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志(精校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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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精校版)- 第2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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娟儿噗嗤一笑,捏了阿傻脸颊一把,道:“贫嘴。”

此时犹在午后,阳光晒过树影,洒在溪水上,远处绿影幽幽,伴着石上清泉,更让人懒性大发。夏日炎炎正好眠,二人相倚,慢慢要睡着了。

阿傻睡眼惺忪,低声问道:“娟儿姊姊,你不练剑了吗?”

娟儿听了这话,睡意尽失,陡地跳了起来,惊道:“哎呀,你不提,我倒忘了,晚上师父要考剑法哪,这可怎么办?”

这个娟儿长到十五岁大,每日里还是迷迷糊糊。她状似鬼灵精,其实心思全都摆到杂事上,真要练武练剑,她小姑娘可是一个心眼都没开,打死动不上半点脑筋。

想起师父平素温文儒雅,但打起人来着实厉害,娟儿吓得泪眼汪汪,哀求阿傻道:“阿傻,你可得帮个忙,赶紧替我温习一下,不然晚上没饭吃了。”

阿傻哦了一声,眯着眼道:“没饭吃打什么紧,咱们吃肉丸啊!”说他傻,他又不傻,这阿傻每回遇上旁人求他,老有奇形怪状的话儿推搪。娟儿想起皮肉之苦,哪来的心思斗口,忙哀告道:“好啦,帮姊姊一个小忙,明儿个我买糕儿给你吃。”

阿傻双目喷出精光,冷笑道:“不行,我要上镇赌博,你得帮我遮掩。”娟儿急得跺脚,苦苦告饶道:“随你吧……快帮我把‘倒卷珠帘’使上一遍。这招是飞濂剑法第七式,上回师父教我时,你在旁边见过的。”

阿傻嘻嘻一笑,道:“说好啰,明儿个你得带我上镇去赌。”娟儿颔首连连,道:“成,你快些把……”话声未毕,阿傻巨大的身子一个回旋,刹那间便将娟儿的佩剑抽了出来,动作快捷无比。但见剑光霍霍,阿傻刷刷刷三剑出手,霎时之间,已将“倒卷珠帘”连使三遍。这招剑法本有女子阴柔之气,阿傻虽然身材高大异常,但他外貌俊美,乍然使出,却也有些脱尘之态。

娟儿揉了揉眼睛,嗔道:“太快啦!你下手慢些,使得这般快急,谁看得清楚?”阿傻嗯了一声,缓缓使出剑招。他将手腕一抖,先把剑花晃过,尔后右脚向前一伸,左手捏住剑诀,弯身回腰,提剑倒劈而下,正是这招“倒卷珠濂”的精华所在。

娟儿看得心旷神怡,当下抢过长剑,笑道:“这个容易,换我啦!”说着依样画葫芦,也来模仿一番。她将手腕一抖,那剑花只开了半朵,右脚前跨,剑诀却忘了捏,倒劈那记倒是做得煞有介事。她还剑入鞘,笑道:“你来品评一下,我做得道地么?”

这招“倒卷珠帘”有两大要诀,第一样在剑花,那是练武人的基本功,腕力不到,剑花自然展不全,急也急不来。再一样要诀便是左手的剑诀了。这剑诀绝非摆着好看的,出手拿捏,远近方寸,全靠左手剑诀的指引,便似火枪手的准星一般。娟儿连剑诀都忘了捏,却要如何使得全招式?

阿傻茫然睁眼,摇了摇头,他口齿不佳,也不知该怎么点出症结。娟儿见他不语,当即笑颦绽放,先前剑花绽不全,这下春花绽放,反倒全了。也这么一笑,就衬出娟儿日后定是美人胚子无疑。她此时年纪还幼,但几年过后,定如出水芙蓉,当不在她师姐艳婷之下。

只听她拍手欢笑,雀跃道:“太好了!我练成啦!这下可以睡觉了!”说着把长剑往地下一扔,又开始歇息了。似她这般疲懒怠惰,今晚一个不巧,说不定会给青衣秀士活活打死。

娟儿练过剑后,便在溪边午睡打闹,一会儿泼水为戏,一会儿拍手唱歌,真把阿傻当玩伴一般。两人直到天色全黑,这才回去吃饭。

二人沿道回山,月轮初生,银光闪耀,映得路上雪白一片。娟儿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倒也没什么诗意,她一蹦一蹦地回家,行到练武场旁,只见里头黑漆漆地空无一人,想来艳婷早已回去吃饭。娟儿做了个鬼脸,笑道:“讨厌的师姐,自己还不是个懒鬼,还敢说我?”

自张之越死后,艳婷越来越有掌门人的架式,原本还和娟儿有说有笑,但自长洲归来以后,平日里老板着一张俏脸数说师妹。娟儿听了教训,自是掩耳急奔,这几个月除了游逛市集之外,两姊妹从不一起出门,否则路上老是拌嘴吵架,那也真没意思。

此时已在晚饭时分,娟儿自然饿坏了,她携着阿傻的手,便往观里行去。走到观门不远,已听得里头传来说话的声音,那声音好重,似在骂人一般。娟儿心下大喜,低声笑道:“太好了,师姐做坏事给抓到啦!”

艳婷平日乖巧听话,行事益发稳重,难得可以看她挨骂,娟儿自然乐到心坎里了。当下忍着腹饥,拉着阿傻,两人偷偷摸摸地躲到了柴房,隔着窥孔偷看堂上情状。

娟儿凑眼去望,第一眼便看到了师姐,只见她立在堂上东首,秀眉紧蹙,似在烦恼什么。娟儿暗暗偷笑:“姊姊啊,都叫你每天和我一起玩,你却不听,唉……还不是一样落得挨打?”武林中人高手不多,若要找懒鬼,不分男女老幼,随时可以叫出一大排来,只是懒人虽多,却少有人能与娟儿相比。看她这般能耐,多半能在八大门派中名列前矛了。

娟儿眼瞳溜溜直转,便朝堂上师父惯坐的位子瞧去,果见他老人家端坐不动,脸上戴着一幅人皮面具,却看不到脸上神情。娟儿原本嘻皮笑脸,待见师父戴着面具,忍不住微微一惊:“怎么搞得?只师姐一个人在,师父干么戴面具?难道有客人么?”

正看间,阿傻凑过头来,不耐地道:“娟儿姊姊,我肚子饿啦!”娟儿向他摇了摇手,低声道:“别说话,里头好象有客人,咱们看看再说。”不知为何,她一见师父戴上面具,心里便有些不舒坦,当下便要阿傻忍耐则个,先把状况查明再说。

娟儿正自猜疑,忽听隔墙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青衣掌门,你考虑得如何了?”

这人声音好生难听,有如乌鸦一般。娟儿心下一惊,忙又凑眼去看,只见说话那人是个中年男子。这人在堂上踱来走去,面色蜡黄,长得着实丑。娟儿凝目再看,只见厅上另有三人,一个青面皮老头子,一个庄稼汉子,另一人却是个油头粉面的少年,约莫十五六岁大小。看那少年不住眼地偷看艳婷的丽色,神色却是有些轻浮。

青衣秀士一向少与武林人物往来,此时忽有三名客人到来,已算今年难得的盛会。娟儿心下暗暗奇怪,想道:“明明有人过来作客,师父昨晚怎不先说?”

平常若有客人过来,师父多会请饭馆的师傅上山开伙,整治几桌宴席出来,自己也能趁机大快朵颐。娟儿心下纳闷,眼珠转了转,想道:“真是怪了,到底怎么回事……难道……难道这些人是忽然上山的,连师父事先也不知情?”她平日虽然调皮,人却非常机警,一见情况有异,立时留上了神。

正想间,那黄面男子咳了一声,又问道:“青衣掌门,你究竟考虑得如何?可愿意跟我们走么?”青衣秀士听了问话,只低头不语。一旁艳婷接口道:“这位宋二爷,您说的话好难明白。家师好端端的在山上修道,碍得着你们神刀门么?为何非要家师迁住京城?难不成九华山掌门是个三岁小孩,连住哪儿也不知晓,却要你来越俎代庖?”

艳婷这两年来颇经历练,与武林大豪对面说话丝毫不惧,看她有模有样,字字清脆,更把“越俎代庖”四字拖得极长,自在讽刺神刀门行事不当。

娟儿凑眼去看,只见那宋二爷给艳婷抢白几句,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寻常人若是恼羞成怒,脸色定然红涨,但这宋二爷好似生了肝病,心下气愤,脸色却更加黄了。娟儿却不知道,这人姓宋名德光,外号叫“黄面鬼”,只因练功不慎,误伤内脏,才成了这等蜡黄模样。

宋德光想要出言反驳,却又想不出什么话来说。正气躁间,厅上一个稚气的声音响起,只见一名少年站起身来,笑道:“艳婷师妹责备得是,宋二爷确实说话不当。咱们此番长途跋涉过来九华,一片诚心,只想邀请掌门下山游玩,哪知宋二爷说话太过直爽,自然让人反感了。艳婷师妹,我这里替他致歉,还请你海涵则个。”

艳婷芳年十九,这少年年岁甚轻,看模样尚比她小了两岁,哪知他说起话来老气横秋,口口声声把艳婷唤成师妹,躬身弯腰时目光更是一瞬不瞬,只盯着艳婷的秋水双瞳,做得十分俊俏身段。娟儿看在眼里,心下却是暗暗冷笑:“哪里来的小白脸,真当自己是潘安再世么?人家伍制使喜欢师姐,连性命都可以不要,你想讨我师姐欢心,那可差得太远了。”

那少年代人道歉,用意只在讨好艳婷,但这番言语说出,却不免开罪了宋二爷。果听他怒喝一声,大声道:“好你个小鬼祝康!什么叫做说话太直?你这黄口孺子如此这般分派是非,眼里还有我家宋大爷么?”话声未毕,那少年身边站起一人,正是先前看过的庄稼汉。只听他微笑道:“二爷别动气,我家小少爷没有恶意的。你神刀门与我祝家庄本为世交,何必为一句话犯火?”

那宋德光听了庄稼汉的说话,面上黄气更加浓浊,冷笑便道:“好,看你鲁教头的面子,我便不再多言吧。”那庄稼汉自居仆佣,彷佛是祝家的伴当,其实却是祝家庄的武功教头。此人姓鲁,单名一个裕字,正因祝家受过朝廷册封,主人爵位在身,乃是非同小可的大户人家,鲁裕这才甘心为用,甚且自居下人了。

鲁教头向青衣秀士微微一笑,道:“青衣掌门,我家少爷歉也道过了,场面话也交代了,算是给足您面子。这就跟我们走吧。”

这鲁裕语气轻松,其实说话的霸道更在宋德光之上。艳婷听在耳里,如何不怒,正想出言讥讽,青衣秀士却轻叹一声,挥手道:“各位别再说了。在下接任掌门以来,始终专心求道,教化弟子,不再过问朝廷之事。这趟京城之旅,还是免了吧。”说着缓缓起身,拱手道:“诸位高贤,恕我待客简慢了。”

耳听青衣秀士下了逐客令,再无转圜余地,鲁裕缓缓站起,双手叉腰,微笑道:“青衣掌门,不看僧面看佛面,铁枪祝老夫人的面子,掌门真不愿理会么?”

青衣秀士听他语带威胁,淡淡便道:“祝太也好,宋大也好,来者既然是客,焉有强要主人离山之理?还请鲁教头把我这几句话带回去。祝家庄的面子虽大,却大不过九华山的祖宗牌位,倘若老夫人还一味怪罪,青衣秀士不敢失敬,随时候驾接招。”他话声平静,却把鲁裕的话原封不动地挤了回去,登让他发作不了。

眼看鲁裕语塞,祝康是他的小主人,已是不能不出面。他离座站起,微笑道:“青衣掌门别生气,其实祝家庄这回请您下山,也是一番好意。这样吧,既然您嫌京城太远,反正祝家庄也在陕北,与您隔不寸许,不如咱们好好摆上一桌酒,向您道个歉、行个礼,您说好么?”

耳听这帮人一股脑儿地要师父下山,反而更让人心存疑窦。厅里的艳婷、厅外的娟儿,姊妹俩心中暗暗诧异,不知这帮人打的是什么算盘。

祝康自信满满,嘴角含笑,只等对方回答。青衣秀士毫不领情,摇头便道:“几位的诚心,本座已然收下。至于那杯水酒,还是不必喝了。天色已晚,本山人丁单薄,未替贵客准备酒饭,还请早些下山吧。”

青衣秀士待人一向平和,甚少露出不悦之情,似他这般说话,已算难得的大怒,艳婷、娟儿见了这情状,心下更感纳罕。不知这些人到底所欲为何,竟让师父如此不快。

宋德光怒道:“青衣秀士,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大伙儿是看你无所作为,有心向善,这才饶过你。你可别自找死路,成了武林公敌!”这几句话说出,已近破脸。青衣秀士修养再好,也容不得有人这般上门放肆,当下冷冷地道:“艳婷,替师父送客!”

宋德光冷笑一声,露出了强凶霸道的神气。便在此时,堂上缓缓站起一个矮小的身影。看这人面皮发青,入厅以来始终一言不发,但此时稍一起身,便生一股威仪,看来当是门户宗师,绝非祝康、鲁裕、宋德光之流可比。

青衣秀士见了这个矮小的身影,身子微微一震,但语气仍是平淡如常:“高庄主,你十二天将也要逼我下山么?”那矮小老者摇头道:“青衣掌门,高天威坦白说了。你与那帮匪人的事情,江湖尚未传开。烦请你看在朝廷的面子上,随我等赴京一行,免惹大臣猜忌。否则……你也知道下场如何。”

这矮小老者双目神光湛然,说话语气更是自信之至,正是天将府的头牌硬手高天威。

青衣秀士深深吸了口气,道:“我方才说过了,在下不问世事已久,无论天下是否乱起,我也不会背离九华。阁下要是不信,我也没法子。”高天威冷冷地道:“我再劝你一次,跟我们走吧。倘使九华山给正道人士除名,你要如何面对列祖列宗?”

眼看已无转圜余地,青衣秀士登时摇头叹息,道:“往日卓凌昭横行江湖,说话也比不上阁下霸道。艳婷,取我剑来。”艳婷又惊又喜,知道师父已要动手。青衣秀士名列武林八大掌门,武功仅逊卓凌昭、方子敬一筹,若真发怒动手,定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艳婷送上长剑,烛光影动,鞘上“九华山龙吟阁”六字篆文更显古拙。青衣秀士手提长剑,缓缓离座,道:“今夜良兴,以武会友,青衣秀士蒙诸位高贤赐教,荣幸之至,哪位朋友上来赐教?”说话间缓缓抽出长剑,嗡地一声响,剑尖微微摆荡,彷如蛇信一般。

天下剑法何止一端,昆仑剑气雄浑,武当剑走轻柔,华山剑法灵飘,九华山则以轻功快剑搭配,江湖上独具一格。青衣秀士手腕一颤,但见长剑摆动,已如盘蛇般旋绕一圈,莫名间厅上便生一股寒气。娟儿虽然躲在隔房,仍感心头惴惴,艳婷人在堂内,更是满身冷汗。

宋德光嘿嘿笑道:“高天威,你上还是我上?”那矮小老者便是高天威了。他听了宋德光的说话,忍不住皱起眉头,道:“青衣掌门,咱们这边四人在场,一会儿动手时,你还要分心保护徒弟,说来没有胜算的……”

这个“的”字一出,陡地青光一闪,长剑直往梁上飞去。众人错愕之下,都是抬头急看。便在此时,一个身影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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