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中悍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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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 第48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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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仙芝终于望向这名徒弟,吩咐道:“等为师散去魂魄,你无需报仇,将为师尸骨葬在昆仑山顶。”
  楼荒面目埋在粗粝沙地,没有作声。
  王仙芝也没有计较这名弟子的钻牛角尖,转头看着如同骤得富贵又全部家底荡然无存的年轻藩王,破天荒露出一点会心笑意,说道:“都说武无第二,你好不容易赢过了老夫,也无第一了,老夫有些替你感到不值。”
  徐凤年回答道:“还剩下点本事,可以支撑晚辈去一趟龙虎山,这几年习武,就不算竹篮打水。以后的仇家,本就该在庙堂沙场上相见。”
  王仙芝点头道:“胜了老夫的人物,是得有这份气度才对。”
  在楼荒身临战场边缘的时候,黄三甲和呵呵姑娘也走来。
  先后算计了徐凤年王仙芝两人的黄龙士并无自得神色,老人牵着小姑娘的手,对王仙芝讥讽冷笑道:“你拦不住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就想着尽量让后人得以匹夫一怒血溅三尺,与前者争锋相对。却不知道人各有命,哪里轮的到你瞎操这份心。以后的天下,将相无种,皇帝宝座轮流坐,莫说是寻常士子,就是贩夫走卒,也可坐上去过过瘾,江湖上越是没有仙人,却越是重侠骨。王仙芝,江湖上少了一小撮飞来飞去的神仙人物,有何不妥?自有侠义二字撑起江湖。没了飞升,源头本就不在天上的江湖,自然也不会死。”
  王仙芝笑道:“好。”
  王仙芝环顾四周,收回视线,喃喃道:“既然如此,那就不枉老夫留在江湖中了。”
  王仙芝轻喝一声。
  魂魄一分为三,化虹而去。
  恢弘天门逐渐消散。
  王仙芝不飞升,不转世,不苟活,而是大大方方送给以后的江湖三份机缘。
  一份远去东海武帝城,一份远去京城太安城,最后一份则是就近冲入了那名牧羊稚童。
  楼荒舍弃长剑,空手走向师父坠地的尸体,轻轻背起,向北渐行渐远。
  黄龙士牵起闺女向东而行,“有始有终。等老夫死后,记得找到老夫的闺女,照顾好她。”
  白狐儿脸佩好绣冬春雷,走到徐凤年身边,问道:“你要去龙虎山?”
  徐凤年点了点头,反问道:“那你?”
  白狐儿脸微笑道:“没有欠债的习惯,既然你替我杀了王仙芝,那我就试试看能否宰掉拓拔菩萨。”
  徐凤年轻声道:“别死了。”
  白狐儿脸一笑置之。
  徐凤年对徐偃兵说道:“徐叔叔,麻烦你带回那个孩子。我打算收他做徒弟。”
  徐偃兵嗯了一声,提枪策马北去,找到了那个因为“不堪重负”而晕厥在地的瘦小牧童。
  ……
  龙虎山,貌似中年的道人垂钓于深潭畔,紫竹鱼竿无钩无饵。
  身前飘浮着一片青绿树叶。
  道人赵黄巢偶尔凝目望向叶中游走不定的脉络,偶尔抬手掐指测算天机,一开始,大体都在框架之中。赵黄巢也就神态闲适,几次叶中脉络明暗转折,修隐孤的道人就算皱眉,但都不曾如何大惊失色。
  直到树叶瞬间枯黄,并且沿着一条脉络截断。
  赵黄巢怔怔无言,眼睁睁看着两截树叶飘零在幽绿深潭水面上,脸色苍白。
  赵黄巢猛然抬起头,望向西北方位,怒道:“王老匹夫如此不济事!”
  一道赤虹砸在深潭之中。
  赵黄巢果断丢弃鱼竿,登山而掠,想着翻山而过,向北狂奔,赶往被他硬是在道教第一洞天福地之中养出一条恶龙的地肺山。
  一座幽深不见底的潭水给那“远方客人”撞掉大半积水,好似龙虎山之中绽放了一朵巨大青莲。
  赵黄巢踩着参天古木的树冠,如履平地,身体大幅度前倾,道袍迎风翻摇。
  大真人乘风而行。
  只是一股冰冷杀机笼罩住后背,心知不妙的赵黄巢双手十指掐诀,正要念出那一语成谶的“阵”字,就给背后那个至今都没有机会认清面目的怪物,扯住了一条腿!
  那个龙虎山访客冷笑道:“回去!”
  结果赵黄巢的身体就被高高抡起,然后随手狠狠丢掷向那座水波动荡起伏的深潭。
  道人根本来不及卸力,后背轰然砸入水中。
  那访客铁了心要痛打落水狗,几乎与赵黄巢同时落在潭中,出现在道人身侧,五指如钩,一手死死按住道人的脑袋,往下一压!
  一站一躺,一起破开潭水下坠。
  眨眼之后赵黄巢的头颅和后背,就一同撞在潭底一块突兀而出的青石上。
  青石顿时粉碎!
  那人微微抬臂,依旧抓住道人的头颅,又是往深潭一侧的石壁上迅猛一撞。
  赵黄巢如同被钉子钉入石壁。
  那人犹是不肯罢休,五指往后一缩,继而又是一送,如此反复不停,道人的头颅就如撞钟一般,一次一次撞在石壁上。
  龙虎山响起不下百次沉闷骇人的撞钟声。
  整座潭水喧沸翻滚,之后化作一阵白雾。
  水落石出,潭空人现。
  道人赵黄巢头骨跟脊梁尽碎,从头到尾,都没能说出口一个字,就死得不能再死。


第038章 下龙虎下徽山
  在天师府眼皮子底下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很快就有龙虎山真人陆续赶到,不过没有身着黄紫的贵人,率先赶至三名道人都是不惑年数,对于老百姓心目中可以长生久视的道士而言,这个年龄的确不算老。三人跟白莲先生一样,皆是这座道教祖庭的外姓人,但是修为艰深,分别是章文汉、薛节气和陈全雍,在父子真人联袂飞升之后,天师府的威望无形中江河日下,这几位道人隐约有了撑起龙虎山半壁江山的迹象。
  三人之中,又以陈全雍最后到达,就看到两位道友站在无名深潭远处,潭边蹲着一个世家子模样的年轻人,似乎在搓洗着血迹斑斑的衣衫。陈全雍在三人中学问最大,可是修为境界最低,更不敢造次,踩着先前被潭水浸透的潮湿地面,慢慢走到同山结茅十数载的薛节气身侧,后者轻声说道:“所猜不错,确是有前辈身死道消于此,贫道赶到之时,前辈试图一气化虹奔赴北边的地肺山,结果给那年轻人截下……”
  陈全雍瞠目结舌,顾不得礼仪,打断相识已久的道友言语,动容问道:“据《祥福宝箓》所载,化虹飞升,比乘龙飞升低一阶,却要比骑鹤之流高明许多,就算那隐居前辈不是飞升,可要说拦阻去路,便是你我联手,也万万截不下。”
  薛节气神情古怪,小心翼翼说道:“是一道黑虹,才起于深潭底部,拔起潭面数丈高度,就给那人赤手空拳硬生生撕扯了回去,几乎尽数搅烂,只剩下约莫寸宽尺长的黑虹,逃窜去了大雪坪。”
  陈全雍眉头紧皱,黑虹,这可绝对称不上什么祥瑞,古书上多伴恶谶同出。
  离着陈薛两人有些距离的章文汉终于开口问道:“贫道龙虎山章文汉,敢问可是凉王殿下?”
  年轻人站起身,身上血污洗去大半,点了点头,笑问道:“赵凝神不在山上?”
  章文汉神情复杂,深呼吸一口气,走出一步,沉声道:“殿下若是这就下山去,贫道可以为殿下亲自领路,若是上山,贫道便要不自量力一回。”
  已经将赵黄巢斩草除根的徐凤年笑了笑,“不用送,替本王给赵希抟老真人问一声安。”
  章文汉如释重负,深深作揖,“贫道一定将话带到。恭送凉王殿下。”
  如此措辞,看似恭谨,实则与逐客令无异,不过那个恶名昭彰的年轻藩王似乎不以为意,径直向山下走去。
  薛节气在三人中性子最为刚直,对这名当初以世子身份启衅龙虎的北凉王,恶感已久,哪怕亲眼见过此人杀人之后再破虹的收官手段,仍是有些自己的算计,观局势和望气机双管齐下,年轻藩王已是师老兵疲的孱弱境地,薛节气就不想错过当下千载难逢的机会,他倒不是说非要重创这位如今可谓权势彪炳的北凉王,而是想着为龙虎山出口恶气,总不至于让徐凤年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莫不是以为齐玄帧大真人不再坐镇斩魔台,就谁都能来此耀武扬威了?
  于是薛节气横移一步,恰恰拦在了徐凤年下山的路径上。
  然后不等相传离指玄境只有一纸之隔的章文汉出声示警,陈全雍就看到那北凉王一闪而逝,而薛道友的身躯就凭空离地而起,脑袋如同被一根箭矢一穿而过,几乎是以倒立姿态头颅触地,然后瘫软在地。
  章文汉赶忙掠至薛节气身边蹲下,缓缓灌输给他一股绵长气机,竭力护住其动荡不安的心脉,陈全雍发现薛节气面如金纸,昏黄不堪,气色差到了极点。
  章文汉恼火厉声道:“天下皆知王仙芝要跟此人决一死战,既然徐凤年能来龙虎山,且不说什么打赢了王仙芝,只说王仙芝将他的人间最后一战交给了他,可见就算他是在大战之前到了龙虎山寻仇,岂是你我可以小觑的?!假使惹恼此人,被他狗急跳墙,闯入天师府一顿横冲直撞,坏了龙虎山根基,我们三人本就是外姓,如何担当得起?”
  后边一些辈分稍低的道人逐渐聚拢过来,也夹杂了几位黄紫道人,看到这幅场景,都有些手足无措。章文汉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让陈全雍去山上天师府禀报详情,他则背起薛节气去僻静处疗伤,如果不幸落下了病根,注定会影响到道根,山上外姓人一直同气连枝,好不容易有点新气象,本该一鼓作气抱团登山,遭此大劫,怕就怕大伙一起一蹶不振。
  徐凤年下了龙虎山,然后登上徽山,如今的轩辕家族在江湖上势如破竹,紫衣女子先是登顶武林,成为数百年来第一位女子武林盟主,之后拦截王仙芝,因祸得福,修为暂时受损,但是在更为重要的境界一事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使得徽山愈发游人如织,豪客如云。去牯牛岗大雪坪必经之地的山门牌坊处,新近立起了一块解剑碑,有点类似武帝城的那堵城墙,闯山之人只要输了,就要留下兵器离山。
  徐凤年不急不缓走在山路上,江湖中多奇人怪人,他并不算太过惹眼,身边就有春尾时节还故意身披大白狐裘的妖艳女子,前头还有个拖着一把巨大斩马刀上山的光头壮汉,徐凤年这趟上山,主要是防止狡兔三窟的赵黄巢还留有后手,那抹落网之鱼的黑虹最终落在了大雪坪缺月楼之中,虽说赵黄巢必死无疑,肯定无法死灰复燃,但徐凤年小心起见,必须亲自确定它化为灰烬,再者就是想要跟轩辕青锋做一笔买卖,徐凤年接连两场战事,王仙芝不用说,赵黄巢也是陆地神仙,连杀两人,也难怪那龙虎山的薛节气以为他是一颗软柿子,徐凤年此时仅存一分高树露的体魄,魂魄神意折损得更是一塌糊涂,前者已经不可再求,但是后者如同旱季的干枯池塘,只要池塘还在,短时间没有水,可只要下几场雨,还是有希望填满,这也是徐凤年接连伪境之后悟出的独到心得,若说真境是一张宣纸,那么伪境就是下边一层宣纸,提笔书写于纸上,入木三分,终归会在第二层纸上留下印记,有点类似拓碑。现在的徐凤年,哪怕伤重无比,但是胜过王仙芝和斩杀赵黄巢之后,无意中凝聚起的一股心气,足以称之为大气磅礴,而且牵引着让徐凤年前往一地。
  “封山退客”四字突然由大雪坪传来,很快传遍徽山,无数慕名而来的武林中人都骂骂咧咧往山下走去,一些走到半道的豪客女侠也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由衷忌惮那徽山紫衣的气焰,纷纷掉头离去,人人都猜测着是不是徽山起了了不得的风波变故,一开始许多江湖人士还希冀着有高人可以把轩辕青锋拽下盟主宝座,后来觉着一个女子虽说骑在了整座江湖的头顶,可既然那女子确是手腕厉害,又传闻姿容绝美,一袭紫衣倾天下,似乎也不差,是一桩颇为值得畅谈的美事,久而久之,反而就想着那娘们可以更加高高在上一些,最好是成为名符其实的天下第一人,在消息灵通的离阳江湖眼中,王仙芝出了东海武帝城,那个沽名钓誉的天下第六肯定是一个死字,这都不用有半点怀疑,可王老怪飞升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离阳都清楚整整一个甲子,江湖就是王仙芝,王仙芝就是江湖,而没有王仙芝的江湖该是如何,没人能想象将是怎么个新鲜场景。
  王仙芝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于是江湖天经地义分以王仙芝是否离开人间,作为一条分水岭。
  兴许是轩辕家主亲自下令的缘故,徽山许多江湖地位水涨船高的大客卿都亲自出马,不近人情地冷着脸,大肆驱逐登山访客,一些个依仗身手和背景的江湖男女,原先还不乐意给如此倨傲对待,结果都在首席客卿黄放佛的手上吃了苦头,这才腹诽着灰溜溜下山。徐凤年逆人流而上,就引来一些玩味侧目,大多都把他当成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江湖雏儿,只有最后一些离开山门牌坊的人物,才遥遥望见一袭紫衣亲自站在了牌坊下,竟是破天荒摆出了出门迎客的姿态?
  轩辕青锋站在山门内第一级台阶上,凝视着这个可算旧识的北凉之主。
  别人不知真相,她原本就猜得到几分,而且方才也有人告知了事实。
  她平静道:“你放心,那道人已经死绝了,至于他为何要在临死之前来徽山,你如果想知道答案,不妨乘势与我打上一场。我输了,才会告诉你。”
  徐凤年靠着牌坊玉石柱子,双手拢袖望向山外的壮阔江景,讥笑道:“你倒真是个精明的生意人,赢了我,可不就是毋庸置疑的天下第一了,以后还有谁敢跟你抢武林盟主的位置。”
  轩辕青锋看着他那瞧着好像有些伛偻的背影,她许久没有出声,然后提着裙角,弯腰坐在台阶上,问道:“你怎么做到的?”
  徐凤年后背滑着柱子,也一屁股坐在地上,长长呼出一口气,终于有口喘息的机会,心想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恍若隔世了。
  轩辕青锋突然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言语,“徽山上以前有幅画,很像你。又听说你跟你那位女子剑仙的娘亲很像,我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这让我笑了好几天。”
  轩辕青锋脸上的阴郁笑意格外葱茏。
  徐凤年平静道:“你爹娘那一辈的糊涂账,他们早已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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