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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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 第6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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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寅,年纪轻轻的,揣摩上意,倒像是殷茂春这样的老狐狸了。如果不是北凉出身,不得不继续观察,否则朕今天就可以让你恢复官职,甚至帮你预留一个崇文馆学士都没什么。”
  慢慢行走中的赵篆抬起双手搓着太阳穴,“卢升象既然当上了实权大将军,是得辞掉兵部左侍郎一职,刚好腾出位置来,让给那个跟随顾剑棠多年的那名左膀右臂,一来可以抑制广陵和江南一系出身的武人势力,偌大一个兵部,尚书卢白颉,侍郎卢升象和许拱,都是那边的人,这太不像话。再者提拔那个战功和声望都不欠缺的唐铁霜,也让顾剑棠不至于成为第二个……”
  赵篆冷哼一声,没有继续说出那个他从小就听到耳朵起茧子的名字。
  事实上他对那个老人没有太多恶感,相反在内心深处还与先帝有着不同的观感,只不过他这些年来一直隐藏得很好。否则他这辈子就别想靠近那张椅子半步了。
  但是那人的儿子,赵篆可就是真的一想到就堵心。
  这一刻,他开始真正理解先帝了。
  上一辈两人,一人君主一人臣子,一个姓赵一个姓徐。
  这一辈的两个年轻人,如出一辙啊。
  赵篆手指抵在太阳穴上,停下脚步,嗓音极轻,笑道:“世人都既羡慕又嫉妒你姓徐,所以喜欢骂你,不管你做什么,都是错的。好像没人敢来骂朕啊!既然你也觉着不能害你爹死不瞑目,怕被人骂你们父子二人是两姓家奴,那朕就让你安心去死吧。”
  赵篆突然眉头紧皱,好像在扪心自问,“如果我是站在你的位置,会不会反出离阳投靠北莽?”
  赵篆摇了摇头,不去想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哈哈大笑,止不住的快意,“可惜啊,你始终姓徐,寡人姓赵。寡人的龙子龙孙,生生世世,都还是国姓!至于你,就跟北凉三十万铁骑一起躺入史书吧。朕在你死后,一定会让那些修史的文官,送你几句‘好听’的盖棺定论。”
  ……
  北莽最东线,刚在蓟北吃了一个败仗的捺钵王京崇在一群同僚的玩味眼神中,只带着两百亲骑黯然西行,前往姑塞州。
  他那位活到古稀之年的爷爷,作为南朝乙字大姓的家主,死了。而早已耄耋之年再过几年就可以被尊称为期颐人瑞的太爷爷,则仍然在世,虽然早已不理家族俗务,甚至连南朝官场都两耳不闻许多年。这种白发人送白发人,似乎显得十分别扭。但是在西京庙堂一直给人墙头草绰号的王家,不论多大的风吹,王家终归还是蒸蒸日上的。王京崇记得少年时那场南朝人人自危的瓜蔓抄前,就有很多上了年纪的春秋遗民开始准备后事,王京崇的太爷爷不是什么第一个想着死后葬回中原故乡的老人,也不是第一个扬言要葬在南朝以此示好北庭的老人,太爷爷做什么事情,总是不急不缓,很慢性子,若是说难听一点,是随大流,是功利。但王京崇知道如果没有太爷爷在很多事情上的“迟钝”,以及在危难时刻的一言九鼎,王家别说从丁字士族一路攀爬到乙字大族,早就随便一个风浪打过来,就没了。
  王京崇有一种直觉,继任家主之位的,不是别人,是他王京崇。
  至于为何他和另外一位捺钵会在蓟北损兵折将,不是王京崇和那人真的大意懈怠,也不是什么部下战力低下,更不是离阳王朝认为的那样袁庭山选择用兵的时机地点都太过精彩。
  内幕是太平令让人捎了句话给他们二人,蓟北之战,只许输不许胜,且只许小输不可大败。
  王京崇在策马狂奔时,笑了笑。
  袁庭山也好,顾剑棠也罢,你们离阳王朝就等着吧。
  ……
  大楚旧皇宫。
  早已不是棋待诏很多年的一名青衫男子,独自走入那座废弃多年至今也未启用的院落,当年这里国手云集,而他最得意。
  他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那两只曾经无数次从中拈子去落在棋枰的棋罐子。
  他走出院子前,只能退而求其次,拿上另外两只他唯一还算熟悉的古旧棋盒。
  他轻声道:“下一次出现在太安城外,我会告诉天下人,大楚当年没有什么红颜祸水。”
  这一日,大官子曹长卿的儒圣境界,由王道入霸道。
  ……
  南疆在外人看来那就是一个瘴气肆虐的蛮荒之地,大秦开国以来便一向将来此做官视为畏途,皇帝贬谪那些不听话又不能杀的官员,都喜欢让他们滚到这里。那么好不容易才侥幸来到这里当燕敕王而不是什么淮南王的赵炳,这么多年兢兢业业镇守边疆,严谨遵守宗藩律例从无怨言不说,先前连嫡长子的世子殿下和其他几个儿子,都从无半点荒诞行径流传北方,这就很能赢得同情了,加上赵炳素来善待礼遇辖境官员,许多抱着必死之心来此为官却又最终活着北归的文官,无一不对赵炳大为推崇,偶有江南文人拿赵炳和纳兰右慈的断袖之癖开文字玩笑,也不见赵炳有何任何恼羞,若不是那个口碑不俗的世子殿下赵铸在靖难一事上让人大失所望,也许会有更多人对南疆心生亲近,毕竟他们对赵铸的期望很高,毕竟这个年少从军的年轻人很喜欢去蛮夷部族杀人筑京观,比起淮南王赵英的英勇战死,相形见绌太多了,更别说其中还有靖安王赵珣的千里驰援以至于几乎全军覆没。
  纳兰右慈一直是个让人雾里看花的存在,有人形容他是一个本该只会在演义小说中出现的人物,传言他貌美犹胜妇人,用美色和韬略两物将燕敕王赵炳迷惑得神魂颠倒,这才乐意在南疆那地方一待就是二十年。也有人言之凿凿,那位南疆最为遮奢的纳兰先生,身边光是能够被誉为倾国倾城的贴身婢女,就有五人,分别叫做酆都、东岳、西蜀、三尸和乘履。
  南疆冬也无雪,至于能让江南名士冷到骨子里的春寒,在这里也从不料峭。
  一座高达十三层的巍峨密檐式书楼的顶楼,一名相貌俊美的中年读书人,衣衫单薄,他正在让一群莺莺燕燕帮他搬书晒书,他则仪态安详坐在一张紫檀小榻上,悠哉游哉捧书看书。
  他坐起身,把手中那本泛黄书籍放在膝盖上,对其中离他最近一名体态丰腴的年轻美人笑问道:“知道天下与你们姿色相当的女子不多,但我要多找几个也是轻而易举,最后却只有你们五人吗?”
  那绰号乘履的女子转头眼眸笑眯起成两弯月牙儿,“先生学究天人,奴婢哪里猜得到先生的心思。”
  读书人打趣道:“就你这马屁功夫,当初入了宫撑死也就是个小嫔妃的命。”
  婢女笑容愈发柔和,眼神带着痴迷,妩媚天然,“可奴婢真的不是故意说好话给先生听啊。”
  那男子笑意温醇,眨了眨眼,有些促狭道:“知道啦,你们五人都别忙了,下楼玩耍去吧,让学究天人的先生我,独自学究学究?”
  五人没有半点拖泥带水,轻步下楼。
  这个能够被人称为比燕敕王赵炳更藩王的读书人,自然只能是纳兰右慈。
  他低头看着那本当年旧友相赠的书籍,一本毫不出奇的寻常儒家经典而已,不似那精美刻本,年岁越久越值钱,这本书,时隔二十多年,恐怕送人都没谁愿意收。可论遮奢程度足以冠绝南疆的这位纳兰先生,小心翼翼珍藏了二十多年,除了亲自晒书,一年中只在两三天从檀木盒中拿出来翻阅。赵炳曾经私下询问,笑言难道他给的,还不如一本旧书?纳兰右慈只是摇头,好在赵炳对这种细枝末节,也从不介怀。
  纳兰右慈看着那本死后无坟冢的故友遗物,轻声笑道:“穷得叮当响,那好歹还有两三铜钱的撞击声,你可是可怜到连钱囊都没有。你我二人联袂游学诸国,离别之际,只有两部书的你,送了我这本。你说燕敕王怎么跟你比?他真舍得给我一半的家底?”
  纳兰右慈抬起头,眯着眼,望向天空,“酆都东岳西蜀三尸乘履,十字即十人。这就是你我的全部心血了,这些年来,确认无误的死人,有三个。失踪的有两人。还剩下五个,比你我预期的还要多一个。已经够了。为了这最后五个人,赵炳在南疆杀了数万人,你所在的北凉不说那些流民,仅是边军就死了近万人。”
  纳兰右慈伸手抚住额头,他的神情极其矛盾,仿佛既凄然又满足,他柔声笑道:“你说自有游士以来,经过数百年演变,游士不再游荡,转为门阀,国家国家,国字在前家字在后,也变成了家国家国,家字在前。你当年不过是个贫寒书生,就跟我说你要尝试一下,让天下读书人重新把国字搁在家字之前。为此,你设置的这个局,结果到头来除了那五人,世间就只有我知道了。”
  高楼高耸入云,八面来风。一阵清风拂面,纳兰右慈的鬓角发丝缭乱。
  他膝盖上那本书,传来一阵轻微的哗啦声响。
  纳兰右慈闭上眼睛,仔细听着书页翻动的声音,嘴角翘起,“你曾认真问我,‘有朝一日,忽然临命终时,你将如何抵敌生死?’我曾取巧答过,‘生死事小,知己事大。吾心安处,实实有净土,实实有莲池。’”
  春风翻过一张张书页。
  恰如那已故之人在翻书。


第167章 女子心思
  土膏既厚,春雷一动,万物发生。
  细雨如丝,临近黄昏,在胭脂郡府城跟碧山县相接的官道上,三骑疾驰,终于还是赶在晚饭的点进入了那条轱辘街,三骑缓行在稍显泥泞的街道上,最后几个拐绕来到一座僻静院落。三人下马,背挂有那柄大霜长刀的吕云长一脸狐疑,不知道余地龙这家伙为何死活要来一趟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当时师父一说直接返回凉州,这家伙整张脸就垮了,回屋子里拖延了半天,隔着房门说自己吃坏了肚子,让他吕云长先陪师父动身上去,吕云长当场就乐了,就你余地龙那内力底子,就是吞剑吃刀也搞不坏肚子啊。吕云长调侃了一句难不成你怀孕啦?搁在以往,开不起玩笑的大师兄也就要用拳头跟他切磋切磋了,这次却没反应。然后师父也不知怎么,只说先去趟碧山县好了,余地龙立即就生龙活虎了,飞奔去马厩,然后牵马上马,一气呵成。柴扉院门用了芦柴秆做门闩,要是吕云长随手一推也就给开门了,但是余地龙熟门熟路拴好马匹后,竟是在门口郑重其事理了理衣襟,拍了拍肩头雨痕,这才一本正经敲了敲柴门。很快吕云长就看到里屋房门缓缓打,走出一个衣饰素朴的女子,吕云长小声问道:“余地龙,是你娘?”
  余地龙一脸恼火,下意识脱口而出,“是你娘!”
  大概是觉得院内裴姨若是成了吕云长的娘亲,那吕云长也太祖坟冒青烟了,这哪里是骂人,分明是夸他,余地龙很快绷着脸道:“别嬉皮笑脸的,等下跟我一起喊裴姨。其他时候我不管,今天你要是敢没个正经,我真揍你。”
  吕云长翻了个白眼,不过很快他就有点挪不开眼珠子了,乖乖,这位姐姐可真是好看啊,不过吕云长很快就眼观鼻鼻观心,他又不是缺心眼的傻子,在东海武帝城底层江湖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年纪不大却也是老江湖了,用屁股猜也该知道这位绝色女子是他们师父的那个啥了。接下来那位姐姐的言行举止可就更让吕云长刮目相看了,自己这个师父是谁?是离阳王朝最有权势的藩王不去说,随便混了几年江湖,就捞到了天下第一高手的名头,吕云长还听说如今在江湖上呼风唤雨的紫衣轩辕,那位数百年来唯一一位女子江湖盟主,当时只不过是师父身边的跟班扈从。可这位隔着一扇破烂柴扉木门的女子,也不急着拔掉门栓子,脸色冷冷清清的,斜瞥了眼徐凤年,似笑非笑,还真不如不笑,就是吕云长看着那也绝对是有玄妙有杀机的,只听她说道:“呦,稀客啊。”
  佩服得五体投地的吕云长,差点就要忍不住伸出大拇指,心想这位绝对是女侠!而且还是那种不问世事却武功绝顶的那种真女侠!否则看这要给师父吃闭门羹的架势,全天下谁有这份实力和胆识?余地龙忍着笑意,似乎很开心看到师父吃瘪。徐凤年咳嗽了一声,等了片刻,看她始终没有开门的意思,有些尴尬道:“这不是有些忙嘛,对了,吃饭了没?”
  裴南苇没理睬他,这时候余地龙伸长脖子,很乖巧地灿烂笑道:“裴姨。”
  裴南苇会心一笑,这才给三人开了柴门,她揉了揉余地龙的脑袋,“好像长高了些。”
  余地龙嘿嘿笑着。四人一起走向屋子,吕云长鬼头鬼脑环视四周,实在是看不出啥门道啊,就是一座很寻常的北凉小户人家,墙角有绿意淡淡的菜圃,甚至还有简陋的鸡舍。余地龙踹了一脚吕云长,吕云长低声道:“干啥?!”
  余地龙怒目相向,吕云长愣了一下,这才赶紧挤出笑脸道:“裴姨,我叫吕云长,是师父的大徒弟。”
  从葫芦口返回后一直斜背有那柄凉刀的余地龙,面无表情地抬起手去握住刀柄,不敢真跟余地龙玩命的吕云长赶忙笑道:“说错了说错了,我是师父的关门弟子。余地龙是我大师兄,师父还有个徒弟,叫王生,是二师姐。”
  裴南苇笑着点了点头。
  进了屋子,裴南苇去灶房给师徒三人做了些淡菜吃食,四个人一人一张凳子围坐着桌子,徐凤年缓缓下着筷子。
  裴南苇问道:“什么时候走?”
  徐凤年苦笑道:“这就赶人了?”
  裴南苇沉默片刻,突然皱眉说道:“你不是还挂着碧山县主簿吗,怎么领不到俸禄了,我元宵后去过县衙,户房胥吏说你也不用再去衙门点卯。后来听说县令跟郡守大人通了气,要换上一名赴凉的外乡士子替补上主簿的空缺。”
  徐凤年笑道:“占着茅坑不拉屎,是不太像话,俸禄也就……”
  发现裴南苇死死盯着自己,徐凤年一拍筷子,立即见风转舵佯怒道:“岂有此理!这不是欺负人嘛,我找个机会去县衙说理去。”
  裴南苇说道:“吃过饭就去。”
  徐凤年小心翼翼问道:“家里没有闲余银子了?”
  裴南苇淡然道:“过日子,哪有嫌银子多的?”
  苦孩子出身的余地龙一脸深以为然,点头道:“就是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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