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在塞拉利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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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在塞拉利昂- 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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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尤丽迪丝哭得很伤心,她看着我道:“我知道自己已经是你们的麻烦,我也不敢期望。诺,乔治,如果你们怕麻烦,我可以离开,但是请你们带上求利。”

我瞅着尤丽迪丝,这姑娘当初无论如何都要跟随我们,现在却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小男孩而轻易要离开。我走到那男孩的身边,半蹲下身体道:“求利,你带我们去你家里,我可以给你父亲看病。”这个孩子我们不可能带走他,他还有亲人。

求利惊喜地瞧着我,但半晌他的眼神又黯淡下去,道:“可我没有钱。”

“不要钱,免费的。”我笑着揉他的小脑袋瓜子。

顿时他高兴起来,一旁的刀疤脸非常不悦,但也没说什么,因为培养一个淘钻石的工人也需要花费时间。我让他坐在我的自行车后面,仔细地问他,才知道这求利居然也是百列村的人。

这让我非常惊喜,有了求利的带路我们就很容易到达百列村。路上求利告诉我,他的父亲毛里姆已经卧床一个多月,因为没有钱也没敢去看医生,家里母亲要照顾年幼的弟妹,能够赚钱就只有十二岁的求利。而且这份在刀疤脸的钻石矿工作还是同村的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介绍,求利的愿望是赚到钱治好父亲的病,那时他和父亲一起工作把家过好起来。

往丛林里去,一路看到的都是被连根铲起的高大树木,一棵棵横在红色的砂石路上仿佛衰弱老人枯朽的身躯。求利说当地人为了淘到钻石,便盲目地在丛林里挖掘,他们将挖出的砂石运到河边去淘以期待发现钻石。果然在路上我又发现几个小型钻石矿,但我再没靠近。

天将黑的时候才到百列村,村口的地方有条几米宽的小河,河面上用十几根长短不一的约胳膊粗的木棍绑成一个简易的桥,求利大约由于年纪小体重轻,他很轻松地就跑过桥去。但等我刚踏上那座危桥,桥上的一根木棍便“哑”的一声折断掉到水中。

反正河水不深,我索性走下坡去趟河水,这总比待会桥断了整个人掉到河里要好。乔治和尤丽迪丝也跟在我的后面下坡,推着自行车趟进河水。

过了河就是百列村,求利迫不及待地带着我们赶到他家,我边走边留神地打量村中的房屋,无一例外的用棕榈叶和树枝混着泥巴搭建的简陋茅屋。想着哪一间屋会是穆罕默德口中的家时,求利却告诉我们他的家到了。

“求利,你怎么回来了,他们是……”门口出来一位坦胸露乳的黑人妇女,她将求利拽到身后满脸戒备地望着我们。

看样子这妇女应该是求利的妈妈,我正准备上前打招呼,求利已经高兴地道:“妈妈,他们是医生,来给爸爸治病的。”

“是吗?那太好了。”那妇女立即欢喜起来。

“你好,我叫秦一诺,这两位是我的朋友乔治和尤丽迪丝。”我脸上堆着笑去和她握手,乔治和尤丽迪丝也忙做自我介绍。

求利非常着急地拉我进屋,看样子他迫切地需要我给他的父亲毛里姆看病。进屋就瞧见靠墙的竹躺椅上歪着一个形容枯槁的男子,他瞧见我们进来只略略地抬了眼皮便又闭上。

“这是我爸爸。”

我点着头,借着屋外微弱的光线观察毛里姆,可惜黝黑的皮肤无法让我辨认出他的面色,只是从体形上看来毛里姆十分消瘦,而且倦怠无力。

“毛里姆,我是中国来的医生,你能和我说说你的情况吗?”我和颜悦色地道。

睡在躺椅上的毛里姆再次睁开眼睛,他瞟着我,又看我身后的乔治和尤丽迪丝,最后才把眼神又投回我的面上。“就是…就是感觉没有力气,很累不想动,也不想吃。”

我哦了一声,从行李包中翻出手电筒检查毛里姆的瞳孔发现有些散大,嘱他张嘴吐出舌头,舌体红绛,苔白厚。在握过毛里姆的手发现手心有些热,去摸他的额头稍微发烫,遂道:“这样持续多长时间了?你还感觉有哪些不舒服,都可以对我说的,越详细越好。”

“两个多月了。”说着他大声咳嗽起来,只听他喉咙里咕噜一阵作响,他探起身向着地面猛地吐出一口痰来。

我赶紧用手电筒照地上的痰,便见白色痰中混着几缕细小的血丝,不由心里一凛忙道:“毛里姆,你咳嗽多长时间?像这样痰中带血有多长时间?”

“咳嗽快两月,痰中带血是两个星期前开始。”毛里姆有气无力地道。

我有些明白了,抓过毛里姆的手腕把脉,果然脉多细数,惟怕误诊我又凝神细细地把了一次脉,其实结合毛里姆现在的症状和脉象已完全可以做出诊断。“毛里姆,你是否感觉白天身体发热,夜间身体会出汗?”

“是的。医生,我的病严重吗?”

这个病曾在19世纪之前几乎是不治之症,虽然从20世纪以来,多种有效抗生素和预防药物的产生使这种病在世界范围内迅速减少,但据载目前全球每天仍有5000人死于此病。

“秦医生,我爸爸得的是什么病。”

“是肺结核。”我很沉重。

果然在场的人都似乎慌了,我马上意识到自己严肃的语气吓到众人,忙又道:“毛里姆的肺结核还是早期,毕竟他还没有大量咯血,治起来会相对容易些。”

在塞拉利昂诊断疾病总是不太难,难的是治病所需要的药物,在这个战乱和贫穷的国家里,各种药品奇缺,治疗肺结核所需的异烟肼、利福平、吡嗪酰胺、链霉素和乙胺丁醇,有时即便有钱也无法买得到。

“塞娜。”从屋外进来一名高挑的黑人女子,我望过去,只见那女子手上提着一个竹编篮子,篮子里放着为数不多的几个鸡蛋,她看见我们不免有些迟疑,但仍是道:“塞娜,这是我家里母鸡下的几个蛋,拿来给毛里姆补身体。”

“谢谢,伊贝莎。”求利的母亲感激地接过她手中的篮子。

我顿时愣住,这个女子就是伊贝莎,就是穆罕默德最深爱的妻子。没有想到会是在这种没准备的情况下与她相见,我下意识地盯住她,脑中闪过无数个念头,想叫住她,可我不敢,那样的话我说不出口。





风油精的妙用



转眼间伊贝莎已经走出去,我不禁抬起脚跟着向门口走出两步,忽然右肩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按住,回过头一瞧乔治向我略微地摇头。看着屋中一干众人期待的眼神,我只得把先忍耐住要找伊贝莎的念头。

“塞娜,镇上可有医院或诊所。”

“原来有个小诊所,后来打仗全家逃走了,目前只有几十里外的卡拉奇镇有个诊所。”塞娜皱着眉头。

我沉吟起来,即使是去邻镇也未必会有治疗肺结核所需要的药品,看来能买到药最近的地方只可能是东方省的省府凯内马。不过既然是省府自然军队把守森严,那不会像乡镇只是闲散的兵力。

“塞娜你不要急,毛里姆的病暂时不碍事,这几天我就去凯内马买治疗肺结核的药。”说完,对面的乔治深深地瞥了我一眼,我了解他的心意,目前整个东方省都掌控在革命联合阵线手中,而作为东方省省府的凯内马更是革命联合阵线力量的集中点。

“这怎么能行,塞法杜……”塞娜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没事,我会化妆去凯内马,再说我能够安全到科诺,也能够安全去凯内马。”

大概塞娜太担心丈夫的病嘴上讪讪的说了几句便没再反对,此时天色早黑下来,塞娜和求利便去为我们准备晚上的晚餐。他们家里没有厨房,便在屋后的院子架起三块大石头,然后将大铁锅搁在石头上面,弥漫的浓烟顺着风直往屋里窜,我重重地咳嗽了几口。

“诺,你真的要去凯内马。”乔治的声音掩饰不住的担忧。

我笑着点头,其实在来塞拉利昂之前我就做好了决定。“乔治,我们到外面走走,我有话和你说。”

走出门口三十多步远有棵参天的木棉树,我便背靠着树站立,才刚一会从草丛里便跳出一只东西来,然后落在我的脚背上,我吓了一跳赶紧看去,原来是只小青蛙,它在我的脚背歇了几秒呱呱地跳向草丛深处。

“诺,你是不是决定以后留在百列村。”

我陡然一怔,想不到乔治他是如此的了解我,已经洞悉我心里的想法。我缓缓回过头面对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郑重道:“乔治,是的,我打算以后都会留在百列村。穆罕默德临终前他说希望百列村有位医生,我要实现他的心愿。所以乔治,很感谢你陪着我来科诺,现在你有什么打算,回英国吗?”

“现在我还没什么打算,不过我会陪你从凯内马回来再作决定。”他说着,温热的手按上我的肩,蓝色的眼眸瞅着我满是鼓励的意味。

月亮已经隐进厚重的云层,幢幢的树影在他白皙的面孔上摇曳,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乔治正要开口说话,忽然一串细碎的脚步声走过来。

“让我也跟着你们去凯内马吧。”尤丽迪丝仍用着最初那种恳求的语气,瞠着乌黑的眼眸满怀着期待凝视我们。

我略想想便同意下来,也许我们三人扮成进城卖商品的小贩会比较妥当,尤丽迪丝本地的口音兴许能帮上忙。站在树下我们小声商量去凯内马的路线,以及路上可能会遇到的问题,忽而想到尤丽迪丝怯弱的性格我又有些犹豫不绝,没一会求利出来请我们去吃晚餐。

晚餐摆在院子里,一张缺了一条脚的桌子用石头稳当地搁放起来,也没什么菜,一些地里的蔬菜,而且大半盘都是枯黄的叶梗,嚼在嘴里苦涩异常。抬起头只见塞娜坐在桌子前并不吃菜,而求利和他的弟妹也远远站在院子的角落。

“求利,带你弟妹来吃饭。”我热情地招呼。

塞娜再三推让但禁不住我强烈要求,她便拿了几只小碗盛了几块土豆令求利三个自去外面吃。我随意吃了几口便不再吃,夹了些菜去送给躺在前面堂屋的毛里姆。

门口有个女人轻轻地喊塞娜的名字,见塞娜出来便拉她在一旁悄声窃语,我瞅过去那女人还不时地向我望上两眼。塞娜面上似乎有难色,她和那女人又说了几句便一起走到我面前。

“秦医生,这是村里的尼古拉,她听求利说我们家里来了医生,所以想请你去看看她的小儿子,那孩子不知怎么肚子痛。”

“好,我去看看。”我马上答应下来。

乔治想要跟出来,我劝他留下陪尤丽迪丝。出来和尼古拉交谈,原来她是百列村马萨罗斯酋长的第二个老婆,马萨罗斯酋长今年56岁,大老婆53岁,为酋长育有两男一女,六年前革命联合阵线进村抢掠财物,两个儿子都不幸被杀身亡。尼古拉是五年前嫁给马萨罗斯,目前只有一个四岁的儿子。

尼古拉的家在村东头,从外面看来应该算是比较完整的一处院子,我走进去后发现屋里几乎挤满了人,尼古拉悄悄告诉我,这都是村里的村民听说她的儿子生病便自发过来看望。马萨罗斯酋长个子比较矮小,与尼古拉站在一起却是一般的高度,两道眉毛稀稀疏疏的快掉光,他虽然笑着向我问好但眉间却死劲地皱着,与我先前在索西乌村遇到的安第纳酋长感觉完全不同,这位酋长应该是个性格压抑而且苦恼的人。

即便是酋长,但家里也没有像样的摆设,尼古拉的儿子睡在一张铺着薄薄被褥的木板上,蜷着瘦弱的小身体喊疼。

“小朋友,哪里不舒服了,告诉阿姨好不好。”我微笑地打量这个小男孩,这小孩子长得很漂亮,长长的眼睫毛,靛黑的眼珠,除了皮肤颜色较深,五官间长得就像欧美的儿童。

他用小手捂着肚子也在打量我,眼睛奇怪地瞧着我,眼珠转来转去,好像忘记疼痛也不说话,尼古拉在旁道:“下午的时候,欧罗安就说他肚子疼,我给他喝了热水也不见效。”

我点点头,伸手把过欧罗安的脉,俨然是吃了生冷食物凉了胃。“尼古拉,孩子是不是吃过生冷食物。”

“是的,中午欧罗安喝了些冷水,后来他就喊肚子痛。”

“不要紧,孩子是由于吃过生冷食物所以腹痛。”说完,我从兜里摸出一瓶用了小半的风油精,对着欧罗安的肚脐点下几滴,又用手揉了揉腹部。风油精这东西虽然看着不起眼,却能治多种疾病,比如像凉了胃,只须向肚脐内的神阙穴点上几滴风油精便能很快地止痛。

我陪着马萨罗斯闲聊,瞅向人群里赫然发现伊贝莎的身影,她正用羡慕和敬仰的眼神看我。略过一会欧罗安便爬起来说肚子不疼了,顿时尼古拉喜出望外,马萨罗斯酋长便忙向我致谢。内有个轻微中暑头疼的老者请我看病,我遂也用风油精抹在他的太阳穴轻揉散开,果然片刻他便觉神清气爽。

“秦医生。”人群里走出一个年青的小伙子,样子很腼腆,他走到我面前还有些害羞,哆哆嗦嗦地在裤子口袋里摸了半天,最后摸出一粒晶亮的物体捧在手中,道:“我能用它买你手上的神药吗?”

捧在他手心里的是一粒还未加工过的米粒大小的钻石,那颜色并不像成品的好看,带点黄黄色,朴素的样子。我笑了,用钻石买一瓶才两三块钱的风油精。也许这样的小钻石在塞拉利昂的市场上并不值多少钱,可是它一旦被运到国外经过加工后,至少有数千块钱的利润。人们哪里想得到,她们戴在手上成千上万元的钻石,在原产地也只不过数美元售价而已。

“送给你了。”瞧着他憨憨的样子,我索性将风油精塞到他手上。

所有人都有些不敢相信,那小伙子看着手心的风油精愣了许久,才嗫嚅着嘴巴道:“谢谢,谢谢……”说完他飞也似地拨开人群冲了出去。

不知什么时候伊贝莎已经悄悄离去,我心里有事便也赶紧告辞,回到塞娜家中,大家都没入睡,站在门前等我。夜里乔治和求利在堂屋里滚地铺,我和尤丽迪丝则跟着塞娜睡在卧室的凉席。因明日就要赶去凯内马,我便嘱咐塞娜买些萝卜和梨回来做给毛里姆吃,这样有利于减轻毛里姆的咳嗽和咳血症状。尤其再三叮嘱塞娜,将毛里姆的饮食起居严格和家人分开避免传染。

塞娜很健谈,我听她讲村中的事,偶尔我会有意无意地将话题扯到伊贝莎身上。塞娜提到伊贝莎叹息不止,她讲伊贝莎刚新婚第二天丈夫就出国打工,伊贝莎很爱她的丈夫,每天黄昏的时候守在村口的小路等待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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