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志(精校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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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精校版)- 第5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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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隐隐牵涉到了伍定远,海棠、明梅等少女自然不爱听,不禁眉头一皱,略见不快。伍崇卿听他损及乃父,却毫无不满神色,只摇头道:“你是还没认出我。”

一片寂静中,忽听桌边传来颤声陪笑:“大爷……酒……酒菜来了……”

可怜的老掌柜来了。看他今夜专遇坏人,先是王爷来此打人,后是都督之子闹场,今夜魔星高照,真不知是犯了什么太岁。看他蹑手蹑脚,手上捧了一坛酒,却又不敢过分逼近,只能远远递来碗筷,就怕招惹池鱼之殃。祟卿倒也没为难他,自管接过了东西,放到桌上,又道:“苏大哥,咱俩好久不见,今夜换我作东。”

听得伍崇卿自称许久不见,苏颖超却是一脸意外,道:“咱俩以前认识么?”伍崇卿淡淡地道:“苏君若是想不起来,兄弟自会帮你。”说着斟上满满两碗酒,随即递了一碗过来。

苏颖超心烦意乱,想今夜琼芳出走、师叔见责,加上自己练剑遇上了麻烦,可说诸事不顺,实没心思应付此人。见得酒碗递来,却也不想接,迳道:“兄台的好意心领了,不过时候晚了,在下明早又还有事,不妨改日再聚吧。”

苏颖超寥寥数语,言不由衷,只想早些打发场面,正待起身告辞。忽听伍崇卿笑了笑,道:“坐下吧,你不是连老婆都跑了,这会儿还忙什么?”

哪壶不开提哪壶,看这人不知从哪儿打听来的消息,居然晓得琼芳离家出走了?苏颖超不觉沉下脸来,便又安坐下动,垂下了眼眸,静声道:“伍少爷,在下今夜脾气不好,请你……”说着把手按上了长剑,跟着不言不动。

苏颖超动怒了,随时都会暴起动手,伍崇卿却是视而不见,自管拿起了酒碗,道:“苏君莫要动气,小弟今夜找你,并无恶意,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而已。”听得朋友二字,海棠等少女莫不一脸惨然,慌道:“苏大侠,千万下要。”

看众少女如此惊慌,这伍崇卿定非善类,无论谁与他亲善结交,便如误踩了狗屎,真要倒上三辈子的楣。天幸苏颖超颇有明见,淡然便道:“不敢当。苏某一介白丁,伍少爷却是权贵之后,请恕在下不敢高攀。”

听得此言,众少女自是松了口气。伍崇卿却是嘿嘿一笑,他俯身向前,凝视苏颖超的大眼,微笑道:“输……大哥……你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您不是已经高攀琼芳了么?何妨再多我一个?”饶那苏颖超修养再高,听他屡次拿着琼芳作文章,却也不免气往上冲。他睁大了猫眼,森然道:“伍少爷,恕苏某耳背,你方才唤我什么?”

“输……大哥……”伍祟卿双手交叉胸前,头颈歪歪的,目光斜斜的,一边望着对座,一边笑道:“听得清楚么?”苏颖超深深吸了口气,自知遇上了无赖汉,一时不动声色,望向窗外,右手却慢缓缓移向了剑柄,打算给他个下马威。

猛听“砰”地一声大响,伍崇卿抢先起手,朝木桌重重拍落下去。一股紫电弥漫桌间,震得苏颖超的长剑跳将起来,却见那桌上居然多了一柱香,竖入桌面,深达寸许。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众少女花容失色,忍不住惊叫起来。

这是硬气功,要知线香脆而易折,伍崇卿却能硬生生刺入木桌,足见他不只身怀气功,尚且出手绝快,方能刺木如裂帛。听得明梅惊惶呼喊:“师姐,他又要做坏事了!咱们快去告诉师父!”海棠大喊道:“走!快走!别耽搁了!晚了要死人了!”说着拉住了两个师妹,便朝楼下奔逃。那何小姐犹然不知死活,仍想看那苏大侠大显神威,却给黄巧云拖走了。

师姐妹们仓惶离去,伍崇卿却是神气漠然,对师妹们瞧也不瞧、睬也不睬,便似不认得她们一般。卢云看到眼里,自也暗暗奇怪,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看伍崇卿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少年,正该是血气方刚、情窦初开的年纪,看那海棠艳光四射,明梅机灵活泼,便连翠杉也是温柔款款,个个都是美人儿,若是寻常人有了这三位可爱师妹,自该欢喜到心坎里去了。可崇卿却是这般冷漠神气,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此时此刻,整个五楼都没人了,客人跑得一个不剩,只余下几个倒楣酒保死守在这儿。屋里静了下来,卢云远远望去,只见崇卿身处黑暗之中,他身穿黑袍,肤色又极黝黑,油灯虽已照亮了板桌,却照不亮他的身子,昏暗中乍然瞧来,只剩下那双明亮璀璨的眸子,与那森森发亮的白牙,当真如同恶鬼一般,说下出的阴邪古怪。

一片寂静中,伍崇卿只是默默坐着,苏颖超也没有说话,除了桌上那束线香微微摇晃,什么声音也没有。良久良久,只见伍崇卿伸出食指,朝烛火轻轻触了触,说道:“苏君,你觉得女人可爱么?”

伍崇卿总算说话了,可第一句话就如此怪异,自让苏颖超难以接口。热火烧着了食指,崇卿却不觉疼痛,听他笑了一笑,又道:“小弟天生有个古怪脾气,每回见了女人撒娇、男人使帅之事,忍不住便要寒毛直竖……苏大哥天生风流,应该没我这个毛病吧?”

世上男欢女爱,天经地义,却怎能让人大起鸡皮疙瘩?苏颖超听这人满口莫名其妙,真不知伊于胡底,只得摇了摇头,道:“抱歉了。吾本须眉男儿汉,素来疼爱美娇娘。阁下若是身罹怪病,劝你趁早治一治,以免断子绝孙。”

苏颖超说话难听,伍崇卿却是一副受教模样,他欠了欠身,嘴角微见冷斜,抬眼道:“伸手握玉足,亲亲小眼睛……你爱我、我爱你,大家笑眯眯……嗯……”这人八成想讥讽什么,他笑了笑,转了转颈子,好似有些不屑。苏颖超见这人疯子也似,委实不想与他多说,冷冷便道:“瞧阁下这副模样,想来不爱女人了,莫非有断袖之癖么?”

“断袖之癖……胬童之风……”伍崇卿听了讥刺,居然也不动怒,只眯起了眼,微笑道:“可惜了,在下不想摸女人的小脚,更不想让男人摸我的臭脚……想来这辈子是注定孤单了。”

苏颖超自知撞见了疯子,摇头便道:“伍少爷,你想给谁摸手摸脚,自管去忙,请恕在下不奉陪了。”他提起了脚边行囊,正要站起身来。猛听“喝”地一声,崇卿左手扬起,一阵精光暴闪而过,只见桌上烛火微微摇晃,一缕青烟飘起,线香竟给点燃了。

卢云心下一凛,忖道:“这是袖剑。”

卢云躲在包厢里,眼里却看得清楚,适才伍崇卿左手拂出之时,袖中竟无声无息地伸出一柄短刀,旋即横斩烛火,引燃线香。这手法快得不可思议,却又交代得明明白白,竟与伍定远的“真龙”身法好生神似。

“坐下。”崇卿静静瞧望线香,神色说不出的孤单。苏颖超不愿与他来往,仍是执意离去。他提着长剑,堪堪从伍崇卿身边经过,却听他淡淡地道:“苏大哥,你别觉得我怪,倒是您自己有没想过……为何您这辈子辛苦练剑,却始终是一只……”

“三脚猫?”

此言一出,听得砰地大响,苏颖超拉开了椅子,重重望地一撞,随即坐了下来。他凝视着伍崇卿,冷冷地道:“兄弟……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你千万别惹我。”

苏颖超露杀气了,看他沉下脸去,看那双猫儿眼燃起了熊熊怒火,想来已动上了真怒。伍崇卿却仍是浑不在意,兀自道:“苏君别动怒。小弟只是实话实说,来,不信的话,苏大哥不妨闻闻自己身上……”说着俯身向前,靠近了数寸,眯眼闻嗅:“嗯,闻到了么……闻到那股味道了么……好臭……真的臭死人了……”

伍崇卿言语怪诞,宛如疯子一般。苏颖超怒火中烧,冷冷地道:“什么味道?阁下是说自个儿的嘴么?”伍崇卿哈哈笑道:“还听不懂啊?苏大哥之所以是输大哥,纯是因为你身上有股……”说着凑过头来,作势嗅了嗅,含笑道:“奶臭味。”

话声未毕,板桌前嗡地大响,“三达传人”长剑离鞘而出,已然扫向伍崇卿眉间。这剑来势奇快,伍崇卿的应变更快,他使了个铁板桥,身子后仰,已在间不容发之际闪过来剑。转看板桌之下,一只铁靴顺势抬起,鞋尖伸出的那柄寒刀,却已抵住了苏颖超的小腹。

输了,苏颖超的“智剑”差以分毫,离伍崇卿的喉头还有一寸之遥。

“输……大哥啊……”伍崇卿哈哈大笑,迳自坐了起来,道:“奉劝你一句,别再玩亲亲了。娘娘腔如你,此生只配做二流。”

苏颖超大怒欲狂,霎时不顾一切,长剑二次出手。有了先前吃亏的例子,这回他先将板桌向前一推,顶向伍崇卿的腰问,以免他再次偷袭。

高手对决,瞬息万变,卢云一旁瞧着,自也大赞苏颖超聪明。看伍崇卿脚下暗藏玄机,苏颖超当然也能反向利用地利,只消对方下盘受阻,苏颖超便能予取予求,大占上风。

“三达传人”二次出手,气势锐不可当,却于此时,伍崇卿的膝盖奋力向上一撑,砰地大响传过,桌面竟尔翻转过来,如盾牌般挡下了苏颖超的“智剑”。崇卿得理不饶人,随即“喝”地一声大吼,举起左掌,猛一下轰声巨响,已将板桌硬生生地按了回去。卢云凝目去看,却见苏颖超的面前多了一道寒光,再次给崇卿的袖剑指住了喉头。

又输了,这回输得更惨,要想和“真龙之子”比快,那是绝无胜算的。

叮叮咚咚之声不绝响起,半空中坠下了烛台酒碗。伍崇卿却是好整以暇,看他双手袖剑全出,右剑抵住敌喉,左手剑却挑点收拿,将杂物一一接下,摆回了原位,竟是分毫不差。

伍崇卿武功之高,身手之快,已然震慑了全场。众酒保魂飞天外,便都缩到了柜台里,在那儿偷看。伍崇卿却也没下手杀人,他笑了一笑,手臂微拾,袖剑便如虎爪般缩了回去,听他道:“认出我了么?哀宗?”

听得“哀宗”二宇,苏颖超“啊”了一声,已是张大了眼,颤声道:“是你……”说着缓缓从怀里取出一张戏票,手掌不住颤抖。伍崇卿伸手接过,颔首道:“没错,这票是我给你的,不必怀疑。”他满满斟上了两大碗酒,推到了苏颖超面前,道:“喝吧。一个月没见了。”

苏颖超神色恍惚,缓缓地举起酒碗,伍崇卿却甚爽快,迳自提起酒碗,仰首而尽。

咕嘟嘟……咕嘟嘟……苏伍二人对面饮酒,谁也没说话。卢云一旁看着两人的举止,心里自也暗暗留神,自知他俩过去定有什么过节,只不知为了何事,这伍崇卿居然又找上门来了。他稍稍忖量,有心把事情瞧个明白,便只安坐不动,不急于上前相认。

一片寂静中,苏伍二人谁都没说话。良久良久,砰地一声,伍崇卿放落了酒碗,率先道:“颖超兄,你恨我么?”苏颖超伸手抚面,低声道:“我为何要恨你?”伍崇卿微笑道:“你若没遇上我,便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苏颖超目望窗外夜景,轻轻叹了口气,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我即使不输给你,早晚也会输给别人。这我是知道的。”说着替自己斟满了酒,神色略显落寞。

一个人若是输到底之后,反而什么都放开了。伍崇卿听出他的自暴自弃,便只笑道:“如此听来,你也算有几分自知之明了。”

对方言语极为难听,苏颖超却也不想反驳了。他仍旧望着窗外,笑了笑,淡淡地道:“别说这些了。阁下约我来此,定有什么事吧?”伍崇卿见他爽快,便也不客气了,迳道:“我想向你借一样东西。”苏颖超哦了一声,便朝崇卿斜了一眼,道:“你要借东西?借了以后会还么?”五祟卿摇了摇头,坦然道:“当然不还。”

不告而借是谓“偷”,借而不还是谓“抢”,听得伍崇卿有意公然行抢,卢云不由暗暗叹息,不知伍定远捕头出身,怎么把儿子教成这鬼模样?那苏颖超倒是落落大方,只微微一笑,道:“阁下说话倒也坦白。只是在下的家当全放在国丈府里,阁下若是要借,今夜来访时何不早些‘开口’,又何必大费周章的约我出来?”

都说抢不如偷、偷不如骗,苏颖超言语含蓄,却是在问对方何不早些下手偷窃,不也省事许多?伍崇卿听他拐弯来问,却是有话直说了:“你错了。我今夜过去国丈府,本就是去偷东西的。只是后来潜伏窗下时,不巧听到你和你师叔的对答,这才改变了心意。”

苏颖超微笑道:“看不出来阁下这般梁上君子,还会被我师叔感召哪?”伍崇卿听他满口讥讽,却也无所谓,迳自道:“你想多了。小弟这个人从不受教。你师叔本领再大一百倍,我也懒得听他一句。”苏颖超提起酒碗,微笑道:“我师叔确实唠叨,阁下倒也明白得紧。只下过你又为何改变主意了?可是觉得当街抢劫舒服些?”

“苏君……小弟之所以改变心意……”伍崇卿神色庄严,道:“是因为我听到你的哭声。”

咚地一声,酒碗放落下来,苏颖超原本笑容满面,却慢慢握紧了双拳,跟着牙关微咬,最后慢慢吊起眼来,斜觑着对座的强敌,那是个极其忿恚的容情。

伍崇卿并无分毫在乎,他打量着苏颖超,忽道:“苏君,我该拿面镜子给你。让你瞧瞧你现下的模样。”苏颖超听他似讥讽、非讥讽,饶他素以言语轻快闻名,此际也只能胸口剧烈起伏,难以答腔。过得半晌,方才道:“你……你想讥讽什么?”

伍崇卿淡淡地道:“没什么,只是觉得苏君的样子变了很多,所以想给你一面镜子,让你看看自己的模样。”古人以古为镜,听得伍崇卿话外有话,苏颖超笑了笑,道:“我变了很多么?”伍崇卿颔首道:“没错,你以前绝不是这个模样。”苏颖超目望窗外,轻轻叹了口气,道:“那照阁下说来,我以前该是什么模样?”

伍崇卿道:“你以前高高在上,一脸的开朗轻快,全身上下嗅不到半点阴邪,你晓得似这样的人,我都怎么称呼他?”他瞧了瞧苏颖超,道:“王者,我管你们这些人叫王者。”

高高在上的王者,所向披靡。过去的苏颖超确有这样的光芒,他深深吸了口气,道:“那现下呢?”伍崇卿道:“你现下活像一只小蚂蚁,大半时候都在地下爬,怕这个踩,怕那个压,狗都可以欺侮你。”

听得对方口出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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