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志(精校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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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精校版)- 第1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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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大清喃喃自语道:“万岁怀抱三杯酒?”

皇帝冷笑道:“料你一时对不出。来人,上一段歌舞!”话声甫毕,立时出来十余名宫女,在殿前翩翩起舞。

秦仲海见当中有一名宫女相貌极端丑恶,竟然颇似罗摩什,转头急看,果然那罗摩什已然不见,看来那宫女必是他乔装而成。

皇帝心头烦闷,连喝了一阵闷酒,道:“你到底想好没有?”江大清却仍是一脸茫然,兀自张大了嘴。皇帝怒道:“朕给你一柱香时分!你给想明白了!”

太监端过香炉,焚起檀香,只等线香烧尽,江大清必定要糟。

只见江大清面无人色,呆呆的站在殿上,满头冷汗中,忽见一名相貌凶恶的宫女对他直笑,手上却拿着一朵红花,不住地要递给他。江大清心中忽起邪念,想道:“嘿嘿,这宫女对我有意思。”一时竟然心摇神驰,更是忘了自己身在险境。

江充早看出那宫女是罗摩什乔装的,知道红花中必然藏有纸条,心下暗急,但皇帝睁眼望着自己,一时却也无计可施。

皇帝暴喝一声:“到底想好了没有!”

罗摩什见不能再拖,登时将手上红花丢出,便往江大清面上扔去。江大清淫笑一声,便要伸手去接。外头秦仲海见了,霎时也是一枚石子丢来。那石子打在红花上,“啪”地一声轻响,那红花又飞了回去,掉在罗摩什两脚之间。江充与罗摩什见了这等情状,都是又惊又急,一时叫苦连天。

皇帝见江大清犹在拖延,怒道:“来人,给我押起来了!”

江大清喃喃地道:“万岁怀抱三杯酒……万岁怀抱三杯酒……”满心惊惶间,陡见了那丑恶宫女脚下的红花,忽地心有感悟,大声道:“等一下,我有下联!”

众人心下大奇,纷纷惊道:“真的么?”先前胡志廉尚且不愿回答此联,可见这联真有些难处,江大清文盲一个,如何能答?都有不信神色。

江大清生死关头,哪管众人指东道西,当下冲了出来,指着罗摩什脚边的红花,暴吼一声,叫道:“万岁怀抱三杯酒;宫女胯下……宫女胯下一枝花!”

众人闻言,忍不住哄堂大笑。罗摩什低头看着自己两腿间的红花,一时也是面色大窘。这下错有错着,“万岁怀抱三杯酒,宫女胯下一枝花”,人事时地物无一不合。众人虽觉好笑,却也挑不出毛病来。皇帝闻言也感莞尔,挥手笑道:“算了,饶你一命吧。”

江充脸色惨淡,心道:“天幸这胯下一枝花,不然我叔侄的脑袋可要搬家啦!”

江大清洋洋得意,面有傲色,下跪道:“启禀圣上,臣想求个官。”

皇帝见他须臾之间,便顺着竿头来爬,不禁皱眉道:“你想做什么?”

江大清大声道:“臣想做‘皇门官门正’!”

皇帝闻言,一时又惊又喜,站起身来,大声道:“你真想做‘皇门官门正’?”

江充听得此言,吓得面色惨白,急忙跪下,颤声道:“皇上不要理他,他是胡言乱语的……”

皇帝大怒,喝道:“给朕退下!这官职好歹是正四品,也不见得委屈你这探花侄子!”

眼见皇帝如此不悦,江充吓了一跳,只有心惊胆战地下去了。

皇帝微微一笑,温言道:“江大清,你真想做‘皇门官门正’?”

江大清见皇帝面带喜乐,心下大喜,急忙喊诺,想道:“那位安统领果然没骗我,皇上只要一听到我自告奋勇,便会龙心大悦。嘻嘻,看来我今日要发了。”他偷眼看着江充,只见他全身颤抖,似是欲言又止。江大清又想道:“哼!叔叔最瞧不起我了,一听我要做大官,他就来妒忌,真是可恶。”

皇帝点了点头,忽地想起一事,皱眉道:“江大清,朕提醒在先,这‘皇门官门正’要服侍年轻女子更衣沐浴,你可受得了委屈么?”

江大清大喜欲狂,暗想道:“安道京果然没骗我!”忙道:“服侍女子更衣沐浴,乃是臣生平之职志,绝无委屈可言。”

皇帝微微颔首,道:“难得,难得,堂堂的进士居然忍得下这口气,不简单。”他忽地眉心纠起,又道:“可这官职有个大大的难处,只准与大臣女子打牌听戏,喝酒唱歌,却决计不准读书。你身为儒生,可受得了这个闷么?”

江大清一身本领,全在“打牌听戏、喝酒唱歌”八字箴言上,听得此言,那是正中下怀了,当场大喜道:“皇上莫要担忧!臣粉身碎骨,也要把事情办好!”

皇帝叹道:“真是委屈你了,好吧!朕便把这个官职给你。”

江大清下跪磕头,大声道:“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江大清磕头不休,却见皇帝转过头,问向刘敬道:“刘总管,这种事以前有先例么?”

刘敬道:“启禀皇上,前朝秉笔太监王英是以秀才身分入宫,想来也能算是一个前例。不过以进士身分进宫的,这位江探花却是史无前例。”

皇帝微微颔首,道:“有先例就好。只是他这么大年纪,还能割得么?”

江大清忽起不妙之感,心道:“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还能割得么?”

刘敬笑道:“皇上放心,老臣亲自操刀,保他万无一失。”说着往江大清胯下瞄了一眼,点头道:“看东西这么一点点,不挺难割。”

江大清恍然大悟,方知这“皇门官门正”乃是内官,需得净身方能为之。他大惊道:“不要割!我不要做‘皇门官门正’了!”

刘敬笑道:“君无戏言,皇上已经赏给你了,你怎敢反悔?”

江大清仓皇看向江充,惊叫道:“叔叔!叔叔!救命啊!救命啊!”

江充叹息一声,掩住了脸面,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求情。

群臣哄堂大笑,秦仲海与卢云两人自也忍俊不禁,一个殿内,一个殿外,都是笑得人仰马翻。


第八章 西角牌楼

众人午宴已毕,各自出得宫来,却见江充仍在与皇帝低声哀告,皇帝面无喜怒,江充苦苦哀求,却不知结果如何。

秦仲海躲在殿外,心下暗笑道:“江大清这下给人喀喳一刀,恐怕要呜呼哀哉了。”

秦仲海极目望去,只见卢云径自与顾嗣源去了,自知好友要去尚书府作客,心下不禁替他高兴:“这卢兄弟在金銮殿上扬眉吐气,满朝文武无不钦佩他的文才,顾大人一个开心,说不定要把爱女许配给他。”转念又想:“可那杨郎中也是一股脑儿的爱慕这位顾家小姐,这可是个什么了局?照老子看,这两位读书人可有得斗了。他奶奶的,顾大人怎地不多生几个女儿出来,最好连老子也能分上一个。”

却说卢云一路步行,亲自伴随在顾嗣源轿旁。到了顾府大门,莫名之间,卢云忽感心中激荡,一时竟是百感交集。他回首看去,望着远处的一家小酒铺,想起自己一年前还每日来此借酒消愁,再看此时身穿朝服的自己,直有恍若隔世之感。

只听嘎地一声,顾家的大门已然开启,里头的小厮家丁纷纷奔出,高喊道:“老爷回府啦!”

顾嗣源自行掀开轿帘,便从轿中缓步走出。卢云连忙上前,在旁躬身相迎,这动作却是他在扬州做书僮的习惯。

顾嗣源微微一笑,拉住他的手,道:“云儿,你已是方今的进士状元,对人不必再这般恭顺了。”

卢云摇头道:“卢云一向只在顾伯伯面前谦恭有礼,在旁人眼中,却是个狂傲小子。”

这卢云生平有股奇异的执拗,只要旁人对他客客气气的,便要他百般容让,他也不以为意。但若有人出言侮辱,甚或讥讽嘲笑,他定会如不顾一切的寻个公道。他这几年饱受苦难,又是泼皮招惹、又是姨娘讥嘲,说来都是为了这个硬脾气。

顾嗣源听了他这话,当即一笑,摸了摸他的头顶,道:“你现下是有势力的人了,莫要气量狭小,锱铢必较,脾气更得收敛,否则定会害人害己。懂了吗?”

卢云心下一凛,想道:“顾伯伯说得没错,我现下是朝廷命官,不再是当年落魄潦倒的穷苦书生了,以后待人处事可须多加留神。”当下没口子的答应。

两人跨入大门,一众家丁见了卢云到来,无不讶异万分。卢云念及顾嗣源的交代,收起往日的愤世嫉俗,只与众人微笑点头。

正看间,一名家丁目瞪口呆,惊叫道:“阿云!这不是阿云么?你怎么回来了?”

卢云回头一看,只见一名小厮呆呆的望着自己,却是当年的旧友阿福。卢云哈哈一笑,正要回话,顾嗣源已微微一笑,向众家丁道:“云儿已是当今状元郎,不日便要赴长洲上任知洲。你们以后与他说话,可得多检点些。”

众家丁听得此言,无不张大了嘴,几名欺侮过卢云的侍卫更是全体肃立,面色苍白无血。

众家丁中自以阿福最为高兴,眼看过去的好友成了大官,当即拉住卢云,连声道:“阿云哥,以后我要给管家欺侮,你可要帮我出头啊!”

卢云哈哈一笑,道:“放你一万个心,我定会帮你。”

昔年卢云在顾府吃过不少亏,又给裴盛青毒打,又叫二姨娘羞辱,这阿福算来对他不坏,称得上是患难之交。眼下卢云今非昔比,自当好好回报一番,阿福想到日后有这状元郎撑腰,忍不住趾高气昂起来,走起路来更是虎虎生风。

管家不知大祸临头,兀自行上前来,正要招呼老爷,猛见卢云站在一旁,那阿福更满面凶狠地望着自己,他心下一奇:“这小子不是卢云么?怎么还有脸回来?难道是给官府抓到了么?”他冷笑两声,想起卢云的逃犯身分,正要上前威吓,忽听顾嗣源笑吟吟地道:“管家来得好,快来见见状元郎,也好沾点喜气。”

管家吞了口唾沫,挖了挖耳孔,以为自己听错了。一旁阿福哈哈大笑,高声叫道:“大胆小民!见了状元阿云大人,还不知道跪下!”

管家惊疑不定,待见了卢云身上的朝服,只吓得魂飞魄散,想起往事,心下惨然:“完了!这小子真的发了。他要是挟怨报复,我定要大祸临头!”眼见卢云向自己点了点头,管家浑身发抖,苦笑一声,低声道:“卢公子。”

过去这管家何等势利高傲,此刻却低声下气,就怕再惹卢云一点半点。卢云哈哈一笑,道:“两年不见,管家还是没变啊!”这话也不知是讥嘲管家势利如昔,还是称许他保养有道,那是没人知晓的了。管家干笑两声,只忙不迭地抱头鼠窜。

行到厅上,两人坐了下来,顾嗣源便垂询了几处生活的情状,问道:“你现下住在何处?还是在客栈里住么?”

卢云点头道:“是。小侄自山东返京以来,一直都住在客栈里。”

顾嗣源微笑道:“我府里空房许多,不知卢状元愿否盘桓数日?”

卢云啊地一声,想到可与顾倩兮朝夕相对,忍不住全身发热,忽又想到二姨娘等人,面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顾嗣源一见他的面色,便知卢云仍在意二姨娘。他叹了一声,道:“当年你离开之后,我与你姨娘大吵一架,弄得家里鸡犬不宁。唉……我见了你姨娘拿来的衙门公文,便连夜差人去刑部打探消息,这才晓得这通缉榜文是从山东省城里送出来的。”

卢云心中一震,他此时虽已无罪一身轻,但毕竟是靠着秦仲海的粗暴凶狠,这才以不可告人的手段销案,猛听顾嗣源提及他被通缉的事,忍不住还是心惊肉跳。

卢云颤声道:“顾伯伯,其实……其实我……我是给人冤枉的……”他正想解释,却见顾嗣源摇了摇手,道:“不必你说,我也知道你是无辜受冤。那省城的县官姓吴,叫做吴昌,向来是朝中八虎中最为贪财的一位。我那时一见公文,便知你十之八九是给吴昌栽赃的。我当上兵部尚书后,几次找了朋友,想为你平反,可又找不到你人,唉……就这么拖下去了。”

卢云啊地一声,叫了出来,这才知道多年来顾嗣源始终在寻找自己,霎时之间,耳边响起了顾倩兮说的那几句话:“卢云啊卢云,你好生自私,你只知道自己是全天下最委屈、最可怜的人,从来不管别人的苦处……”卢云泪眼朦胧,这两年来他落拓江湖,但顾嗣源、顾倩兮这对父女,却又何尝忘了他呢?

卢云哽咽道:“顾伯伯,你待我情深意重,小侄却这般任性妄为……我……我实在对不起你……”

顾嗣源轻抚他的头顶,温言道:“好孩子,今日咱爷俩还能相见,那便是老天有眼,什么都不用说了。”

卢云点了点头,脸上流下两行清泪。

两人伤感一阵,顾嗣源问道:“说到这桩案子,后来是柳侯爷为你平反的吧?”

卢云尴尬一笑,寻思道:“若非秦将军仗义相助,把县官吴昌毒打一顿,恐怕我至今仍是不见天日。只是此事说来实不为外人道,我还是保住秘密才是。”当下乱咳几声,道:“顾伯伯所料不错,正是侯爷一位手下替我平反的。”

卢云这话差相仿佛,虽然没把秦仲海供了出来,倒也不算欺瞒。只是他若把秦仲海肆无忌惮的情事一一供出,恐怕会把这位兵部尚书吓出病来。

顾嗣源面露神往之情,点头道:“柳侯爷果然是侠义心肠,改日我定要登门造访,好好谢上一谢才是。”他却不知柳侯爷手下这位秦将军行事有如土匪,向来以蛮干见长,这倒是他始料未及的。

说话间,只见一名中年贵妇走进厅来。这女子圆圆白白的面孔,满面富贵,正是顾嗣源的元配、顾倩兮的生母顾夫人。

卢云赫然见了顾夫人高贵的面孔,想起当年被赶出顾府的惨状,立时浑身冷汗。那时顾夫人好生冷面,临去时吩咐再三,要卢云绝不可对人提起他在顾家待过,卢云此刻见了她,直是八分惊恐,两分惭愧。他站起身来,硬着头皮道:“夫人。”

哪知换了个身分地方,那顾夫人神态却是完全不同,只见她缓缓向卢云走来,微笑道:“卢公子,你终于回来了。”卢云听她口气中颇有亲近之意,心中暗暗吃惊。

顾夫人上下打量卢云,眼色柔和,满是珍爱之意,好似在品评什么书画宝玉。卢云给她看得好不自在,急忙低下头去。顾嗣源哈哈大笑,道:“快别叫他卢公子了,那多生份,该叫云儿才是。”

顾夫人眼望卢云,替他拢了拢朝服,微笑道:“老爷从来最相信你,定说你是给人冤枉的。果然老天有眼,终教你爷俩得以团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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