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皇帝 - 二月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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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皇帝 - 二月河-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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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口授遗诏,请你代笔。”
  “皇上正盛年体健,偶有小疾,刻日即可康复,不必虑及大统之事。”
  李鸿藻忽又跪下奏道。同治帝微叹一声,示意他起来找纸笔,李鸿藻不得已,在御案上取过纸笔,静听圣上吩咐,同治帝这才一字一句他说道:
  朕六岁即位,一晃十三年矣,然独自为政仅一年有余,欲重振国威,兴我大清,不想患有此不治之症,愧对先圣。今为大清天下有续,朕思虑再三,决定特传位于皇叔恭亲王奕欣,此乃大清朝续统之上上策,他人不可逆此朱谕。
  钦此。
  同治十三年十二月己卯
  同治帝边说;李鸿藻边书写,书写完毕,李鸿藻又重新一字一句读一遍,让同治帝听听是否有什么不妥之处。完毕交给同治帝,他盖上玉玺,这才叠起来放在枕下,说道:
  “时事艰难,赖国有长君,朕为大清天下所虑才传位于恭亲王,但此朱谕暂不必外出,到时再宣布。”
  “皇上,你考虑得也是,但圣上龙体定会不久康复,请圣上珍重!”李鸿藻泣诉道。
  “作为朕的老师,朕不必欺瞒你,朕之病恐难挨月余。”
  李鸿藻泪流满面,已说不出话。恰在此时,外面太监传来话,为了不影响圣上休息,命李鸿藻快快离开。李鸿藻不得已才与同治皇上跪别,不想这竟是他师徒二人的最后一面。
  李鸿藻刚刚离开,东暖阁就被慈禧太后派来的大内侍卫戒严了。
  同治帝独自一人被监禁在东暖阁内,虽然每天照样有御医诊视,太监宫女喂饮饭食茶水,但没有外臣来此与皇上谈心解忧。同治帝心中说道,唉,真是世态炎凉,朕仅在病中,连一个看探的人也不来了,别人倒罢了,为何皇后也不来陪陪朕,难道她的心也变了,见朕即将死去而怀有二心不成。
  同治帝正在胡思乱想,忽闻殿外有争吵之声,好象有皇后阿鲁特氏的声音。同治帝忍着疼痛,强撑着身子冲着殿外大喊,也许是他的声音微弱,抑或是殿外争吵声太大,谁也没有在意。
  忽然,一名太监似乎听到室内皇上喊叫的声音,急忙向争吵的人示意,两边把持殿门的大内侍卫才稍稍消一下气焰。皇后阿鲁特氏乘机闯了进去,来到东暖阁皇上御榻前放声大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同治一见是皇后,本想说她几句,见此情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缓缓安慰道:
  “阿鲁特,朕的病是天意,你伤心什么?别哭坏身体,影响腹中孩子健康。”
  皇后这才止住哭泣,说道:“皇上,外面的一些狗奴才不让贱下进来,说没有慈禧太后之命谁也不准进来。”
  同治帝一听,气道:“有这事?怪不得这多日来不见外臣人内,朕刚才还埋怨你为何也不来?”
  “贱下来过三次,都被他们阻拦,他们说皇上休息,不准外人打扰,我实在忍不住,不相信皇上会下此命令,才和这那狗奴才争执起来,若不是皇上在里面呼喊,妾身还进不来呢?真是狗仗人势!”
  同治帝越听越气,恨恨地骂道:“这些狗东西,朕不杀他们不解心头之恨!”
  “皇上别气坏身子,与那些狗奴才一般见识不值得,他们是奉慈禧母后的旨意行事。”
  “皇后,皇额娘可能认为朕不久将离开人世,也许有什么新的想法?”
  “难道她另有图谋,觊觎皇上的位子?”阿鲁特氏惊问道,“要么怎会派这么多大内侍卫来封闭养心殿呢?”
  同治帝没有言语,他考虑一会儿说道:
  “阿鲁特,你我夫妻恩爱尚不足一年,是朕一时糊涂染此不治之症,不久就要离开人世。”
  “不,快别说了,皇上!”阿鲁特皇后用手轻轻捂住同治皇上的嘴,哭泣道。
  皇上握住阿鲁特氏的小手说道:“让朕把话说了,以后也许没有机会了。”
  阿鲁特机械地点点头,泪顺着面颊悄悄滑落,滑落。
  “自古至今,为了皇权,多少父子反目,多少兄弟成仇,到头来也是徒奔黄泉,留下把柄给后人嗟叹,尧舜禅让的佳话不再流传。李隆基为情不爱江山爱美人;我顺治皇爷为董鄂妃甘愿须发上五台,朕不认为他们错,相反却以为他们才是真正的智者。崇祯帝吊死煤山前,拔剑刺死亲生女,竟说道:你为何出生帝王家?只可惜醒悟太迟。朕虽六岁即位,但这一切都是天命,我不过是个聋子耳朵当个摆设,今虽独掌朝政一年也早已厌倦这深宫生活。正因为如此,才得这不治之病,若朕能病愈,情愿舍弃那九五之尊,甘愿与皇后作一贫贱夫妻怡享天年。只可惜——”
  “皇上的病一定会愈痊的,妾身每天都为皇上焚香许愿祷告。妾身虽出生于贫家,也不恋那深宫生活,只想随皇上恩恩爱爱养儿养女过那贫穷生活。”
  “皇后能理解朕的苦衷就可以了,朕别无所求,朕死后,你不必悲伤,只相信这是天命,在宫中不必有任何争求,日后生下孩儿无论男女都不求封赐,作为一常人平安生活就可以了,也许皇额娘看在朕骨肉血亲上不会为难你们母子,朕在九泉之下足矣!”皇上也抑不住潸然泪下,皇后更是痛哭不已,二人抱头泪如涌泉,活人作死别,此情是何等悲哀、痛心?而这次果是他们夫妻最后一别。
  许久,两人才忍住泪,同治帝从枕下取出遗诏对皇后说:
  “待朕归天后,你将此遗诏当众交军机大臣李鸿藻、沈桂答等人,宣读续统之人,此书万万不可让第三人知道,你妥善保管,快回去吧,以防有人偷听,留之太久,让皇额娘怀疑,估计这里都是她的眼线,朕不知她到底想对朕怎样?”
  “妾身尊旨!”
  皇后阿鲁特氏一拜倒地,泪眼红肿,许久才从地上站起,依依不舍地吻别皇上。
  阿鲁特皇后刚刚跨出东暖阁就被几名大内侍卫围住,不由分说,堵住她的嘴将她带到西暖阁。西太后慈禧早已坐在那里等待多时了,一脸铁青,见阿鲁特皇后被推来,眼也不抬,只顾不紧不慢地吸大烟,似乎很悠闲地喷吐着烟圈。许久,才有气无力地问道:
  “谁准许你到东暖阁去的?”
  “皇上在那里,我是他的妻子理所当然到那里看望服侍?”
  “小蹄子,嘴到不饶人,是你硬还是我硬,小李子何在?”
  “奴才在!”
  “给我掌嘴!”
  李莲英从旁边走到阿鲁特皇后面前,皮笑肉不笑他说:
  “皇后,请见谅,奴才这是执行命令!”
  说着,啪啦给皇后左右四巴掌。阿鲁特氏两腮被打得红肿,嘴角流血,仍破口大骂。慈禧眼也不抬,对两个宫女说:“搜身!”
  接着,上前两名太监抓住阿鲁特氏的胳膊和腿,两名宫女立即搜身。
  “太后,果然有!”李莲英扯着破公鸭嗓子尖叫道。
  “哼!贱人。”慈禧冷笑一声接过李莲英递上的同治帝传国遗诏,粗粗地看一遍骂道:
  “都是吃里扒外的下贱骨头!想与老娘较量,老娘就让你死快点,这可不能怪老娘心恨,是他自找死,早死也是死,晚死也是死,今晚就叫他死,免得夜长梦多。”
  慈禧太后说着,将那同治皇上的遗诏撕得粉碎扔在地上。
  “太后,你,你违抗圣旨,万人不容!”阿鲁特氏气得指着慈禧说道。
  “老娘抗旨,老娘宰你与那皇上如杀只小鸡,他那圣旨在老娘面前还是废纸!”说着仰天大笑起来。
  皇后阿鲁特氏在慈禧的笑声中一阵心疼,昏了过去。
  “来人,将这贱人送回宫,好好看着。”
  “老佛爷,这遗诏的事可能还有外人知道?”李莲英凑上前说道。
  慈禧思索一下说:“嗯,看字迹不像同治所写,倒像李鸿藻的笔迹。”
  “老佛爷,这怎么办?万一传将出去——”
  “你可私自到那老滑头那里去一趟,威逼利诱兼施,谅他不敢外传,否则,他长几个脑袋!”
  “喳!递旨。”
  李莲英躲身退下。 
 
  
第三回 那拉氏独断立稚子 袁世凯穷途遇奕譞
 
  “哦,哦!饶命,饶命!”
  “老爷醒醒,老爷醒醒!”
  夫人使劲摇动着梦中发出惊叫的李鸿藻,在夫人的呼唤下,李鸿藻才从恶梦中醒来,用手擦一把头上的大汗说:
  “好怕!好怕!”
  “老爷,你做了啥梦,如此紧张害怕?”
  “李总管,他——”
  “上午李莲英来同你商量什么事,你梦着他了?”
  “嗯,不,没做什么恶梦!”李鸿藻仍心有余悸他说。
  夜,深深暗夜。
  李鸿藻迷迷糊糊刚要入睡,忽听府宅正门方向传来咚咚咚急促的砸门声。
  不多久,门外就传来家人李安的呼喊声:
  “老爷,老爷,快起,宫中来人了。”
  “什么?宫中来人?”话只在心里,李鸿藻就一咕碌爬起来,披上大氅。
  “老爷,天早哩,起这么早干什么?睡不着也暖暖被窝,死冷的天。”夫人埋怨说。
  李鸿藻压低声音说:“宫中半夜来人打门,可能有大事?”
  李鸿藻嘴里平静他说着,心中实是七上八下,害怕的很。今天上午李莲英专程来府,威逼利诱,让他对遗诏的事放明智点,这意味着什么,自从李莲英走报,他一直心神不宁,估计最近朝中可能有事。做官多年的老经验磨就了他老成持重,该说就说,不该说绝对不能说的中庸之性。他虽然满口答应李莲英,难道他仍然信不过我,欲置我死地不成。想至此,浑身打一个冷颤,不知是天冷还是心惊。但无论如何,宫中来人,死也得去。
  李鸿藻急匆匆穿戴整齐,临走时又来到床前,对着多年相伴的夫人说:
  “我走了,万一不回来,你就让儿子辞官回老家耕种几亩薄地为生吧,今后子子孙孙再也不要做官!”
  “老爷,你怎么了,还没起就说这没头没脑的话,是否这几天被鬼冲着入迷了?”夫人唠叨了几句也没在意。
  李鸿藻叹口气,悄悄关上房门走了。来到前庭,宫内太监已等待多时,二话没说,就催促他快上轿入宫。李鸿藻知道问也没用,急忙上轿,这时,一阵冷风吹来,他又打了一个寒颤。刚钻入轿中,太监就轻喊一声:“起轿!”
  漆黑的夜晚,李鸿藻的思想只随着轿前太监手中挑起的晴红灯笼在摇晃着,不知吉凶,也不知宫中到底发生了何事,一种不祥的阴云向他袭来,难道……不可能,不可能!他心中否定着……
  轿子在东华门外停下,已经有好多轿子停在那里了。太监领李鸿藻从侧门来到养心殿西暖阁,那里灯火通明,早已挤满了人,尽管人很多,但谁也没有吱声,只偶尔有人小声说上一句两句。
  李鸿藻进入屋内,举手向众人作揖,这才找个空位坐下,低声问身边先到的御前大臣景寿和奕劻,发生了什么事,这两人也轻轻摇摇头,他知道再问也无益,就悄悄坐着等待。
  不多久,“又进来几位,有恭亲王奕欣、惠郡王奕详、弘德殿行走徐桐、翁同和、总管内务府大臣英桂、崇伦等人。大家都在焦急地等着,显出十分着急的样子。但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正当大家猜测等待的时候,醇亲王踏进房内,鼻尖红红的,似乎行了很长的路,把内心的寒冷都从这鼻尖上表现出来。
  二十多人挤在一起,本来空旷,清冷的殿房现在热闹多了,也拥挤多了,吊在中央的宫灯燃烧更旺了,整个房内有一种暖融融的气氛,人们不在跺脚,也不在搓手,都三个一堆,两个一伙在交头接耳。这些人中,唯一没有参加议论,仅机械地坐在那里想心事的就是恭亲王奕欣和军机大臣李鸿藻。
  “两宫皇太后驾到!”
  不知何时,这太监的一声吆喝才提醒在座的王公大臣,今天半夜到来不是谈话叙旧而是有重大国事商议的。他们立即按班次在事先准备好的跪垫后站好,恭恭敬敬地低头垂手敬立等候。
  随着执事太监将棉帘挑起,大臣们齐刷刷地抖掉马蹄袖的盖口,跪在地上,红顶子一揭到地,齐声呼道:
  “恭请两宫皇太后圣安!”
  两宫皇太后一前一后来到炕上的一张方几上,一左一右坐定下来。慈安皇太后扫视一下众人,然后转脸对左边的慈禧说:
  “人都来齐了?”
  “差不多了吧。”慈禧也看了一眼下跪的大臣说。
  不知为何,慈禧今天显得特别没有精神,身着便服,满脸疲倦之相,也无往日的粉饰,看起来一夜之间苍老许多,两颊有点苍白,脸上的皱纹也清晰可见,特别是落有凹陷的双眼,似乎带点血丝,好象一夜也没有合眼。
  “都起来吧。”慈安太后也没精打采他说上一句。
  “谢两宫皇太后!”
  大臣们这才纷纷站起,按次序坐好。慈安轻轻理一下垂下的云鬓,冲着慈禧点点头。慈禧这才欠了欠身,眼圈一下子红了,沙哑着嗓子。落含悲戚的声调说:
  “今儿深更半夜把众家王公大臣请来,实是不得已,有要事烦劳各位亲王大臣定夺。”慈禧又缓缓口气说,“皇上一病多日,危在旦夕,所牵挂的是大清几百年的业绩续统问题,我们姐儿俩想请大家拿个主意,皇上无子,谁可嗣立?”慈禧边说边用手拭去腮边滚落的泪花。
  “大家先仔细思考一下,然后再作定夺,此事关系大清朝兴衰,不可不慎重!”慈安也哽咽着说。
  接下去是沉闷,尽管王公大臣没有说话,但谁心中都在翻腾:这两宫皇太后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是她们有了人选还是没有人选?如果没有人选,让我来说应该选谁呢?万一她们有了人选,我先开口提议,说错了,岂不会遭到两宫太后的训斥。
  整个西暖阁内静悄悄的,只有大中央的宫灯发出咝咝的燃烧声和大臣们偶尔的咳嗽声。这思想激烈斗争的王公大臣里面,最为不安的是奕欣和李鸿藻。奕欣知道皇上和自己谈过此事,但皇上是试探自己还是真的托国于己呢?另一方面,皇上是否与两宫皇太后言及此事,如果皇上说了,这两宫太后是什么态度呢?自己并不想发表任何意见,还是听其他人发表见解,如果两宫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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