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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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 第6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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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这里,徐凤年竟是咬牙切齿破口大骂起来,“狗日的,要是北凉能有西蜀作为战略纵深和兵源地,老子还需要看朝廷的脸色?还需要亲自跑到葫芦口外,带着一万幽州骑军送死?老子就可以坐在端根小板凳坐在怀阳关晒太阳嗑瓜子了,等着他们北莽蛮子来打北凉!他们敢吗?哼,如果不是赵惇让他这个兵部尚书跑去封藩西蜀,那么今天就要换成顾剑棠的两辽防线去面对那百万大军了吧。”
  看着失态的年轻藩王,澹台平静会心一笑,她轻声道:“你真的不想当皇帝?我觉得你会是个好皇帝。”
  嘀嘀咕咕的徐凤年恢复平静,抬起头问道:“为什么?”
  澹台平静说道:“赵家不能容北凉,但你可以容中原。”
  徐凤年懒洋洋道:“当皇帝坐龙椅,有些人肯定可以做得比我好,可是北凉王,整个天下就只有我徐凤年能做,这跟我武力高低才学深浅有关系,但不是最重要的,至于跟我能否做好北凉王也没有关系。”
  澹台平静问道:“陈芝豹也不行?”
  徐凤年柔声道:“大概也不行。不过陈芝豹的不行,不是这位白衣兵圣的本事不行,而是出于我的一个私心。龙椅谁坐我不管,但北凉王这个位置,必须我来坐。”
  澹台平静善解人意道:“人生为己,天经地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徐凤年忍俊不禁道:“我的澹台大宗主,别人说这浑话我也就忍了,可你怎么也开始曲解佛教典籍了?”
  作为世间屈指可数的练气士宗师,为天道抓漏网之鱼的角色,澹台平静岂会不知这句为世人断章取义的佛教言语,不知其中真意为何?她反问道:“我果真曲解了吗?”
  徐凤年轻声叹息道:“你高看我了。”
  两人上马后,徐凤年突然笑脸灿烂起来,“你问我想不想当皇帝?要不然你猜猜看?”
  澹台平静气不打一处来。
  于是两骑沉默着一路北行。
  但是当他们相距凉州城不足百里的时候,徐凤年在驿站停马,毫无征兆地跟她说要往西边走。澹台平静问向西是怎么个西边,数百里还是千里?
  徐凤年笑着说要跟人借兵,别人去都谈不拢。
  他还说需要自个儿走这趟就行,否则好似是砸场子去的,不像话。
  澹台平静说当今世上最有把握单独杀你的人物,恰好就在西行烂陀山之路的中间位置上。
  徐凤年只说了句是啊,然后就再没有下文。
  澹台平静猛然间勃然大怒,“徐龙象就算是你弟弟,也自有命数,你难不成要庇护他一辈子?你已经在流州吃足苦头,还要再去撞得头破血流?”
  徐凤年笑道:“我跟谢观应都没打起来,跟拓拔菩萨暂时更打不起来,而且我当然会绕路,吃饱了撑着才去找拓拔菩萨。”
  澹台平静死死抑下满腔怒火,“我送你到青苍城一带。奉劝一句,你最好别在烂陀山跟人大打出手!否则就算我预知拓拔菩萨要截杀你,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出手。”
  徐凤年眨了眨眼睛,“其实就等你这句话。”
  澹台平静脸色难看至极,可见这位练气士宗师气恼到了何种地步。
  徐凤年重新上马,轻轻笑问道:“那个问题,猜出来了吗?”
  澹台平静的脾气终于爆发,怒容道:“猜你个大头鬼!”
  徐凤年嘴唇微动,小声嘀咕着什么。
  澹台平静瞬间恢复练气宗师的大家风范。
  祥符二年,谷雨至,春已暮。
  家家户户,朱砂书符禁蝎虫。
  在徐凤年与澹台平静在青苍城以南分开后,一路独行来到西域腹地。
  终于看到了那座并不起眼的山。
  而在这个时候,有个绰号无用的和尚一叶下广陵,找到了身处西楚楼船的曹长卿,和尚在漂浮江面的苇叶上双手合十,抬头望向那袭青衣,说要请曹长卿放下一物拿起一物。
  曹长卿没有说话,只是摇头。
  大楚,他曹长卿放不下。中原,他曹长卿拿不起。
  本名刘松涛的烂陀山和尚,问道:“贫僧都可放下,你为何放不下?”
  曹长卿笑了,“我放不下的,你又从未拿起,何谈放不放下?”
  无用和尚低头默念一声佛号。
  曹长卿抬头望向那座视线遥不可及的大楚国都。
  说是放不下大楚。
  放不下京城,放不下皇宫,放不下凉亭,放不下棋局。
  其实不过是,放不下他与君王身侧笑吟吟观棋的她。
  这一天,无用和尚战死于广陵江上。
  这一日,海水倒灌广陵江。
  儒圣曹长卿之霸道,朝野皆知。
  徐凤年登山之时,骤然间,满山钟响。
  一阵阵悠扬钟声中,徐凤年心生感应,在烂陀山半山腰驻足,远望东方,怔怔出神。
  徐凤年缓缓闭上眼睛,轻轻低头合十。
  愿北凉不悲凉。
  ……
  当时在徐凤年一行人离去后,陈芝豹轻轻拿起茶杯,依旧默不作声。
  谢观应站起身,忍不住轻声笑骂道:“这家伙不愧是李义山的徒弟,都一根筋。还反过头给我教训了一通。不过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他徐凤年的境界已经是无源之水,除去西域一面,今日起可算三面树敌的北凉,更是如此。”
  陈芝豹笑了笑,“反正你我这趟陵州之行,本就不求什么。我只是想最后看一眼还算太平的北凉,你是……老丈人捏着鼻子忍着火气看女婿,越看越碍眼的缘故?”
  谢观应自嘲道:“我啊,就只有个儿子,哪来的女婿一说。”
  陈芝豹笑意更浓,竟是开了玩笑,“难不成是刁难婆婆看待未过门儿媳妇的心态?”
  谢观应叹了口气,换了个话题,脸色郁郁道:“要是时势能够再给我半年时间,只要半年时间,到时候你……”
  陈芝豹摇头道:“战场上别说什么半年,半个时辰甚至是半刻就可以决定胜负走向了。”
  谢观应重新坐回凳子,有些好奇,问道:“你当真就没有想要跟徐凤年说的?”
  陈芝豹淡然道:“想说的?有,就是不想说。”
  谢观应倒是能理解这名白衣男子听上去似乎自相矛盾的话语。
  谢观应手肘搁在桌子上,身体倾斜,多了几分闲适意态,“那家伙有句话算是说到点子上,世事最难称心如意。比如他徐凤年要一如既往是个绣花枕头,如今北凉随你姓陈,他老老实实当个享福的傀儡藩王,那就没这么多麻烦了。如果徐凤年不但是做过天下第一的武夫,还能具备你陈芝豹的兵法韬略,是世间第一等的帅才,那我当时就会直奔清凉山而不是去蜀地了。”
  陈芝豹跟北凉徐家,就像是打了一个死结。
  随着徐凤年成就越高,越难解。
  谢观应脸上浮现出一种幸灾乐祸的神情,“你对当世子殿下和新凉王的徐凤年有什么看法?”
  谢观应问完这句话后,就认为注定不会得到答案,但是陈芝豹竟然毫不犹豫说道:“以前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也许有嫉妒。等他当上北凉王,就没有什么太多感觉了。”
  谢观应讶异道:“嫉妒?你一个赢了叶白夔的兵法大家,及冠之年本可以成为异姓王的人,会去嫉妒一个不得不藏拙字污致使声名狼藉的藩王世子?”
  陈芝豹微笑道:“徐凤年有句话说对了,有些小事,谢先生你的确不懂。”
  谢观应陷入沉思,“黄三甲自诩算无遗策,后来就跑去算人心打发时间,结果在京城算错了那个用木剑的年轻游侠。”
  陈芝豹缓缓站起身,“我年少时,有个男人和有个女人有过一场争吵。”
  谢观应这次是真正好奇了,那男女的身份不难猜,能够让白衣兵圣如此多年念念不忘,自然只有北凉王徐骁和王妃吴素。但争吵的内容,是他如何都猜不到的。
  陈芝豹嘴角有些笑意,也不加掩饰,“那个男人说咱们男儿就该披甲骑马杀敌,就算下了马背,也还是穿着漆黑铁甲显得英俊且威猛。女子则说穿素雅的白袍子才好看,有书卷气。后来到了北凉,除了起初赵惇导致的那场大战,还有点嚼头,后来我当北凉都护的时候,没怎么打大仗,都是断断续续的零碎小仗,更多时候都是在那个开门即见黄沙的住处看书。我爹死得早,但好歹有些印象,我娘死得更早,记忆很模糊。所以这辈子把那个男人当作义父,但是始终把那个女人当作自己的亲娘。”
  然后陈芝豹敛去笑意,“义父在世一天,我就一天不会动徐凤年。但如果他自己死在离阳江湖或是北莽草原上,我也无所谓。这个初衷,义父相信,但是很多人不信,甚至连姚简和叶熙都不信,所以瞒着我找到北莽杀手薛宋官,花钱买他死。黄三甲有过龙蟒白衣一并斩的谶语,既是给北凉徐家下套,也未尝不是给我陈芝豹套上的枷锁,所以那场铁门关截杀,她觉得我是去杀人的,我很多事能忍,但是对她,我不忍。当年我在西垒壁亲手杀了她爹娘,唯独放过了她……”
  陈芝豹沉默片刻后,沉声道:“我爹坦然赴死,我只恨世道,但从不恨谁。义父我也认,而且是真心真意,所以我宁肯跟随义父前往西北边陲,而不去当什么南疆藩王。但是你要说,让我陈芝豹给一个印象中一直是个懵懂孩子的家伙鞍前马后,凭什么?就因为他跟我义父一样姓徐?有朝一日会世袭罔替?”
  谢谢正巧跨过小院门槛,听到他这番言辞后,眼神熠熠生辉,为之沉醉痴迷。
  这才是让她爱慕的男子。
  世人眼中位极人臣的藩王爵位,仍是太小了,整个天下才够。
  谢谢重新开始烹茶,这一次比起方才的暗流涌动,自然就要轻松惬意许多了。
  谢观应抖了抖袖子,坐回凳子,“他徐凤年这些年做了什么,我最清楚不过,当年他在太安城,我就专程盯着他呢。不过等到他出京时,我就只有失望了。”
  谢谢忍不住问道:“先生为何会失望?虽然我也讨厌那徐凤年,可真要说起来,他毕竟还是有些……门道的。”
  谢谢强忍着反感,好不容易说了句“平心而论”,由此可见,徐凤年这个新凉王如今在世人心中,确实今非昔比,不是以往那般不堪入目了。
  陈芝豹微笑道:“谢先生是嫌弃他胸无大志,连坐龙椅的念头都生不出,或者说压抑得很好。”
  谢谢瞪大眼眸,“世间当得枭雄一说的那些奇男子,还有人不想当皇帝的?”
  她抬起袖子,遮住嘴巴,露出那双眯起的漂亮眼眸,嗤笑出声道:“他徐凤年还是男人吗?”
  石桌上,水雾袅袅。
  茶香扑鼻。
  期间谢谢心思玲珑剔透,看得出来谢观应颇有谈兴,就问了些早就憋在肚子里的事情。
  为何如今天下高手辈出,风采远胜以往江湖。
  谢先生笑着告诉她,那永徽之春,不仅仅是离阳官场一个丰收的大年份。更是黄龙士拿以后百年千年江湖气象损耗殆尽作为代价,造就出来的“大年”假象,就像是个败家子,不但是寅吃卯粮,而且把以后所有年份的粮食都给吃得一干二净了。以后再无大年,只有小年,而且越来越小。一代代江湖,从再无陆地神仙,到再无与天地共鸣之人,到再无谁叩指问长生,一品四境宗师一个都没有,到头来,就只有如今只算小宗师的二品高手,成为那后世眼中当之无愧的大宗师。今朝一切江湖之风流,都将成为后人将信将疑的志异传说。
  一朝天子一朝臣,一辈恩怨一辈了,为何新君赵篆仍是像是与新凉王有杀父之仇?
  谢先生神情玩味,杀父之仇当然没有,但夺妻之恨,倒是有那么一点点。
  听到这里,谢谢张大嘴巴,那姓徐的还有这般逆天手腕?难道他真与那出身北凉的本朝离阳皇后,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关系?
  深知赵室内幕的谢观应一语道破天机,先帝赵惇好歹知道皇后赵稚不过是与北凉王妃吴素争一口气,并非是赵稚与徐骁真有什么。可当今天子心头的的确确是有那么一根刺的。关键是这根隐藏极深的刺,连新皇后严东吴都无法拔掉,所有外人就更不用说了,说不定触之即死。
  谢观应说到这里,伸手指了指陈芝豹,半开玩笑道:“在新君心头上,咱们蜀王又是一根刺,就像先帝赵惇对待徐骁的复杂心态,如出一辙。”
  陈芝豹脸色平静,耐心等着那杯新茶。
  陈芝豹从谢谢手中接过茶杯的时候,看着谢观应,问道:“徐凤年今天说那么多,你知道他真正想要做什么吗?”
  谢观应点点头,语气有几分唏嘘:“这一点,徐凤年跟李义山实在是天差地别啊。”
  陈芝豹直言不讳道:“所以清凉山只会是宋洞明之流有那一席之地,你谢观应是不会去的。”
  谢观应一笑置之,眼角余光瞥见谢谢的满脸思量后,打趣道:“也罢,既然已经给你说了那么多趣闻秘事,也不差这一桩。他徐凤年自幼信佛信来生,随着亲人一个一个离世,他越来越怕是自己独占了全家气数,才害得亲人不得享福泽。所以他这个还留在阳间的人,拼却一死,也要给徐家积攒阴德,为春秋中一路杀人盈野的徐骁还债。”
  谢观应大笑道:“好一个父债子还!所以说啊,他徐凤年不管想不想当皇帝,他都不敢啊!真是可怜!”
  谢谢震惊过后,低头轻声道:“真是可怜呢。”
  陈芝豹则喃喃道:“可怜吗?”


第180章 辽东虎
  广袤西域有大山横亘,如长剑拦腰,将西域一分为二,大奉王朝始设西域都护府便位于一处断裂的山垭隘口,版图犹胜当今离阳的王朝覆灭后,都护府就逐渐沦为一座无主之城,经过两百余年的血腥纷争,古老城池建立了自己的规矩,在这里拥有堪称天底下最复杂的脉络,也许哪个乌烟瘴气面馆内的迟暮老人,曾是春秋某国的天潢贵胄,可能每日袒胸露腹的蛮横屠夫,就是昔日手握数万精兵的中原将领,兴许那些个能与摊贩讨价还价半个时辰的白发老妪,当她终于得偿所愿后转身轻捋发丝时流露出的那份气态,才会让人猜测年迈妇人年轻时,只会是山水葱郁之地养育而出的大家闺秀。除了这些随同春秋一起被人淡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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