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听雪楼系列-出书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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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听雪楼系列-出书版)-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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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总要守住自己的誓言。”他的语气里的愤怒稍减,却依旧严厉,“人在江湖,无信不立,一语既出驷马难追!”
“誓言……”她轻声重复,缓慢地让两个字一字一字滑落唇边,轻轻叹了口气,“是啊……当我在姑姑面前立下誓言时,的确是真心诚意想要用一生来守住它。”
说到这里,苏微却抬起了头,感慨地看着侧厅外湛碧色的天空。
春风桃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可是,我守了十年,又得到了什么呢?”她轻声道,“所谓的誓言,当然值得去守护和尊重,但是在这个过程中,也应该要问问本心,看看是不是值得继续吧?如果答案是‘不’,那么,就应该停下来,重新审视自己的过去和现在。”
并肩作战那么多年,她从没有对石玉说过这样的话。然而这些话似乎在心底埋藏已久,所以在说出来的时候纯熟而流畅,如同爆发的地火。
“在洛阳的时候,我已经停下来很久了……回顾了这十年的所作所为,也料想过未来十年、二十年的日子。我甚至可以预见到自己的一生——因剑而生,因剑而亡。”说到这里,她苦涩地笑了一下,“不,那不是我想要的,而是被强加于我的人生!”
最后一句话是如此锋利,让石玉变了脸色。
“谁还能勉强血薇的主人?”他愤愤然道,“当初还不是苏姑娘你自己选择的?”
苏微却打断了他,冷然:“不要再叫我‘血薇的主人’!谁会愿意将自己的一生祭奠给一把剑,做别人的影子?我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一把冷冰冰的剑!”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已经有些发抖,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下情绪,才压低声音道:“或许你们都不知道吧,早在洛阳时,我便已决定要离开,却不料忽然中毒——而这一次孤身万里的旅途,犹如一场修炼,更是让我坚定了那时候的想法。”
她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凝视着听雪楼的使者,一字一句:“所以,石叔,我是不会再回去了。”
“请你回去告诉楼主,让他也不必派人来找我了,我不想别人打扰我日后隐姓埋名的生活。此后,血薇将换新的主人,江湖中再也没有苏微这号人物。”
她的语气坚定而明晰,如同出鞘无回的剑。
石玉看着她,愤愤地握紧了拳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是刀头舔血的江湖人,不是能言善辩的说客,她既然这样坚决地表明了态度,他还能如何?在这个天下,能够强迫血薇主人的人,只怕还没有生出来吧?
“既然苏姑娘对滇南还恋恋不舍,石大人又何必急在一时呢?”忽然间,有一个声音传来,打破了僵局,“不如让苏姑娘在这里多玩几个月,等玩得差不多了,自然会兴尽而返。”
“灵均大人?”两个人一起回头,愕然。
不知何时,侧厅的门外已经站着一个穿白袍戴面具的人,手里捧着一个青白玉雕琢成的匣子,也不知道听了他们的谈话有多久,直到此刻才开口,语气恬淡而柔和。
“这里是我教馈赠给听雪楼的礼物,请石大人点收。”他走过来,将玉匣打开,里面分了三个格子,分别放着三件珍宝,“玉龙雪莲一朵,七叶明芝一枚,以及明河教主炼出的阴阳小还丹一瓶——请帮我转交给萧楼主。”
石玉点了点头,显然还在生着气,闷闷道:“多谢大人。”
“那石大人打算何时启程呢?我好让下属去准备车马,”灵均也没有多客气,直接问,“其他还有一些说不上贵重的礼物,顺便也好装上车子。”
“启程时间?”石玉看了一眼苏微,眼里全是不甘和愤愤,然而在主人面前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压住了火气,道:“既然苏姑娘不肯一起回去,在下只能先行回洛阳了——少不得楼主亲自来一趟,三请三拜地请姑娘回去。”
苏微“哼”了一声,淡淡道:“石叔,我的性子你们也是知道的,就别劳烦楼主白走一趟了。而且,现在听雪楼里外敌未除,也大意不得——连我毒发在外这么些日子,他也不敢离了洛阳前来找我,何况我如今身体大好了?”
她语气里隐含讥讽,让石玉脸色微微一变:“苏姑娘你这么说也太……”
“好了好了,”灵均生怕他们两个人又争执起来,连忙道,“天色也不早了,司膳宫那边应该已经准备好了晚膳,两位何不一起先随在下去用餐?”
石玉收住了声,沉着脸站起。
然而苏微却摇了摇头,道:“多谢大人,只不过我还得赶回药室照顾重楼,就不随两位一起去了。”一语毕,她对着石玉颔首,道,“替我问楼主好。”
这应该是诀别的话语,然而,她却说得如此轻易。石玉虽然江湖历练多年,却也觉得心中刺痛,似有血薇瞬地洞穿而过,身子竟然晃了一晃。
苏微回到药室的时候,原重楼正在看着窗外发呆。
自从认识他以来,这个人的脾气一贯飞扬跳脱,说话尖酸刻薄,很少有这样沉默的时候,重伤方愈的脸有些苍白,消瘦得眼睛都深深陷了下去,眉峰微微紧锁,看着窗外盛开的鲜花发呆,竟然连她进来都没有发觉。
她便也没有出声,提了一口气,悄无声息地绕到了他背后,伸出一根手指。
然而就在她想要吓他一下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声叹息。那一声轻轻的叹息里蕴含着太多的无可奈何,只一声,便让人的心沉到了底。那一刻,她再也没心情和他开玩笑,立刻从背后伸出双臂紧紧拥抱了他。
“我回来了。”她将头靠在他肩膀上,在他耳边轻声道。
怀里的人猛然震了一下,回过头来看着她,近在咫尺,她这才看到,他双眸却深沉如星,眼角居然隐约有泪痕。她心里一紧,更加用力地环住了他的肩膀。
“你回来了?”他的声音发抖,“真的?”
“嗯。”她埋首在他的肩膀上,点着头,下巴一下下地压着他瘦削的肩胛骨,在他耳边的声音轻微却坚定,“而且,我再也不走了。”
“真的?”他极力克制着自己,声音却还是有点发抖,“你……你不回洛阳了?”
“嗯。”她在他耳边轻声笑,“我跟你回腾冲。”
他猛然转过身,一把抱住她的腰,死死地看着她——那眼神里蕴藏着奇特的暗火,剧烈而又深沉,竟然有着可以摧毁一切的力量,令她的心猛地一震,下意识地松开了手。然而,他却忽然直起身,用力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
“谢谢你……”她听到他在耳边说,声音竟然带了哽咽,“谢谢你做了这个决定。”
他抱得那么紧,以至于她几乎无法喘息,然而她也没有挣脱。他只是反复说着那么一句,她感觉到有灼热的泪水滴落在她的鬓角,心中震撼莫名,只能回过手紧紧抱着他的后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有风拂过廊下,铃声如同天籁。
“迦陵频伽,”他终于抬起头,直直地看着她,眼眸清亮,似是被雨洗过的晴空,语气凝重,“我保证,你一定不会后悔今天所做的决定。”
她深深地点头,心潮起伏,忽然情不自禁地亲了一下他。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吻他。原重楼原本只是拥抱着她,并没有想对她怎样,然而那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却让他震了一下,仿佛回过神一样,一下子抓住了想要抽身退开的人,一把将她揽入了怀里,俯下身重重吻住了她的嘴唇。
她已经记不得这是他第几次突袭偷吻她了,但无论多少次,每一次他忽地靠近却都如同第一次一样,令她脑海一片空白,有轰然的回响。
“你……”当那个吻结束后,她觉得全身再也没有力气,手臂一软,差点跌入了他的怀里,说不出话来。他轻笑了一声,又侧过头想亲吻她。这一次她回过了神,敏捷地躲开了,他滚烫的嘴唇便落在了她的耳垂上,顺势含住,轻轻舔了舔。
苏微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心中一荡,只觉得脸颊热辣辣的,内心深处似被极细的针扎了一下,又酸又麻。
“这次可是你主动惹我的。”他低声地笑。
“别……别这样!”她挣扎,试图坐起身,“否则我——”
说到这里,不知道他做了什么动作,她的声音又停住了,呼吸急促,说不出话来。
“否则你怎样?打我?杀了我?”他在黑暗中轻笑,亲吻着吮吸着她的耳垂,含糊地喃喃,“那就杀了我吧……吃掉我,迦陵频伽。否则……我就会吃掉你。”
“别……”她颤抖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却没有将他推开。他的气息在耳边萦绕,手已经解开衣衫,触摸到了她滚烫的肌肤,那一刻,纵横天下从无畏惧的女子有了一丝不知所措的战栗,在他触碰到禁区的时候,情急之下忽然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觉察到了她微妙的抗拒,他停下了手,在黑暗中静默地抱着她,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似是也在极力忍耐,连每一次的呼吸都是灼热的。
“咬我?还来真的啊?”他额头有微微的汗水,眼眸却更加明亮,凝视着她,低声,“迦陵频伽,你害怕成为我的女人吗?”
“……”她不作声地吸了一口气,似乎下了一个决心,忽地闭上了眼睛,“不,不怕。”
“吃了我吧,”她轻声说,“这样,我就永远不会离开你了。”
她的声音轻柔而坚决,如同风吹过耳际,然后仰起头主动亲吻他。原重楼微微一震,用力抱住她,狂热地吻着她的眼睛和嘴唇,似乎真的想要把她吞噬进身体一样。苏微舒展开身体,拥抱住了他,如同一朵莲花在夜中绽放,无所保留,也无所畏惧。
门外的廊下,有轻风掠过,风铃声音如同天籁。
在不远处的玄武殿里,拜月教迎接了来自远方的贵客。灵均在一旁亲自作陪,话却不多,气氛一时间有些沉默。这一场晚膳用得极尽奢华,几乎所有的菜式都是中原前所未见的。然而石玉吃在嘴里,却感觉不出任何味道。
他想着这一次苏微异常决绝的拒绝,想着萧停云得知这个消息时的表情,想着那些蛰伏暗处的敌人,心里越发沉重,吃了几筷子便起身告辞。坐在上首的灵均似乎也有些心不在焉,也没有多挽留,便送他出了门,道:“明日在下另有要事在身,估计不能亲自送贵客返程了,到时候我会请教中右使替我送客,还请见谅。”
“灵均大人何必如此客气。”石玉抱拳,便走了开去。
胧月奉命带着他们一行人回去,沿着圣湖边的道路行走。外面新月刚刚升起,月光下的灵鹫山月宫有一种神秘而不可言喻的美丽,令他不由自主地赞叹:“真是神仙福地。”
“石大人以前来过月宫吧?”领路的胧月微笑道。
“是的,几十年前了。”他看着圣湖,语声低沉,“那时候,我跟着楼主和靖姑娘来到这里,亲眼目睹了漫天劫灰下的圣湖。”
胧月叹息了一声:“也目睹了萧楼主一刀斩下迦若祭司的头颅吧?”
“……”石玉看了她一眼,刹那间,背部开始隐隐地疼痛。
然而胧月只是带着他们一行人沿着湖边走去,面色平静,在说及多年前双方那一场惨烈的战争时也安之若素:“不过,如今听雪楼和拜月教相安无事几十年,想必萧楼主和迦若祭司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是。”石玉短促地回答。
他往前走着,背部的疼痛越发剧烈——掌管吹花小筑多年,刀头舔血的日子造就了他超强的直觉,每次周围有杀机逼近,他的背部就会隐隐地疼痛。
新月悬在头顶,周围一片宁静,暗影里浮动着奇特的花香。原来他们穿行于一片曼陀罗林之中。然而不知道为何,他却感觉到周围的某一处正在变得非常不对劲。
再走了几步,那种奇特的预感更加强烈了。
他站住身,霍然侧头看去,眼神瞬间凝聚——不知何时,那座干涸见底的圣湖里居然注满了水,波光粼粼!
这是……他愕然止步,回头看向身侧。
然而,那个引导自己至此地的胧月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宛如一个泡沫般消失的幻影。再看去,竟然连跟随着他的那些下属都不知去了何处。
不好!有陷阱!多年的经验让石玉霍然警觉,手腕一翻,便拔出了短刀,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然而这一片曼陀罗林却仿佛大得没有尽头,他一直往前走,走了足足有一百丈,却依旧没有走出那片看似不大的林子,连离那片怪异的圣湖也一直保持着相等的距离,无论怎么走也无法靠近。
这是什么?是陷入了迷阵?
石玉霍地站住了身,抬头看了看天空中的新月的方向,在心里默默做了一个刻印,然后便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周围的一切。他计算着月亮的方位,以及脚下的步数,闭着眼,单手持刀,往前一步一步地走,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只要有什么靠近身侧便准备反击。
当数了一百二十七步的时候,他忽然觉得空气里那种黏腻的花香忽地消失了。他霍然睁开眼,眼前已经是一片草坪,那片曼陀罗林已经抛在了身后。
他回头看去,却瞬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一片黑黝黝的树林里还徘徊着人影——那些人影仿佛喝醉了一样,轻飘飘地走着,身体朝着一边倾斜,一脚高一脚低,无论多努力多急切,却根本不能直线行走,而只能绕着一个奇特的圆心不停地绕圈,从远处看来,就像是一条被拘禁在原地的游魂。
那一刻,他认出来了:那些人,就是自己在树林里失散的下属!
“小心!”他厉喝了一声,手指探入怀中,瞬地扣住了一枚暗器,手指一扬,呼啸而出。那暗器的尾部穿着长长的细线,准确地命中了树林里的一个人的肩膀。那个正在醉酒一样绕圈子的人猝不及防,啊的一声痛呼出来,眼神瞬地清醒。
石玉厉叱:“你们中了埋伏了,快闭上眼睛,顺着线走出来!”
听到首领的声音,那个下属一哆嗦,全身冷汗涌出,连忙拔下了肩上的暗器,握紧了那根细线,摸索着走了几步。
然而,就在这个刹那,石玉听到咯咯的笑声。有一个孩子不知从何处跑了出来,蹦蹦跳跳地走着,手里拿着一个彩线绕成的球。然而跑得几步,手里的球便掉落下来,向着湖边滚落。她追在后面,直奔那个诡异的圣湖而去——他认得,这个孩子正是白日里在高台上和苏微玩耍的女娃儿。
“别过去!”石玉脱口低呼。
然而转眼那个孩子已经涉水而下,俯下身去捞那个在水上载沉载浮的球。满湖都是新月的光芒,被搅碎了一地,如同漫天的繁星掉落在了水中,美丽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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