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在塞拉利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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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在塞拉利昂-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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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马上去。”我喊着尤丽迪丝的名字,没有人答应,在她屋里一看原来早就走了,想必是和尼古拉一起干活。从屋里拿了听诊器,我便和塞娜匆匆赶往荷西家。荷西的老婆薇薇安因为怀孕平日和我来往较多,时常在我这里检查身体,我和她比较熟稔。为了诊断胎儿情况,我还特意画了一个专门测听胎心音的听筒图形托着村里的木匠打造出来。

还没走近荷西的家就听见薇微安痛苦的□声,我从这声音里判断出薇薇安的腹痛异常剧烈,这倒不像正常分娩的征象。我走进屋里去,荷西正手无足措站在床前,薇薇安闭着眼睛用手摸硕圆的肚皮,那产婆看见我进来忙拉着我小声说薇薇安的情况。

薇薇安这是怀第三胎,已经怀孕九个多月,也差不多是日子临盆。她咬着牙关似是极力忍耐疼痛,原来丰润的嘴唇也干枯得发白,我不敢怠慢,由于生活贫困,孕妇在怀孕期间没有获得良好的营养患上贫血,使在生产过程中极易发生大出血死亡,而且加上医疗水平的受限,塞拉利昂妇女分娩的死亡率大约是八分之一,将近五分之一的儿童在五岁前夭折。

我对薇薇安的腹部进行四步触诊,发现腹部略为坚硬,胎位较以往摸得不清,宫底升高,有不明显的宫缩,赶紧把听筒放在腹部听胎心音,胎心音缓慢,估计低于每分钟百次,这说明胎儿在子宫内有缺氧窘迫的症状。再检查薇薇安的下|体,并无流血的情况,洗净手作更深的探查,薇薇安的宫颈口仅容指尖。

“荷西,你老实告诉我薇薇安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事。”我严肃着脸。

荷西大概被我的神情吓到,结结巴巴地道:“也没什么事,就是……就是今天早上我和薇薇安吵了几句嘴,她就气愤地用手捶自己肚子,然后没多久她就肚子疼,我以为是要生孩子,薇薇安……她不会是生了什么大病吧。”

“很难讲,我目前诊断是因外力捶击腹部导致的胎盘早剥。荷西,你马上准备一块木板,清理好薇薇安的衣服和孩子的包片。”说着,我回头看见塞娜还在,赶紧道:“塞娜,你去村里找几个身强力壮的乡亲,薇薇安需要立即去医院进行手术,否则她和孩子都会有生命危险,大家轮流在路上换着抬薇薇安。”我对胎盘早剥的症状很熟悉,曾经我的一个姨母就是因为胎盘早剥大出血母子双亡,那种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我至今记忆犹新。

瞧着荷西和塞娜都有些发愣,我便催促道:“快点,薇薇安情况很危险,10分钟后我们就要出村。到了镇上,我们还要找车去塞法杜。”我已经想得明白,塞法杜是离百列村最近的城镇,只有最先赶到那里的医院做急救措施。

我匆匆地跑了回去,将放在床底下压着钱揣进荷包,又从衣柜里找出照相机和望远镜放进包中,给尤丽迪丝留了个纸条慌忙地向荷西家赶过去,此时塞娜已经召集了五六个村民聚集在荷西家门前,抬薇薇安的木板也已准备妥当。

“诺,你把这个带上,用得着的。”塞娜将一个小纸包塞进我手中,我来不及察看里面是什么,吩咐大家赶紧赶紧路,薇薇安的情况已经拖不得。

我们一行中午才到镇上,这个小镇没有医院,只有一个私人开的诊所,我赶紧让诊所医生开了一些扩容的针剂给薇薇安打上去,薇薇安虽然没有明显的阴|道出血情况,但恐怕是最麻烦的隐性出血,这正是重型胎盘早剥的症状。暂时安顿好薇薇安,我便在镇上找出租车司机,但司机听说去塞法杜死命地摇头,我只得又怏怏回到诊所。

“怎么没找到司机吗?”诊所的医生问道。

我将情况说了一遍,他听了沉吟几分钟道:“我有个朋友在镇上开木薯加工厂,他为人挺不错,或许我去找他会同意送你们去塞法杜。”

“那实在是太好了,谢谢你。”我喜出望外。

那医生立即出门去,大概十多分钟后门口有汽车马达的轰鸣声,出来便看见一名陌生的黑人男子开着货车过来,我眼尖,一眼瞧见坐在车里的诊所医生,他招呼我们把薇薇安抬上车,荷西半蹲身体擎着药瓶。

塞法杜是科诺地区最大的城镇,离百列村不算太远,两个小时后我们赶到塞法杜。那木薯加工厂的老板特意将我们送到医院门前才停下车,村民手忙脚乱地将薇薇安抬下来,我便去向那老板致谢,又拿出钱付给他。

他急忙地把钱推回来,口中道:“这算什么,你一个外国人都热心帮我们塞拉利昂人,我是他们的同胞怎么能袖手旁观。”说着,他开着车走了。

此时不能再耽搁,将薇薇安抬进医院,这家医院只有一层楼,大概只有十来名医护人员。给薇薇安检查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妇产科女医生,我将薇薇安的情况说了一遍,并要求她马上进行手术。

“这不行,我们妇产科还没有开展过手术。”她拼命地摇头。

我理解塞拉利昂的医疗水平不发达,便道:“有手术室吗?”

“有,很简陋的设备,只能做最简单的外科手术。”

我点头打断她的话,道:“那就行了,我也是医生,手术我来做。”

“这个恐怕我要问过院长才行。”

她跑去问院长,没一会和她一起来了位中年男子,她介绍说是院长,我赶紧把薇薇安的情况重述一遍,并申明由自己来做手术,那院长几乎没有考虑就同意下来,并且决定亲自协助我完成手术。

薇薇安被推进狭小的手术室,在做麻醉的同时,化验检查也在进行。我担心薇薇安腹中大出血,让荷西和来的几个村民一起查血型以备不测。此刻薇薇安已经陷入昏迷状态,血压降低,打开腹腔后果然见附着子宫壁的胎盘已剥离超过三分之一,子宫内充满大量不凝固血液,显然发生了凝血障碍,这是胎盘早剥最可怕的并发症,患者极易因子宫大出血死亡。

“给患者准备输血,再打上缩宫素,按摩子宫。”

幸运的是子宫内的胎儿还有存活的迹象,我把他放在手术台,将半截输液的管子小心插|进他的嘴里,自己则含着管子的另一头,屏着气将他喉咙口的羊水吸出来。吸了半管子羊水出来,这孩子仍是没有动静,我不禁有些急,将管子又插|进去,狠狠地吸了一口,吸得太猛,那羊水溢满了整根管腔甚至流进我的口中,酸涩粘稠的味道掉在喉咙里像吃了一条鼻涕虫,我忍住恶心,提起孩子的腿,对着脚心呼呼地扇了两巴掌,便听见一声嘹亮的啼哭声。

“呵呵,是个男孩。”我向手术室中的所有人报着喜讯,胎盘早剥极易造成胎儿子宫内死亡,但是这个孩子坚强地等到了见到光明的一刻,这实在是一种奇迹。生命是一种最可贵的东西,就连这个从未见到外面险恶苦难世界的孩子,也在顽强而认真地活着。

“把他交给我吧。”妇产科的女医生微笑地走过来,我放心地将孩子交到她的手上,她会处理好孩子的事情。

砰砰砰,外面突然连着传来几声震耳欲聋的枪响,顿时脚下的地面有些晃动,我抬起头向窗外看去,透过玻璃窗依稀能瞧见外面惊慌奔走的平民。

“哎,又有人死了。”手术室里一个护士在感叹。

“不,不能这样悲观。”站在对面协助手术的黑人院长转过头瞧那名护士,他微笑道:“人的生命是永无止境的,从生到死,再由死到生,起始往复,只是一种物质向另一种物质转换。纵然每天有人死亡,可同时也会有新生命出生,我们要怀着美好看待生命的消逝和出生。”

我听得若有所悟,瞧着在一旁台子上伸手蹬腿的小婴儿,他大声的啼哭,什么也不怕,不禁就会心地笑开了。这个刚出生的小生命正是上天洗去战争悲哀最好的礼物,我们因生命的不断而怀有期望。

“来,我们继续手术。”

我看着近在咫尺的黑人院长,这是个智慧的长者,他望着我微笑,面无惧色。立时我受到感染,郑重地点头道:“好,现在我们结扎子宫动脉上行支进行止血。”

枪声仍在继续,但生命也在继续,人类终究是不能灭绝的。





人生何处不失恋



刚打开手术室的门便滚进来一个人,我凝神一看却是荷西,他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臂,满脸急切道:“秦医生,薇薇安她怎么样了,她会不会死。”

我抿着嘴唇故意不说话,荷西吓坏了,抓住我的手臂摇晃,我被摇得晕头转向也不想再戏弄他,遂道:“母子平安,荷西你别再摇我了。”

“真的吗?”

荷西差点就要朝手术室里面奔过去,我赶紧拦住他,将他推到外面的走道,“你不要急,过会薇薇安就会被送回病房。”

半个小时后薇薇安被送回病房,荷西和几个村民轮流抱着刚出生的婴儿看,但没一会荷西便蹲在角落里愁眉苦脸起来。我明白他心里所想,这次薇薇安做手术掏空家中所有积蓄,而且还有后续的治疗费这又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荷西,我这里有些钱你先拿着用。”我从荷包里摸出几张纸币交给他,又拿出一个小纸包塞在他手中,接着道:“这个纸包里的钱是塞娜给的,你回去谢谢她。还有我的包中放着照相机和望远镜,这些东西现在我也用不着,你拿到附近的商店卖了,卖的钱你留着给薇薇安付住院费。”

他看着我没有说话,忽然站起,再对着我扑通一声双膝跪下来,我慌忙去搀扶他,但他始终不肯起来,最后几个村民合力帮着才把他拽起来。

薇薇安的身体底子不错,虽然失血过多但及时地输入新鲜血液,很快地就恢复了元气。那医院院长免除薇薇安的住院费和手术费,只收取基本的药费,并且还与我约定如果有重要手术,他会去百列村来找我协助手术,我十分爽快答应下来。

我在医院呆了三四天左右便被薇薇安催着回去,她担心我在塞法杜的几天会耽误村民看病,我想着如今薇薇安病情稳定便同意回去,其他几个村民也早在薇薇安手术的当天返回百列村。

第二天清晨蒙蒙亮告别薇薇安我便出发回来,到中午的时候经过一个小镇,看见一家院子里有很多人吃饭,想着必是一家小饭馆,恰好腹中饥饿我决定喂饱肚子后再赶路。走进院子瞧见中间井口上放着一口大铁锅,锅里盛着大米饭,饭上面还浇了一层用棕榈油煮熟的牛肉末和切碎的木薯叶子,黄黄绿绿的颜色。我瞅了半晌,院子里并没有地方可坐,大家都蹲着或靠着墙大口吃饭,仅有的几条凳子早被人占据了,就连墙角的石头也坐了人。大家都吃得很高兴,聊着天,一边用手抓起碗里的饭送到嘴里。

看来这家小饭馆的生意不错,正想着,一位黑人姑娘便端着一大碗饭送到我面前,顿时我受宠若惊,想不到这家小饭馆待客如此热情周到,还没点菜就已经送到嘴边了。我赶紧接过碗,那姑娘冲我一笑,自个也取了一只碗从大锅里盛了饭站着吃了。

我赶了几个时辰的路,腹中正饿,本来不习惯棕榈油的味道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伸手抓起饭就往嘴里送,没几分钟将一大碗饭消灭干净。那黑人姑娘看见我吃完,想要再替我盛一碗,我摇头拒绝了。

“这是饭钱。”我摸出钱递给她。

她一脸惊诧地看着我,没有去接钱,半晌道:“你不是婚礼的客人吗?”

我被她问糊涂了,什么婚礼的客人,看见周围的人也在瞧我,问道:“这里不是吃饭的饭馆吗?”

话刚说完周围的人哄堂大笑,那黑人女孩也笑得眼泪出来,用手按着肚子道:“不是饭馆,这是我家,因为镇上有人结婚,我家就帮着给做饭,看见你进来还以为是新郎家的客人呢。”

我不禁大汗淋漓,这么说来我蹭了人家结婚的饭席,尴尬得不知道要说什么,那黑人女孩大约看出我不好意思,拉住我的手笑道:“走,我带你去看看新娘,新娘特好看。”

在路上她告诉我新娘因为长得很漂亮,远近很多男人上门去求亲但都被新娘的父母拒绝,如今这个新郎家境不错,给了女方家许多彩礼钱才娶回来。此时新郎家门前仍聚着不少人,十来个年轻的姑娘围在一起跳舞,那黑人女孩指着其中穿着鲜艳裙子的姑娘说就是新娘。我仔细地瞧了两眼,果然是个美人。

“你好,我是中国来的秦一诺,听说镇上有人结婚所以来看看,这是我送给你的贺礼,祝你新婚快乐。”我笑着走上前,将早准备好的钱塞到新娘手中。

她拿着钱只是错愕,后来带我来的黑人姑娘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便见她笑得花枝乱颤,跑进屋里,末后捧了许多糖果出来放在我手里,我也欣然接受了。

夜里十点多钟抵达百列村的河边,我心情颇为畅快,早忘记河上的木桥只是用几根粗木棒捆在一起,哼着歌一溜烟地跑了过去。在路上无聊,我已经将《绣荷包》翻译成英文,也不知翻译得是否正确,先按着调子唱了一遍,结果中文民歌翻译成英文后,调子怎么也拿不准,于是一路上反复地练习,练得十来遍才算勉强合调。我暗自揣想,翻译成英文后,这样明显意思的句子难道乔治会听不出来吗。

村中漆黑一片,万籁俱寂,这个时候村民早已熟睡,我强忍住就要从嘴边脱口出的歌曲,伸手去推屋门,门并没有关,只是虚掩着,我走了进去,屋里黑着。

“尤丽迪丝。”

叫了几声没有人答应,我推开尤丽迪丝的房门,里面也是黑的,床上铺得整整齐齐,尤丽迪丝并不在。我起了怀疑,这个时间尤丽迪丝会去哪里呢,会不会是在尼古拉家。我想尤丽迪丝素日和尼古拉来往密切,是有可能在尼古拉家聊天说话。

我索性去找乔治,这几天没见面倒是思念得紧,出来照样掩上门,兴兴头头地往村西头走过去。乔治的屋里还亮着灯,我心里一喜,看样子乔治还没有睡。

夜里的空气带着些清凉的雨气,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伸手准备敲门。

“尤丽迪丝,别走。”

“乔治。”

屋里有人在说话,顿时我愣住,手晾在半空中。那两个声音那么熟悉,却又那么的温柔,嘀嘀咕咕,柔情蜜意,就像两个情侣在窃窃私语,一个要走,一个要留。我的脑中一下子空白了,乔治从未用过这样的语气和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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