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志(精校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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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精校版)- 第5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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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雷声隆隆,天上黑云来势快绝,越冲越高,越飞越浓,夹带了猛恶风砂,彷佛暴风即将来袭。徽王爷拉住了巩志,低声道:“巩师爷,究竟怎么回事?怒苍兵马来了么?”

巩志身上中箭,却也没空闲包扎,只把箭杆随手折断了,取出远筒,道:“王爷自己看吧。”

雷声震天,眼前满是烟尘,什么都瞧不清楚。徽王爷没见识过这等场面,他微微发抖,取筒远眺,惊见饿鬼们分向两旁奔跑,人人以脚顿地,烟尘随之大起,却原来是千万人踩踏不休,方才激出这闷雷似的低响。

正看间,突然雷声骤止。天地无声,一片寂静间,人人的心好似也停了。忽然之间,听得临王爷喊道:“看!大家看!”乌云般的沙尘渐渐落下,露出了眼前的景象。放眼望去,饿鬼们不再顿地,不再奔跑,他们一个个恭敬垂手,面向西方,那片浩瀚人海却已分做了两半,正中却空出了一条笔直大路,正正迎向北京城。

敌方现出堂堂气势,料来必有大队兵马开到。众将屏气收声,凝视天地彼端,人人呼吸都已微微加快。

东方阳光映来,西方大地一片金灿,前方大路却是空旷无人,益发显得诡谲了。突然间,清脆的马蹄声响起,道路尽头似有什么东西来了。依稀看去,只见它红红的、宛如鲜血,看来好像是一个字,读做……

怒!

全军震动间,道路尽头已然现出了一骑,他黑旗黑马,红盔火甲,手中高举一面军旗,看那旗帜形式古旧,却是怒苍本寨的“怒”字旗!

红旗飞舞在天,望来宛如一团怒火。黄烟尘海之中,敌方孤身单骑,宛如天将下凡,所过之处,一排又一排饿鬼尽数下拜,彷佛他是个慷慨烈士,一肩挑起了千万百姓的命运。

阿秀遥望城下,不觉揉了揉眼睛,低声道:“这……这个人就是秦……”话声未出,已给胡正堂掩住了嘴,颤声道:“秀哥,不可以提这个名字,他会来找你的。”阿秀隐隐害怕,却又嘴硬,冷笑道:“谁怕谁?秦仲海,秦仲海,快找我啊!”

“呒——呜呜!”号角响起,震耳欲聋,逼得阿秀掩上了耳,惨叫道:“妈呀!”

怒王手持号角,仰天吹鸣,那声响竟似老天发怒,吓得人人脸上变色。眼看总帅行将抵达前线,陆孤瞻默默起身,转身迎接。京城方位也是鸦雀无声。城头的阿秀、胡正堂心摇神驰,再也不敢胡闹了,城下虽有百万兵马在此,却也无人敢出声叫骂。因为人人都知道一件事……

秦仲海……已经回来了。


第三章 两颗石头飞上天

京城是个大地方,住在这儿的人,多少都带点傲气。

天上地下,天涯海角,一个人哪里不好住,偏偏选在天子脚下给人踩?也是如此,来往京畿的商旅都明白,京城百姓并非天生让人踩着玩的,其实他们也能踩人。要不与皇族沾亲带故,再不便与历朝英雄有些牵连,总之八百年前登天门,万万小觑不得。

“告诉你们了,咱们王家可是大有来历,绝非寻常人家。”大清早的,就有京师百姓在说嘴了。说话之人是个少妇,她怀抱小婴儿,长相颇美,立于陋巷之中,垂眼低目,冷冷说教。

美妇开口说嘴,四下立时议论纷纷,只见陋巷里挤着大批乡民,全是北京街坊,瞧来模样也不大寻常,只见一名大婶低声道:“妹子,你们……你们王家也是鞑子么?”

听得这个“也”字,众乡民心下一凛,纷纷回头急望,只见那大婶眼圆眉粗,虎面虎威,宛然便是图画里的忽必烈。那大婶见众人瞄着自己,悚然一惊,这才发觉自己说溜嘴了,忙缩入了人群,不敢再吭一个气儿。

北京历经异族三朝统治,黑契丹、熟女真,应有尽有。眼看鞑子逃了,众乡亲便又回过头来,道:“妹子,到底你们王家有何来历,莫非是王莽之后么?”

姓王的古来没有皇帝命,就只“王莽”一人称雄,乃是有名的阴险角色。那少妇脸上一红,道:“不是,咱们王家并非帝皇之后,仅是寻常百姓儿。”众乡亲笑道:“妹子啊,那你还说什么嘴?要说祖上是名流大官,咱们铜锣胡同里还嫌少了么?”

这话确实不错,北京旧称“蓟都”、“燕京”、“中都”,名字多,皇帝也多,什么金海陵王完颜亮,元顺帝贴木耳,到处留种,便天上一块石头砸下来,也要压死三五尾小龙王。至于文人名将,更是数之不尽,看巷口写春联的赵大哥,一手瘦金体,街边卖羊肉的苏五叔,专能牧羊,想来身世也有些典故。

少妇仰望朝霞,哄了哄怀中宝贝,微笑道:“别老是帝王将相上战场……人生又不单是做官发财,想点别的。”众乡民微微蹙眉,纷纷打量起少妇的样貌。但见清晨朝阳,昨晚下了大雪,看这少妇立于晨霞之中,香腮微赤,肤光胜雪,却似天生带着胭脂来投胎的,再听她自称姓“王”,猛听一人吼道:“我知道了!你是王昭君的玄孙女!”

那少妇嫣然一笑,掠了掠秀发,道:“我夫家姓王,娘家却姓孔。”众乡民骇然震惊:“姓孔?你……你祖上是……是……”

“好吧,别猜了,我自己说吧。”那少妇哄了哄怀中儿子,含笑道:“我怀里的孩子,单名一个坤字,乃是北京王家第七世嫡子。他生来有一个使命,便是守护全天下。”

“守护天下?”众乡民目有惊骇,纷纷惶恐:“他……他是天神投胎么?”

“差相彷佛吧。”那少妇怀抱婴儿,掠了掠秀发,淡然道:“我儿子王坤的先考太祖呢,便是永乐天师姚广孝门下第六弟子,王大人讳严是也。姚天师归隐后,便吩咐先祖定居北京,无论发生什么事,咱们家都不能离开京城,否则天下便要大乱……”

四下邻人目瞪口呆,谁也没料到王家望似平凡,居然还背负着天下气运。

“王……王大嫂,这……这么说来……”一名少年低头畏缩,寒声道:“你们王家老小世居北京,是为了保护天下人了?”

“你说对了。”少妇闭眼沉静,道:“这北京皇城呢,乃是姚天师、刘国师连手所造。当年太祖严公曾留下祖训,他说我王家子孙与天下气运相连,倘有破败死伤、迁徙流放,只要一远离祖地,天下江山立刻动摇,百姓流离祸亡之日,也在眼前。”

众街坊惊疑不定,万没料到世间还有这等怪事,面面相觑间,猛听一声怪吼响起。

“放屁!”一片寂静中,一名小老头儿越众而出,戟指大怒:“什么七世祖、八世祖?叫你家六世祖出来!我有话问他!”

“六世祖不在。”少妇别开了头,冷冷地道:“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他出门办事去了。”

“不在?”那小老头儿怒道:“我偏不信邪。”说着从少妇身边挤过,朝门里大吼道:“王一通!他妈的给老子滚出来!少叫你老婆呼拢我!滚出来!”那老汉口不择言,那少妇也气了,红着眼睛骂人:“跟你说了!我夫君不在!你再死赖着不走,小心我报官!”

“报官?”那小老头微微一愣,随即怒火中烧:“好啊!居然要报官了?你老公欠我三个月房钱,现下又躲着我,这算个什么道理?走!咱们这就上官府去!让青天大老爷评评理,看谁理亏!”说着说,便拉着少妇的玉臂,喝道:“走!”那少妇哭道:“不走!”

大清早的,众街坊枯站了半个时辰,听那少妇说了半天,总算晓得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是收房银的来了。至于什么“六世祖”、“八世祖”,通篇只在一句话,大爷不想搬。

双方吵得凶,一名好心大婶行了过来,低声道:“老丈,一通哥欠了你多少钱?”

“三两银!”老汉怒吼咆哮,厉声复述:“听到了么?三——两——银!”

三两银,多了三两不保命,少了三两要人命。众街坊闻言一惊,顿时向后急退,鸦雀无声。那老丈气焰更张,拉扯更紧,厉声道:“快付钱!不然把房子还我!”

“不行!”那少妇急得眼泪直打转,哭道:“姚天师有命,要我王家子孙永不离京,否则天下要有大祸!”

“祸你妈个头!”那老汉骂道:“你今日不把三两房钱给我,老子便要你大祸临头!”

正拉扯叫骂间,突然一名女童直窜而出,喊道:“娘!”抱住那老汉的腿,狠咬一口。

啊呀一声,那老汉痛声大喊。都说虎父无犬女,看王一通的女儿牙尖嘴利,咬得那老汉呼爹叫娘,凄惨无状。正啃间,那老汉提起手掌,暴吼道:“他妈的小刁妇!跟你娘一个模样!”耳光搧出,直望那女童脸上掴去。正要打得她号啕大哭,忽然手上一紧,竟给人拉住了。

大侠来了!众街坊微微一惊,回头急看,只见一名男丁身披棉袄,昂立街中,已将老汉的手掌抓住,听他森然道:“老头儿,人家不过欠你个三两银,值得这般大呼小叫的?”

那老汉定睛一看,惊见面前好一张丑脸,嘴歪鼻子斜,眯眼冷冷斜觑,不觉大吃一惊,颤声道:“董老五?”

众乡亲大惊道:“董老五!”董老五三字一出,众街坊闻声急退,如见凶神。那少妇也是俏脸惨白,浑身发抖,唯有那小女童不识好歹,兀自仰头来问:“娘,谁是董老五?”

天下老五何其多,有王老五、赵老五、钱老五,其中最狠的那个住在花猫巷里,他姓董,行五,人称“歪嘴邪神”董老五便是。

董老五好吃懒做,装死卖乖,偏又生有一生蛮力,日常拉帮结党,称霸整条花猫巷,近日魔爪渐渐探向铜锣胡同,直朝绿竹巷而来。眼看众乡亲盯着自己,董老五冷笑道:“看什么?没见过坏人么?”众乡亲惶惶害怕,急忙低头望地,不敢多看一眼。董老五嗤之以鼻,斜觑那名老头儿,森然道:“老狗,这女人欠了你多少钱?”

那老汉干笑道:“三……三两银……”董老五扭了扭鼻子,道:“这么点钱,值得犯冲?这样吧,为了街坊安宁,不如我来出这个钱吧,怎么样啊?”那老汉颤声道:“你……你有钱么?”

“钱?”董老五轻蔑一笑,把手一抖,洒下了大把碎银,道:“十两银……赏你吃饭。”

那老汉欢喜捧起银两,笑容打心坎里出来,道:“谢恩公。”正要告辞离去,却给一把揪住,听得董老五道:“别急着走,来来来,先给人家赔个不是,再走不迟。”

众乡亲咦了一声,看这董老五平时无恶不作,今日却天良发现了,居然替人家付起了房银?那老汉哪管这许多,有钱收就成,忙向那母女哈哈陪笑:“对不住啊,大嫂,适才一时情急,得罪莫怪。”那少妇低声道:“不……不打紧……我也有不是之处。”她陪了几句话,便朝董老五捡衽万福,道:“多谢大哥仗义援手。来日待我们手头一宽,必当致谢奉答。”

董老五道:“奉答就不必了,致谢倒是要的。”说着把手攀在那女人的肩上,道:“走吧。”

“走?”那少妇愕然道:“走去哪儿?”董老五笑道:“进屋子里啊,你不是要谢我么?我这就让你谢个够。”搂着那女人的纤腰,便要将她拖进屋去。那少妇骇然道:“放手!放手!”

董老五把手放开了,皱眉道:“怎么?还没谢上一句,又不肯了?”那少妇大声道:“把你的臭钱拿回去!你敢触我的身子!小心我向我丈夫说去!让他找你算帐!”

“算帐?”董老五笑了起来,道:“怎么?你还不知道那事么?”那少妇怒道:“什么事?”董老五笑道:“嫂子,跟你说吧,你夫君坐牢啦。”那少妇大惊道:“什么?”

董老五笑道:“我昨晚亲眼目睹,这小子发了失心疯,居然在红螺寺里当强盗,现下已给押入刑部大牢,等着问斩啦。”听得此言,众乡亲全都呆了,不知董老五所言是真是假。那女童害怕惊惶,已然放声大哭起来。那少妇张大了嘴,寒声道:“你骗人……”

董老五笑道:“嫂子不信是么?来来来,咱们进屋子里去,我细细说与你听。”那少妇让董老五伸手一拉,不由尖叫起来:“救命啊!快来人啊!救命啊!”众乡亲傻住了,万没料到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公然调戏妇女。一名少年越众而出,喝道:“董老五!你放手!”

有人见义勇为,董老五也不敢放肆了,松开了手,悻悻地道:“放啦,你待要如何?”

那少年喝道:“董老五!你想来绿竹巷逞威,那是打错了算盘,告诉你,某姓荆,祖上正是天下第一豪侠,名叫荆……”轲字一出,董老五反手一耳光摔出,打得那少年直滚了出去,淡淡地道:“废话连篇。你是荆轲,老子便是秦始皇。告诉你,我可是练过的。”

想当个地痞,第一要紧处便是练武强身。否则要是弱不禁风,哪能干坏事?

董老五哈哈一笑,眼看乡民们怕了,便抱住那少妇的肩头,笑道:“嫂子,咱们走吧。”

正说嘴间,忽然肩头给人重重一拍,董老五回头一瞄,背后却来了一条壮汉,正是巷口杀猪的黄姓屠夫。听他嘿嘿笑道:“董老五?你可知黄某祖上是谁?”

“黄猫黄狗、黄毛丫头……”董老五蔑笑道:“我怎么知道?”

“黄巢……”黄姓屠夫目露凶光,森然道:“黄家后人在此,你练过什么,赶紧说说吧。”

“他日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这古来第一凶神,便是黄巢。相传此人大闹江南十余省,杀人八百万,果然后人也是胸长黑毛,肩宽臂粗,年屠八十几头毛猪,若要硬拼董老五,恰是刚好。眼看黄巢后人现身,众乡亲全都喝起采来了,董老五也不禁软下口气,陪笑道:“黄老哥,大家井水不犯河水,有话好说啊。”

“有话好说?”黄姓屠夫嘿嘿笑道:“同你这种人说话,我只一个字。”俯身附耳,举起大醋钵拳,对着肚子便是一记,狠笑道:“操!”一声闷哼过后,董老五摔跌在地,捂着肚子打滚。黄姓屠夫冷笑道:“怎么样?还舒服吧?”

董老五干笑喘息:“舒服,舒服。”黄姓屠夫笑道:“舒服就好,咱俩再打过。”董老五喘道:“不,不了,我得找帮手了。”黄姓屠夫嘿嘿笑道:“想找兄弟啦?你想找谁?羊市街的猫老大?北城郊的狗腿帮?”董老五摇头道:“别猜啦,咱要去东直门。”

“东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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