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志(精校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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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精校版)- 第4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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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去看,背后却没有魔王,却是巩志来了。听他道:“翠杉姑娘,大都督还未曾用膳,你可否带小姐过去,为老爷端些素斋回来。”翠杉甚是机灵,自知下头的话听不得,忙道:“小姐,咱们去替老爷准备饭食。”难得可以孝敬爹爹,华妹自是喜孜孜的,那阿秀却不想走,奈何翠杉姊姊的小手颇有勇力,竟将他拖着走了。

眼看妇孺远走,巩志回顾众将,沉声道:“记得了,都督武功再高。尔等也不可轻敌,尤其千万牢牢记住,怒王不可激!无论是谁,若向他狂言挑衅。他必然应允所请。届时他真要不顾一切闯入北京,那可要天下大乱!”

行军打仗,一忌骄兵轻敌,一忌气馁胆丧。岑焱两个毛病全犯上了,难免惹人白眼。他苦笑两声,道:“这我就不懂了。这家伙既然打不过大都督,咱们又何必怕他?”

伍定远微微摇头,道:“我方才不是说了么?想在招式上胜过他,不难。想打得他重伤吐血,也不难,可想要出手杀死他……”他叹了口气,道:“恐怕无人可以办到。”

众参谋久随都督出征,只见过秦仲海频施诡计,屡屡心战,却不曾听过这等怪事。高炯讶道:“没人杀得死他?这……莫非连都督也不行么?”伍定远叹道:“别说我了。便算有宁不凡相助,我们也只能打退他,却没把握杀他。”

众人更惊讶了,看大都督这话前后矛盾,单一个伍定远便足以击败桑仲海,若有宁不凡援手,随时能将之击毙,怎反而碍手碍脚了?高炯蹙眉道:“都督,请恕末将鲁钝,您可否解释一番?”

伍定远叹道:“你们也许不知道,秦仲海在武学上属于心宗。”武林中有人走外家,有人练内功,却没听过这个“心宗”,众人听得一头雾水,无不军大了眼,伍定远解释道:“心宗指得便是人的信念,因信而成,故能远超凡俗。”众人讶道:“信念?这与打斗有何干系么?”

伍定远沉吟半响,不知该如何解释,他见远处佛殿梁柱高耸,甚见雄伟,便道:“来,你们瞧那佛殿大梁,离地少说三丈,寻常人没练过轻功,怎也跳不上去。可要有个人天性的不服输,他日也思、夜也想,就是梦想能一举跃上。于是这人早也跳、晚也跳,慢慢把心念合一,化作了志气,志气凝合,成了一种信仰。只要他的心念够坚毅,到得濒死前的一刻,上苍终会垂怜他,让他一举飞上青天,一次扑过高梁。”

众人听得“心宗”原是如此道理,无不大为骇然。伍定远又道:“人定胜天,因坚信而非凡,这就是秦仲海的练功法门,号称‘即心明了、自信自在’。似他这般练武路子,一旦性命濒危,心里生出死念,那神力之猛,气势之强,直可说是天下无双。”岑焱惊道:“天下无双?难不成比您的气力还大?”伍定远摇头道:“巩志打过潼关之战,你们不妨问问他。”

巩志自始至终不置一词,眼见众人一齐转头来望,只得依实道:“那年秦仲海为了抢救同伴,身陷潼关之中,浑身浴血,性命垂危。结果我亲眼见到,他身上明明缚着百来条钢索,却拉着八百名军士倒退行走。跟着以单臂之力推倒千斤铁门,便这样直闯而出。”

人身潜力无穷,一旦遇上性命危急、生死交关,往往能爆发神通,做到平时想也不敢想的事情。没想竟有人以之为武功根基,创出了“心宗”之法。

高炯深深吸了口气,道:“这潼关之战如此惨烈,以前为何没人告诉咱们?”

巩志叹了口气,道:“该役中数十名武林高手不战而逃,战后羞愧无地,解甲归田,从此不敢再上战场。那宋通明便是其中之一。大伙儿给人家留点面子,就别外传出去了。”

众将面面相觑,一时满心惊骇。要知潼关铁门上头有道火焚痕迹,自左而右,烧过大门十数尺,本以为是走水失火,谁晓得其中竟有这段秘辛?也难怪大都督要隐瞒不说了,否则战士们来日心存恐惧,沙场上未战先怯,却要如何与强敌周旋?

岑焱颤声道:“老天爷……这家伙是……是打不死的么?”伍定远摇头道:“世上没有打不死的人,却有‘不死心’的人。当年秦仲海以残废之躯,却爬上了万仞高峰,也是因为这个‘不死心’。”

众人惊诧无语,高炯则是摇头苦笑,方知自己以管窥天,终究不知全貌。他怔怔思索“火贪刀”的来历,忽道:“都督,我曾听说‘九州剑王’自断琵琶骨,莫非也是为了这个心宗么?”

伍定远颔首道:“正是如此。‘火贪刀’不怕身子残,却怕志气废,昔年剑王曾与天山传人对决,他自知凡人再怎么锻造体魄,终究不能与这‘真龙之体’抗拒,索性便自坏琵琶骨,置死地而后生,便给他走通了‘心宗’这一条路了。”

一个人琵琶骨断裂,便再也使不出气力,形同残废。没想这火贪刀如此邪门,竟能从此习得高强功夫,当真是不入棺材不发威了。岑焱越想越怕,忙道:“都督,那厮武功如此古怪,咱们来日若遇上了他,该当如何?”

伍定远摇头道:“与他动手,切莫轻谈生死,更不可激怒他,此其一也。其二,设法拖垮他的气力,在招式上胜过他,有机会就生擒,若无机会,那便尽量预备陷阱暗器,设法弄伤他,等他血流过多,体力不继,便会自行离去了。”岑焱苦笑道:“万一……万一他不走,那……那咱们……”伍定远道:“真到万不得已时,你们千万记住,定得一刀戳入他的心口,让他当场咽气死亡,千万别让他死撑着。”众人牙关微颤,自知武艺有限,见到怒王便没魂了,这刀哪里戳得中?不由慌道:“要是……要是咱们那刀戳歪了呢?”

伍定远摇头道:“那就逃吧。要是让他吊住了一口残气,身临绝境,化为死志,便如垂死猛兽反扑,最是凶险不过。”

众参谋面上变色,过去他们之所以忌惮秦仲海,纯是因为他善于智计撩拨,时时煽动百姓暴乱,却没想此人武功之高,竟也足与大都督匹敌。如此看来,秦仲海只消抱定一死决心,时时能行剌皇上。岑焱发起抖来,颤声道:“不行了、不行了,这老小子要是冲进北京,非给他杀个几千人不可……快,快,咱们快戒严吧。别让他谋害皇上了……”

下属益发骇然,已有自乱阵脚之势,伍定远责备道:“你们别慌,我不是才说过么?这北京里有人镇得住秦仲海。没到最后关头,他不会闯进来的。”

先前房总管屡次出言相激,大都督便曾出言推搪,言道京城里有个神秘人物,足以镇住秦仲海,逼得他不敢入京决战。当时众人全以为那神秘人便是伍定远自己,如今听来,却似另有隐情。众将同声慌问:“都督,到底那人是谁啊?”

伍定远摇了摇头,道:“别问,此事不能说。”大都督这也不说,那也不说,众参谋想起皇上的安危,却要如何放心得下?纷纷慌道:“都督,非是我等不信您的言语,可那厮举止太过无常,万一他真已不顾一切,直闯京城而来,咱们却该如何抵御?”

属下们苦苦相劝,伍定远却仍是那句,说道:“别怕,纵使他真的发狂了,他也不会行刺皇上,为此无益之事。”皇帝性命,岂同平常?高炯虽不想顶撞上司,仍不免啧地一声:“都督啊,非是属下杞人忧天,方今东宫无太子,皇上要是驾崩了,那这朝廷……”

高炯所言合情入理,此时八世子尚未议定,国家并无王储,今圣倘要了个万一,天下军马便如无头苍蝇,天大的好处在前,以秦仲海的赌徒性子,定然下手来玩这一局,怎能不加防备?

大都督秉性随和,日常事情少有主见,可一旦相信了什么,必然生出成见,外人绝难改变。耳听下属没住口地劝,伍定远忍不住叹了口气,他见焦胜还守在棚外,便将之召来,吩咐道:“守住左右,别让闲杂人等过来。”

眼见焦胜出棚去了,众人心下一凛,料知上司一会儿所言必属机密,绝不容外人探听。

一片寂静之中,此时棚内全是军中将士,华妹,阿秀,翠杉等人尚未回来,自也不怕机密外传。众将屏气凝神,伍定远也压低了嗓子,道:“你们谁来告诉我,怒苍山是为何创立的?”

这话再明白不过了,照朝廷所言,怒匪关山立寨,一为据地称王,二欲残民以逞,以遂其兽性私心。只是此刻商论密局,自不能拿这套官样文章照本宣科。燕烽沉吟半晌,低声道:“据我所知,秦仲海与朝廷仇深似海,他之所以造反,便是要杀死皇帝,血刃大仇。”

伍定远摇头道:“谬之极矣。什么血恨大仇?他和皇上有什么仇?他的爹娘是皇上杀得么?他的腿是皇上断得么?”一连串的题目开下,众人竟尔回答不出。燕烽讶道:“如此说来,秦仲海之所以造反,并非是为了私仇?”伍定远叹道:“说私仇,道公愤,岂不言重了?你们也许不晓得,秦家并非一般人家,他们曾有恩于咱们皇上,情义之深,永矢弗轩。”

此言一出,非只燕烽吃了一惊,余人也是满心骇然,巩志则是叹了口气。眼见众人都有不信之意,伍定远悠悠地道:“你们再仔细想想,怒苍山是谁创立的?”

众人尚未答话,巩志便道:“是秦霸先。”此言一出,高炯啊了一声,霎时恍然大悟,道:“难怪、难怪……果然是情深义重,永矢弗轩。”

高炯频频称是,燕烽却仍一头雾水,忙道:“秦霸先……秦霸先……这人创立怒苍,不就是为了反对前朝权臣江充么?这和咱们皇上有啥干系啊?”伍定远笑了笑,道:“你这话是倒果为因了。怒苍建寨,江充掌权,全是为了同一件事。”

燕烽讶道:“同一件事?这……属下不懂。”伍定远叹道:“江充权倾朝野,是异常。怒苍建寨,也是异常。这一切异象之所以生出,全是为了前朝皇帝的一个心结。”众人全都懂了,同声道:“您说得是咱们万岁爷!”

万岁爷三字说出,棚外恰有官员眷属路过,自是吓了一跳。伍定远微微苦笑,左右瞧了瞧,见得棚外已无行人,方才道:“其实景泰皇帝并不是暴君,他励精图治,雅擅文学,算是难得的好皇帝,可惜做人哪,就是不能有私心,一有私心,那就什么都完了。”他拿起酒瓶,咕噜噜地喝完,幽幽叹道:“为了这个私心,他不敢大公于天下,朝廷里更是派中有派、党中有党,可他还是睡不安枕,弄到最后,他连自家大臣也信不过了,他只相信自己,终于兵败如山倒,抑郁而终……”

回思前朝旧事,众将莫不暗暗感慨。看景泰朝三足鼎立,大臣时而拉帮结党,时而揣测上意,却原来一切乱象起源,全是因为景泰皇帝自己的私心。

岑焱破口痛骂:“如此昏君,合当该亡!看咱们正统朝无党无派、上下一心,哪里是景泰朝能比的?”正得意间,却见上司斜过眼来,嘴角微微无语。岑焱见得老板的冷眼,不由咦了一声,还待要说,却给巩志拉到一旁了。

岑焱不敢再问了,燕烽却也听懂了道理,原来秦霸先之所以造反,却是为了让当今皇帝复辟。当下压低了嗓子,细声道:“都督,照此说来,这秦霸先也该算是皇上的忠臣了?”

伍定远深深叹了口气,道:“岂止忠臣而已?没有秦霸先,就没有正统朝。当年他为了与景泰皇帝周旋,闹得满门抄斩,他自己则背上千古骂名,成了百姓口中的反贼,至今尚且不得平反。”燕烽骇然道:“这么惨,我……我怎没听人提起过?”

伍定远微微苦笑:“谁想提?谁能提?你且想想,秦霸先虽说有恩于皇上,可朝廷能公然感念他的事功么?消息要是传扬出去,你以为百姓心里会怎么想?”

燕烽喃喃地道:“他们会觉得朝廷亏待了怒苍。”

伍定远低声道:“正是如此。自古君王薄恩寡义,翻脸如翻书,百姓们要是得知此事,定会以为皇上是个残忍君主。那怒苍坐稳了造反口实,每日里还能不洋洋洒洒、大作文章么?”

听得燕烽叹气不已,岑焱却道:“不对啊……咱们朝廷不提秦霸先,可怒苍怎也不提他的名字?他们的寨主既是皇上恩人,该当大肆宣扬才是啊,怎会绝口不提呢?”伍定远苦笑道:“你还是嫩啊。你且想想,秦霸先精忠报国,为天下死、为百姓死,一辈子不忘武英君恩。可秦仲海却向咱们皇上宣战,百姓们若是得知此事,他们会作何感想?”

岑焱心下一凛,却也看懂了道理。桑仲海誓言击溃正统朝,这正统皇帝却不是什么杀父仇人,而是他父亲终身维护的正统之君。依此观之,秦仲海已经背叛了乃父志向。他若借父之名指骂皇帝,朝廷自也可以讥笑他不忠不孝,让他成为百姓口里的不肖子。

秦霸先不宜平反,也不该平反,只消怒匪乱事一日不平,朝廷便不会宣扬他的事功,同样的道理,秦仲海便算再狂妄十倍,也不敢标榜他父亲的事迹。说来秦霸先便如一刀之两刃,杀敌不足八千,自伤倒有一万,既然谁都讨不了好处,双方索性三缄其口,对秦霸先的往事绝口不提,任其湮没于九泉之下。

点点碧血丹心,如泣如诉,说尽了忠臣义士的苦难,可怜秦霸先粉身碎骨,临到头来,却是儿子不孝,君王不义,至今身死数十载,依旧不见天日。魂若有灵,却要他九泉下如何瞑目?

听得这段秘辛,众将满心不忍,虽说秦霸先是大敌之父,却也忍不住为他叹息。

高炯叹道:“也难怪秦仲海不敢来刺杀皇上了,他若为此无耻之事,来日要如何面对父亲于地下?”

话声未毕,伍定远却摇了摇头,道:“错了,大大错了。秦仲海天生反骨,绝不在乎父亲是否见怪。他之所以不愿行剌阜帝,是担忧山寨分裂。”

想起陆弧瞻、青衣秀士等人的事迹,众将心下了然,均知这几位元老都是秦霸先的旧部,想来不管情势如何为难,他们也不愿背叛老寨主的遗志。秦仲海若真执意刺杀皇上,山寨便要为之内哄。

棚里风声萧萧,一片肃静。众人听懂了道理,各自审度局面,高炯忽道:“都督,皇上可曾想过……要与秦仲海和解么?”

此言一出,众皆凛然。秦霸先与正统皇帝渊源极深,看在这位“征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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