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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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 第8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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稷并无裨益,于天下苍生也无恩泽。”
  老郡王冷笑啧啧道:“大道理倒是挺能唬人的,不愧是勤勉房的总师傅,只可惜本王今儿没兴趣听你瞎扯,你这种满口仁义道德的腐儒,实不相瞒,本王在春秋战事里头,可是杀了不少!如今既然你在勤勉房当差,本王倒也没那份本事与你过意不去,你运气好,晚生了二十年!”
  老一辈的永徽官场人物其实都知道,这位常山郡王的口无遮拦,那是出了名的,就连张巨鹿和桓温的授业恩师,都曾不幸领教过赵阳的唾沫。
  年轻读书人笑意依然,也不再与常山郡王继续言语争锋。
  冷眼旁观的吴重轩笑了笑,对这位战功显著却生不逢时的老郡王生出几分惺惺相惜。
  晋兰亭有些隐藏极好的幸灾乐祸。
  先前的国子监狂士孙寅,如今的翰林院雏凤宋恪礼,十段棋圣范长后,还有这位横空出世的白衣寒士陆诩,礼部侍郎都视为未来官场上的心腹大患。
  而齐阳龙,桓温,还有陈望三人,不约而同都皱了皱眉头,尤其是今年再度成为启奏迎秋官的陈少保,隐约间有些罕见的怒容。
  在这期间,只有一人真正胆战心惊,那就是原青州将军洪灵枢。
  当初青州士族陆氏惨遭横祸,只有一名少年在自戳双目后,因为注定仕途断绝,得以侥幸生还,之后据说在永子巷赌棋以及担任青楼琴师,凭借这两种贱业为生,哪怕之后不知为何此人坟头冒青烟,成为老靖安王赵衡的王府文案,继而成为新靖安王赵珣的首席谋士,但是那桩陆氏惨案始终没有翻案,某些忧心忡忡的当局者几次试探靖安王府,都没有得到答案。以前洪灵枢对此也没有怎么上心,一来他和洪家不曾参与到那桩惨案中去,如果真有的话,早就斩草除根了,连一个瞎子少年也不会留下。二来当时他是手握兵权多年的青州将军,小小陆氏本就是个蝼蚁一般的低微士族,如果当时陆诩想要对几个仇家发难,其实无异于跟整个习惯了抱团取暖的青党叫板,靖安王府两代藩王都没有帮助他陆家沉冤昭雪,多半是有此顾虑,一个无根浮萍的年轻幕僚,与整个青党,孰轻孰重,高下立判。
  可是当洪灵枢在这宫廷军机重地看到那个年轻瞎子,尤其是那句寻常旁人未必在意的“已经与司礼监通过气,不曾逾越宫禁”,如今在京为官的洪灵枢如何能够不遐想连篇?
  这个瞎子突然成为一大帮太安城最拔尖勋贵子弟的先生,若是心怀怨恨,对整个青党都不曾释怀,以至于迁怒于他这个离阳平字头将军的洪灵枢,也许很难掀起太大风浪,但终究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如果洪灵枢没有进京,始终待在天高皇帝远的青州一亩三分地,继续当他的正三品将军,那么洪灵枢也许会有远虑隐忧,却断然不会像现在这样有迫在眉睫的惊惧。
  洪灵枢内心深处有些唏嘘,归根结底,还是青党在永徽祥符之交的庙堂上太缺少话语声,更是他洪灵枢比不上温太乙在京城根深蒂固,换成是与陆家惨案牵连更深一些的吏部老侍郎温太乙,哪怕他与这个年轻瞎子面对面,相信肯定不会如此忐忑不安。
  这一刻,洪灵枢无比渴望那个比自身平字头衔更高一头的征字。
  离阳征字四方大将军,杨慎杏,阎震春,马禄琅,杨隗。其中杨慎杏在广陵道战败后已经失去头衔,被朝廷丢到北凉道当那个滑稽可笑的副节度使,阎震春更是战死在广陵道沙场,死后倒是获得一个高规格的美谥,倒也算恩泽门庭子孙,最受朝廷信任器重的马禄琅也已病逝,杨隗毕竟年事已高,最多五年之内就会退出离阳军界,而征平镇三字武将都是实权本官,并非虚衔,所以这一退,不存在站茅坑不拉屎的情况,就得立即换人顶替上,比如当今兵部尚书吴重轩,正是顶替阎震春获得征南大将军的身份。
  洪灵枢的入京和温太乙的离京途中,在青党三驾马车的领袖陆费墀死后,两位愈发成为一根绳上蚂蚱的青党大佬,虽未碰面,但是有过密信来往,熟悉京城内幕的温太乙为洪灵枢有过一番推诚置腹的讲解形势,在温太乙当时看来,除去地位超然的大柱国顾剑棠不说,洪灵枢的未来对手,是卢升象,唐铁霜,许拱,马忠贤,忠烈之后的蓟州副将韩芳,父亲正是杨慎杏的杨虎臣,气运惊人的宋笠,老丈人是顾剑棠的袁庭山,人数多也不多,少也不少。
  如今宋笠袁庭山已经自毁前程,与赵炳陈芝豹两位造反藩王沆瀣一气,不用理会。
  兵部左侍郎唐铁霜是福祸相依,成也顾大柱国,败也顾大柱国,在兵部衙门看似风头一时无两,连尚书吴重轩都要避其锋芒,但是在温太乙眼中,反倒不如许拱更有威胁,这位出身江南道的龙骧将军,后劲不容小觑,作为江南士子在卢白颉失势后迅速推举出来的官场代言人,许拱不管当下仕途如何坎坷,都难以阻挡其上升之势,至于既有祖荫又确有领军才华的马忠贤,只要离开家族根基所在的京畿之地,温太乙虽然在密信中并未多说一字,但洪灵枢心无比知肚明,青党所在的靖安道,必然会是这位副节度使的官场泥泞之地,不会明目张胆地让其陨落,事实上青党也没有那份实力和气魄,但要说让马忠贤的爬升阻上一阻,缓个三四年,不难。而韩芳杨虎臣两位年轻后辈,比起做了将近二十年一州将军、如今又有平字在握的洪灵枢,劣势明显,只要这两个后起之秀没有大功,洪灵枢又没有大过,相信洪灵枢会比他们更早一步登顶。
  温太乙原本最不看好卢升象,一场声势浩大军功无数的西楚复国,到头来身为南征主帅的卢升象,只获得一个类似文臣上柱国的虚衔骠毅将军,在京城官场沦为天大笑柄,现在回头再看,卢升象的迅猛崛起和长盛不衰,已经无法遮挡,洪灵枢可以与唐铁霜许拱暗中较劲,却绝不会试图跟卢升象掰手腕。
  温太乙在密信结尾坦言,沙场对敌,你死我活,真正到了一定高度的庙堂风景,其实有异曲同工之妙,你上我下,绝不是什么和光同尘皆大欢喜。
  温太乙还有些话没有写于信上,而是让那名生于温家的捎信心腹面对面向洪灵枢转述。
  勿与陈望交恶,与严池集交好,切记小心陆诩。
  陆诩在京城官场明面身份仅是勤勉房总师傅之一,此时他向前几步,做出“举目四望”状,笑问道:“听闻洪将军也在今日小朝会之列,我陆诩恰好正是青州人氏,可否一叙?”
  京城公卿当然不知那件陈年旧事的陆氏惨案,只当做是同乡之谊的正常叙旧,何况青州系官员在太安城联系紧密早就朝野皆知,可能宅子分别在城东城西的两名青州官吏,也必定每旬都会聚头寒暄一次,这在官场其它大小派系看来,都是匪夷所思的怪事。别州的京城会馆往往平时门庭冷落,唯独青州那四座会馆几乎日日高朋满座,且无论身份,高官士子商贾游侠,三教九流鱼龙混杂,怡然自得,从不介意官场与士林的风评好坏,也从在乎被讥讽为趋利之徒。所以当陆诩公认提出要与洪灵枢“叙旧”,那些京城权贵没有谁感到奇怪。
  唯有洪灵枢没来由感到一股遍体发凉的心悸。
  这桩“偶然”会晤,一旦传到青州,温太乙那只疑心最重的老狐狸,当真还能继续勤勤恳恳为自己不遗余力地帮衬铺路?
  只是陆诩的言笑晏晏,又容不得洪灵枢当场撕破脸皮拒绝邀请。
  洪灵枢只能硬着头皮与陆诩并肩而行,逐渐与其他人拉开距离,洪灵枢随后发现两人身后远处,悄然站着一位衣蟒腰玉的中年太监,距离适当,既能看见陆诩,又听不到两人言谈,仅从衣着判断,这名宫内宦官身份就不低,而与洪灵枢视线交汇的瞬间,显然是由于陆诩的缘故,中年太监对洪灵枢微微一笑,透着些许善意,这让洪灵枢更为震惊,本朝有几人,能够让一名蟒服太监如此谨慎对待?
  难怪温太乙对陆诩如此忌惮,不惜动用大量青州人脉来暗中阻击马忠贤的仕途,也要换取他洪灵枢死死盯住陆诩作为交易。
  无法看见这天地万物的陆诩脚步缓慢,一步步轻轻踩在那条青石小径上,每次触及道路边缘地带,就会立即适时调整方向,以此来保持前路无碍。
  洪灵枢看到这一幕,百感交集。
  这么一个年纪轻轻的瞎子,能够有今日成就,时也运也?
  陆诩不说话,洪灵枢也不愿主动开口。
  他与温太乙两位,作为屹立离阳庙堂二十多年的青党执牛耳者,对此人忌惮不假,可要说太过畏惧,也不至于。
  这位勤勉房总师傅之一的白衣寒士终于淡然说道:“我陆诩身处今日境地,青党功不可没。”
  洪灵枢默然不语。
  陆诩突然停下脚步,转头面对同样飞黄腾达的平南将军洪灵枢,“当年恩怨,温侍郎虽未祸首,却也难辞其咎,我自会与他算计一番,洪将军与温侍郎是世交老友,不妨一字不差转述与他。”
  洪灵枢气势丝毫不坠,反问道:“既然如今陆先生与温太乙同朝为官,陆先生更是贵为我朝功勋子弟传道授业的勤勉房总师傅,难道要窃用国器以报私怨?”
  陆诩哑然失笑,然后正色道:“君子可欺以其方,难罔以非其道。”
  洪灵枢一愣,顿时不知如何作答。
  陆诩自嘲道:“何况我也不是什么君子,否则那些年又如何会苟延残喘,以至于我陆氏醇厚家风,全因我一人而斯文扫地?”
  洪灵枢冷笑道:“陆先生的意思,洪某人一定帮忙转述,若无其他事情,那就告辞了!”
  陆诩摇了摇头,轻声笑道:“如果只是让洪将军帮忙转述几句无关痛痒的愤懑言语,我何必冒着结党营私嫌疑的不小风险,就在皇帝陛下的眼皮子底下与你相见?”
  洪灵枢闻言后哭笑不得,你陆诩那些话可半点都算不得“不痛不痒”啊,说不定温老狐狸听到后难免要寝食难安了。
  陆诩缓缓说道:“我与洪将军既无旧怨死结,又属青州同乡,加上如今朝廷扶植青党是大势所趋,我陆诩自当顺势而为。且不论庙堂文臣,只说本朝武将,江南士子有兵部右侍郎许拱,辽东豪阀原本摇摆不定,不知在唐铁霜和卢升象之间如何取舍,结果今日之后,卢升象已经不是他们能够居高临下押注之人了,就只能选择兵部左侍郎唐铁霜。”
  洪灵枢下意识点了点头。
  陆诩继续说道:“想必洪将军早有耳闻,江南道真正的士林领袖,是姑幕许氏的老家主,上柱国庾剑康,此人不但在江南道官场一言九鼎,在太安城也极有渊源,便是坦坦翁这般足以左右庙堂走向的大佬,也与之关系不浅,而唐铁霜如今有意无意与蔡楠董工黄等人疏远,究其根本,还是想要与顾剑棠拉开距离,据我所知,常山郡王赵阳与老将军杨隗皆对唐铁霜刮目相看,而且近期燕国公淮阳侯也对唐铁霜也颇为亲近,征字四将,已经有兵部尚书吴重轩,又有已是囊中物的卢升象,再加上许拱唐铁霜两人……”
  这就已经是四人瓜分四个席位了。
  于是说到这里,陆诩哈哈一笑,放低声音,“敢问洪将军,觉得拥有一品武夫体魄的吴重轩是再能活个二十年,难不难?”
  言下之意,便是只能苦等征南大将军吴重轩老死病死才能顺势上位的洪将军,如果没有意外,最少也得乖乖熬上二十年。
  洪灵枢脸色阴沉。
  陆诩不轻不重说了句题外话:“靖安道的经略使,又不是什么太安城的吏部尚书。”
  洪灵枢也笑了,“可是陆先生,也只是地位清贵的勤勉房总师傅……之一啊。”
  陆诩嗯了一声,再没有下文。
  洪灵枢只看到这个年轻读书人闭着眼睛,笑容醉人。
  年轻人的最后一句话,嗓音极低,却无异于在洪灵枢耳中天雷滚动。
  “某封总计六百八十二字的密信,我陆诩现在能够倒背如流,那位替老侍郎捎信的心腹嘛……”
  陆诩没有道破天机,但是转身离去的时候,这名教书先生,抬起手臂伸出了一根手指,然后轻轻勾起。
  明白了那个手势之后,洪灵枢刹那间汗流浃背。
  ……
  司马朴华和晋兰亭这对礼部大员,理所当然结伴而行。
  司马朴华根本不用去看晋三郎,就知道这位衙门二把手一定不会给自己好脸色看,没法子的事,按照原先礼部自己人关起门来的商量结果,是力荐晋兰亭担任明年春闱的主考官,而晋兰亭也会保证照拂他这位尚书大人的两个儿子,最少有一人将来能坐上国子监祭酒或是礼部侍郎的位置。只是随着礼部衙门愈发位高权重,司马朴华如今的家门槛高了,眼界也高了,前不久更是与向来眼高于顶的中书省赵右龄也攀上了交情,从那之后,司马朴华就开窍一般,有心改一改礼部里头尚书侍郎拎不清的局面,真正让司马朴华下定决心的那件事,是立秋那日出人意料地没有成为报秋官,当时所有人都觉得那份殊荣会在晋兰亭和严池集之间竞争,可几乎没有人想到会是陈望再度夺魁,若说是在这之前,晋兰亭仅是稍逊一筹,那么在这之后,离阳朝堂之上再无人觉得晋三郎,能够与陈少保争夺那未来首辅之位。
  今天皇帝亲口说出那德高望重四字,更是彻底熄灭了晋兰亭的独占春闱鳌头之心。
  可是不管心底如何看待晋兰亭的笑话,当不了几年礼部尚书的司马朴华,哪怕已经算是几近功德圆满的官场散淡人,依然不敢在明面上恶了此人。
  说到底,晋兰亭这些年北凉摆出的那副强横姿态,得势之时,自然是交口称赞,被誉为铁骨铮铮,失势之时,可就两说了。一个人如此忘本,京城官场其实都看在眼里。
  司马朴华一脸惋惜安慰道:“三郎啊,此次陛下的意思你也领会了,并非我不愿扶你一把,委实是有心无力啊。”
  晋兰亭淡然笑道:“陛下自然比我等做臣子的,更加真知灼见,如果尚书大人不介意我越俎代庖,倒是有一份人选。”
  司马朴华惊讶道:“哦?三郎尽管说来听听。”
  已经不再蓄须明志的晋兰亭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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