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志(精校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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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精校版)- 第2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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巩志靠在炉旁,自也惨遭波及,身上手上满是水泡。他见师父滚倒在地,生死不知,顾不得自己身上疼痛,急忙上前扶起,叫唤道:“师父!你怎么了!”

他叫了一阵,欧阳南却浑然不觉,只是一动不动,好似死了一般。

巩志知道拖延不得,当下剪开师父的衣衫,取过清水,将他上下冲洗干净,跟着急急命人取过伤药,替他细细擦抹。铸铁山庄整日与火为伍,救治烫伤之术,算是天下无双,自来烧伤者多死于各种感染,凭着伤药中防脓止烂的奇效,只要欧阳南没给烧成焦炭,在他们眼中都算有救。果然伤药擦在欧阳南身上,宛如冰镇,伤处的红肿糜烂更见消灭。

欧阳南给这么一阵治疗,已然缓缓苏醒,他稍一恢复神智,立时指向炉口,惨嚎道:“神剑现世,魔刀随生……大家快逃呀!生灵涂炭啊!”说着双手连连挥舞,宛如失心疯一般。

巩志等人闻言大惊,急忙探头去看,却见炉内一片焦黑,除了满地铁渣之外,实在看不出有何怪异之处。

巩志咳了一声,低声吩咐众人:“先将师父带下去歇着,等火头降下,咱们再进炉去找。”

欧阳南给弟子抬起,眼神仍是惊恐无限,喃喃地道:“神剑擒龙,业火魔刀,里头的东西是柄妖物……咱们决计不能让它现世,否则天下要有兵祸……”他口角微动,欲言又止,霎时全身乏力,晕了过去。

巩志望着黑沉的炉口,想起里头的东西玄妙异常,绝不在神剑之下,心下自感惊骇。他召来门人,低声吩咐道:“大家听了,师父方才所言,绝计不能外泄,否则各大门派前来劫夺神兵,咱们铸铁山庄定有覆亡之祸。”众弟子答应一声,心下都是惴惴,不知炉里面的东西是何来历。

火龙窜天,欧阳南身受重伤,已被抬离火场,余人犹在全力灭火。巩志抬头望天,只见彗星横空而过,当此异象,巩志想起师尊所言的“业火魔刀”,心中只感忧虑,良久良久,仍是说不出话来。

却说秦仲海看过城西鬼屋之后,心里只感烦乱不堪,料知刘敬定有什么阴谋,怕还是冲着自己来的。秦仲海生来机敏警觉,遇上这等事,自是逃都来不及。他这几日专躲着刘敬,只在西角牌楼喝酒,足不出户,连家也不回了。听了属下禀报彗星降临,好生美丽,要他到外头赏玩,秦仲海也当屁一样来听,全不理会。

连躲了二十余日,这夜宫中无事,虎林军众人心存孝顺,知道老大这几日闷得厉害,便从御膳房偷出好酒好肉,取过大批赌具银两,便想让秦仲海乐上一乐。秦仲海见大伙儿这般心意,怎好推拒?当即第一个带头胡搅,率着一众下属袒胸露肚,群来赌博欢饮,直把牌楼深处当仙境,虎林军中做天堂,便天王也换不得。

诸人围坐三五桌,你吃酒,我吃肉,众人神色紧张,一时骰子乱滚,银两推移,直是“沧海桑田输脱裤,泪眼犹湿钱复还”,赌局直是起伏不定,让人大喊痛快。

正厮杀间,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此时夜深人静,还有几名下属在宫中巡逻,大概是回来歇息的。一名下属哈哈一笑,道:“他奶奶的,大半夜的,八成是回来拉屎的弟兄。”说着上前应门。

板门才一打开,那人已挨了个清脆的耳光,跟着向后滚出。众人吃了一惊,无不拔出钢刀,翻身站起。霎时一名太监跨入大门,傲然望着众人,却是薛奴儿来了。

深夜之际,薛奴儿以东厂副总管之尊,居然降尊纡贵,亲自过来造访?秦仲海万没料到此节,一时不及躲起,心下只是叫苦连天。薛奴儿见他嘴歪眼斜,料来定在诅咒自己,当下十分着恼,骂道:“你装着一张怪脸做什么?心里骂我么?”

秦仲海心中烦躁,口气却似没事人一般,他哈哈两声,道:“没事,我见副总管大好了,可以下床走路,心里替你欢喜,难免表情多了些,您可别见怪。”

薛奴儿前些日子卷入祸端,竟给皇帝送去毒打一百大板,看他现下武功尽复旧观,伤势定已痊愈。薛奴儿想起当日被秦仲海作弄的情状,恨恨只道:“死家伙,你上回偷看咱家的屁……屁那个,给我小心点。”

秦仲海听他支支吾吾,立时笑道:“什么那个这个的,不就是个屁股么?公公的屁股左边长黑痣,右边生黑毛,模样挺威严的,跟面孔差不多。秦某真算有眼福了。”他笑了笑,又问道:“公公深夜过来西角牌楼,可是专程来谈这‘屁经’的么?”

秦仲海说话荒唐不经,大批虎林军手下自是掩嘴偷笑。薛奴儿大怒欲狂,他竭力自制,喘息良久,这才呸了一声,尖声道:“混蛋东西!要不是刘总管有事找你,你当咱家闲得无聊,自愿上你这狗窝来吗?你再给我贫嘴,休怪我赏你两个耳括子!”

秦仲海听他提起刘敬,心下便是一凛,他咳了两声,推托道:“原来是刘总管召见,他老人家平日公事忙得很吧?什么时候方便见我?”

薛奴儿冷然道:“什么方便不方便的?他现在便要见你!你乖乖跟我来,别耍花招!”

秦仲海吃了一惊,想不到刘敬竟会深夜召唤,丝毫不让自己有推托的机会,此番召见如此慎重,定有大事生出。薛奴儿见他迟迟不移步,便冷笑道:“怎么样?到底敢不敢来?”

秦仲海心下打量,既然麻烦上门,推也推不掉,倒也不必再藏头露尾,索性便来一探究竟。当下翻身站起,道:“既然如此,有劳薛副总管带路。”

虎林军诸人听了这话,无不替秦仲海担忧,薛奴儿平日手段凶狠,性格残暴,若是有意来害,秦仲海不免要糟。秦仲海见下属多有惶急之意,便向他们暗暗摇手,示意众人放心。上回刘敬自称替自己保举高升,不会无端对自己不利,只是刘敬要他过去城西鬼屋,又称识得他的师父,定是有备而来,想到一会儿定有意想不到的大事,还是忍不住忌惮。

当下两人一前一后,秦仲海便跟着薛奴儿离去。

深夜之中,二人在宫中行走,他两位一是东厂要角,一是禁军统领,自无人敢过来罗嗦。只见薛奴儿脚下疾走,却是往宫外行去,秦仲海微微一怔,叫道:“刘总管不在宫内么?”薛奴儿不去理会,冷然便道:“你只管跟在后头,问这许多做啥?”

眼见他行止神秘,秦仲海更起疑心,虽知东厂之人不会下手加害自己,但刘敬安排得如此奇怪,不能不叫他加倍提防戒慎。

行到承天门,已要出宫,门口侍卫见副总管过来,自是赶紧让路,连问也不敢问上一句。秦仲海看在眼里,自是暗暗摇头。当时朝政大坏,太监随意来去宫门,众人习以为常,早已见怪不怪。只是长久以往,纲常法纪不免紊乱,结党营私,更是由此而生。

薛奴儿走了出去,便换秦仲海了,他虽与守卫相识,却乖乖取出令牌,送上缴验。那守卫看过令牌,低声便问:“将军也要出去?”秦仲海咳了一声,道:“我有些急事回家一趟,去去就回,劳烦兄弟开门。”他平日虽然荒诞不经,但遇上正事,却仍方寸严谨,一板一眼,丝毫马虎不得。若非如此,却要他如何带出纵横沙场的精兵?

那守卫知道薛奴儿与秦仲海一向不和,岂知两人却同出宫门,心下虽觉奇怪,但也不敢多问,急急开了宫门,任他二人离开。

薛奴儿见秦仲海缓缓走出,霎时冷笑不休,道:“不过出个宫而已,居然还要缴验令牌,看你们柳门就是少了点人望,真个可笑啊。”秦仲海冷冷地道:“薛副总管人望这般高,何不上江太师府上晃去?每日喝骂属下,专在自家地盘招摇,这种祟隆声誉,秦仲海可不敢要。”

薛奴儿气得脸色惨白,可又答不上腔,只得尖叫道:“少废话!随我过来!”只见他运起轻功,左一绕,右一拐,便往城郊而去。秦仲海见他身法快绝,便也提气直追,紧跟在后。

薛奴儿方才给他讥嘲一顿,心下有气,只想扳回些脸面,冷笑道:“好你个秦仲海!咱俩没打过架,这下刚好比比脚力,看看谁才是大内第一!”他脚下一点,已如飞箭般向前射出。秦仲海哼了一声,也是发力急追。

秦仲海比薛奴儿年轻了二十岁,体力健旺,起初几里丝毫不落下风,只是路程一长,便不能没有内功相佐。秦仲海虽有九州剑王这等名师点拨武艺,但内力修为仍不及薛奴儿深厚,果然行出十余里,已是相形见拙。

薛奴儿见秦仲海坠后,心下更是大乐,他有意戏弄,不停左右窜跃,上下飞驰,好让秦仲海追个脸红脖子粗。秦仲海跑得气喘吁吁,自知不敌,霎时停下脚来,喝骂道:“操你奶奶雄!姓薛的!你再敢戏侮老子,便自己去见刘总管!”薛奴儿是个暴躁性儿,听他拒绝同往,立时取出天外金轮,尖声道:“杂碎!你轻功不及我,正该乖乖认输,向公公磕头请益,现下却耍无赖?你不同我去,休怪公公给你点颜色瞧瞧!”

秦仲海咒骂两声,掉头便走,连话也懒得多应一句。薛奴儿见他对自己毫不理睬,不由得慌了手脚,忙道:“喂!姓秦的!你别生气了,快回来啊!”

秦仲海呸了一声,停下脚来,往地下吐了口脓痰,恶狠狠地道:“来不及啦!你现下抬八人大轿过来,老子也懒得理你。你自个儿去死吧。”

薛奴儿脸色又青又红,不知该如何是好。要他低头去求秦仲海,不如跳崖自杀还来得爽利,可要眼睁睁地看着秦仲海离开,却又不能向上头交差,他连连搓手,全没了主意。

秦仲海满心得意,左摇右摆,大剌剌地离去,正走间,忽见路边坐着一名老者,这人头上带着斗笠,两脚却挡在路中,若要正面行过,定须跨过这人的双腿。秦仲海不愿惹事,当下侧身让开,哪知那老者两脚忽尔抬起,脚尖却是往秦仲海膝间点来。秦仲海见这老者后发先至,已然算准他闪避路数,当下微微一凛,他抬起右脚,便往那老者的脚尖踢去。那老者不闪不避,等他脚下踢实,脚掌一侧,已将脚跟对准秦仲海的足底,秦仲海这脚若要踢下,不免脚板受伤。

秦仲海见此人武功毫无霸气,但招数却是精奇沉稳,他嘿地一声,跳开两步,手握刀柄,冷笑道:“俗话说了,好狗不挡路,老兄行止这般凶恶,却是哪家香肉铺里逃出来的?”

那老者再笨十倍,也知秦仲海骂他是狗,他听毕之后,却不动气,只哈哈一笑,道:“秦将军说话实在难听,咱家见你走得好急,一时心急,才把你留了下来,倒没什么恶意。”说着解下斗笠,秦仲海转目急看,这人七十来岁年纪,脸上没半根胡须,正是东厂总管刘敬。

此时薛奴儿也已赶来,他凑了过去,低声向刘敬道:“总管,这姓秦的小子脾气太坏,嘴又贱得紧,不教训一下不成。让我揍他一顿吧。”秦仲海挖了挖耳孔,冷冷地道:“别那么小声说话,薛公公倘要动手,秦某立刻奉陪。”他给东厂两大高手围住了,非但不让步,反而主动搦战,想来确是性格刚强,吃不得亏,当下拔刀出鞘,真要干上了。

薛奴儿听他口气甚恶,登时大怒。他性格强悍,王府胡同双战昆仑二三把交椅,西域客店身受江系三大主将联手夹攻,无不从容应付,丝毫不落下风,武功之高,自是不言可喻。此时秦仲海狂言挑战,他如何会怕?当下尖叫一声,便要取出金轮杀人。

刘敬看在眼里,忙拦到两人中间,笑道:“干什么啊,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好争的?”说着左掌轻挥,推开了薛奴儿,右手便往秦仲海肩上搭去。秦仲海见他神态亲热,讪讪便道:“刘公公,别来这套了。我依着您老人家指示,鬼屋也瞧过了,您到底有何吩咐,不妨快说吧!”

刘敬微微一笑,道:“去过鬼屋了,那你可见到鬼了么?”秦仲海呸了一声,嘴上没说话,心中却道:“老子活见鬼,见了你这没鸟的烂鬼。”刘敬看他满脸不忿,便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好啦,不管你有无撞上鬼怪,咱家这便带你去开个眼界,见识一下真正冤死的孤魂野鬼。”

秦仲海咦了一声,正要开口询问,刘敬已拉着他,纵身朝西方一条小径行去。秦仲海有意把事情看个明白,便任由他带着,倒也不再多问什么。那薛奴儿却神态戒慎,一路上四处张望,不时跃上树梢,眺头远望,似怕后头有人跟踪。

三人行到一处地方,已是黎明时分。秦仲海藉着曙光望去,眼前好一片湖水,湖面如镜,深秋破晓中,湖水罩在薄雾中,岸边矗着几间宗祠寺庙,土墙红砖,看来颇有诗意。

湖边几名汉子本在垂钓,似是渔夫,一见刘敬过来,立时放下鱼竿,过来相迎,引着刘敬等人,便往湖畔建筑而去。秦仲海跟在后头,见这几名渔夫下盘功夫扎实,武功竟是不弱,心下暗暗警戒。

三人行到深处,见是座小小佛堂,门外两人自坐地下。这两人光头秃顶,一人手中編着竹篮,一人拿着鱼篓洗刷。秦仲海见这两人低头不语,面无表情,但太阳穴高高鼓起,目中神光湛然,看来武功绝非泛泛。秦仲海吃了一惊,想道:“好你个刘敬,什么时候招揽这许多高手?这老家伙究竟想干什么?”

正猜忌间,刘敬已然走入佛堂,跟着伸手召唤秦仲海。秦仲海跨脚进去,却见薛奴儿守在外头,不曾进来。秦仲海犹疑片刻,就怕里头有什么机关,正要发问,却听刘敬笑道:“你莫理旁人,只管进来。”秦仲海干笑两声,只得拱手人内。

跨入门中,只见佛堂里摆着张茶几,两张竹凳,堂后挂了幅笑眯眯的弥勒佛像,望之颇为简陋,好似真是贫苦修道人的住处般。

刘敬招呼秦仲海坐下,亲自为他斟茶。秦仲海见刘敬一路不言不语,好生神秘,有心杀杀他的威风,当下伸手端起茶碗,猛吸了一大口,跟着漱了漱嘴,呸地一声,整碗吐到了地下,弄得佛堂肮脏无比。

秦仲海眯起了眼,懒洋洋地道:“刘总管大半夜地,硬把老秦拉到佛堂里参拜,可是要劝我出家么?”说着又咳了一口痰,狠狠往地下吐去。刘敬看他举止粗鲁,却仍笑眯眯地,道:“秦将军说笑了,你乃当世虎将,大块吃肉,大口喝酒,是块做大事的好料子,谁敢要你长伴青灯?”

秦仲海把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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