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我鸡皮疙瘩起得慌……”
“……”
楚弈面无表情，转身就走。
听到脚步声移动，苏十一连忙追上去，小心翼翼地跟着楚弈摸黑前进。
黑暗像是一种可怕的毒素，静静地侵进人的心理，直到将人心与时间的同步扭曲，让人彻底崩溃。
苏十一仰头，想抑制一下心里躁动的某种情绪。
似乎回到了放过江子盛兄弟那夜，也是如此，长廊似乎永远也走不尽，黑夜亦没有尽头。
那夜楚弈牵着她的手，慢慢地走回了云英殿。他的手没有养尊处优的细腻，手心、指上和虎口都带着一层薄茧，大手温凉温凉的，被那样的手牵着，她觉得很安心。
摸摸还残存着些许痛意的肩头，苏十一的表情有些茫然。
她不是笨蛋，是真实虚幻，自己分得清。被拽入暗道时他怒吼及温柔低语，她都听到了。
苏拾确实也在，可是他没有留下来。
抬头盯着前面一片黑暗中隐约的身形，苏十一心里突然平静下来。
楚弈对她到底是什么心思，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都不必追究。
他是摄政王，为了调查内奸能以小皇帝为诱饵，为了顺利脱身能牺牲云渲。
这个人对她确实很好，包容温和，可是……是不是因为，她有什么能够利用的地方？
心里一团乱麻，苏十一想了会儿，又有些心烦气燥起来，不爽地抬起手虚虚一巴掌扇过去。
她没有用力，手刚伸出去，便落尽了一只温凉的手中，那只手虎口手心都有些薄茧，不算粗糙，摸着极为舒适。
那只手顺着握住她的手，带着苏十一大步向前走着。
苏十一歪头，眼眶突然一热。
“楚弈。”
“嗯？”
“我好饿，我们快出去吧。”
“……嗯。”
楚弈淡淡应了一声，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捏紧她的手，“苏十一，你知道这里是哪儿吗？”
苏十一跟着停下来，囧：“你都不知道，我哪儿会知道。”
“这里……”楚弈抬起头，“是前朝沧遥皇朝的一处遗迹，大衍开国时遭渝州强烈抵抗，迫不得已蛮力破城，将这里化为废墟。”
“这里是沧遥皇朝历史上那位清霁太子的行宫，机关重重，地道布满整个渝州地下，甚至……挖到了天郾皇城。”
苏十一目瞪口呆。
那位清霁太子的手笔……未免也太大了些吧？
“几百年过去，机关已经失效，没想到祝回发现了残破的地道地图。”楚弈的声音了冷下来，“难怪如此有恃无恐，可惜，他还没有找到这部分地道的地图。”
“其实，你到底想说什么？”苏十一纠结着找不到重点，默然了一下，问。
楚弈也沉默了一下，直接说重点：“你应该听到风声了，风声尽头就是暗道出口。不过地道机关虽然大部分失效，但还是有部分残留，出口三天才能打开一次，今天正好是出口打开的日子。”
“什么时候打开？”苏十一连忙追问，吊胃口什么的最讨厌了。
楚弈点亮火折子，从怀里摸出一块西域怀表，看了一眼，平静道：“一个时辰前。”
苏十一：“……”
这种心如死灰的无言感……
*
几百年前清霁太子不知为何修了这地下暗道，暗道里密室到处，甚至还有一条底下暗河流经。
那位惊才绝艳的太子大概没有想到，几百年后，会有两个后人点着火折子一间密室一间密室地在地道里奔波寻找着蜡烛……
不知这些密室是为何而开凿的，几百年没有人打开，苏十一举着火折子跑来跑去确实也找到不少蜡烛。
地道开口三日后才会打开，在此之前，只能想办法不饿死冷死怕黑吓死了……
听着隐约的流水声，楚弈带着苏十一走过去。前方隐约有着蒙蒙光辉，幽微如黄泉。再近一些，蜡烛的光芒铺开，前面的景色映入眼底。
暗河并不湍急，却仍旧散发着丝丝寒意。岸上竟是白沙如雪，周围也是白色的，在烛光里微光流转，美不胜收。
楚弈没有在意，凑过去看了一眼，淡淡道：“有鱼。”
苏十一兴奋地扑向暗河，还没跳下去，后领被楚弈一把拽住：“在一边好好待着。”
他说完，拔出长剑，盯着河面看了半晌，蓦地长剑一挑，一条鲜肥白嫩的鱼使劲摆动着尾巴落到苏十一面前。
苏十一将一路上拾来的干枯藤蔓生了火，不一会儿，火光热烈起来。
楚弈抓着两条鱼，回身看苏十一。
他的头发被偶尔溅起的水花打湿，湿湿地散在鬓角额上，宽袖挽起，即使如此，还是一副优雅得体的模样。
苏十一歪头看着他，突然笑了：“楚弈，其实，你不像一个摄政王，看着也挺不错的。”
楚弈神色不动地坐到苏十一身边，看着她渐渐红润起来的脸颊，唇角无意识地一弯：“哦？我也这样认为。”
☆、第三十五章
我也这样认为？
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十一瞪眼，哑口无言。
她总不能傻笑着附和：“你也这样认为啊，好巧好巧好巧……”
默默地捡起楚弈的剑，在楚弈有些凉凉的目光里，苏十一镇定自若面不改色地扒拉火堆。
被扒拉了一下，火焰腾地熊熊燃起，明亮的火光映亮一切，驱散周围的寒意。
楚弈看她玩得不亦乐乎的模样，无奈地摇摇头，认命地捡起刚才抛到地上的鱼，拿到一边去处理。
偷偷抬眼瞅了瞅楚弈的背影，苏十一戳得更愉快了。这整个大衍……不，是列国之中，还有谁能享受到摄政王的亲手服侍？
有了这个想法，苏十一继续积极乐观向上。
被楚弈利用……那就被利用吧。她被利用的次数还少了吗？也不多这一次两次了。
苏十一戳着火堆默念：和谐社会，回收利用……回收利用……
楚弈的动作很快，将几条鱼处理好，回头看看自己还在烈火中苦苦挣扎的佩剑，再次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走过去，倾下身子直接去拿剑。
陡然靠这么近，苏十一心里一惊，下意识地一让，楚弈抓了个空。
额角有青筋突起，楚弈闭了闭眼睛，忍住某种情绪的爆发，一声不吭地再次伸手抓去。
这次他抓住了苏十一的手。
软软的，小小的，有些冰凉。
心跳突然有些微微加速，楚弈垂下眸子看了看她的手，又抬眸看了眼有些不知所措准备挣脱的苏十一，略一思量，果断地一把扔开佩剑。
随即他的手蛇一般缠上去，与苏十一十指相扣。
四周突然寂静得只能听到暗河隐约的哗哗声。
两人十指相扣，紧贴的距离，能够汲取地方手心中的温暖，似乎也能感受到对方一丝一缕的情绪。
脸上无端有些温热起来，苏十一沉默了一会儿，盯着两人的手咬着唇，使劲抽手。
奈何她加一分力，楚弈就多一分力，压制得她死死的，无力反抗。似乎无论什么事，她都是输给楚弈的。
挣扎了一会儿无果，苏十一怒了：“楚弈！”
“嗯？”楚弈没有被她喝退，反而倾身凑近她的脸，近到只有一寸距离，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他低声开口，声音轻柔如一片轻羽，载着说不清的心思：“十一。”
心跳似乎也顿了顿。
面前这双平时沉凉平静的眸子，此刻盛满了潋滟如春光湖水般的笑意，苏十一讷讷后退，不知如何应对。
十一？这好像是楚弈第一次这样叫她。
摄政王，你今天是不是没吃药……
“我好像……”楚弈不以为意，淡笑着看着她，还没说完，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脸色微微一冷，直起身子拿起剑，闷不作声地擦净剑身，用剑挨条地穿了鱼，架上架子开始烤。
气氛忽地就有些莫名其妙的怪异。
还是一片沉默，却不是刚才那种有些暧｜昧亲昵的感觉。
苏十一看了情绪变化得比翻书还快的楚弈，略忧伤，远目……
摄政王可喜的跳跃式情绪变化越来越频繁了……真是好事……
火焰不断跳动着，偶尔跳出一点火星子。苏十一托腮，目光越过面前的火堆，投到背对着她站在暗河边上的楚弈。
他的身形颀长，看起来雅致温和。即使现在他的外在形象有些不洁，但是……他还是他。
仿佛云端上下，他在上面远远俯视着她，看起来伸手可触，实则遥不可及。
楚弈……到底还是摄政王。
看得久了，眼睛有些涩意。苏十一靠在墙上阖上眼睛，心里有些不舒服。
什么“我也这样认为”。
骗子。
根本不是这样，楚弈是摄政王，这是整个天下都知道的。
阖上眸子，疲惫感顿生，苏十一迷迷糊糊地睡过去，没注意到楚弈缓缓回身时，眼角泄露的温和。
看了看苏十一的睡相，他收起笑容，“真蠢。”
面无表情地说完，他还是脱下了外衣盖在苏十一身上。
若有所思地看着远处漆黑的地道，楚弈不放心地看了眼苏十一。沉思半晌，他留下佩剑，举起火把，头也不回地离开。
*
迷迷糊糊地不知道睡了多久，苏十一睁开眼来，揉揉眼睛。火堆还没有熄灭，两条烤得焦黄的鱼被搭在一旁，鱼肉香味引得人口中生津。
直起身子拿起鱼轻轻咬了两口，苏十一左右看了看，楚弈不见了。
“卑鄙，又趁我睡着一个人跑了！”
磨了磨牙，苏十一吞咽了几口没有什么味道的鱼肉，不满地嘟嘴：“外焦里嫩，可惜没有盐。”
几口解决了手中的鱼，她活动了一下身子，除了一些伤口还有些痛意外，也没什么大碍了。
侧头看到楚弈留下来的佩剑，苏十一果断捡起剑，拾起一根燃烧的木棒，走出这个小洞。
明亮的光芒映亮四周，暗道两旁的石壁生苔，潮湿阴暗。狭长的小道远处一片黑暗，朦胧间似乎有鬼影闪动。
楚弈大概是去探查连通祝回使用的暗道暗门去了，苏十一叹了口气，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跟出来。
犹豫了一下，苏十一折身回去。这地道里也不知道有些什么，在对地道陌生时贸贸然到处乱跑，可是很危险的。
走了几步，脚下突地踩空。
苏十一还没反应过来，连尖叫声都来不及嚎出来，便唰地一下落进了地上突然出现的洞下。
地上的机关重新合上，地道里又恢复黑暗，冷风瑟瑟，像是从酆都城吹来的般。
没过多久，不远处拐角走来一名蓝衣墨发的俊雅青年，他举着火把，垂眸看着地面上不易察觉的机关地砖，从容避过，走到暗河洞外。
眸中光华流转，他看着光芒隐现的洞壁，微微一笑，走了进去。
“苏十……一！”
*
“嘶……好痛。”
揉着掉下来时被撞到的脑袋，苏十一捏紧手中的佩剑，长吸一口气，爬起身来。
火把已经熄灭了，仿佛到了一个平行的空间，一样的阴风阵阵，冷寒刺骨。
心中有些恐惧，苏十一咬咬牙，手一翻，拿着剑柄用剑鞘探路。
真是倒霉到了楚弈家了，碰上他就没好事。
这里应该是地道的底层，不知道从哪里可以回到上层。清霁太子也是钱多得花不完，修个地道就罢了，还弄什么上下层……
心情郁闷地随意挥着剑鞘一步三探地走着，没过多久，剑鞘突然顶到了个什么东西。
苏十一心中一动，默默地向前戳了戳，那东西好像是软的。
是什么东西？
还没琢磨好，脖子上蓦然一凉，苏十一对这种感觉熟悉之至，鸡皮疙瘩顿生。
她干笑着撤回剑鞘，手指敲敲脖子上架着的剑，“兄……兄台，不，这位壮士，有话好好说，别激动，别激动……”
壮士没有把剑拿开，也没有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火折子亮起，光芒虽然幽微，却能清楚看到对面的人。
苏十一愣住。
对面的青年眉目纤长，琥珀眸子凉薄清冷，眉宇间颇有几分清贵之气。
此刻，青年一双琥珀眸子正带着探究之色，清冷地看着她，眸色无澜。
苏十一浑身不自在，不知道说什么来打破僵局。
将苏十一从上到下扫了一遍，青年很有良心地收回长剑，免得在伤痕累累的苏十一身上再添光彩一道。
“你受伤了？”他开口，是微微有些沙哑的声音，像是树梢拂过的风，虽然微冷，却极是舒服好听。
废话……
苏十一腹诽着，露出一个笑容：“墨公子，好久不见啊。”
☆、第三十六章
清贵的年轻公子漠然点头，看着苏十一不语。
被这样冰凉的目光看得心里凉飕飕的，苏十一维持着笑容，心思一转，“墨公子……为何会在此处？”
墨公子表情更为清冷，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将问题扔回去：“你又为何在此处？”
隐约能感觉到来自面前这位有过一面之缘的墨公子的杀气，苏十一不动声色地摸到袖间藏着的最后一点银针，盯着他凉薄清冷的琥珀眸子，继续笑：“我被人追杀，稀里糊涂地就落进了这地道里，好在遇到的是墨公子。”
墨公子漠然看着苏十一，良久，紧绷的唇角若有若无地挑起一丝讽刺的弧度。他随意暼了眼苏十一的袖子，语气不知是嘲讽还是关心：“姑娘被谁追杀？”
你知道了有毛用……
苏十一被他唇角的讽刺笑意惊得毛毛的，干笑：“这个……”
还没想好怎么编出一段可歌可泣可怜的故事，墨公子的目光落到她的肩头，目光顿时一凝。
他面无表情地凑近苏十一，男子身上清冽如雪的气息扑面而来，苏十一惊得一退，却被他一把拽住。
仿佛被铁钳钳住了一般，苏十一动弹不得，只能瞪大眼睛看着墨公子流氓似的凑近她受伤的肩头，微微一嗅。
侧眸便能看见动作狎昵的清贵公子，他的侧容比正脸看起来温润不少，低垂着长睫，眸子微阖间，似有流光转动。
苏十一有些窒息。
马丹被美男这么靠近，真是夭寿……
“果然……”墨公子喃喃了一句，看了看苏十一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