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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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 第8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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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两者官身,也都属于离阳当之无愧的封疆大吏,只不过前者已是货真价实的朝堂中枢重臣,后者是牧守一方的权臣,距离前者,仍有一线之隔。不过陆东疆是享誉中原士林多年的清流名士,若是换成其他刺史相伴,他还会拿捏官威架子,对上文坛宗师韩谷子高徒、蜚声朝野的上阴学宫稷上先生、同时又是徐渭熊师兄的常遂,陆东疆自然将其认为同道中人,言谈和煦,十分热络。
  陆东疆作为总领陵州幽州政务的副经略使,对离阳漕运一事当然有所耳闻,知道朝廷原本答应在入秋之前保证有一百万石漕粮进入北凉,只是到如今连半数五十万石都不到,先后三拨,零零散散,藏藏掖掖,堪堪四十万石而已。离阳漕运有横竖两线,横线以广陵江为主干,被视为中原腰膂之地的青州襄樊城,是漕粮中转重地,只是谁都没有想到那位年轻藩王赵珣,竟然跟随燕敕王赵炳和蜀王陈芝豹一同造反,并且据说被要推举为新帝,如此一来,赵室朝廷就丧失了大半座靖安道的统辖,漕粮就顺势一拖再拖,陆东疆对此也只能感慨一句流年不利。
  常遂陪着陆东疆走到渡口岸边,江水之上船只连绵扎堆,几乎有如履平地之势,码头两岸热火朝天,这让陆东疆有些惊讶。
  常遂一语道破天机,“离阳朝廷对外宣称,入秋前供给北凉道五十万石漕粮,其实咱们王爷当时和尚书令齐阳龙说好的是一百万石,事实上,这个秋天在齐阳龙以及桓温几乎算是事必躬的亲自督促下,已经有将近八十万石漕粮运入我陵州粮仓,只不过照顾离阳颜面,我们也就对外说只收到了四十万石。”
  既然治下辖境“风调雨顺,政事清明”,陆东疆便是一阵惊喜欣慰,只是随即发现身旁这位骤居高位的陵州刺史,心情似乎并不太好。
  常遂淡然道:“陆大人刚刚上任,有些事情可能不清楚内幕,离阳朝廷除了允诺入秋之前一百万石漕粮入凉,其实还答应在之后运入两百万石。可是以眼下形势看来,是遥遥无期了。”
  陆东疆疑惑道:“中原大乱,靖安道又是叛乱藩王赵珣的辖境,朝廷无力掌控漕粮入凉,也在情理之中吧?”
  常遂摇了摇头,“并非如此,靖安道的主要兵力,或者说靖安王府辖下精锐,早就给赵珣消耗殆尽,现任靖安道洪灵枢本就是青党领袖之一,当了那么多年位高权重的太安城吏部侍郎,资历极厚,节度副使马忠贤更是大将军马福禄之子,两人联手,若说入秋之后的后续两百万石漕粮有些变故,无法全部兑现,勉强可算情理之中,可绝不至于连那二十万石都会延期不至北凉。归根结底,是他们与把持离阳漕运二十年的赵室宗亲和京城勋贵,达成了默契,不愿我们北凉白白得到后边的两百万石粮草。要知道两百万石漕粮,意味着在太平盛世也是一大笔分红,何况如今中原战乱,更是可以漫天要价,也许是跟朝廷狮子大开口,说不得也可能是参与叛乱的三位藩王。盛世收藏,乱世金银,金银做什么,还不是买那兵马粮草。”
  陆东疆满脸愕然。
  常遂突然笑了笑,“想必陆大人来时,也看到主道两侧的那些大小商铺了,其生意兴隆程度,连陵州州城也比不得,就不好奇?”
  陆东疆点了点头,“常大人刚才也说盛世收藏乱世黄金,自古而然,乱世将至,本官从凉州赶来之前,就听说如今陵州富豪之家都在贱卖各类古董字画,连许多被视为已经消失湮没在洪嘉北奔那场浩劫中的传世珍稀,都重新现世,为中原惊艳不已,以至于许多闻讯而来的江南道商贾来此低价购入,再返回中原以天价卖出,人人赚得金山银山。常大人,实不相瞒,本官也很是心动啊。”
  常遂笑意玩味,缓缓道:“哦?那陆大人可真要去看看。自大奉朝至春秋九国,陆冈的玉器,吕爱水的金器,朱碧山的银器,包治然的犀器,赵良碧的锡器,王小溪的玛瑙器,姜宝云的竹雕器,杨筍的瓷器,人偶得一器物,必珍稀为古玩。如今在这北凉陵州这条无名小街,无奇不有,否则时下离阳朝野怎么会皆言‘中原江湖宗师皆至武当山,离阳文人雅士心系陵州城’?”
  陆东疆心动了。
  脸色微冷的常遂笑着泼冷水打趣道:“只不过那些大小铺子,做生意之前都要先看买家的路引户籍,本地人都只收真金白银,外乡人嘛……不说也罢,恐怕两袖清风的陆大人要失望了。”
  陆东疆哈哈笑道:“无妨无妨,本官过过眼也好,收不收入囊中倒是其次。这就如对待那些世间绝色美人,远观亵玩皆是美事。”
  常遂便领着副经略使大人就近来到码头边上的一座店铺。
  铺子不大,连陵州将种门庭中等宅院的一间书房也比不上,但是陆东疆才跨过门槛,就瞪大眼睛,给震惊得无以复加。
  琳琅满目!
  陆东疆的鉴赏眼光,何其老辣,快步走向一张古色古香的束腰齐牙条兽腿炕桌,上边随意搁置着十几样奇巧物件,陆东疆小心翼翼拿起一只漆木碗,周身作连环方胜纹,深赤色。
  堂堂一道副经略使,手指微微颤抖着翻转那只漆木碗,果不其然,陆东疆看到了碗底那浓金填抹的“沆瀣同瓯”四正书阳文!
  铺子杂役是个大手大脚的年轻人,看到是两个身穿官服的男子,只不过没瞧见他们的扈从跟随,也就没太上心,在陵州,老百姓习惯了与桀骜不驯的将种子弟打交道,对于比他们还受气的文官老爷,倒是同情得很,谈不上如何忌惮畏惧。再者最近小半年之内,他们这小小一座铺子,也来过许多奇奇怪怪的中原顾客,这名清扫铺子兼任喊价的年轻杂役,也开始觉得自己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物了,就上前几步,就从桌上随手扯住一只的金壶的纤细壶嘴,高高提起,殷勤笑道:“官老爷,前不久有位上年纪的中原读书人,看上了这件玩意儿,只可惜当时他出不起价儿,就让咱们务必留下,说是他回江南道老家那边运作去了,咱们铺子可没搭理他,官老爷,要不然你掌掌眼,要是喜欢,二十两银子就可以拿走,当然,这是咱们北凉当地人才有的价格,外乡人可不行!”
  陆东疆颤巍巍放下那只漆木碗,双手接过这只云龙纹葫芦式金执壶,仔细打量之后,颤声道:“这是货真价实的旧南唐御制之物啊,连眼高于顶的大楚国师李密都对其誉为‘酒水共意气,倾倒一世’!多少银子,二十两?!”
  年轻杂役笑眯眯道:“二十两就够了。银票不收,只收现银!”
  陆东疆动作僵硬地转头望向常遂,“常大人,身上可有现银?”
  常遂摇头道:“不曾携带。”
  陆东疆一脸悔恨疼惜,喃喃自语道:“不行,恳请常大人今天找人借我些银子,一千两,不!最少一万两!多多益善!”
  常遂笑道:“陆大人不用如此失态,这般物件,这条街上随处都是,不但如此,从这座陵州码头,沿着这条河进入广陵江,直到青州襄樊城,大大小小的漕运码头,皆有这般店铺开设。”
  陆东疆猛然惊醒,痛惜道:“这可是王爷的意思?!”
  常遂点了点头,“这里头,半数出自清凉山徐家库藏。”
  身为半个徐家人的副经略使忍不住跺脚高声道:“败家子!败家子!”
  常遂哈哈大笑,竟是就把陆东疆撂在店铺,独自一人离去。
  店铺内,陆东疆提起一只白玉碗,举碗映膏烛,皎若冰雪,碗壁上的黄点像数十粒栗子点缀其中,尤为天真可爱。
  陆东疆每赏玩一物,都要念叨一声败家子。
  尤其是得知北凉外乡人想要取走看中物品,只能是去搞定负责广陵江漕运的离阳官员,用粮草来换取,亦是相当廉价,许多原本价值连城的案头雅玩,竟然不过是一两百石粮草而已!
  陆东疆心头滴血啊。
  而陵州刺史常遂回到码头后,站在岸边。
  天下人共分徐家。
  清凉山千金散尽还复来?不复来!
  常遂不知道那位副经略使大人作何想,他只知道自己愿为这样的北凉共生死!


第382章 北凉悲凉
  广陵王府春雪楼换了主人,事实上离阳的半壁江山,在那一夜之间都换了主人。
  谋划这一切的纳兰右慈,坐在江畔山巅那口胭脂井口上,一只手摊放有十几颗色彩绚烂的广陵道特产雨花石,一颗一颗捻起,然后陆续丢入井中。
  纳兰右慈身边站着沦为阶下囚身份的棠溪剑仙卢白颉,不同于被关入大牢的经略使王雄贵,作为广陵道节度使的卢白颉只要不擅自走出王府,并无拘束。
  卢白颉问道:“纳兰先生找我何事?”
  纳兰右慈低头弯腰望向黑漆漆的井口,柔声笑道:“虽然燕敕王府在太安城也有些扎根多年的谍子死士,有些人官身还不低,可终究比不得久在中枢的棠溪先生,我就想知道太安城那边,有资格参加养神殿‘小朝会’的那些个离阳重臣,有几人是板荡忠臣,又有几人会在危困之际摇摆不定,有几人与年轻皇帝离心离德,棠溪先生若是愿意直言不讳,我们就能够看菜下碟,以后太安城也能少些冤魂野鬼。”
  哪怕是说着诛心至极的狠辣言语,这位春秋谋士的嗓音舒缓有度,笑意浅浅,实在是一位很难让人讨厌的风流人物。
  卢白颉摇头道:“纳兰先生想多了。”
  纳兰右慈一脸就知如此的表情,挥挥衣袖潇洒起身,微笑道:“走,带你去一间屋子,是我花了足足三千石大米,才给棠溪先生凑齐的一套书房。”
  卢白颉一头雾水,送礼送书房?而那三千石大米又是怎么回事?莫说寸土寸金的太安城,就是自己家乡江南道,寥寥三千石大米折算成银两,又能购置到几件不错的文房用品?
  纳兰右慈胸有成竹道:“棠溪先生不妨拭目以待,绝不至于失望!”
  卢白颉跟随纳兰右慈来到王府一处幽静别院,穿廊过栋,纳兰右慈推开房门,伸出一只手掌,示意卢白颉先行入屋。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黄花梨木乌纹半桌,因为是矮桌式样,自然并非摆放名贵雅玩的书案,只不过束腰做成蕉叶边,起伏如水波,流动雅致,侧面折枝花鸟,有大奉彩瓷意趣,牙子以下雕龙形角牙,回首上觑,大有神采,上下繁文素质,对比鲜明,别有韵味。更远一些的书桌是一条螭纹长桌,桌上文房四宝,俱是江南道那边任何一座书香门第恨不得供奉起来的传世之宝。
  纳兰右慈走到桌旁,双指拈住一只古秀可爱的紫砂壶壶盖,高高提起,壶身竟是不坠,笑眯眯道:“正是旧东越已经失传的那款天地共春壶,以至于此壶风靡大江南北的当时,饮茶一事就已经退而其次,成了赏家清玩的绝品,如今更是千金难求,没办法,东越文人大多喜好死的时候陪葬一把共春壶,后边洪嘉北奔里毁去太多,稀罕物件,当然是价高难求。棠溪先生是茶道圣手,想来比我更清楚这把壶的不俗。”
  卢白颉仅是瞥了一眼茶壶,环顾四周,脸色沉重问道:“这间屋子,所有物件,只用了三千石大米就?!”
  纳兰右慈哈哈笑道:“放心,绝非是广陵道战火如荼才导致各座高门贱卖珍藏,说句难听的,广陵道自二十年前大楚覆灭后,官场上尽是些骤然富贵的得志小人,本就没有几个值钱姓氏了。要不然就是些明哲保身的墙头草,此次春雪楼更换主人,他们也大多见风转舵得很快,不至于需要拿出这些好东西来换取金银大米。”
  纳兰右慈突然蹲下身,钻入那张螭纹书桌,然后探出脑袋朝卢白颉招了招手。
  卢白颉给这位祸乱祥符的谋士弄懵了,犹豫片刻,还是依葫芦画瓢钻入书案底下,纳兰右慈在桌子底部用手指一阵摩挲,笑道:“大白天的,不好点燃蜡烛,不过以棠溪剑仙的眼力,应该依旧能够凭借字迹看出此物来历渊源。就是这里!”
  卢白颉顺着纳兰右慈的手指抬头望去,只见那里好像有人以匕首刻出六个字,歪歪扭扭,除了些许稚趣,绝无半点大家风范,但是卢白颉震惊当场,六个字意味着三个人,皆有名无姓,凤年,脂虎,龙象!
  须知远嫁江南的徐脂虎正是卢白颉的侄媳妇,卢白颉当初在卢家也是最为心疼那名女子的家族长辈,所以卢白颉确认无误,这是徐脂虎的字迹无疑!再者,卢白颉知道在清凉山,徐脂虎和徐渭熊从小就关系平平,所以徐家子女四人,独独少了徐渭熊的名字,更是世人无法作伪的有力旁证!卢白颉甚至能够想象很多年前,那位红衣少女坐在地上,用小刀刻字的俏皮模样。
  卢白颉长久沉默,哪怕是在和纳兰右慈离开桌底之后,仍是不愿开口说话。
  纳兰右慈一脸捡漏的欢喜神色,“我猜啊,连桌子主人都不知道当年他姐姐曾经在桌底刻字,否则肯定舍不得卖掉。”
  卢白颉想到早年那个当面询问自己能否卖他几斤几两仁义道德的年轻人,心情复杂,笑意苦涩道:“他徐家何至于此?纳兰先生之前不是说过,赵珣离开青州之后,根本失去了对靖安道的掌控,如何能够阻止漕粮入凉?而且你们暂时也反常地无意染指靖安道,我起先以为是你们担心兵力太过分散,战线拉伸过长,以防被吴重轩大军一鼓作气挥师南下。现在看来,是你纳兰右慈的意思?故意让北凉与朝廷为此生出龌龊,生怕北凉边军一旦出人意料地打赢第二场凉莽大战,徐家铁骑便仍有余力赶赴中原平叛?!”
  纳兰右慈斜靠窗口,玉树临风,玩味道:“否则你以为一个老吏部侍郎温太乙,能够那么顺利返回青州做经略使?朝廷官员不得担任家乡父母官,可是离阳律之一!”
  纳兰右慈笑意更浓,啧啧道:“温太乙在京城资历再老,在太安城的官场关系再夯实,也该是去别处破格高升为一道文官领袖。我为了让这家伙出任靖安道经略使,可是在太安城耗费了不少人情,只不过万万别想到啊,离阳朝廷给了我一个天大惊喜,让马福禄之子去靖安道掌管兵马大权,如此一来,在漕粮入凉一事上,文武两大封疆大吏联手给那些国之蛀虫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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