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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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 第67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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摔着。
  永远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一个自从他离开辽东锦州后,看过了北汉、后隋、西楚、西蜀在内那么多天下壮丽风景的男人,最终会一次次不厌其烦看着四个孩子跳着千篇一律的格子,却会在媳妇催促喊人后,感到不舍。好像希望他的四个孩子,一直就这样无忧无虑,不要长大,女子不要嫁离家门,儿子不要挑起担子。
  大概也永远不会有人知道,有个不是陆地剑仙的年轻人,大战在即,却在云海之上踩着飞剑跳着格子,只因为是想起了儿时的欢乐时光。
  徐凤年终于停下脚步,后仰躺下,他身下自有百柄飞剑刹那间衔接集聚。
  徐凤年躺在飞剑铺就的大床之上,眯眼望着天空,漫天灿烂阳光落在他身上。
  金身璀璨。
  ……
  不久前,在临近逃暑镇的一条幽州官道上,赶路精疲力尽的少女实在扛不住那毒辣日头,就跟身边同伴说了句她要歇息会儿,然后她就在路边一棵枝繁叶茂的柳树,靠着树干坐在树荫中打盹。身披破败袈裟的光头小和尚蹲在少女旁边,在她睡着后,轻轻挥动袖子,扇动徐徐清风。但是小和尚有些忧心,他发现她似乎又做噩梦了,眉头紧皱,不光是今天这个午觉,其实这一路行来,自从两人进入北凉境内,她就经常这样,时不时半夜惊醒,不管多么疲惫,然后她就是死活不愿合上眼睛睡觉了。
  小和尚帮少女扇着风,看到睡梦中的少女竟然流泪了,小和尚顿时也跟着眼睛一红,嘴唇微动,喃喃哽咽道:“师父师娘,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东西……东西吃了很多苦,都半年多没买过一样胭脂了,连铺子也不看,东西还故意说她已经不喜欢胭脂了……师父,趁着东西其实心底还是喜欢胭脂的时候,你教我顿悟吧,这次我用心学,早些成佛好了……”
  小和尚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嗓音,“你这个笨徒弟呐。”
  小和尚先是赶紧抬头,满脸惊喜,然后伸出手指嘘了一声,示意来者别吵到了她,小和尚都顾不得擦掉自己脸上的泪水。
  从武当山赶来的白衣僧人心中感叹,闺女真是没说错,是个笨南北啊。
  李当心缓缓席地而坐。
  方丈方丈,方圆一丈内,立即得清凉。
  白衣僧人闭上眼睛,轻轻伸出手,点在自己闺女的眉心。
  ……
  祥符三年。秋末。
  北莽大军再度集结,四十万精锐陆续压境怀阳关。
  一位年轻僧人破开云层,如仙人落于城外,盘腿而坐。
  年轻僧人猛然抬头,沉声道:“天地之大,容小僧只在这北凉城前方寸地,为李子竖起一道慈碑!”
  他闭上眼睛,双手合十。
  其实他没有说出口,天下再大,也不过是东西南北而已。
  骑军并未展开冲锋,而是缓缓压阵,然后万箭齐发。
  箭矢密密麻麻如蝗群压顶。
  整座天空就像一块脆弱的丝帛,瞬间被锐器撕碎。
  年轻僧人低头诵经,塑就金身。
  随着一拨拨箭雨泼洒而下,僧人的金光开始摇晃和衰减。
  箭雨无止境。
  猩红鲜血开始逐渐浸透袈裟。
  浑身鲜血的年轻僧人嘴唇颤抖,低头呢喃:“师父,你说情至深处知悔不愿悔。你说的这些道理,我总是不懂,但是没关系。往西去便去,成佛便成佛。”
  不知为何,刹那之间,满身猩红变作金黄色。
  视线模糊的僧人艰难转过头,望向城头,满脸泪水却咧嘴一笑,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耳朵,似乎在告诉谁一些什么。
  他转回头后微微弯下腰,伸手拨了拨身前脚边的沙地,似乎又是在为搁置某样物件而腾空什么。
  他双指弯曲,轻轻一叩!
  天地之间。
  骤然响起一声清脆悠扬的木鱼声……
  柳荫下,少女猛然哭出声,睁开眼后,茫然四顾。
  当她看到笨南北还在,还多了那袭白衣,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一下子哭得更凶了。
  不知所措的小和尚扯了扯师父的袖子,嗓音沙哑道:“师父,东西到底怎么了?”
  白衣僧人把他闺女搂在怀中,柔声安慰道:“好了好了,傻闺女,别怕啊,爹和笨南北都在这儿呢。”
  白衣僧人伸出手掌在女儿额头一抹,李东西沉沉睡去。
  这一次,她无梦,睡得格外香甜。
  李当心让女儿继续坐靠着柳树,帮忙擦掉她脸颊上的泪痕后,这才摸了摸自己的大光头,转身对旁边的小光头说道:“南北啊,等东西醒了,就带她去武当山上的紫阳宫,你师娘正在那里等你们。她埋怨山上道观的斋菜没油水,不好吃,很是想念你烧饭做菜啊。记得在山脚小镇多买些鸡鸭鱼肉,等我回来,晚上咱们一家人好好撮一顿……”
  南北小和尚为难道:“我和东西都没钱啊,师父你有?”
  白衣僧人瞪眼低声道:“到了北凉,姓徐的能不管饭?大不了你们去那个叫逃暑镇的地方,扯开嗓子自报名号,就说是我李当心的闺女和徒弟!”
  小和尚追问道:“如果不管用,咋办?”
  白衣僧人没好气道:“那你上山后就去姓徐的茅屋菜圃,偷摘几根黄瓜,凉拌。”
  小和尚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唉声叹气。
  白衣僧人缓缓起身道:“自己看着办就是,师父要赶去给那小子送行一程,离阳北莽两朝皆灭佛,唯独北凉敬佛,若这就是天理难容,那贫僧无禅,倒是要好好念一次禅了。”
  小和尚紧张万分道:“师父,跟徐凤年见着了面,一定要和气啊。他人很好,对了,师父你这次下山没有带那把磨好的菜刀吧?要是带了,晚上做饭切菜,我要用的,师父你就别带了。”
  白衣僧人挥了挥袖子,一掠而起,到了数十丈高度后,向天空步步走去。
  一步一莲花。
  李当心自言自语道:“徒弟啊,成佛这种事情,你就算了。师父在行。”
  这一日,北凉高空,宛如一座悬天莲池。
  之后更有莲上坐佛。
  ……
  在距离河州边境还有将近百里的天空,白衣僧人追上了御剑东去的年轻藩王。
  徐凤年停下疾速飞掠的壮观剑阵,问道:“禅师有事?”
  两人所在位置已在云海之上,白衣僧人仍是伸手指了指更高的地方,“你该知道吧?”
  徐凤年笑道:“这个是当然,除了祁嘉节那柄剑和谢观应的横插一手,还会有些……有些存在,会对我看不过眼,不过禅师放心,都在我预料之中。虱子多了不怕咬,债多了不愁,也就那么回事。”
  徐凤年抬头望向那浩渺冥冥之中,冷笑道:“如果是在跟黄青那一战以前,我还会畏惧几分,如今嘛,也就那么回事了。”
  白衣僧人看着这位大开北凉门户接纳天下僧人的西北藩王,沉声道:“贫僧不是帮你徐凤年,当然也帮不了你什么,但是北凉这一方净土,是贫僧师父和师伯,还有那个烂陀山的无用和尚都希望见到的。”
  徐凤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直言不讳道:“禅师应该清楚,我镇守西北,力拒北莽百万大军,都是出于私心。如果我不是徐骁的儿子,不是我北凉铁骑在这里扎根了二十年,他们的心血都在这里,那么我徐凤年也许最多就是单枪匹马去杀几十个北莽武将,尝试着杀掉拓拔菩萨而已,绝对不会死守边关战死凉州。至于收纳天下僧人,何尝不是像在跟离阳赌气。”
  白衣僧人不耐烦地摆摆手,“贫僧不管你怎么想,只看你怎么做,又做了什么。”
  徐凤年一笑置之。
  白衣僧人冷哼道:“这一剑不简单,别死了。我闺女和徒弟跟逃暑镇赊了些账,还等着你徐凤年回去还。”
  徐凤年微笑道:“没问题!”
  徐凤年转身继续御剑直奔北凉淮南两道的接壤处。
  白衣僧人转身面朝西方,但是转头看了眼那个略显孤单寂寥的修长身影,颇有几分自己当年从两禅寺下山独自西行万里的风采嘛。
  白衣僧人笑了笑,前不久在武当山上媳妇还说他们如果有两个闺女就好了,当时觉得荒唐,似乎现在想来也没那么离谱。
  白衣僧人双手合十,轻念一声佛号。
  只见白衣僧人四周,绽放出一座座巨大如山峰的巍峨莲座。
  沐浴在绚烂阳光中的莲座,不断升起于云海之上。
  整个北凉,不知升起几千几万朵莲花。
  双手合十的白衣僧人低头轻声道:“我心净时,何时不见如来。我心净处,何处不是西天。”
  白衣僧人缓缓抬头,朗声道:“莲花落佛国!”
  一朵朵莲花之上,坐了一尊尊大佛。
  佛光千万丈,向大地洒落,笼罩住整个北凉大地。
  ……
  武当群峰独高北凉,离阳西北一带,唯有河州一脉而生的丹砂峰、甲子峰、神女峰等在内毗邻六峰,堪称能够不让武当专美于前。
  当徐凤年驾驭剑群来到幽州边境,不同于凉幽交界处的安静云海,眼前景象,惊涛汹涌,如风摧撼大海潮,而那河州群山沉入云海底不见踪迹,唯独山势最为险峻的六峰,联袂高出云海,但也仅是小荷露出尖尖角的模样,山头小露如那河中垒石,浪涛拍打,依旧岿然不动。
  徐凤年看着远处那六座“岛屿”,就是在这里了。
  如果没有谢观应的雪上加霜,徐凤年就算任由飞剑入境幽州,他停留在逃暑小镇也有几分胜算,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谢观应的用心深远,不光是要那剑破去鸡汤和尚的佛钵气数,还要顺势连徐凤年和北凉气数都一并打碎,若是战于武当山脚,就算徐凤年成功接下了那一剑支离破碎的剑气一旦四散逃逸,仍会祸及北凉,那他依旧是输了,而且输不起。
  要迎战,他就只能战于这北凉边境之外了。
  徐凤年轻轻呼出一口气,双指并拢朝天,笑道:“第一剑,剑起边关。”
  除去脚下那柄飞剑,两千四百余剑瞬间散去,无一不是剑尖朝上,剑与剑之间相距十丈到百丈不等,依次悬停在这幽州边境上空。
  然后徐凤年收回手指,弯曲双臂,猛然间向外一挥,“第二剑,铁骑在列。”
  分散后本来已经略显剑阵单薄的两千四百余剑,竟是在刹那间一剑生百剑,剑剑如此。
  幽州东部边境的高空,如同拉起一张剑网,如同筑起一道大堤。
  更如同近三十万北凉铁骑,列阵在此!
  摆下这座几乎耗尽他心胸中全部意气的恢弘剑阵后,徐凤年却没有就此站在剑阵之中,安静等待那个“不速之客”。
  徐凤年紧紧抿起嘴唇,眼神毅然。
  如果外人初看徐凤年,第一眼,一定是他的那双丹凤眸子,再仔细打量,除了觉得他有一副出彩皮囊,也会注意到那双略显单薄的嘴唇,难免在心中猜测这样的人,一定是性情凉薄之人。
  北凉三十万边关将士,北凉寒苦参差百万户!
  今天就让我这个对你们心怀愧疚的北凉王,让自己不那么愧疚一点!
  徐凤年抬起手狠狠揉了揉脸,轻声道:“老黄,温华,羊皮裘老头,我很高兴这辈子能遇到你们。跟你们三个,我都不用说对不起,因为我知道你们根本就不乐意听这个。”
  徐凤年低头笑了笑,“那就走一个?”
  那就走着!
  徐凤年吸足一口气,却始终不曾吐气,一步掠出,向那云海翻滚若隐若现的丹砂峰扑去。
  徐凤年身形急坠,一脚踩在丹砂峰顶,然后弹射而起,落在了下一座峰顶后,身形再度跃起,不断向这大好山川借势一用!
  伴随着山石滚走声势惊人的轰隆隆声响,已经无山可落的徐凤年张开五指,整个人撞向一抹割破长空的刺眼白虹。
  幽州离境百里。
  高空之中。
  当徐凤年手掌跟剑尖撞击抵在一起之时,原本壮阔烟云在这一瞬间就给炸裂得彻底烟消云散。
  万里无云了。
  徐凤年掌心所挡这把剑,通体紫金光芒流淌,竟然长达一丈,却细如柳叶,所以这把无鞘剑,全剑皆是剑尖!
  铸造于东越剑池最大却封炉将近两百年的大奉剑炉,据传大奉王朝末代皇帝曾经将一方传国玉玺丢掷炉中,故而剑炉有大奉气运留存至今。
  剑炉于离阳祥符元年末悄然开炉,日夜不息,炉火之盛,十里外依稀可见,东越剑池不得为此在剑炉四方建造四栋高耸入云的镇运高楼,扶龙派练气士在楼外守候,以此隐藏剑气火光。
  徐凤年被此剑一撞就瞬间撞向幽州那边一千多丈,他这一退,那就是整整两里多地!
  即便是拓拔菩萨全力一击,或是邓太阿倾力一剑,甚至是王仙芝巅峰之时,也绝对不会有此威势。
  徐凤年心无杂念,全身气机都疯狂汇聚向那掌心剑尖相撞的一点之上。
  虽然锋锐无匹的纤细剑尖尚未刺破徐凤年的手心罡气,但是徐凤年心知肚明,只要开一个口子,哪怕这口子再微不足道,也极有可能兵败如山倒。
  一鼓作气从东越剑池来到这河州上空的无名长剑,在剑势出现忽略不计的那丝凝滞后,如有人性灵气,震怒之后,气势不减反增,剑气纷乱萦绕,照映得徐凤年满身紫金气,那些森寒剑光已凝实质,鞭打在徐凤年身上,也有罡气流泻的长袍出现一阵阵波纹。
  此剑掠过东越道,广陵道,江南道,淮南道。
  一剑光寒十九州。
  此时此地,已是几近攀至颠峰,势不可挡。
  徐凤年手心死死抵住剑尖,为了减弱这一剑的恐怖冲劲,不得不双膝微屈,身体前倾。
  一人一剑,在天空中拖曳出一条浓郁的烟云雾气。
  过波泽峰,过紫秀峰,过老翁峰。
  徐凤年的倒退身形,连过三峰。
  距离幽州边境的那座剑阵不过五十里了。
  徐凤年衣袍上浑身一片片生硬冰霜,自然流露体外的气机显然已经不足以震散那股狂乱剑意。
  当徐凤年眼角余光瞥见神女峰,终于吐出那一口气。
  剑尖瞬间刺入手心!
  鲜血绽放。
  徐凤年干脆以剑尖作为支点,身体彻底前倾,姿势像是在用一手推山,力撼昆仑。
  过神女峰,甲子峰,丹砂峰。
  又过三山。
  剑尖已经完全刺破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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