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志(精校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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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精校版)- 第5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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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都诱捕不到,谁知怒苍却有法子捉回养驯。过去他百思不得其解,如今见了“马见愁”,方知其中道理。

“马神”逼临,已至阵前三里,“骠骑三千营”首当其冲,全营马儿尽皆跪伏。莫说赤兔马日行百里,便算日行千万里,一样让人牵回家去。

庆王骇然道:“什么玩意儿?这马凶成这模样,谁还敢骑?”巩志道:“相传马见愁只能负重二两一,再重就负不动了。”徽王沉吟道:“二两一?什么意思?”

“马有旋毛,人有断掌……”正问话间,阵后却传来伍定远的嗓音:“相传能乘马见愁之人,八字不能重过二两一。”众人心下一凛,方知“二两一”是命理之意。

秦仲海也是个不祥的人,他克父克母、克妻克子,上从业师,下至好友,六亲全数克光,如此“鬼见愁”,无怪能骑“马见愁”,狂人骑凶马,两凶相克,恰是刚好。

话声未毕,猛听蹄声大作,众人回首去望,只见一马越众而出,伍定远骑于瘸马之上,手提铁枪,正从属下手中接过了军旗。听他“驾”地一声,瘸马人立起来,啡啡高鸣,颠拨摇晃间,便已奔出阵去。若非伍定远身手矫健之至,恐怕早已摔下马去。

庆王爷猛吃一惊:“这……这瘸马是何来历?为何不怕马神?”高炯道:“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众王茫然道:“什么意思?”巩志道:“十年前正统建军,朝廷拨下数万匹战马,如今十年大战下来,当年的马儿尽数战死,只余下它一匹孤单存活。”

众人啊了一声,方知这匹瘸马打过一场又一场的大战,也一次又一次从战地尸堆里走了出来。现今它的同伴都已离开了人间,只剩下它瞎眼瘸腿、孤零零地活在这尘世上。

“生于藏武、死于北关”,这硕果仅存的最后一匹战马,历经千锤百炼,见证过无数死难,也使它超越了一切凡马,足与“马神”匹敌。如今“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这垂垂老矣的冲阵马,今将再次背负“五军大都督”,前去迎战“万马中神”。

轰隆隆……轰隆隆……冲阵马出征了,大地卷起一道尘烟,只见伍定远手举军旗,一路高展正统军威,直朝阵前飞驰而去。看这冲阵马虽是又瘸又瞎,却显得倔强凶狠,奔驰之速竟不亚于名驹。双方越逼越近,约莫到了百尺开外,冲阵马突然人立高鸣,声响悲切,如同哭泣。众人心下一凛,都知道它见到了“马见愁”。

两军首脑终于照面了,冲阵马好似放声大哭,人人听在耳里,眼眶不自觉都红了。伍定远拉停了缰绳,容情也甚沉郁。双骑相距百尺,遥遥相望,霎时之间,敌方总帅深深吐纳,将手中“怒”字旗向地一掼,插入沙地之中。伍定远也举手奋劲,将“正统”大旗钉于地下。

两面旗帜对峙飘扬。东方是京师,西方是饿鬼,两边阵地相隔十里,城上城下一片寒寂,卢云也静下心来,凝视两位故人。

天下瞩目之战,秦仲海发动千万饿鬼而来,伍定远也率正统军迎击,现今双方主将单骑赴会,已将面对面,堂堂正正的一战。

正月本该清寒,今早却是日头熊熊。众将极目眺望,依稀可见来人足跨黑马,身着红甲,只是阳光太过刺目,照得马背上的人影模糊不清,瞧不清楚五官。唯独一身红盔红甲反照火光,望之神威凛凛,霸气慑人。

一片寂静间,伍定远提起铁枪,指向西方,提声呐喊道:“秦将军——”。“秦——将军——”、“秦——将军——”伍定远内力浑厚,“披罗紫气”运气更有独特法门,一时声传四野,隐隐回声,宛如闷雷,满场将士听在耳中,莫不又惊又佩。

十年下来,伍定远声名鹊起,威望无人可及。每年与蒙古比试的“魁星战五关”,正道人士莫不趋之若骛,早将他视为国之干城,如今驾临战场,气势自也大为不凡。只见他从马鞍旁取下一只皮囊,朗声又道:“秦将——军,还记得柳侯爷否?”

卢云低呼一声,万没料到几万双眼睛盯着,伍定远却会当众提及柳昂天之名。其余阿秀、胡正堂、正统军、勤王军兵卒听入耳中,却多半一脸茫然,想是不识柳昂天之故。

闻得“善穆侯”之名,怒王沉默以对。伍定远则是高举酒袋,朗声道:“秦将军!你我相识经年,系出同门!本该是知交契友,岂料世事难测,今日只能阵前为敌?念在柳侯爷的情份上,我且以水酒相邀,请你上前把盏,共谋一醉,再做厮杀如何?”

伍定远甘冒朝廷之大不讳,阵前邀敌共饮,四王听在耳里,莫不为之一愣,上从校尉,下至军勇,人人议论纷纷。连胡正堂稚龄孩童,也忙附耳来问阿秀:“秀哥,伍伯伯要和这坏人喝酒,不怕皇上生气吗?”小孩嘴里讨实话,听得此言,卢云不由低下头去,轻轻叹了口气。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自十三年前天绝神僧圆寂以来,怒苍朝廷开启战火,天下就此一分为二。朋友变仇人、仇人变朋友,楚河汉界、泾渭分明,纵以伍定远地位之高,一旦想跨越这道界线,少不得也要引发一阵猜疑。

秦仲海是个豪迈之人,岂料伍定远邀了几声,却是动也不动,好似转性了。伍定远毫不气馁,朗声又道:“秦将军!你我战场争逐,道不同、不相为谋,你不愿与我饮酒,那也罢了。然而伍某这里请教你一件事,这数年以来,无论战况何等紧急,伍某何曾加害过你的亲人家小?何曾以他们为质相胁?将军何妨扪心自问,为何伍某这般义气?”

此言一出,人人都是微微一奇,连卢云也留上了神。秦仲海身世之惨,天下知闻,当年他父亲造反,母兄皆遭朝廷屠戮,以致今日六亲骨肉皆冰炭,却还有什么家人故旧留下?

伍定远点到为止,并不多加解释,只见他提起皮囊,咕嘟嘟地饮落酒水,豪声道:“将军!公义也!非私仇也!你我战场交锋,所为乃天下大义!故伍某从不以私加害!可我反问你一句,你为何要发动灾民来京?你该知我军的能耐!伍某一声令下,便要让千万人血流成河!这些百姓死有何辜?你又于心何忍?秦仲海!你若还是当年那条好汉,今番便给我一个答案!”

说到激愤处,将酒囊捏得破碎,酒浆崩出,落得满脸尽是酒水,望来如同流泪一般。

旷野间静如深夜,伍定远不再多说,百万大军也在等候答案,究竟秦仲海有何要求?

他为何要发动千万饿鬼来京?莫非真要大闹天庭不成?

伍定远义正词严,对方始终默不作声,也不知是心下有愧,抑或故作不闻。伍定远眼中渐生杀气,沉声道:“秦将军,我言尽于此,伍某只是不愿杀人,并非不能杀、不敢杀。你若要做个了断,那便放马过来!本将在此相候便了!”

喊了几声,对方还是不理不睬。伍定远怒火更增,“驾”地一声,提起缰绳,竟要率先出击了。众人心下惴惴,正等着敌方拍马迎战,却听沙地上传来哒哒蹄声。众将咦了一声,惊见怒王的座骑面向前方,蹄下却不住后退,整整退避十丈之远,还在不住后退。

秦仲海逃了。这“马见愁”甚是神骏,虽说倒退行走,脚程却快,转眼已过百丈,想来逃命法子很是不同。勤王军上下轰然大笑,城上的卢云却是心下一凛,看秦仲海生性跋扈,血气方刚,最受不得激,岂会无故向后退让?莫非有什么算计不成?

城下的伍定远微感惊疑,四大参谋也是面面相觑,庆王爷却讥讽道:“什么侵掠如风,杀人如火?全是空名虚誉。见了伍大头,还不是抱头鼠窜?哪,且让本王激他一激。”当下清了清嗓子,放声高喊:“秦——仲——”话犹在口,诸王震恐,参谋变色,人人均盼出言阻止,却还是迟了一步。

“海!”啪!缰绳一抖,魔神好似听见了呼唤,霎时左手横刀,“马见愁”已然化为一道雷霆黑电,全速向城下冲来。

魔名本禁忌,万万呼唤不得。想人家伍定远与他系出同门,也是客客气气叫一声“秦将军”,这庆王爷却随意开口召唤,果然引得怒王怒火中烧,立时做了回应。

轰隆隆!轰隆隆!尘声烟势,如海啸扑面而来。从本阵远远瞧望,怒王的身躯裹于浓烟之中,彷佛成了一个丈高巨人,马头火眼,极是狰狞可怖。庆王爷吓得面无人色,大声道:“来人!快来保护本王!快啊!”阵前忽有异变,伍定远贵为正统朝第一武将,自也不来怕。他深深吐纳,功力到处,铁枪幻出阵阵紫光,正是天山真传的“披罗紫气”。

“秦仲海!有种冲着我来!”大都督鼓动胸腔,纵声狂啸,大肆挑衅。对方也抽出了腰刀,阳光照亮刀锋,闪出一片精光,只见马背上的火影弯腰俯身,蹄声更见激昂,轰隆轰隆之声不绝于耳,直朝伍定远座前撞来。

十年之前,秦仲海便已得“火贪刀”真传,号称“嗜血成贪,杀人何用第二刀”,最是厉害不过。十年之后,他的武功高到了什么地步,恐怕只有伍定远知道了。

轰隆隆!轰隆隆!前方沙尘飞扬,“万马中神”来势险恶,已至面前十丈。十丈便是百尺,百尺虽为一箭之地,但以“马见愁”的脚程,只消四足轻轻发力,便能扑至面前。

烟尘飞得通天高,好似真是妖魔扑面而来。“冲阵马”微微喘鸣,伍定远也不禁掌心发汗,他压低了座骑,附耳低声:“别怕,伍某在此,天下没人伤得到你。”

伍定远明白对方武功太高,绝不能失落先机。他暗凝臂力,将铁枪在掌中抛了抛,只待敌骑逼近,第一枪便要朝“万马中神”射去,只等敌方勒马急停,他便要扑纵上前,将之硬拖下马,届时两人肉搏摔跤,以力较力,自己断无吃亏之理。

京门大战开打了,双方退无可退,即将正面遭遇,伍定远深深呼吸,正凝神间,突然风砂袭卷而来,打在脸上火辣辣地甚是疼痛,一时间眼里全是沙土,什么都看不见了。伍定远惊怒交迸,当下急转铁枪,改转直刺为横扫,轰地一声,便朝马腿拦击。

这一扫奋尽全力,枪头破空,便在半空中带出一片电光。猛听“啾”地一声,那“马见愁”仰首长啸,声响之怪,似如鹰隼狮虎,后蹄一个发力,竟已四肢腾空、离地飞了起来。

伍定远张大了嘴,他呆呆看着半空,只见“万马中神”宛如腾云驾雾一般,径从自己的头顶飞跃而过。踏地一声闷响,“马神”落下地来,随即马蹄隆隆,再次向前冲锋。帅营后方传来庆王爷的惊喊:“怒王来了!怒王来了!”

伍定远心下大惊,这才晓得自己中计了。看秦仲海将自己引到阵前,看似要单打独斗,却原来是调虎离山,真龙一走,他便直闯敌阵之中。以此人骑术之精,武功之高,一旦深入帅营,几招内便能斩杀四大郡王。届时勤王军各营四分五裂,京城恐怕也要沦陷了。

伍定远不及掉转马头,便已提气长啸:“巩志!挡下他!”巩志急忙喝道:“正统军!上前组阵!快!”话声才毕,一股狂风袭击阵中,众将士一齐掩上了脸,同声惊喊:“啊!”

迟了,怒王已经来了。便在巩志面前,“万马中神”闯进阵中,如一道黑电般狂奔而来。

可怖的“马见愁”,看它两眼发红,黑漆漆的短毛之中,间杂无数灰白蜷毛,说不出的古怪可怕。再看马背上的骑士红盔红甲,宛若一团怒火,当真是“马是马见愁、人如鬼见愁”,人见人怕、马见马哭。刹那之间,不知是谁率先哭叫起来:“秦仲海来啦!秦仲海来啦!”

军营中最忌哭声,一闻哭叫,万军皆哭。在全场的惊恐注视下,只见怒王握紧刀柄,猛听“锵”地一声,刀光扬起,一个驾马飞过,瞬将“日月旗”斩为两段。

“日月”二字坠入尘埃,彷佛天子殒落、国家已亡。霎时间士气崩解,兵卒们相互践踏,群马受惊奔逃,满场将士凄厉哭叫:“救命啊!不要杀我们啊!不要啊!”

这就是怒王,区区单骑前来,声势却比得过千军万马。一举手、一投足,都能夺魂慑魄,吓得将士夜不成眠。徽王爷救起了日月旗,提声呐喊:“勤王军!别怕!快快出手还击!”

听得徽王喊话,怒王立时掉转马头,轰隆隆的铁蹄大响,直朝徽王斩杀。正统军急于救援,奈何残兵败卒到处奔跑,竟给撞得阵式大乱,迟迟过不去。巩志提起了火枪,砰地一声,朝“马见愁”射了一枪,却只能阻它片刻,一眨眼间,仍朝徽王直扑而来。

伍定远驾马急追在后,喊道:“勤王军!速速结阵!保住你们的主帅!”声声呐喊中,兵卒们却是相互推挤,哭叫不休。那庆王爷先前放话搦战,此刻更是转身就跑,一路逃到阜城门下,拼死拍打铁门,哭道:“快开门啊!有人要杀本王啊!”

敌骑猖獗,火影左冲右突,所向披靡,城下满是惨叫,伍定远便算喊破了喉咙,又有谁听他们的?眼看徽王性命危急,天幸高炯还在阵中,当下率领了北关死士,人人手持钢盾,聚为一道铁墙,喊道:“徽王爷!快躲到咱们背后!快!”徽王爷毕竟是勤王军首脑,不肯自己逃命,反而抢先拉住大哥、三弟,大声道:“都过去了!快!”

临王、德王自知性命堪虞,顾不得脸面难看,一个个又滚又爬,逃入了正统军中。那庆王却如发狂一般,只管狂拍城门,凄厉叫喊:“怎么还不开门?快啊!快啊!”

徽王爷惊怒交迸,顾不得危险,亲身追上,怒道:“老四!别闹了!快回阵中!”庆王爷叫声凄厉,宛如一个活靶。果然“万马中神”听音辨位,再次找到了人,便朝城门狂奔而来。庆王凄厉害怕,正欲发狂间,突听嘎地大响,阜城门竟已微微开启,众逃兵齐声欢呼:“快开门啊!快啊!快啊!”

城门下挤满了人,又是脱队兵卒,又是逃难王爷,人人争先恐后,向前推挤,城门受了阻碍,反而更难开启。马蹄隆隆,越逼越近,直扑城门而来,随时会将两位王爷斩杀。

高炯见状不妙,霎时提声传令:“勇士们!组肉墙!”

众兵卒发一声喊,抽出腰刀,奋然站起,排做了血肉人墙,等着与来骑硬碰硬。

风尘浪起,一片黄砂扑面而来,阵地已给风砂淹没。当先兵卒咬牙忍受,正等着铁蹄踏上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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