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告诉我好不好？你去哪我就一起去。你不要我当你的眼，当你的拐杖也行。我们再也不回去了也行。”
“你刚刚为什么说你会死？”他担心，那样地从山坡滚下去，他怕她有个万一。
“气话罢了。”她等他的回答。
林亚风沉默了几秒，依旧只吐出短短几个字。他叫她回去。
他没有告诉陌筝自己的世界不再是黑酽的一片。因为，不过多了抹模糊的灰色，又有何用。不过能看清陌筝的轮廓罢了。
对于失明者，最恐怖的就是渐渐忘记所爱人的样子。虽然林亚风确定自己忘不了。这更痛，更折磨。
他望着那团灰色渐远。世界寂静得可怕。终于，“砰！”的一声，门被重重关上。
林亚风颓然地坐下。她生气的时候总喜欢摔门。也只有他知道她的脾气其实多难捉摸。死丫头，这脾气要改，知道吗。因为以后……可能没有人再这样迁就你了。
陌筝没再回头，她知道林亚风再不可能在自己背后默默张望了。好寂寞啊，即便是见到他。更加地痛苦了呢，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站定，还是忍不住回头张望。那座大宅就那么纹丝不动地伫立在远方，威严如与自己不同于世，房间地板上的鸿沟蔓延至此，仿佛陌筝走到哪里，它就蔓延到哪里。誓死要将她与他分裂隔开。她清晰地望见地面上缓缓流动的悲哀，她越远离那座大宅，每离开林亚风一步，鸿沟就扩展一步。
硬生生地分割成两个宇宙。
明明是把憋闷了好久的，见不到他的情绪一次宣泄了出来。明明是自己太过冲动。明明是自己憋着不见他——可是自己明明明明一直坚定着，他会回来。
他却又那么惯着自己。潇洒如他竟然在瞬间柔弱了起来。
他怎么就不发火呢。陌筝想。好歹给我骂一句啊！怎么就不发火呢？！
低头，陌筝望自己被推开过的怀抱。林亚风，如果你多抱我一秒，如果你多回头一次，我真的不会走。打死我都不走。你敢我走我都不走。真的。真的真的真的。
如果，如果……也许有没有如果，她都不会走。
她知道林亚风是为了谁这样，她没那么傻。
她知道他痛苦，比自己痛苦。
所以她决定，顺应他的选择。为了他，自己理应比他多痛苦一次。
但是如果他留她一次，她真的留下。
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
因为自己是个懦弱的人，自己好想多抱他一秒，好想多看他一次回眸。
林亚风摸索着拉开窗帘，用皮肤感受着刺目的阳光。好想抱紧她，把她藏进行李箱带走。因为……
真的真的真的真的真的，好舍不得。
但，他不要她像风筝一样坠落。
┄┅┄┅┄┅┄┅┄┅┄┅┄┅┄┅┄┅┄┅┄┄┅┄┅┄┅┄┅┄＊
下课了。讲台上没有他的身影。陌筝想骗自己他还在都不行。
“筝？”
“陌筝？”
嗯了一声，她无力地抬眼——夏如。
“林亚风他……”
“死了。”
陌筝没力气去看她惊讶的表情。是，他死了，从今天起死在她心里。只是终有一天会复活。
“筝，别赌气了。”
“我没有那个闲工夫。”
“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有吗？”
“感觉你特别冲。”
“那是你发现得太晚。”
起身，抄起书就往门外走。
心里乱得很。就是表面上装作大义凌然心里却终究抹不掉那丝懦弱，她就是个自私的女人，被背叛了那么多次的自私地女人。面前这个女人也背叛过她，她根本没忘记过。
“陌筝……”
“我心里乱，别烦我了。”
抬眼，看见夏如受伤的表情。陌筝想冷笑却笑不出来。突然对自己有丝怨恨。她已经很多次把别人弄得露出那种表情了，真该死。
“对不起，我……”夏如也不知道自己要为了什么道歉，这是她今天第一次见着陌筝，哪都没惹着陌筝的可能。转念，她又心虚地不安起来——难道，林亚风已经把自己做过的事情告诉了陌筝？
“不用了。”
看见夏如忐忑的表情，陌筝又硬下心往门外走。她甚至能猜透对方是为了什么不安。也许，从第一次猜透那张储存卡是她放的起，自己的心早已背离。２５６ＭＢ的储存卡，小到她的心都容不下。
装作无知装作关心，面具戴得累了。
连林亚风都要走，自己彻底累瘫了，懒得掩饰了。
“筝？”
是夏清丽，是来看自己的吗？陌筝眨眨眼，呵，忘了身后还有个夏如。亲姐妹是吧，当谁不知道呢。
陌筝硬是从夏清丽身边挤过去，踏出了教室。
“如，她怎么了？”
“肯定是因为林亚风。”
“林亚风怎么了？”
“不知道。但是能让陌筝变成这样……”
夏清丽点点头就追出去。一句再见都没留下。
夏如看着她们两个相继离去，有点自嘲。那明明是自己的姐姐，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姐妹自己的夏清丽。还不是自己选择了背离，获得了被人背离的结局。有点酸楚，不知道是因为哪个女人。
夏清丽很佩服自己踩着高跟还能追得那么快，谁叫自己追的是那个死女人。
“陌筝，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啊？”
“为什么你们都要我说，却从来不跟我说。”
语调中，没有疑问没有愤怒，轻轻挣脱夏清丽捏痛自己的手。
“林亚风怎么了？”
“没怎么，他要走了，要背离我了，和你们一样。而且什么也不告诉我，和你们一样，一模一样。”他离开也带走了她最后一片破碎的心。
“你还有我啊，我没有背离过你啊。”
“不，一样的。夏如的事情，我全知道。”
愣了几秒，夏清丽不怒反笑：“我早想告诉你，你不知道林亚风为了保护你封了多少人的口？”
“所以我也讨厌林亚风，我讨厌他。”
“你还真是什么都知道，可是又什么都不知道。”
夏清丽声音不高，但她听得一清二楚。
“陌筝，骗自己好玩吗。”
她没有回头。
好玩，骗自己特好玩。
┄┅┄┅┄┅┄┅┄┅┄┅┄┅┄┅┄┅┄┅┄┄┅┄┅┄┅┄┅┄＊
“林董事长，林亚风他，要去哪？”
“去国外治疗。”
“国外？那……还回来吗。”
“如果能够痊愈的话。回不回来，都在他自己。”
“他想回来吗。”没有疑问的尾音，她确定他不想。
“这次去美国，我确信他能得到最好的治疗。”这个傻孩子。他想，当然想。
“他……是怎么会那样的？”
“头部撞击，脑神经受到刺激。这样的情况也不知道是暂时还是永久。”
“哦。谢谢，再见。”
“嗯，再见。”
合上电话，陌筝长吁一口气。自己不知道下了多大的决心才通上林董的电话。
美国？美国……美国。为什么一出点什么事都往国外跑！
一合上眼，脑海里就都是那飘荡着痛苦的回音——“筝……陪我……去……”
“筝……陪我……去……”
“不！”猛然睁眼，豆大的汗滴顺着眉梢滑进眼角。
那是南空的声音。那是她所听到的南空最后的声音，他喊着她的名字，他想带她走……她却转身离开。现在的陌筝只想陪在一个人身旁，无论他是带她去天堂还是地狱。可那个人却推开她，毫不留情。
陌筝苦笑，若自己当初真的如现在这么爱一般爱着南空，肯定会陪他去的吧？
而南空呢。如若他也如林亚风现在这么爱一般爱着她，南空又会怎么做。求她陪自己落入地狱吗？不会的，但他也永远不会成为林亚风。
那天南空走了，林亚风的出现成了她生命中永恒的续集。而南空也一去不复返。
陌筝无力地倒在床上，她甚至能预见林亚风临走前隐瞒着不舍的痛苦，预见他一去不返的背影。她怎么再经得起失去。父母，南空，夏如，周阳……呵，每一个她都记得清楚。
她再不想听那个熟悉号码里传来的忙音，累了，真的累了。他连一句再见也不说。
If you love a girl； it's better to fight for her happiness than to abandon her for the sake of her happiness。
爱一个女孩子，与其为了她的幸福而放弃她，不如留住她，为她的幸福而努力。
林亚风，你连这句话也不懂吗。
林亚风，你终究是错了一次。不过没关系，我原谅你。我会同你一样的，千百次地原谅你。我就站在这原地，等你回来。我会好好努力保存着你喜欢的样子，等你，等你，等你。
第三十六章·痛彻的温柔
裂变的时间里
他仍噙温润如玉的笑靥
温柔地将我推开
温柔地拒绝
我不忍看他的笑
和煦里埋藏着的泪眼
强迫着习惯这痛彻的温柔
忘记他为我照亮过的前方
┄┅┄┅┄┅┄┅┄┅┄┅┄┅┄┅┄┅┄┅┄┄┅┄┅┄┅┄┅┄＊
他从来没变过，甚至连霸道都少了几分。一味的温柔，浸得陌筝快要窒息，让她误以为他还没有变。然而，他还是泛着温柔的脸庞，吐出的却是拒绝。
推得她好远，不忍认清这现实。这温柔好痛好痛。
甚至她请求他陪她最后一次，他也拒绝。
“林亚风，我求求你……”
她哭了，林亚风最听不得她哭。最终还是同意。谁能知道他又有多想多看她一眼——然而，看不到了。除了那片灰色再也看不到别的。即使他从未忘记过她的笑靥。
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陌筝却没有再去放风筝的兴致，因为他再也跑步起来，她再不能乘着他飞。只是约了他普通地逛街，还是陌筝去接的他。想到不久前他还是那个开着车载她的林亚风，她就心疼。
林亚风的墨镜遮住了半张脸，褐色的金属边墨镜把他的轮廓勾勒得更加干净，只是在这半阴不晴的天气里有些突兀。
“干嘛戴着墨镜？像个瞎子。”终于看到了他，陌筝忍不住调笑。她想暂时地骗自己，一切都如既往。
“差不多就是。”
“啊……对不起。”噤若寒蝉，她不该太得意忘形。
林亚风倒是无所谓，只是感慨——之所以戴着墨镜，只是受不了自己那双想看向她，却对不准她的眼睛。受不了自己想热切注视她，却只透露空洞迷茫的眼睛。
受不了这样的自己。
“我们……去Costa Coffe？”
“先逛逛吧，好久没出来走走了。”
说罢，林亚风径直往前走。
“哎呀，你别自顾自地走好不好？”陌筝连忙赶上抓住他的袖口，“等等我嘛。”
陌筝没告诉他，他走的方向是通向一堵高墙。
林亚风只能反握着她的手，他明白，再逞强已无用。没有她的牵引，他已无法走向正确的道路。
“林亚风。”
“嗯。”
“这里还和以前一样呢。”
“嗯。”
“林亚风。”
“嗯。”
“这家娃娃店进了新娃娃哦。”
“哦。”
“门口橱柜里那个，好大啊，抱起来肯定很舒服。”
“什么样子的？”
“小王子哦，还拿着玫瑰呢。”
“……”
“林亚风？”
“嗯。”
小王子的玫瑰……林亚风攥紧了自己玫瑰的手。暗自庆幸戴了墨镜，她看不见自己的眼睛。眼眶里充斥了久违的湿润。
“风……”
“嗯？”
“唔……没什么，走吧。”
陌筝带着他的手继续前行，却被他拉在了原地。她眨巴了眼睛望他，猛然发觉他望不到自己眼里的迷惑。
“想要吗？”
“也没有很想要……”
“进去吧。”
他径直地走，陌筝赶忙跟上去拉着他进店，怕他再走错方向。
“橱柜里那只娃娃，请拿出来，不用包了。”
“谢谢惠顾，一共520元。”
“刷卡。”
520元，是个好数字。这里的标价都永远这么童话。
营业小姐跑得很殷勤，显然没发现这位顾客有任何异常。反倒是陌筝不安地望着橱柜里那只大娃娃被一股脑儿抱出来，她知道这家店的娃娃每款进货都不超过５个。
她终是扯扯林亚风的袖子：“林亚风林亚风……”她小声唤着。
林亚风微微侧了头。
“好贵啊。”
他点点头，又把头偏回去。
“不要买了吧？”
他摇头，接过娃娃就走，陌筝只得跟上。
“喂喂……”
“送给你。”
他把小王子揣进她怀里，不容她推辞。林亚风能够想象出她掩藏了渴望的矛盾神情，好心疼，好想由自己去保护。只是现在的自己已做不到。
“谢谢……”
陌筝怯生生地望着怀里的小王子，他拿着玫瑰笑得好灿烂。抱着他，陌筝感到好满足。明明很想很想要，刚刚还在想要不要攒几个月钱把他带回家。
啊啊，再怎么攒自己用的还是林亚风的钱啊。真笨。
林亚风感慨，自己不是没谈过几次恋爱，然而所有的女人似乎只对印着名牌LOGO的皮包感兴趣，即使她们也知道那样千篇一律的包型、棕褐的真皮又可观在哪里。他也从不拒绝，到最后就演变成给张卡了事。但是越到后来越觉得无趣，人渐渐成熟，那种幼稚的事也不想再干。于是他遇到江岚，她什么都能够自己得到。然后……他遇到了陌筝。
他记得她盯着ESQ柜台的布包看了很久，红着脸问他能不能买下来，不安地等他结账后又信誓旦旦一定报答云云。他问她为什么喜欢这种包，她埋着头说觉得ESQ的小猫很可爱。
当时就决定了一定会由自己保护她。
不，早就决定好了。只是如今恐怕兑现不了。
林亚风觉得，就算她变成想要LV的女人，他也会马上变回只会掏钱的男人。
陌筝左手抱着小王子，右手拽着林亚风，还是去了Costa Coffe。
今天的这里很冷清，那种致命的安静里夹杂了淡淡的凄清。
陌筝点的摩卡上浮着漂亮的奶泡拉花，爱心的形状。头一次不忍用汤匙破坏。她抬眼，对面的男人显然看不到自己拿铁上的拉花。
“等你走了，我可以抱着他睡。”抱着小王子，陌筝温和了眼。
林亚风听到包裹在娃娃外的塑料纸被打开的窸窣声。他不敢去想她的神情。因为他一定要走，一定不能停留。
小王子的面容总是安详，他塑料制的眼睛突然“啪嗒”地落上几滴泪。陌筝颤着手抹掉——啊，是他哭了吗？
他不在的夜该怎么熬，蜷缩着温暖自己的一个个夜晚。看着面不改色的小王子，陌筝苦苦地笑。
饮鸩止渴罢了。
“后天我就走了。”
咖啡杯倒得很清脆。陌筝抱着小王子呆呆地看——呵，他怎么又哭了。塑料眼睛上眼泪不停地落啊落，哭得好急啊。
后天。
那么快。现在才知道。
他明明要走的不是吗，迟早要走的不是吗。
他怎么会真的要走了，怎么会。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