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听雪楼系列-出书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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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听雪楼系列-出书版)- 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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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风过,面前便空了。
赵冰洁站在空无一人的客栈里,眼神空茫黑暗,但却转过脸,迎着窗外夕阳射入的方向,望着那一艘船从琉璃般的江面上缓缓驶来,嘴角浮现出了一丝悲凉的笑意。
是啊……那个女子,终究还是回来了。
这一场难关渡过后,夕影血薇再度聚首,就算是背后尚有势力蠢蠢欲动,听雪楼在江湖中的地位又有谁能动摇?而她,终究是再也没有立足之地。
就在黯然一分神之际,她忽然听到了一声极轻极轻的冷笑,忽然心惊。
那其实不能算是笑,因为笑的人根本不曾启唇,就算面上也不曾露出一丝异常的表情来——只是看到那一艘船靠岸,不自觉地从唇齿之间流露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嗤鼻来。换了任何人,恐怕都不会注意到这一声下意识的吸气,然而赵冰洁却是一个在黑暗中生活了大半生的女子,光论听觉灵敏,只怕足以媲美绝顶高手。
她蓦然回身,看向了声音的方向。这座破败的酒馆里血污四溢,除了她之外,只有那个被制住了的皓首老人,正在满嘴是血地望着外面,笑意诡异。
“九公?”她脱口低呼,脸色唰地苍白,仿佛隐约感到了什么不祥。
难道这一波的刺杀,竟然还没有结束?!
“公子,小心!”她顾不得这边,连忙踉跄追了出去。
萧停云赶到渡口时,正看到石玉在船头和那群突然来袭的刺客血战。
这个掌管吹花小筑多年的人,平日就喜怒不形于色,即便是遇到了猝不及防的袭击也是面无表情、丝毫不乱。他身边几个跟随他去了苗疆的楼中弟子也纷纷拔刀,和那一行水底冒出的刺客交起手来,一时间竟也没有落了下风。
岸上的听雪楼弟子看得心焦,却因为船还在江心,没有楼主的号令不敢擅动。此刻看到萧停云从酒馆里飞掠而出,齐齐看了过来。
“带上二十人,跟我去救援!”他沉声吩咐着,落到了岸边准备好的一条小船里。也不等船夫上来,抬手一拍,岸边巨石应声碎裂,小船箭一般向着江心急射而出。
船上还在激斗,萧停云不等两船靠近,便足尖一点掠了上去,翻腕拔刀。
船头地方狭小,只能容下五六人,一刀挥出便可以将整个船头笼罩。此刻夕影刀一出现,登时便改变了局面。萧停云和那些人一交手便不由得“哦”了一声,心下了然。
这些人还是风雨组织的杀手,却并不是最高级别的金衣杀手。
看来天道盟真的是已经山穷水尽,人手和资金都匮乏,竟然只能雇佣风雨的人来完成这次袭击——而且,还只是二流的银衣杀手而已。
“石玉,没事吧?”他一刀逼退了两个杀手,转头问不远处的同僚。在和一群杀手搏杀,石玉的动作似乎有些僵硬,武功好像比平日差了一筹,令萧停云心里一惊,脱口问:“怎么,你在滇南受了伤吗?”
石玉似是来不及说话,只是摇了摇头,且战且退。
“楼主,快去救苏姑娘!”旁边有人急道,却是和石玉一起去滇南回来的宋川,出剑凌厉,一口气逼退了几个扑上来的杀手,帮萧停云挡住了背后的袭击。
“好!”他低喝了一声,一刀斩断面前拦路之人的脖子,冲了过去。
刀风卷起了帘子,萧停云看到舱里的苏微。她半坐在那里,手里握着一把剑,脚下躺着两具尸体,侧脸对着他,微微咳嗽着。
“阿微!”萧停云唤了她一声,“快出来!”
她应了一声,握剑转过身。他发现她脸色苍白,竟是像白纸般一点血色也无,心头一震,刚要问什么,背后又有两艘小船靠近,二十名听雪楼精英子弟陆续来援。然而萧停云尚未松一口气,忽然觉得整个船身往下一沉!
有两个杀手从水里潜出,嘴里叼着匕首,竟然凿沉了这艘船!
“船要沉了!”萧停云厉声,“阿微,快出来!”
船舱里的苏微起身出舱,刚一动手,又咳嗽了几声,探出一只手来,似乎想要让他扶一把——那只手纤秀如玉,虽然已经褪去了中毒的青气,却苍白得毫无血色。萧停云眼见情况危急,也来不及多说,连忙探出手扶住了船舱里的苏微。
那只手冰凉而柔软,似没有丝毫力气。
就在那个瞬间,他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说不出什么不对。但是苏微将手放在他手心的那一瞬间,他竟然心底一冷,犹如入手的是一柄剑!就在他微微色变之际,耳后风声微动,一声极沉稳凌厉的刀刃破空之声逼来——萧停云来不及回头,肩膀一沉,下意识闪电般地侧身闪避。
然而他身形刚一动,腕脉便是微微一痛!
帘后探出的那只手,纤秀得似没有力气,却忽然一翻,牢牢搭在了他的手腕上!
那只冰冷的手扣住了他的腕脉,瞬间令他半身无法用力。萧停云心里猛然一震,知道事情不好。然而电光石火之际已经来不及避开,此刻背后的那一刀刺来,眼角瞥到,只见竟是那个沉默寡言的石玉在猝不及防之时动了手!
他来不及甩开那只扣住自己的手,只能提起一口内息,将真力注满左肩,护住了经脉,竟是硬生生地接了那一刀。
石玉一刀砍下,血飞溅,依旧是面无表情。
那一刻,萧停云只觉得心里彻骨寒冷。
是的,他们中计了!——在刚刚竭尽全力应付完了两场伏击之后,谁都以为危机已过,却不料还有一场绝杀,在江上等着他!
如果石玉已经叛变,如果舟上那绯衣女子不是苏微,那么——血薇真正的主人又在哪里?她,是不是如今已经遭遇了不测?!
心念电转,一念及此,他的心里便是一冷,有一种难以抑制的不安。肩上的刀伤隐隐作痛,更可怕的是,他能感到伤口附近迅速地有麻痹感蔓延开来。
有毒!石玉的刀上,居然还涂了剧毒!
怎么可能?他不敢相信地回过头,看着这个效忠了听雪楼几十年的沉默男人。出生入死那么多年,多少风浪都经过了,为什么去了一趟滇南,石玉就变成这样子?!
“楼主!”岸上弟子看到此情,大惊,再也顾不得什么号令,纷纷踊身跃上船,向着江心疾驰过来救援。
然而,看到同门追了上来,本来船上在和杀手搏杀的那些听雪楼子弟却忽然间一起翻脸,回转刀锋,毫不留情地便向着追来的同门迎头砍下!
这一批去往滇南的人,居然齐齐叛变!
“石玉?你怎么了?”萧停云厉叱,回身应敌,一边手起刀落,斩向了那只扣着自己腕脉的手。然而帘后探出的那只手在此刻仍然紧紧扣住他的腕脉,面对着疾砍而落的利刃,竟然仿佛看不见一样地不动分毫!
他没有犹豫,一刀砍落。
咔嚓一声,腕骨断裂,然而令人惊诧的是,帘后那个人仿佛不知疼痛,那一握之力竟然毫不减弱。他挥手甩开那人,那只断腕犹自牢牢握在他手上,竟深入手腕一指深!
在此时,耳边的第二击又已经迫在眉睫。
“石玉!”他单手回刀格住,厉叱,“你疯了?”
然而,那个面目冷肃的下属还是毫无表情,一连串的攻击还是随之而来,狠辣凌厉,竟然招招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可是无论怎么攻击,却都一言不发,似乎嘴巴已经被人封住了,只留下身体还在毫无顾忌地疯狂攻击。
他的眼眸里,隐约透出一种诡异的蓝色。
那一瞬,萧停云明白过来了:这是傀儡之术!石玉,竟然已经被人操纵了!
一念及此,他再不犹豫。
那只伶仃断腕还紧握在他手上,苍白纤细。舱里那个假扮苏微的女子却没有呼一声痛,另一只手提着剑疾刺过来,狠辣凌厉,眼神也是非中原人所有的暗碧色。生死顷俄,他毫无怜香惜玉之念,一刀将她手里的剑连着半条手臂削断!然后,回过手,将石玉的攻势挡在了身边三尺之外。
此刻,船已经到了江心,迅速地下沉。
洛水茫茫,半江夕阳殷红如血,竟然隐约透出不祥的气息。
“大家小心!快给我……”萧停云眼光扫过,忽然间心头一跳。
杀戮还在继续。听雪楼的两拨子弟们相互残杀,每个人都毫不留情,彼此杀红了眼,窄小的船舷上已经飞溅满了鲜血——看来,这一批跟随石玉一起去滇南的人已经个个都失去了神志,被人所控制了。
和其他被傀儡术控制的人一样,石玉同样也在一刻不停地攻击,每一招都是奋不顾身——然而,在那一瞬,萧停云却发现对方的眼睛里流露出另外一种神情:那是他所熟悉的、属于这个多年相处的真正下属的眼神。
石玉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船舷底下。
这一刻的情形非常诡异。那一个仿佛战魔附身的人,手上一刻不停地在攻击,近乎疯狂,然而他的眼睛里却仿佛藏着另外一个人,正在焦急万分却无法出声地提醒着什么。
那一瞬间,萧停云忽然隐约明白过来了,悚然:“你是说……”
忽然间,石玉眼里掠过了一丝决然的光,嘴里喷出一口血,竟是硬生生咬破了舌尖!他一边挥舞着刀,一边却是回过另一只手来,狠狠一拳击在了自己胸口正中,只听咔嚓一声,胸膛微微内陷,用力之重让肺腑里的血猛然从喉头冲出。
“楼主!快走!”剧痛暂时令人清醒,石玉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终于挣脱了蛊虫的控制,和血吐出了一声短促的厉喝,“舱里有炸……”
然而,他那句话没有说完,随之而来的便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整条船,瞬间在江心粉碎!
一切只是一瞬间。
血和火药的味道弥漫了整个水面,震得破旧的小酒馆屋梁簌簌作响。
“哈哈哈……哈哈哈!”酒馆里的老人狂笑起来,看着那一朵盛大的烟花在水面上绽放、消失、沉没,“哈哈哈哈……死了!全死了!”
谁都没有想到有这样的剧变。那一艘载着苏姑娘归来的船忽然折返,又在驶离岸边后旋即爆炸,将船上的所有人都一并带入了江底——其中,也包括了听雪楼的楼主。
舱底的火药威力是如此剧烈,整艘船在一瞬的爆炸后灰飞烟灭,夕阳如血浸了半江,江面上空空荡荡,只有一两片破裂木板还在水面上打着漩儿,鲜血从船沉没的地方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一圈圈地扩散,染得半江血红。
那样诡异凄烈的情景,仿佛有着魔一样的力量,让所有人瞬间屏息。
“不!”寂静中,只听到一声惊呼,赵冰洁从酒馆里仿佛疯了一样夺门而出,一路狂奔,不到水边便脚下一绊,踉跄倒地,“不!”
“不……不!”她跪在地上,喃喃,“不!”
那一瞬,有两行泪水从她眼里夺眶而出。她抬手掩面,哭得全身颤抖、无法克制——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看到冷淡沉默的赵总管这样不顾一切地哭泣,仿佛忽然从一个不动声色的居高位者变回了一个柔弱女子。
在总管发出哭声的那一瞬,仿佛终于明白眼前的一切已经是无可挽回。听雪楼所有弟子都惊得呆了,望着空无一人的江面,许久才爆发出一声哭号。立刻便有人奋不顾身地跃下江,想要打捞起什么。
然而水底弥漫着鲜血,到处都是断肢残骸,惨不忍睹。
许久,才有一个弟子忽然冒出水面,握起一物,失声惊呼。
——那是一截断肢。从肘弯而断,被炸得支离破碎。然而,在那只手里,却还紧紧地握着一个空了的刀鞘。
这……似乎是楼主夕影刀的刀鞘?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却无人敢在此刻开口说出第一句话。
然而沉默很快被打破,另一个潜入水底搜索的听雪楼子弟随之浮出水面,同样也是失声惊呼,手里却捧了一把淡青色的刀。
“夕影刀!”一眼看到那把刀,所有听雪楼弟子都变了脸色,终于喊出声来。
——夕影刀和主人向来生死不离,如今刀沉水底,主人身在何处自然可以想见。
一时间,某种不可思议的苍凉宿命感在听雪楼的弟子心里浮起。所有人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面对着滔滔洛水长跪,哭号,叩首至流血——今天,所有楼中子弟都云集在此处,却不能挽救楼主的性命,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落入陷阱,永沉水底!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楼主永眠水底,苏姑娘下落不明,传了五代的听雪楼,难道至此而绝了吗?
在所有人哭声越来越响、情绪几近崩溃的时候,忽然听到岸边的酒馆里传出一声惨呼。旁人无暇顾及,然而悲痛中的赵冰洁却是一惊,扶着一个下属颤巍巍地撑起了身子,在这种时刻却犹自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回身到酒馆里看了一眼。
那个狂笑着的老人此刻横尸室内,眼睛大睁着,脸上笑容未敛,然而花白的头颅却染满了血——有谁,竟然趁着方才片刻混乱灭了口!
那一刻,她只觉得全身发冷。
是的,强敌未除,就蛰伏在附近!而他们,不过是狮子口边的羔羊。
赵冰洁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了,手指微微发抖,摸索着拔出了九公头颅里的暗器,咬牙沉默了片刻,忽然冲出门外,一巴掌将跪在地上痛哭的楼中弟子打得怔住。
“都给我起来!”她望了望洛阳城的方向,咬着牙,厉声,“没有时间在这里哭了!都给我起来!回洛阳!”
所有人震惊地回过头。听雪楼的女总管已经重新站起来了,她抱着那把从水底打捞上来的夕影刀,容色苍白如死。她紧紧咬着嘴角,直到一行血从唇齿之间滑落,殷红刺目。然而,说出的话也是冷定如常——只是短短片刻,她竟然已经控制住了崩溃的情绪。
“听着,如今大敌压境,总楼危在旦夕!我们不能恋战,必须回撤!
“留下十人一组,继续在水面上搜救幸存者和楼主的遗体——剩下的人,立刻跟我撤回总楼援助四护法!绝不能让那些人趁机攻入总楼!”
“可是……”弟子们望着空荡荡的江面,犹自恋恋不舍。
“可是什么?!如今楼主不在,大家更要沉住气!”那个一直文静的盲女仿佛疯了,手里捧着夕影刀,用嘶哑的厉声低呼,“先保住总楼!再图报仇雪恨!”
“血债要用血来还!
“凡是今日害了楼主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赵冰洁横转夕影刀,缓缓抽出,刀光映照着她苍白的脸——
“我赵冰洁以夕影刀为凭,在此发誓:就算只余下一个听雪楼子弟,就算上天入地,也要灭了天道盟,让他们流尽最后一滴血,为楼主复仇!”
她用刀割破手指,将血滴入了洛水之中,厉声发誓。
女人的声音是冰冷而微弱的,然而那种声音里,却有着一股令人热血沸腾的力量。洛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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