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在塞拉利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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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在塞拉利昂-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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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陪着乔治一起将棕榈酒挑到镇上,他卖棕榈酒,我卖肥皂。今天镇上的人很多,推着木车叫卖的小贩沿着狭窄的街道走来走去。我用毛巾擦着脸上的汗渍,又将它扔给乔治,他接过随手一擦然后搭在肩头。我笑起来,这个样子的乔治好像个农民。

“卖肥皂,又好又便宜的肥皂,不买会吃亏。”我扯着喉咙喊。

乔治偷偷地笑。

“不许笑。”我故意瞪他。

他反而笑得更厉害了,我决定不管他,先卖完先走。“很好的肥皂,错过会后悔,不信可以试一试,保管衣服洗得又白又香。”

“怪不得中国人是世界最会做生意的人。”乔治的眼眸闪着光。

“你才知道呀。”我不谦虚地承认。

看着他满面认可的呆头呆脑模样,我决定好好地捉弄他,道:“乔治,我给你讲个故事,很有意思的。”

“好。”他饶有兴趣。

“从前有一个人,他有一个女朋友,他比任何人都爱这个女朋友。但是有一天这个女朋友背叛了他,看着自己的女朋友挽着其他男人的手,他痛不欲生,失去了理智,终于有一天他杀死了他的女朋友。本来他打算杀了女朋友自杀,但是临死的瞬间才感到生命的可贵,不过从此他却被噩梦困扰,梦中他的女朋友赤身露体,披头散发,红舌垂地,伸出如钩的十指向他索命。”

“他吓坏了,找到一个巫师帮忙。巫师要他做三件事,第一把他的女朋友尸骨好好安葬,第二把他女朋友生前穿的睡衣烧掉,第三把藏起来的血衣洗干净,所有的事情要在凌晨十二点之前完成,否则就有杀身之祸。他遵照巫师的吩咐把所有事情都做得很仔细,可是那件血衣却怎么洗不掉血迹。凌晨到了,窗外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突然屋里的灯熄灭了。闪电中,他看到他的女朋友穿着染满血的睡衣,眼睛滴着血站在面前,指着他厉声道:你知道为什么洗不掉血迹吗?”

说到这里我拿眼瞅着乔治,他听得入神了,见过我停下来忙催我继续。“乔治,你说为什么呢。”我卖着关子。

他皱着眉使劲地想,想说又不确定答案的神情,周围聚着几个小贩也在听我讲故事,见我问乔治也都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为什么呢。”乔治看着我满脸的期待。

我笑笑,伸手从篓子里拿出一块肥皂举到乔治的面前,道:“因为没有用棕榈做成的肥皂。”说完,我哈哈大笑。

周围众人先是一愣,末后又都会意过来,乔治更是笑得十分开心,眼睛瞧着我满满的欣赏。

“棕榈皂就是好,我买一块。”不知是谁起哄了一句,这下众人都哄动了,纷纷嚷着要买肥皂,我得意地望着乔治,将钱币收入口袋。

晚一点的时候棕榈酒才卖出去,很低廉的价格,因为炎热,棕榈酒无法保存,必须当天卖出去,等到第二天味道就不新鲜,会变质发酸。我拉着乔治去镇上的小店买了一些土豆和玉米,另外还买了一小袋米。

迎着稀疏的月光往百列村赶,一种强烈归家的情结袭扰着我。

村里有个人影在晃,探头探脑地在塞娜家的窗前往里瞅,我和乔治对望一眼只当是小偷。他将手中的袋子交给我,蹑手蹑脚地朝那鬼祟的身影走去。那人依旧向窗子里瞟,乔治不动声色就抓住他的后衣领,将他的一条胳膊扭了过来。

“打死你,死小偷。”我操起木棍凶狠地劈下去。

“我不是小偷,你们误会了。”那人极力地想躲闪,但是一只手被乔治给按住。

“少骗人,你在窗子前想干什么。”

“没有骗人,我很饿。”

见他说得很诚恳我停下手,乔治也松开拧住他的手臂的手,我打量他,这是个黑人,宽大的鼻翼,厚厚的嘴唇,我一下子对这个长相忠厚的黑人有了好感。

我和乔治带着他回到家中,屋里的桌子上用碗盖着两个玉米棒子,我倒来一杯冷水,连碗和玉米棒子一齐递给他。他感激地看着我,又看看手中的玉米棒子不敢吃。

“吃吧。”

他又瞟了我一眼,嘴角咧出一个明亮的笑容,这才拿起玉米棒子放到唇边大口啃起来。他大概是饿坏了,三下两下便将两根玉米啃得干干净净,便连掉在衣襟上的一粒玉米屑他也细心地捡起来放到嘴里。

“我叫克里,谢谢你们,你们应该不是这里的人吧。”

“我们是这个村里的人。”我马上道。

“可你们是外国人。”他很小声。

“我们在这里住了很久。”

他瞟着我们,又道:“村里好像没有其他人,我等了很久没看到人。”

“你跟我来。”我起了身。

村后的墓地在清淡的月光里沉睡,时而吹过的风声好像他们轻轻的呼吸,我蹲在尤丽迪丝的墓前抚摸那块冰凉的墓碑,讲述那一场在阳光下发生的屠杀。

克里一直沉默,走过每一块墓碑,向他们弯腰鞠躬。

“能允许我留下来吗?”他看着我和乔治十分郑重的语气,目光里无限殷切的希望。“我想留下来守护这片村庄,让它成为美丽的家园。”

我微笑起来,握住他厚实的双手道:“当然可以了,欢迎你,克里,我是村里的医生秦一诺。”





生命的舞蹈



漫长的雨季在饥饿中过完了,一年中的旱季到来,温度节节攀升。百列村现在大约有十来户人家,克里三个月前回了一趟老家,将自己的两个哥哥和妹妹都带了来,邻居听说有这样的一个村庄,也都携家带口长途跋涉搬来,所以克里理所当然地成为百列村的新一任酋长。他很有思想,人比较有主见,大胆,说出来的话立即会去办,一点都不拖拖拉拉,村民都很尊敬他,也信任他。

大家一起干活,克里会将赚来的钱平均地分给每一户人家。每天的清晨,村里的妇女会和我一起去村后的墓地扫墓,在每一个墓前献上一束鲜艳的野花。

歌声和笑声在久违的百列村飘扬。

不是忘记某一个阳光热烈的午后,在这里曾发生一场悲惨的屠杀,而是我们要永远地展望未来,这样才对得起那些失去生命的人们。

生活依旧很艰辛,但是有希望。

妇女们欢快地在河中捕鱼,拿着脸盆和网扑腾腾地翻滚,自由自在的游曳。我在岸边看得出神,波光粼粼的水面清晰地映出我的容颜,在长久的日头下暴晒,我的肤色接近小麦色,这让我几乎快变成一个地道的塞拉利昂妇女。我熟练地说着曼迪语,吃着用棕榈油涂抹过的饭菜,走过那片浸染过鲜血的土地。

“诺,你下来和我们一起捕鱼。”克里的妹妹卡卡朝我的身上洒着水。

我摇摇头,我喜欢在阳光下看她们欢乐的样子。

“诺,你和乔治什么时候结婚啊。”

我的脸立即发烧起来,村里人早把我们当成一对,可乔治似乎什么都不知道迟钝得很。他仍是住在原来的屋子,但每餐饭会去我那里吃,我们像最好的朋友亲密地相处。

今天捕鱼颇有收获,卡卡给了我一条大鲫鱼,我在院子里架起炉灶,将这条鱼洗净后美美地煮了一锅汤。

“好香啊。”乔治赞叹着走进来。

“快去洗手。”

他放掉肩上的袋子,舀了一勺水淋了淋手,然后眼巴巴地站在一旁瞅着锅中的鱼汤。我暗笑他的馋嘴样子,赶紧将锅中的鱼汤盛进一个大塑料碗端到桌子上,乔治便迫不及待地大口吃起来。

我仍是细嚼慢咽,不动声色地道:“呵呵。今天卡卡问我们两个什么时候结婚,她一定是误会了。”说完我仔细观察乔治的神色。

“那你怎么回答的呢。”乔治笑着反问。

这样的神色和语气似乎什么也看不出,乔治并未对这个问题表示出兴趣,他不在意。我有些气馁,但还是试探道:“我说除非她送一份大大的礼,我们两个就结婚。”

乔治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不许笑。咋了,难道我还配不上你这个大头兵,看你现在的样子又黑又丑。”我故意激将他。

他笑得更大声,握着碗的手一直在抖,整个脸都笑得埋到了胸口。忽然他重重地咳嗽了两声,略停了一会,他又大声地咳嗽了两把,我恨恨地看着他,道:“咳死你,看你还笑。”

乔治抚着胸口抬起了头,我意外地看到他的嘴角边掉着一缕血丝,失声道:“乔治,你怎么了。”

他似乎还没有察觉,愣愣地看我,我着实吓着了,指着他的嘴角道:“你……你……你怎么咳血了。”

“没……没没。”乔治赶紧伸手朝嘴上一抹。

那种掩饰的动作使我越发怀疑了,正色道:“乔治,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咳血的,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就诚实地告诉我。”

他紧抿着嘴唇,半晌道:“大概有两个月了。其实诺不要紧的,我年轻身体好,不会有事。”

已经咳血两个月,这可是个不小的病症,我慌张起来,急切地要拉他到诊疗床上检查。他冲我笑笑,道:“诺,你的职业病犯了,我没事,等我先吃完饭。”

我耐心地等他吃饭,这次他吃得很慢,一直低着头也不说话。

整个检查是在焦虑中进行的,我为没有及时发现乔治的异常感到自责,接连几天的体温检测都显示乔治低热,并有胸闷胸痛等症状,时常猛烈地咳嗽,咳血、咳痰。脖颈增粗,面部水肿,声间嘶哑。

我不敢做出诊断,我害怕是那个诊断,那太恐怖了。

“乔治,我们去弗里敦吧。”

他不解,我又道:“你的病需要去弗里敦的医院检查才行,我现在不能对你的病情作出诊断。”

“没事的。”

“如果你不答应,以后我就不是你的朋友。”我第一次威胁他。

乔治看着我愣住了。

“如果你当我是朋友,就和我一起去弗里敦。”

在这样赤|裸裸的威胁下他终于妥协了,但是我们没有去弗里敦,虽然弗里敦离百列村也只有几百公里的路程,可是对于没有汽车的我们,那是一段遥远的距离。我们选择去博城的大医院,那里是政府管辖的地方拥有一定的医疗水平和医疗设施。

口袋里揣着克里送来的为数不多的钱,我扶着乔治上路了,大约一个星期才到博城。乔治对博城比我熟悉,他曾经骑自行车来这里为我买过治疗疟疾的药品,也并不费功夫找到医院。

“秦一诺,是你啊。”肩上落下重重地一拍,熟悉的中文钻进耳膜里。

这个声音——

我赶紧回头,原来是上次在弗里敦医院有过一面之缘的张辉医生,我惊喜地道:“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弗里敦工作吗。”

“我是革命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他嘿嘿地笑。

我高兴坏了,现在有同胞事情就好办了。“张辉,这是我的朋友乔治,他患了病,我带他来检查。”

“好办,我带你们去。”

“不过,我们钱不多。”

“包在我身上。”

在张辉的安排下,乔治很快地被安排去做X线和痰液检查,我则留在医生办公室将乔治的情况详细讲了一遍,请张辉为乔治做出诊断。

初步的检查结果出来,张辉拿着检查报告走了出去,半天他才进来示意我出去。我瞅着身旁的乔治,他正在和前来就诊的一个小男孩说笑,我悄悄地走了出去。张辉神情十分凝重,将手里的检查报告并那张X光片递给我,道:“你看看这个。”

我拿了过来凑到光亮的地方,手中的X光片显示右侧肺叶周围孤立性圆形或椭圆形块影,直径56公分,块影轮廓不规则,呈现小的分叶或切迹,边缘模糊毛糙,发出细短的毛刺。

“你看出来了吧,初步情况可能是肺癌。”

张辉说出了我最担心的事实,我点了点头。他瞅着我先是不语,半晌道:“你带他回国去检查,这里的检查设备太落后,也许有误诊的可能。而且这里的手术设施也跟不上,所以回国比较好,最好做个彻底的检查。”

此时乔治在办公室里叫我的名字,我赶紧把X光片交给张辉走了进去。乔治打量我,又看着张辉手中的X光片,笑道:“是不是我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告诉我是什么情况,肯定没事的。”

“你们说吧,我先出去。”张辉适时地走掉了。

我看着乔治,这些日子以来他消瘦得厉害,一张面孔白得几乎失去了血色,是否该告诉他这样的诊断呢,那会对他是多大的一个打击呀。我用牙紧紧地咬住嘴唇,这个诊断对我也同样是晴天霹雳,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我仍是有触电的瞬间疼痛感。

甚至我宁可这个患肺癌的是我,而不是乔治,想去代替他承受身体的病魔。一瞬间脑中转过无数个想法,或者瞒着他,告诉他只是肺结核。他什么都不知道,是如此的相信我说的每句话,我骗他是不会怀疑的。

“怎么了,诺,你怎么不说话。”他笑着拉我的手。

我好想永远地看见这样明媚的笑容,可是现在……我有些不敢面对,身体在不知不觉地晃动,我亲密的爱人啊,我该如何地告诉你。

“乔治,你患的是肺癌。”我说了出来,用平静的语气。

他果然怔住了,瞧了我一眼,突然拔腿向外面跑去,我没有去追他,这样的一个事实需要他慢慢接受。但是我深信,他会回来的,他不是一个懦弱不敢面对的男人。

“你告诉他了,不怕他承受不了吗。”张辉推门进来。

我点点头,道:“他能承受的。张辉,我们来讨论治疗措施。”

博城的中央有一座钟楼,当我踱到这里时看到了望天发呆的乔治。“你不能接受?”我故意用一种判断肯定的语气说道。

“接受并不能代表甘心。”他没有看我,继续望着天,天空掉进他深幽的眼眸里。

我正要说话,耳边便传来一阵阵乐器敲打的声音,噼噼啪啪的,十分有节奏感。我扭过头循得声音望过去,从公路上走过来一群人,为首的一人身材高大,头戴面具,穿着一袭草编的大袍子,在他两旁各有两个男人守护他。

“乔治,快看,是恶魔皋布维。”

皋布维是非洲原始宗教的万物神,他具有宇宙无穷的力量,能附身于优秀的酋长身上,保护酋长的子民安全,洗去人们身上的邪气,因此他也是酋长的保护神。一般举行重大活动时,恶魔皋布维会是第一个出场,这样能保证活动不被外来的邪恶之气侵扰,保护活动的顺利进行。

在皋布维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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