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朝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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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朝暮-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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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知道路大小姐正在闹别扭,路老爷子忙着劝她,时间被迫延后。 
“不会半途而废了吧?”人群里有人嘀咕了一句。 
等待期间,为了打发时间,阿染又向人问了事关路小姐的生平,才知晓这小姐闺名明娟,今年初春刚满双十。别人家的女儿在她这个年岁早都嫁了人,运气好的孩子都生出来了,却只有她至今小姑独处。说是心气高,又从小喜爱舞刀弄枪,就看那些软趴趴的男人不顺眼,说什么“百无一用是书生”,有人来提亲,就亲自把那些不知底情就被媒婆骗来的书生都轰走吓跑。路老爷子责问起来,也只说喜欢仗剑江湖快意纵横,还不想这么早嫁人。路老爷挑来挑去,就是挑不出合适的人家让双方都满意,直后悔小时心软,鬼迷心窍地让女儿习了舞,弄野了性子。其实路明娟如果出生在武林世家,有那种想法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可是偏巧路家是书香门第出身,最看不上的就是那些江湖莽夫亡命之徒,这才造成今天的局面。据说路大小姐本来是不答应的,但还是架不住母亲的一哭二闹三上吊,方勉勉强强的答应了。这会她是否又想改变主意,却没有人能够猜得到。 
几人本是抱着看笑话的想法来实地观摩,这时听完详情,却不由有些许敬佩路明娟一个女孩子,却能顶住家里压力坚持己见,便都多少收拾了一些玩笑的心情。 
火红的日头居高不下,明晃晃地晒人。周遭摩肩接踵一片人山人海,本来就心烦,又碰上燥热,顿时慢慢骚动起来。受不了这气氛,谢幕衫蹙了蹙眉,便跟谢朝衣打了声招呼,退到人群外面去了。谢朝衣只应了声,也不送他,还是留在原地,踮着脚尖等着一览路明娟芳蓉。晓得他秉性如此,谢幕衫也不和他计较,就那样立在远处看着,随时注意左右。 
又过了一会,路明娟才在父亲与几个丫环的陪同下姗姗来迟。谢朝衣抬眼一看,只觉这路小姐面目娇悄甜美,红衣劲装,腰缠软鞭,身材极好,虽称不上艳冠群芳,却也可爱喜人。自己颠来倒去怎么想就是想不通为什么她一出现,身边的男人就全部都安静了下来,像是江洋大盗遇见了绝世名捕,连呼吸都绷得紧紧的。 
却说那路老爷一看那方圆十米的空白之地,脸立刻就青黑了下去。路明娟看了一看他老爹脸色,便走到台前。脚步移动之间轻若浮云,优雅又不羁,和一般大家闺秀的走法全然不同。谢幕衫在一边遥遥看了,认得这是江湖上极为有名的“飞燕步”,专为女子所练,和谢家祖传的轻功步法“惊鸿游”不相上下。不过传闻失传已久,直到这几年才重新现世,一出现就被它的主人挑了专门拐来美貌的少年男女再调教了转卖或亵玩的长乐坊,也算是为武林百姓做了一件大善事。谢家收集来的资料上说“飞燕步”的使用者是个年轻女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这路明娟。 
却只见那路明娟路大小姐美目扫了一圈,她视线逡巡到哪里,哪里的男人就全都弯腰低了头去,生怕被她看到了。一遍下来,庞大的人群都整整矮了半截,只有谢朝衣和阿染还呆呆傻傻地站在人群里,摸不着头脑。 
那路明娟叹了一口气,父母双亲的期待盼望如鲠在喉,她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想怵逆却又于心不忍,便也只好屈从了。这会见着谢朝衣毫不退缩的立在原处,生得一表人才气宇不凡,精光内敛,站姿卓绝,显然是个练家子,心中踌躇过后,就有了定计。 
手一抛一松,鲜红的绣球在众人松口气的声音之中笔直地扔向谢朝衣。谢朝衣身边的人做飞鸟走兽状散开,只留了阿染一个。却只见那绣球来势迅猛有若流星,真气暗藏,若是普通人,定然没有躲开的道理。 
但谢朝衣不是普通人。 
所以他在愣了一愣之后,立时想到了解决的法子,掌风一催,轻轻巧巧地将那锦花绣球送到别处。 
忽然却又一声大叫——“不好!” 
却原来是他忘了还有不会武功的阿染在场,竟然就那般随意地把绣球送到了阿染所在的方向! 
不忍心地转过身子,果见那颗绣球不偏不倚地砸上不及躲避的阿染的脑袋! 
死一般的寂静过后,全场人纷纷看凸了眼睛惊掉了下巴,目瞪口呆瞠目结舌。 
阿染僵硬地立在那里,手中捧着绣球,只感到一阵昏眩。两眼一翻,干脆利索地晕了过去。 
就听那其中一个丫环添乱地尖叫:“糟糕了,小姐,小姑爷晕倒了!” 
又是一阵人仰马翻。 
谢幕衫揉着隐隐做疼的额角,再一次深深地确认:谢朝衣其人,就是不折不扣的动乱的根源! 
 
一刻后,路家大厅。 
当事的几人都坐在座位上,不是喝茶就是沉默,谁也没有开口。路老爷端起手中的茶杯,牛嚼牡丹的一顿狂饮,头晕眼花心上绞痛。他看看谢幕衫,只觉此子清冷孤隽,尊贵高华;又看看谢朝衣,也是乌发柔肤,轻灵写意。兄弟两个都是托付女儿的上好人选,怎么老天就是不开眼,偏巧赶上那么一个男——男孩呢? 
适时路夫人从内屋走了进来,没人胆敢告诉她事实真相,自然猜不到阿染就是自己女儿的命定郎君。只满意地上下观量了谢家兄弟两眼,便拉着路老爷的衣角,悄声道:“我看这位两公子都十分俊俏,哪一个配了咱家女儿都是上天赐下的恩德,却不知到底是哪位和明娟绑了小指红线?” 
她声音虽小,这一番话在座的习武之人却都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于是路明娟冷笑一声直勾勾的去看了阿染;谢幕衫垂着眼睫不想看眼前的这出闹剧只是沉默;谢朝衣咳嗽一声急急忙忙地喝茶望天。 
她不说还好,这一说路老爷的面色由青到白由白到黑由黑到红又由红到青,青青白白黑黑红红的交替变幻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绝望地闭了眼,一手指向阿染。 
路夫人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就见一个十岁左右的男童怯怯生生地站在那里,鹿眼圆脸,下颚略尖,五官天真稚气纯洁无害,假以时日,必定又是一个祸害红颜的美男子。 
——却不晓得这小小孩童和自己的刁蛮女儿有什么联系。 
便惑道:“小娃儿长得倒也漂亮,就是年岁小了点。我们招的是女婿,又不是义子,你指着他做什?” 
路明娟扑哧一笑,灿若娇花。路夫人奇怪地看看她,又去看路老爷,等着他的反应。路老爷一脸豁出去的表情,磨牙地道:“就是他!你女儿的未来夫君!” 
路夫人张大了嘴,看了一遍屋内众人各色各样的神态举止,最后承受不了打击的呻吟一声,就要往后倒去。几个丫环手忙脚乱地把她搀到太座上,又是上茶又是扇扇,折腾了老半天才缓过气来。总算没有重蹈阿染的覆辙。 
只凶神恶煞地朝着路老爷吼道:“你什么意思?早叫你打消着绣球招亲的鬼主意,你偏不听!这下好了,丢了大脸,看你怎么圆场!” 
路明娟也凉凉地插上一句:“阿爹,我早跟你说过要比武招亲,你就是不肯,现在可好,女婿没招上,面子倒全招没了。” 
路老爷子瞪了不孝女一眼,“让你比武招亲,保证明年春暖花开时也找不上一个!”又赔了笑脸道,“夫人莫气。我们这不是招着一个吗?” 
路夫人尖了嗓子道:“你还有脸说!二十岁的姑娘家嫁给一个十岁的小丈夫,整整差了一倍!走出去上大街一逛,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咱们家明娟是别人家买来的童养媳呢!” 
这时谢朝衣却也掺了一脚进到人家的家庭斗争中去,唯恐天下不乱地说:“阿染是十三岁不是十岁,你们不要搞错了。”见二哥阿染与那一家三口一起转头盯着他,不由瑟缩了一下,拱着手道,“你们继续。继续。”就不说话了。 
路老爷清了一下嗓子,拉回大家被谢朝衣拐走的心神,总结道:“不管这小子是十岁也好,是十三岁也罢,我家明娟的绣球砸到了他,他就是我路家的女婿!女孩子的名节有多重要,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也说明娟都二十岁了,再拖下去,还指不定传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你今天说什么也好,总之这个女儿我是嫁定了!” 
决心一起,也不管其人是什么反响,就这样甩手回房去了。 
路夫人也跟着叨叨唠唠地回了房,出了门还能听到她不依不饶的闹腾声,想来在路老爷改变决定之前,他的耳根子是没福气清静了。路明娟见父母都走了,便遣退了下人,和那三人面对面,敞开天窗说亮话。 
不指望兄长会帮忙,自知闯了祸的谢朝衣说:“路姑娘……” 
路明娟挥了挥手,爽快地笑道:“大家都是江湖儿女,有什么话都直来直往,就不要那么讲究繁文缛节了。‘路姑娘’叫得我忒不自在,你们还是叫我‘明娟’吧。” 
谢朝衣如善从流地改了口道:“恭敬不如从命。那好,明娟,关于阿染的婚事,你能不能通融一下……” 
路明娟一扬柳眉,她人如其名,容貌明丽娟秀,一看就是个大家闺秀的样子,这会儿却居然显得很是英烈。“怎么?嫌我年纪大,人老珠黄,配不上你的小兄弟?”说得倒有些故意的刻薄了。 
阿染被她的气势逼得大气不敢透一声。谢朝衣不受干扰地摇首道:“当然不是!只是今天之事纯属意外,你想要的不是他,他想要的也不是你,两人不爱的人勉强成婚,是没有好结果的。” 
路明娟有趣地瞧着他,似笑非笑地道:“我最初要的是你,只不过被你躲开了。要不你代替他,和我共结良缘?” 
谢朝衣呛了一记,干张着嘴出不来声。谢暮衫瞥见他求助的侧脸,一启唇,音质冷泠,说出了来到路家以来的第一句话:“他脸薄,你不要玩他。” 
却有着维护之意在。 
路明娟眯着眼睛笑得像只红狐,“去招亲的是他,把我的绣球抛开的也是他。其实他不想接也没关系,可最不该的却是把绣球转嫁到别人头上,还是个小孩!我现在被他搞得笑柄传满城,不玩他玩谁?” 
“朝衣不是故意的。”谢暮衫饶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再说,鼎鼎大名的炎娘子也不像是如此小鸡肚肠之人。”轻轻一顶帽子送上,僵死了后路。 
——唤的却是武林同道送给那个挑了长乐坊的女子的外号。 
谢朝衣虽常出门在外,却很少沾染江湖之事,听了这个外号也只是和阿染一道不解地望着那对谈的两人。 
路明娟只啐了一口,抱怨道:“真俗气的外号,我喜欢穿红衣,可却不想被叫得那么苍老啊。”又因笑道,“谢公子快人快语,我也不说暗话,这婚我是决计不成的。就看你们怎么办了。” 
谢朝衣一喜,忙道:“我和阿染自是求之不得。不过令尊似乎决意已定,我们说不过也说不通,只少不了飞檐走壁一回了。” 
路明娟手里玩着茶盖,笑眯眯地道:“你的意见我知道了,但这可不能代表我相公的意见。”便对着阿染嫣然一笑,“你有没有兴趣留在路家娶了我这嫁不出去没人要的老姑娘?” 
这一笑间光华明艳,宛如云霞笼罩红花胜火。阿染被她笑得通红了小脸,只低头不语。谢朝衣不满地道:“明娟你也不要去逗阿染了。老实说,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吧。” 
路明娟又是一笑,“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你们走的时候,也要同时带上我。” 
 
第五章 
当夜黄昏月沉时,谢朝衣等人就在路明娟的带领下出了路府,连夜奔波到了城外。谢朝衣三人还是第一次作出“逃婚”这种亏心事,停下脚步互看几眼,那眼神却是七分尴尬两分心虚一分兴奋,独独那路明娟不为所动,轻车熟路地沿着郊外小径打头走,似是已走了无数次。 
谢暮衫自小家教甚严,对男女之事略微有点腼腆守旧,见了路明娟一出家门后轻松快活的样子,又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谢朝衣,两相堆积,便忍不住道:“路姑娘,三更半夜,你跟着我们三个非亲非故的男人,似乎不太妥当。”路明娟虽要求只称呼她“明娟”,谢暮衫却改不了口,纠正无效之下,也只好随着他叫。 
但见那路明娟回眸一笑道:“有 ‘流雪飞霜’ 谢暮衫谢二少在,又有哪个无知之人敢碎嘴说闲话?再说,谁说我们非亲非故了?这不就是我那未过门的小相公了吗?”说罢,便笑嘻嘻地去抱了阿染,像是把他当作娃娃一般,搂搂抱抱地浑不避嫌。 
可怜那阿染活了一十三岁,却哪里被一个美貌如花的女子如此对待过?他身量不高。才到路明娟胸口,这时被路明娟搂在怀里,只觉那两处柔软紧紧贴着自己的脸颊,女儿家的甜美香气烈烈扬扬的纠缠在鼻尖,温香软玉活色生香,一张蜜色的小脸立时就红了个彻底。只仗着模样小,那路明娟觉察之后,也只轻轻点了一下他的脑袋,莞尔笑骂一句“小色鬼”,就放开他,不再为难了。 
她一松手,阿染却立在当处,拍着自己火烫的脸面,痴痴看了路明娟背影半晌。见她回头看自己,又连忙垂下头去,不敢与她对视;路明娟转回头去,又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走。一旁谢家兄弟互相对看了一眼,明白阿染到底是少年心性,知好色则慕少艾,对路明娟升起了懵懂爱慕之心。想劝阻,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也只好暂且按下不表了。 
一行人走走停停,到了三更天,进了一座林子。古树茂盛,枝叶浓密,密密麻麻地长在四边,风起影摇,恍若鬼影幢幢。天黑风高,一抹灰色薄云懒懒散散地遮在月前。正想找个地歇脚,阿染却突然一个激灵,战战兢兢地道:“来了!” 
风声不知何时停止了。 
只听密林深处有人一声一声断续地喊着:“连染……连染……连染……”嗓音苍老尖锐,偏带着落叶枯萎腐烂的气息,泥泞似的纠缠了人一身冷气。 
响了许久,又自消停下来;才刚安宁一会,又接着催命般的鬼叫。夜深人静,鬼魅一般,勾魂摄魄,分外心寒意乱。几人知道这是意图摧毁他们的精神防线,却苦于那声音时远时近找不着源头,只得各自守了灵台空明。 
他们三人内功浑厚,这刻沉下心神,倒也不俱了那夺命鬼音。阿染却是不会武的,只觉那音色响在耳边似冬雷滚滚,眼晕耳鸣,手脚发软,心脏狂跳,胸口憋闷不已,竟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正想着莫非自己今日就要死在这里,却忽觉一股沁人凉意渗入心脉,驱散了满心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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