬼,一只短颈鬼,一只暴牙鬼,三鬼列作一行,兀自阴森森地招手,道:“娟……”

“闹鬼啦!”娟儿大哭呼救,忙把长剑向前一挥,喊道:“快逃啊!”苹果现身,红马发狂似地狠追,几番奋力扑咬,却都还差了半寸,不知不觉间,便已奔出了数里。

娟儿天不怕、地不怕,最是怕鬼,岂料夜路走多必碰鬼,竟然真个撞鬼了。天幸自己骑的是追风赤兔,一路腾云驾雾,苹果也风雷电掣,不住追咬间,两旁景物倒退而过,连奔十余里,苹果却还是安然在前,不远也不近。

赤兔马乃是神物,料来鬼魂便会飞翔,也是追之不及。娟儿余悸犹存,喃喃地道:“方才那是什么啊?会不会是我眼花了?”正放松间,耳边却又听到:“娟……”

娟儿俏脸苍白,回头去看,惊见树林里竟飞来一只青衣鬼,不忘朝自己招手,霎时凄厉哭叫:“怎么又来啦!”大红马本已咬住苹果,正闭目啃嚼间,突然屁股一疼,让娟儿刺了一剑,吃痛之下,哀声悲鸣,便又化作了一道红电,绝尘而去。

这只赤兔马天生反骨,要它跑,它便停,令它缓,它偏急,只是无论如何反骨,屁股痛还是知道的。这会儿全速奔驰,但觉风势狂暴,卷起十丈尘烟,宛如一道旋风,娟儿却还觉得不足,兀自哭喊道:“救命啊!鬼来啦!鬼来啦!”

狂风扑面如刀,赤兔马全力奔驰,四蹄若飞,不过一眨眼时光,便已来到一片旷野,已距京城不远。娟儿认清楚了方位,正要朝安定门而去,却忽然揉了揉眼,咦了一声。

放眼望去,北城下一片旗海,“神策”、“神威”、“神恩”、“神德”,营帐层层迭迭,连绵几十里。正中一座大营,立着一面威武巨旗,红底金字,上书“勤王”,不知有几十万人在此。娟儿自是张大了嘴,满心骇然:“这……这是怎么回事?”

看昨晚元宵热热闹闹,百姓夜游,万户祥和,岂料一个晚上过去,竟有大军入城?正呆看间,猛听马蹄隆隆,百来匹快马半路截来,喝道:“什么人!”

娟儿不单怕鬼,也怕坏人,大惊之下,忙夹紧了马腹,侧拉缰绳。赤兔马偏过了身子,顿时斜行避开,蹄下却仍隆隆飞驰。背后传来怒吼声:“还跑!快快下马受检!否则立斩无赦!”

听得坏人口气凶残,娟儿更是俏脸苍白,霎时连催缰绳,直朝安定门驰去,只消能遇上一队“正统军”,那是什么也不怕了。

赤兔马脚程快绝,不过眨眼时光,便已逼近城门口,娟儿高声呼救:“快来人啊!快来人啊!城外有土匪啊!”正喊间,忽听前方嗤嗤连声,无数箭羽横空而来,拦住了去路,随即四面八方涌上了无数骑兵,已将娟儿团团围住。

娟儿吓得花容失色,才晓得城门也被土匪盘据了,眼看退无可退,只能握住了腰间佩剑。哪知手指一触剑柄,便听“刷”地一声,几百柄刀枪指住了自己,直吓得她双手举起,颤声道:“不要……”一名兵卒奔上前来,怒喝道:“你是什么人?为何携带兵器,在此游荡?”

来人凶神恶煞也似,娟儿自是暗暗害怕,低声道:“我……我是小老百姓,家住京城,想……想要进城去……”那兵卒喝骂道:“大胆!下马说话!”赤兔马极有灵性,一听主人受辱挨骂,顿时激动不已,啡啡狂叫间,便欲上前冲杀。娟儿忙拉住了它,慌道:“别动、别动。”

双方僵持起来,娟儿不敢下马,却也不敢突围,只缩在马上发抖,众兵卒慢慢缩紧了包围,赤兔马却是鼻中喷气,左蹄连连顿地,只等着冲阵夺路。

众兵卒使了个眼色,霎时大喝一声,一涌而上。娟儿尖叫一声,还不知该不该打架,城外却传来一声断喝:“且慢。”砰地一声炮响,大批骑兵飞驰而来,簇拥了一面军旗,号曰“豹韬”,一名校尉策马进前,淡淡地道:“姑娘,你这马很是稀奇,打哪儿来的?”

娟儿怯怯地道:“这……这是姊夫赠给我的……”那校尉哦了一声,道:“你姊夫?他姓啥叫谁?”娟儿低声道:“他姓伍,双名定远。”乍闻此言,满场兵卒都是为之一惊,人人交头贴耳,议论不休。那校尉深深吸了口气:“你……你没玩笑?”娟儿怯怯地道:“没……没有,我师姐是艳婷。”那校尉越发惊疑了,忙驾马回阵。过不多时,大军向旁分开,阵中行出了一员金甲大将,神情一派威严,沉声道:“你是伍大都督的家眷?”

俗话说:“官越大,脸越长”。眼看这人板着一张冷脸,一张脸比赤兔马还长了几寸,想来职级必高。娟儿小心翼翼,点了点头,低声道:“是,我叫做娟儿,我……我想进城去,可以么?”那大将道:“姑娘可携有文碟符令?”娟儿茫然道:“没……没有……”

那大将摇头道:“那可不行。便是伍都督亲来,也得有令牌验身。烦请姑娘下马,随我回营。”娟儿见他说得威严,自也不敢反抗,正要乖乖下马,却让人握住了手。低头一看,却是先前那校尉来了,他仰起了头,微笑道:“姑娘,让我抱你下来吧。”

娟儿低声道:“不……不用了……”那校尉笑道:“客气什么?看你的年纪,也不是第一回让男人抱吧?”娟儿咦了一声,还没来得及回话,猛听“啡啡”暴鸣,赤兔马发怒了,后足使劲一蹬,听得“啊呀”一声惨叫,那校尉滚了出去,摔得鼻青脸肿。

“他妈的混蛋!”两旁兵卒暴怒道:“正统军要开战了!大家上啊!”一时刀光连闪,腰刀长枪重戟纷纷出笼。那赤兔马却也不怕,便朝群马冲撞而去,却听当当连响,兵器一发荡开,面前多出了一名青年,看他身穿黑袍,腰系红带,双手微微握拳,却是伍崇卿到了。

大红脸遇险,小红脸立时现身,娟儿大喜若狂,正要出声喊叫,伍崇卿却举起了手,示意她稍安勿躁,随即挡到了兵卒前,从怀里取出一张状纸,淡然道:“这是兵部签发的文书,允我等自由进出北门。请军爷放行。”

那金甲大将道:“你又是谁?”娟儿心下振奋,正要为崇卿吆喝姓名,却见他使了个眼色,道:“小人姓张,是西域回来的镖师,马上这位正是贱内,咱俩要进城办点事,盼军爷给个方便。”

那金甲大将察看状纸,沉吟道:“通西镖局?她怎说自己是伍大都督的家人?”伍崇卿道:“内子身上有病,脑筋有时不大清楚,请军爷们不必理会。”

那校尉苦哼哼地过来了,道:“疯婆一个,有病早点去看大夫,知道么?”伍崇卿道:“小人知道。”娟儿听这帮男人把自己说得如此不堪,自是心下恼火,无奈身处险地,有口难言,也只能闷吞了。

那金甲大将点了点头,交还了文书,道:“管好你那口子。京城里严禁快马奔驰,要是踏伤了行人,少不得吃上几件官司。”伍崇卿称是接过,道:“多谢诸位。”

金甲大将更不打话,兜儿一声,率众向东而去。城门守卒便行上前来,喝道:“还愣着做什么?进去了!”城下人潮汹涌,又是人,又是车。伍崇卿默默低头,一手牵着马儿,一手推开行人,便领着娟儿进城了。

一夜过去,京城竟变了一个样,看城门下人山人海,出城进城都得受检,自是挤得水泄不通。两人一马走几步,停半晌,举步维艰。娟儿怕自己惹祸,只能乖乖坐在马上,不敢吭声,伍崇卿本就是少话的人,便只默默牵马前行。

好容易挤出了北门,已至钟鼓大街,不复见受检队伍。伍崇卿抬头便道:“姨,没事了,下来吧。”话声未毕,却听娟儿大怒道:“什么没事了?伍崇卿!谁是你的贱内了?又是谁的脑袋不清楚?你给我交代明白!”

眼看娟儿发脾气了,伍崇卿便道:“姨莫气。这是权宜之计,方才若不这么说,咱们恐怕进不了城。”娟儿怒道:“胆小鬼,看人家是勤王军,就成了缩头乌龟!你还算伍定远的儿子么?”

伍崇卿道:“同是武人,何苦相互为难?”娟儿大怒道:“什么武人?方才那人轻薄我,你都置之不理么?”伍崇卿自知理亏,当即躬身歉然:“是我不好。姨,我扶你下马吧。”

正要搀她下来,娟儿却冷然道:“你走开,不许碰我。”

伍崇卿自知叫不动她,便取出一块铁牌,送到娟儿手里,轻声道:“姨,记得把这东西收好,一会儿若遇上了官军,便让他们查验。知道么?”看他年纪虽较娟儿为小,说起话来却是老气横秋,直如大哥也似。交代了几声,正要离开,却听娟儿喝道:“等等!不许走!”哼地一声,便从马背上纵了下来,坠入崇卿的臂膀里,便让他抱了个满怀。

娟儿轻功高强,上下马背岂须外人搀扶?此时自是卖乖了。她倒在小红脸的怀里,倚着他的雄壮胸膛,任人勾抱腿弯,两人目光相对,娟儿忽地俏脸飞红,想起“贱内”二字,忙挣扎站起,娇嗔道:“好你个伍崇卿!方才怎么会在城门现身的?说!你是不是偷偷跟着我?”

伍崇卿咳道:“我有点事,刚巧路过北门,没想撞见官军围人,便过来察看。”听得官军二字,娟儿也紧张了,忙道:“对了对了,这些兵马是干什么的,怎么都跑进城里了?”

伍崇卿道:“他们没和你说么?朝廷正在演军。”娟儿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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