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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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 第4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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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傍身的实权校尉李茂贞根本不给这后生半点面子,次次都吃了闭门羹。北凉道十四校尉浮出水面后,就如同藩镇割据,大多数都是新面孔,此时蹲在田边用屁股对着刘恭仁的倨傲老头子,就是黄花关的主心骨,弱弦校尉李茂贞。
  老人对刘恭仁的官场客套话不理不睬,冷哼一声,头也不抬,讥笑道:“刘大人真有闲情逸致,屁颠屁颠跑来跟本将套近乎,就不怕耽搁了两州屯田大业?还是说觉得跟一个弱弦校尉熟悉了,有利于以后官场攀爬?”
  两名跟主官一样年纪轻轻的八品员外郎辅官听闻此言后,都是义愤填膺,正要出声,口干舌裂的刘恭仁摆了摆手,向前几步,就要走到老人身边,结果给健壮扈从握刀拦路,刘恭仁笑了笑,亲卫扈从心中一番权衡,大概是觉着这七品文官眼神清澈,憎恶不起来,犹豫了一下,挪开一步,让刘恭仁走到田边,在老人身边一屁股坐下,拎着官服领子抖了抖,原来这位员外郎汗流浃背,而是指甲缝里都是泥垢,就连官补子也都沾着尘土,李茂贞何等火眼金睛,仅是斜瞥了一眼,就又抓到把柄,啧啧道:“刘大人,做得一手好官呐,穿着官服下地干活,谁还会觉得你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还是说生怕别人不认得你是七品官员吗?”
  刘恭仁平淡笑道:“穿官服做活,不凉快不说,而且还累赘,只是如果不穿官服的话,可就要被老将军你的那些虎狼之师给赶出屯田了。”
  李茂贞皱了皱眉头,没有作声。
  正在此时,跟随李茂贞出城的几名扈从都有些警惕,田边小路上缓缓走来透着古怪的三人,双方相隔三丈远时,那个两手空空的年轻公子哥笑问道:“可是李茂贞?”
  被直呼名讳的李茂贞转头望去,看着那张依稀有些熟悉的清逸脸庞,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只是有些不敢确定,李茂贞是一员北凉老将,自然记得当初北凉吴王妃的绝代风姿,可老人如何相信眼前年轻人会是那个他?
  身边站着两个背剑扛刀少年的年轻人微笑道:“李茂贞,站在你眼前,反而不骂人了?”
  听到这句调侃,李茂贞哪里还不能辨认此人的身份,猛然起身,然后就要行跪拜礼。只是那个读书人模样的年轻人不知何时就走到了李茂贞身边,跟员外郎刘恭仁一左一右坐在老人身边,李茂贞那几位轻骑扈从都被吓了一跳,正要护驾,就被李茂贞吩咐先行退去返城。
  刘恭仁和两个一直站着的屯田司辅官,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李茂贞神情激动,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老人又不是真傻,北凉王真坐在了自己身边,给他十个熊心豹子胆那也不敢破口大骂啊,何况他当时折子被驳,不过是说了几句气头上的话,事后也有后悔,其实当时若是年轻藩王亲笔批示,而非梧桐院那帮娘们操刀,那么别说是驳斥,就是北凉王当面把他李茂贞骂得狗血淋头,他这个弱弦校尉也不会还嘴。大权在握的李茂贞,比很多人都要认两样东西,一样是北凉,一样是徐家。任你是小猫小狗是大将军徐骁之后的徐家之主,只要坐上了北凉共主的位置,他李茂贞都会为之效死。
  来者自然是徐凤年,他俯身绕过李茂贞看了眼八品官补子的刘恭仁,笑道:“应该是曾经求学于上阴学宫的员外郎刘大人了,你们继续聊你们的,我就听听。”
  刘恭仁误以为这位是个连李老将军也要忌惮的地头蛇,是凉州很有来头的将种子弟,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就要借着机会跟老校尉解释北凉道为何要“画蛇添足”地设置屯田司,只是不等年轻文官开口,李茂贞就扭头狠狠瞪了他一眼,“王爷坐在你身边,亲自给你撑腰,你小子还跟老头子说个屁的道理,以后我自会严加约束那些故意刁难屯田司的手下,你这员外郎若再有困难,可以直接进入关隘内的游击将军府。”
  刘恭仁跟身后两名年轻士子官员都震惊得目瞪口呆,徐凤年抬头招了招手,笑道:“都坐下说话。”
  几人并肩坐在田边,除了李茂贞还能保持脸面上的镇静,连同刘恭仁在内的几人都坐立不安,胸中又有难以抑制的激动。
  公门修行,一品接一品,门槛一道接一道,几乎没有尽头可言,那些朝廷砥柱的六部尚书,别说外地官吏,即便是可以参与朝会的京官,可能仍然有很多官员甚至一辈子都凑不到那些大人物跟前,就更别提说上几句话了。可除了首辅张巨鹿和顾剑棠之外,封疆裂土的藩王,无疑要比这些王朝栋梁的名公巨卿更加凤毛麟角。这几位赴凉士子,早已听说了新凉王的种种事迹,与以往的恶名昭彰不同,当下愈演愈烈的传言,多是年轻藩王的一桩桩壮举。但哪怕徐凤年是个扶不起的绣花枕头,只要他是北凉的主人,那么身后就注定会站着褚禄山、袁左宗、燕文鸾在内一大拨赫赫威名的沙场雄才。
  徐凤年见他们都不肯说话,只好笑问道:“刘大人,担任员外郎后,走过多少路了?”
  刘恭仁毕恭毕敬说道:“卑职任职屯田司员外郎两月有余,不知走过多少路,但靴子已经换了四双。”
  李茂贞轻声道:“刘恭仁这个八品官,跟北凉先前那些蛀虫倒是不太一样,我曾查过底细,上任以来,不曾添置私宅,也不曾蓄婢。不过也不排除尚未熟悉官场脉络,没敢过早下水误了前程的缘故。”
  刘恭仁哭笑不得,闷声道:“李老将军,你这算是好话还是坏话?”
  徐凤年说道:“就李茂贞这臭脾气,一般来说,没直接说你坏话,那就都算好话了。”
  李茂贞轻轻一笑,点了点头,神色有些自得。
  徐凤年突然称呼了一声李老将军,问道:“刘恭仁这些新官赴任的外来士子,是不是还算让人满意?”
  李茂贞嗯了一声,说道:“最不济在三四年内,都可以算清官,至于是否称得上能吏,比较以前那些蹲茅坑不拉屎的家伙,肯定要强上太多。”
  徐凤年自言自语道:“这就够了。”
  李茂贞突然小心翼翼问道:“王爷,要不咱俩换个位置,末将可不敢坐中间的主位,总觉得王爷是不是先礼后兵,要摘掉末将的官帽子了?”
  徐凤年打趣道:“徐骁以前说过你李茂贞官瘾大,这才破例跟离阳朝廷帮你要了一个定额四人的游击将军,现在看来的确是这样。”
  李茂贞哈哈笑道:“不当大官,怎么能领兵打仗,末将也就是知道自己的斤两,否则都想着跟王爷讨要一个大统领的官职了。”
  徐凤年轻声道:“接下来有得打了。”
  李茂贞愣了一下,紧接着会心笑道:“按照咱们的老规矩,每逢大战,徐家铁骑必设临时成制的先锋陷阵两营,要不算李茂贞一个?反正大将军答应过末将,游击将军的头衔可以世袭,老头儿也没啥心愿了。家里嫡长子李厚师,带兵不比我这个当老子的差,黄花关交给他,王爷大可以放一百个心。”
  徐凤年微笑道:“徐骁都老死在了床榻上,你李茂贞已经四代同堂,去边境凑什么热闹。”
  李茂贞沉声道:“那就当最后替大将军打马边关一趟。军师李义山说过一句话,总要让那帮北蛮子始终记得一件事,徐家家门口在哪里,就是离阳的国门在什么地方!”


第048章 读书种子
  徐凤年原本是想就此别过,绕过黄花关进入凉州,可李茂贞哪里肯放过他,死缠烂打给拐进了游击将军府邸,连刘恭仁几个也没能躲过一劫,府上大摆筵席,李茂贞喊上了嫡长子李厚师,老校尉不敢如何灌酒新凉王,可对刘恭仁就不客气了,加之李茂贞这种官场酒缸里浸泡出来的老酒虫,喝酒劝酒躲酒都炉火纯青,屯田司几位年轻俊彦起先还想着尽量在年轻藩王面前保持清醒,结果很快就喝趴下,刘恭仁酩酊大醉后击碗而歌,是郁鸾刀的那支《凉州大马》,一场酒宴尽欢而散。李茂贞自己也喝得熏醉,只能由李厚师帮徐凤年送出黄花关,出府之时,还有个面目清秀的儒衫少年鬼鬼祟祟跟在后头,正值壮年的李厚师一脸无奈,跟徐凤年解释那是自己的幼子李景福,十一岁便考中了秀才,不过这孩子极其仰慕他这位天下第一人的北凉王。徐凤年由衷称赞了一句,李景福可以算是北凉罕见的读书种子了。
  李厚师相貌随他父亲李茂贞,不过官气不重,黄昏中,这名据拂水房密档记载做了足足八年锁阴燧燧长的黄花关骑兵都尉,跟徐凤年一起走在冷清大街上,两人身影渐渐拉长。少年李景福见北凉王跟爹都没有斥责他不懂规矩的意思,就蹑手蹑脚跟在四人身后,一脸艳羡望着扛刀的吕云长和背匣的王生。李厚师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王爷,我爹确实是有私心,想着让我接手黄花关,爹一直说就算可以世袭那个游击将军的勋位,也没什么意思。还望王爷不要介意。”
  说到这里,不善言辞的李厚师赧颜一笑,应该是不知如何接着下文了。
  徐凤年淡然笑道:“你爹官瘾是不小,这次设宴款待,也是在为你铺路,好在清凉山王府这边留下个印象,以后升迁总能容易点,不过你还是太小看你爹了。你爹在进入关城前,跟我打了一个赌,如果我见过你之后,觉得你可以担起戊守黄花关的重任,那么就得准许他去先锋陷阵两营中任意一个担任一名老卒。要这么说,你以后的弱水校尉,是你爹今天拿命换来的。”
  李厚师涨红了脸,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来,“王爷,你别听我爹的,老头子一大把年纪了,寻常便服骑马还凑合,若是披甲持矛,都坚持不住一炷香。”
  徐凤年点了点头。
  李厚师继续说道:“王爷,我们李家香火还算旺盛,我还有两个弟弟都是军伍中人,黄花关的家业,不缺人继承,我爹那份心愿,本就该我来这个嫡长子帮他完成。”
  徐凤年不置可否,转过头,看到吕云长正搂着那儒衫少年的肩头窃窃私语,多半是吕云长这小滑头又在那里显摆他的世情老辣。李景福好不容易等到那位藩王转头,身子一矮,挣开了吕云长的勾肩搭背,壮起胆子走上前几步,正要开口说话,就被李厚师一瞪眼,“别得寸进尺,回去读你的书。”
  少年嗓音微颤,朗声道:“我辈读书人,与其文垂青史,不如头悬国门!”
  此话一出,本就冷清的街道上愈发鸦雀无声,李厚师是个摸惯了弓矛却极少去摸笔杆子的大老粗,王生和吕云长更不济事,只觉得这同龄人说话文绉绉的。
  徐凤年抬起手,示意李厚师不要出声,笑着说道:“小子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我曾经见过黄龙士,曹长卿和轩辕敬城,这三人都是陆地神仙里的儒圣。”
  听到这里,短短一句话,就出现了三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少年李景福一双眸子熠熠生辉,痴痴望着近在咫尺的那位心目中大英雄,心想不愧是行过万里路的北凉王,比谁都更见过大世面!
  徐凤年继续说道:“可他们也都没像你这么一张口就要气吞山河的。”
  李厚师忍不住轻轻一笑,不过看到自己幼子的苍白脸色,就又悄然叹息。
  徐凤年似乎在自言自语,“文人名垂青史,武臣头悬国门,互不耽误,如果前者能够在闭起门来写锦绣文章的时候,多写写后者的好话,那就很不错了。”
  徐凤年望向李景福,说道:“我不是在笑话你不自量力,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我当年练刀,也是怀揣着一个大野心,那会儿谁都不看好。动心起念,则意起缘生。之所以跟你说这些,是觉着你还太小,就算投笔从戎,去沙场边关也不过是拖累别人。再说了,北凉坐拥堂堂雄甲天下的三十万铁骑,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少年书生去掉脑袋,好好读你的书。”
  说完之后,徐凤年让李厚师不用再送,就带着两个徒弟径直走出黄花关。
  李景福久久后回神,狠狠捏了自己脸颊一把,傻笑道:“凉王跟我说话了?”
  跟这幼子总觉得孩子越大就越说不上话的李厚师低声笑道:“傻小子。”
  李景福乐呵着往游击将军府走去,李厚师默默跟在身后,看着儿子那依旧略显纤细的身架子,有些自豪。
  李景福突然转头问道:“爹,想去玉璧酒楼喝酒吗?”
  李厚师愣了愣,说道:“喝倒是还能喝一斤八两的。”
  李景福咧嘴笑道:“那我请你喝一顿。”
  李厚师一头雾水。
  李景福眨了眨眼睛,走到李厚师身边,悄悄说道:“今年出城踏春,见着了一位姑娘,她爹是玉璧酒楼的掌柜。我每次读书乏了,就会去那儿仅是瞅她几眼,不想其它,就倍感神清气爽。”
  李厚师哈哈大笑。
  李景福嘴角微微翘起,故意苦兮兮道:“不过那姑娘心仪一位如今不在关内的市井游侠儿。”
  李厚师摸了摸幼子的脑袋,不知如何劝解安慰。
  李景福抬头笑道:“爹,我想学赵长陵李义山两位北凉前辈军师,以后学成材了,就给凉王出谋划策,运筹帷幄千里之外。”
  李厚师嗯了一声。
  父子二人一起走向那栋两条街外的酒楼,李厚师轻声说道:“既然心中都有了喜欢的姑娘,也有了志向,你爷爷不让你喝酒,爹准你喝。”
  一个时辰后,黄花关都尉李厚师背着醉醺醺的幼子走出酒楼,粗朴汉子满脸温暖。
  走着走着,这位都尉眼神逐渐坚毅起来,读书种子就该读书,可有一件事那位藩王说到了自己心坎上,北凉三十万铁骑,只有连他李厚师在内人人都掉了脑袋,才轮得到百姓。
  你们北莽不是号称百万控弦之士吗?
  即便打下了北凉,还能剩下几万?
  后背上的少年醉话呢喃:“爹,我要很用心去读书,读出一个儒圣,不惮己身走羊肠小路,却要为天下人铺出一条阳关大道。”
  李厚师笑了笑,开怀道:“说醉话也这般大道理,确实是比爹强。”


第049章 武林新木
  自祥符元年后,凉州城的夜禁便极为严苛,不过当徐凤年走到城门口,已经有拂水社一批精锐谍子久候多时,大门缓缓开启,王生可以清晰看到城洞中灯火下那一张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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