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志(精校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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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精校版)- 第4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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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的上身。

高炯年纪不轻了,四十来岁的人,筋肉仍见刚强粗壮,他大吼一声:“正统军断事参谋高炯!誓死效忠大都督!”军靴重重一踏地,将身向左急转,坦然展露右臂。

众人眼里瞧得明白,只见高炯的右臂结实相壮,上头一没有刺花,二没有胎记,甚且连疤痕也没有,直可说是清清白白,绝无一分嫌疑。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华山众人自是一头雾水,一不知这“灵吾玄志”是谁,二不懂那信有何古怪,三更不解大都督在紧张些什么。算盘怪忙道:“走了,走了,赶紧把喜帖发一发,早些回去睡觉了。”肥秤怪苦笑道:“是啊,快走了,快走了。”他见伍定远模样古怪,早已心里发毛,正待溜之大吉,猛见一只铁手平举过来,挡住了通道。

大都督没有开口,可他的意思很明白,事情没有水落石出前,谁都不许走。吕应裳虽不知内情如何,却也不愿无端得罪大都督,当即上前一步,道:“大家都来我这儿。”肥秤怪、陈得福等人如遇皇恩大赦,忙窜到吕应裳背后去了,排做了一串。

寒风凛冽,天边飘落了朵朵雪花,伍定远还是不曾说话,他将铁手放落,跟着那张国字脸缓缓转来,静望群宾。高炯给冷风一激,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可未得都督号令前,他也不敢穿衣。

此时此刻,高炯没嫌疑了,可棚里上从巩志、下至阿秀,连同大都督在内,一共还有十二人,这封信究竟是谁带进来的,须得查个明白。

便在此时,猛听当当两声响,燕烽二话不说,便也将盔甲除下,脱去上衣。棚外焦胜本等着开道,陡见燕烽、高炯轮番脱衣,便也跟着卸甲了。算盘怪一旁瞧着,不由骇然道:“操你奶奶,敢情又要脱衣检查了?”

荆州庙里打得头破血流,全为了熊俊要搜百姓的身。谁晓得脱人者人必脱之,看这正统军惯常对百姓脱衣搜身,原是其来有自,竟是从本营开始脱起。

眼见伍伯伯发起蛮了,阿秀从来机灵识相,忙快手快脚脱掉了上衣,道:“伍伯伯,裤子要不要脱……?”华妹脸上一红,忙道:“爹,阿秀好讨厌。”

这话虽然好笑,但此时伍定远满面肃杀,却无人笑得出来。没人知道大都督究竟想做什么,怒苍匪寇出身草莽,身上多有猛兽刺花,或书“恰如猛虎卧荒丘”,或道“敢笑黄巢不丈夫”。可此地人人都是善良好人,谁会是怒苍奸细呢?或者说,倘若真间谍,谁会笨到在身上刻记号,做文章?那岂不是自找死路么?

今夜此地,伍定远又变成了伍捕头。他静静打量棚里的每一个人,目光深沉,如狮虎,如鹰隼。肥秤怪见他瞧着自己,不由谄笑道:“伍老弟啊,你该不会也要我脱……”那个“脱”字才出口,却见伍定远目光撇来,似在瞪视自己。肥秤怪吓了一跳,便想溜将出去,可脚步才动,伍定远已然抢占先机,挡在他面前三尺。

双方相距三尺,尚称有礼,再要靠近一尺,那便会呼吸相闻了。吕应裳察言观色,自知有大事发生,他不愿无端得罪权臣,率先解开了衣袍,朗声道:“华山门下!给伍爵爷一个面子,让他老人家明白,我等并非西北‘匪人’!”

啪啪两声响,吕应裳已将内衫外衣尽数解下,奋力抖了抖,看得出来,吕应裳状似屈从,实则心中极其不快,那“匪人”二字更是拖得极长。眼见伍定远神色木然,肥秤怪一脸苦笑:“伍老弟,你们这帮武人真是怪得可以,我可总算见识了。”

说话间便也脱了上衣,露出肥滚滚的肚子。算盘怪则是斜瞄了翠杉一眼,冷笑道:“他妈的,今日让你们小娘一饱眼福。”当下扭了扭屁股,竟然先脱裤、再脱衣,成了个精光赤。

此时连陈得福也脱了,扫把福霉气冲天,到哪儿都撞见倒霉事,一见大都督目光飘来,赶忙脱光了衣物,一时露出了瘦瘦的肚皮,与那细细弱弱的臂膀。

场里每个人的手臂都清白,自无一人有嫌疑。棚外寒风吹来,冷得阿秀猛打喷嚏,陈得福也是直打哆嗦。场面极其古怪,棚外有经过的,猛见大队男子赤条条站着,莫不吓得绕道而行。算盘怪暴吼道:“伍老弟,咱都光屁股了!你到底还要干啥!快说啊!”

一片寂静中,伍定远目光回转,来到了二男二女身上。全场仅剩四个人没脱,大姑娘是翠杉,小姑娘是华妹,另两位男子则是伍定远的本部参军,一位是首席参谋巩志,另一个则是掌粮宫岑焱。若说谁有赚疑,必是这四人之一。

翠杉绮年玉貌,万万不该逼她脱衣,可华妹是都督爱女,又何尝能让她解带?

至于巩志,此人更是首席参谋,自有其威望份量,又岂能任意猜疑?说来最便宜的便只剩一个岑焱了。

果不其然,全场的目光都瞧向了掌粮官,好似问他为何不脱。岑焱干笑道:“大冷天的……兄弟们,咱……咱怕冷啊……”这话十分逗趣,可众人目光凛然,却无一人陪他说笑。算盘怪更暴吼起来:“快脱!冷死我啦!”

岑焱唉叹两声,将环扣打开,露出了一身松皮垮肉,胸口还一条大伤疤,却是在战场上受得伤,颇为丑恶。看他之所以不脱,却原来是怕丢人现眼了。他脸红腼腆,眼见陈得福偷看着自己,不由呵呵一笑,向他挥了挥手,又朝翠杉偷偷瞄了一眼,嘴角隐隐含羞。

岑焱过关了,下一个是翠杉。她虽然跟着都督夫人学武功,可连吕应裳这等身份都脱了,她凭什么拿翘?眼见众男子的目光瞪视自己,翠杉满面害怕,急忙去拉华妹的衣袖,低声道:“小姐,帮我求个情……”华妹立时大喊道:“爹!我俩不用脱,对不对?”

治军之道,首在公平,华妹与翠杉若能摆架子不脱,吕应裳岂不平白受辱?果然伍定远低下头去,他既未点头,也不摇头,好似无甚逼迫之意,可也没说她俩可以过关。

场面僵持了,没人敢出言催促,却听算盘怪色眯眯笑道:“快脱啊,嘿嘿,不脱怎么知道好人坏人呢,嘿嘿……”话声未毕,便听吕应裳道:“师叔,噤声。”

气氛隐隐不对,真凶呼之欲出,翠杉身为都督夫人的爱徒,如今却要受辱。她珠泪欲垂,一时咬住了下唇,不知自己该不该脱,华妹也呆住了,喃喃地道:“我才不要脱,爹,我可以不脱,对不对?”身为伍定远的女儿,华妹若是懂事,她便该顾全爹爹的脸面,可这小女孩儿不单是都督爱女,她还有个娘。果听华妹大愧起来:“不脱!我绝对不脱!华妹要找娘!娘!”

翠杉附和道:“对!我们去找师父。”抱起小姐,正要朝棚外奔去,却听刷地一声,一柄腰刀拦住了去路,听得燕烽冷冷地道:“且慢!”

刷地一声,钢刀迳朝翠杉斩去。一片惨叫之中,燕烽还刀入鞘,转看翠杉,右衫衣袖却已裂开了。众人凝目望去,只见丫环的右袖已给刀锋削破,透出了晶莹肌肤,却没伤到皮肉。

燕烽看似冷酷,其实是在帮她,这是个折衷办法,一能顾全大都督的旨意,二也能让翠杉全身而退。燕烽躬身抱拳,凛然道:“杉妹,公务当前,多有得罪。”

正欲伸手过来,却给翠杉用力推开,大声道:“走开!你凭什么弄破我的新衣裳,走开!”

愧叫之中,翠杉的手臂露出来了,晶莹美丽的肌肤,白嫩柔细,不见一点疤痕。

眼见翠杉愧得凄惨,燕烽则是满面尴尬,无论是否该赔新衣裳,翠衫都过关了。可怜还有个小女孩儿一脸惊惶,却是华妹了。此时连丫鬟没事了,却要她怎么办?

吕应裳一旁忖量,其实最可能送来密信的便是华妹,因为伍定远最不会防备的便是女儿。有心人若要对正统军下手,必会利用这天真小女孩儿,让她对付自己的父亲。当然,吕应裳不想见到这样的事,无论是谁教唆,那都太可怕、太可恨了。

眼看华妹呆在当场,高炯朝阿秀推了一把,附耳说了几句话。阿秀哈哈大笑,霎时当仁不让,便已冲向华妹,喊道:“华妹!多有得罪!”嘶地一声,阿秀依样画葫芦,已然扯破了华妹的衣袖,正要连裙子一起扯落,却听啪地一声大响,已然挨了一记大耳光。

出乎意料,却也让人松了口气,华妹过关了。高炯、燕烽都是明白人,自知翠杉与华妹都是女孩,自不可能命她俩当众宽衣。可要坏了都督的规矩,那也是大大不该,便只能先斩后奏了。吕应裳等人看在眼里,心中自也暗暗佩服,均知这几位军中参谋甚是机敏,顷刻间便已找到了调解办法。

不过同样是参谋,为何有人机灵解事,却有人号称首席之尊,却至今不言不动呢?

全场的目光转到最后一人身上,此际还有嫌疑的,只剩下了他。眼见众人望着自己,巩志不惊不惶,反而微微一笑,他将双手提起,缓缓抱胸,瞧那模样,竟是不肯脱了。

首席参谋对上了大都督,情势前所未见,众人都是骇然出声。正统朝十年同袍,伍定远想起了战场上的情份,自将头低了下去。他拿着那封信,身子微微发抖。

看得出来,伍定远很难过,他的眼眶径自红了,因为正统军已然找到了卧底。

众人虽不知内情如何,却也晓得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即使荒唐如肥秤怪、卤莽如算盘怪,此时没人敢说话。吕应裳第一个穿上了外袍,其余华山门人也都穿回了衣衫。气氛异常肃杀,连华妹也不敢羞愧了,阿秀轻轻将她拉到一旁,以免更增伍伯伯苦恼。

高炯身为参军第二把交椅,自不愿自家人打吵成一团,他急急走了过来,细声道:“巩爷快脱吧……连人家吕大人都给咱们面子了,大伙儿自己人,您这又是何必……”巩志打断了说话,摇手道:“别再说了。正因是自己人,所以我才不想脱。”说话间居然就地坐了下来,看他双手环在胸前,竟打算和上司耗上了。

一片沉默间,远处鞭炮串响,百官人潮转向,全朝祖师殿方向行去,想来祈雨法会已要开始了。肥秤怪颤声道:“爵……爵爷老弟,咱们……咱们可以走了么?”

一切都已水落石出了,伍定远也不愿再说什么,他连看都不想多看巩志一眼,只转过身去,自将信笺封口拆开。

一封怪信,闹得天下大乱,此时人人都想知道,这信里到底装了什么?上起吕应裳,下至陈得福,人人都伸长了颈子,只想一探究竟。嘶地一声轻响,信封终于拆开了。伍定远眯起了眼,将信封望下倒了倒,内里却不见信纸飘出。伍定远微微咬住牙关,正要将信封揉成一团,陡在此时,封套里还是坠出了东西。

宛如恶梦一样,信封里掉出了第一张纸,两片、三片、四片……在众人的注视下,共有五张纸片飘出,全部来到了铁掌上。伍定远深深吸了口气,垂目去望。陡在此时,他额头青筋暴起,霎时身子好似给雷电所击,一阵摇晃之后,棚里纸片飞扬,竟尔四散坠地。

区区几张纸头,又非万斤巨石,怎能压垮了真龙?高炯满心诧异,急急凑近来望,赫见纸上如此写就:“五军大都督府通令各州县卫所,本票抵白米一石,见票兑粮,伪造者斩。”

众将大惊失色,面前正是五张粮票,赫是适才赠给王一通的军饷!那是人家满门老小的救命钱,却居然给人抢夺回来,放入这只信封里。

“大人!谢谢!我替我家老小谢谢您!您是天下最好、最好的大好人!”

仿佛听到了王一通的悲愤呐喊,伍定远身子慢慢下弯,他的口中呜呜低吼,好似给人重重打了一拳。陡然间,他直起了身子,双手持刀,纵声大啸。看那面貌赫是愤怒狰狞,吼声到处,更逼得花棚上下震动不休。

棚外百官眷属听闻怪吼,一个个惊惶走避。棚内十来人或尖叫、或害怕,全都掩上了耳。伍定远暴吼一声,猛地转过身来,狠狠瞪视巩志,那眼中满蕴怒火,似在逼问巩志,他为何做这种事?

两人相处经年,默契自是非常。巩志见得上司的眼神,便已明了他的心事,当即缓缓站起,说道:“男子汉大丈夫,一言而决,大都督,巩志要你亲口说,您是否当我是自家弟兄?”

巩志的眼神坚定执着,可伍定远仍是咬牙切齿,那目光紧盯着巩志的右臂,意思很明白,他不要听,他要看!当此嫌疑关头,巩志自也明白上司的猜疑;他叹了口气,幽幽地道:“都督,您想剥我的衣装,须得稍待片刻……”说话间,便从腰际拔出一柄短枪,抵住自己的太阳穴。

火枪现身,众人无不吓了一跳。众参谋大惊道:“巩爷!你要干什么?”巩志摇了摇手,示意同侪不必多劝,他目望定远,柔声道:“都督,临别前一言相赠,盼你醒悟。”

场面急转直下,看得出来伍定远吓了一大跳。他眼眶泛红,双手紧紧握拳,那脸色茫然苦楚,似想大声恳求,却又说不出口。巩志低低叹了口气,轻声道:“都督,在这眼见为信的年头啊……”他闭上了双眼,苦笑道:“何如眼不见为净?”

“眼见为信”、“眼不见为净”,在这杳渺人间之中,很多事不要追根究底……

否则第一个害死的是自己。此时虽是万分火急,可棚里吕应裳,高炯、燕烽等人……无不大为震动。

眼看巩志即将命殒,伍定远大喊一声,便要扑前去救。陡在此时,听得咚咚之声响起,花棚木架给人敲了敲,听得一个清隽嗓音道:“定远,你在里头么?”

众人一齐回头去看,但见棚外伫立了一名英俊男子。看他身穿一品孔雀文臣官袍,俊眉凤目,左手叉腰,说不出的轻松惬意。陡见此人到来,华妹好似见到了救星:“杨叔叔!”阿秀则是大惊道:“老爹啊!”说着便望翠杉裙下去钻,打算先避风头。

不消说,来人自是当今中极殿大学士,五辅重臣杨肃观。杨大人现身,巩志立时放脱枪柄。眼见巩师爷打消死意,吕应裳自也松了口气,正欲上前为众人缓颊,猛听一声吐纳,棚里后起了刺目紫电,逼得吕应裳遮住了双眼。

还没人明白是怎么回事,地下粮票已给吸了起来。那纸票上满布电光,已从那只斑驳铁手中激射而出。

紫电便是大都督的气劲,一旦杂入纸张之中,那粮票便如刚镖飞刀,锐可断喉,奈何五张飞纸来势太快,棚里竟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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