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幻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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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幻的情人-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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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看看别处。在这略显老式的店内,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有点儿古老韵味的低沉
的音乐声,这支曲子叫什么名字,两人都想不起来。
    “有时候,我感到很奇怪,为什么非要孤独地过上这么一个夜晚呢?”契子喃
喃自语道。
    “戏剧怎么样?”松山问。
    “哦,挺好的。”契子回答。
    “演的什么?”
    “《太十》。”
    “《太十》?”
    “就是《绘本太功记》的第十章。”
    “噢——我对歌舞使不太熟悉。”
    “你不是国文教授吗?”
    契子边笑边问。她并不是要嘲笑这个善良的男子。她要嘲弄、反抗的是这无限
的、永恒的空虚。
    “对不起,我是专攻王朝文学的。”
    “那么,我为什么喜欢《太十》,你知道吗?”
    “不知道。”
    “我喜欢这出戏——”
    “你为什么喜欢这出戏?”
    “一对恋人在一方的死亡中离别了。”
    这句话,契子没有说出口,咽下一口白兰地代替了,又默默地笑了笑。
    “那时候,我没有学习戏剧,尽管老师经常规劝我,可是……”
    “……”
    “我若是懂得歌舞伎就好了。可惜,真对不起。”
    “好啦,不提这些啦!”
    契子举止风雅地站了起来。
    “把你送回旅馆好吗?”
    “当然可以!”

                                  十二

    松山的话:
    将近10点钟,我乘出租汽车把她送到了高地旅馆。
    我觉得她已醉意阑珊,订的菜几乎没有吃。她说早饭是在西宫的家里吃的,以
后什么也没吃。她说她喝了五六杯白兰地,看到好戏之后,非常满足,食欲什么的,
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
    我把她送到旅馆门前,就应该和她道别。如果这样的话,旅馆职工就不会见到
我,也不会对我产生什么怀疑。
    咦?我看我也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我心里很踏实;不过,我在人们的心目中
是有信任感的,这是我做人的根本,所以这次让我到这里来的事,请给我保密,这
样我就放心了。
    后来,她说:“我想再少喝点,咱们一起到上面的天空酒吧去好吗?”
    她这一邀请,我答应了。她从账房里拿到钥匙,我们二人就乘电梯上了二十五
层楼的酒吧,每人又唱了两杯兑水威士忌。
    将近11点钟,我再次提出要走,她还不想站起来,只是说你可以先回去。
    我的心情,除了这种会见方式外,也不敢再想别的,而且说不定她还要在那里
等什么呢。不知为什么,我感到有点儿扫兴,便说:“那么,我先走啦!”
    我站了起来。那里的账房的人可能就在这个时候,发现我一个人先回去了。我
记得那时候天空酒吧里的人并不怎么混乱。
    从那里出来,我就直接回到自己家了。我走的时候,没有从前面通过,而是从
对面一侧的出入口出去,乘出租汽车回了家。我的家在目黑区,11点钟到了家。我
对同她的会见,心里既高兴,又不满足。岂止是这样,就连以前同她的会见,也都
是白白留下了一些空想。为了消除这种苦恼,我又喝了一杯才上了床。今天整整一
上午,我都在大学里讲课。
    我和平常一样出勤,傍晚去参加了一个研究会的集会,夜里回到家里之后,刑
警先生就到我家来访。
    高浜夫人住的那间客房,我一步也没踏进去,不但是客房,就是那层楼的走廊
我也没去过。
    喔?她自杀的动机是什么?嗯……从昨天夜里的情绪看,她没有什么特别的变
化。她可能是因为有点疲劳,所以从她那明快的举止中,似乎隐藏着一种暗淡的忧
郁感。这比较容易看得出来,不过,我当时并没有在意,因为她从来都是这样。至
少从我重新和她会见以来,凡是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她的精神状态总是这样飘忽不
定。
    “对不起,吸支烟可以吗?”
    “啊,谢谢,我带了打火机。”
    噢,深入想一想,会不会有这种情况,她很久没有和我见面了,这次重逢,互
相谈起昔日的那些事来,再一次勾起她对昔日恋人的思念,眷恋之情难以消融,选
择了死的道路。难道会有这种可能吗?总而言之,她这个人究竟会想什么,我是很
难琢磨透的。
    不明白。坦率地说,我一点也不明白。作为女人,她在什么时候,去什么地方,
做什么事情,我都猜想不透。我的一生,和女人总是保持一定的距离,超过这个距
离,就是一步也不去靠近,我就是这么一个人。

                                  十三

    “看来他是无辜的。”
    松山得到许可离开了S警署回去之后,小田切警部自言自语地嘟哝着。好大一会
儿,他和刑警两人默默无语,一直等着电话铃响。
    警部在心里反复思考,那个男子是清白的,这个女人不像是他杀的。他和那个
女人在长时间的交谈当中,把指印轻易地留在桌子上,烟头也丢下走了。假若他心
里有愧的话,绝对不会这样大意。
    小田切警部的这一推测很快就被证实了。
    电话铃响了,警部拿起了听筒。
    “喂喂,我是本厅的法医。”
    “你辛苦了啦!怎么样?”
    “是刚才那边送来的指纹和烟头一事,那指纹经过鉴别,和高地旅馆1505室的
所有新指纹都不一样。”
    “是吗?这么说,那指纹的主人根本就没有进入1505室,是不是?”
    “我也这么认为;可是,另外在那个房间的床周围和门外的把手附近,又查出
了不知谁的新指纹。”
    “——那是怎么回事?”
    “从那个房间里取下来的比较新的指纹,首先是高浜契子本人的,再有就是送
她进去的男招待,还有是发现她尸体的两个旅馆职工的,再就是昨天早晨在那里搞
清洁工作的少女的指纹;可是除了这些之外,又查出了一个与这些无关的新指纹,
不知是谁的。”
    “那是不是说,昨天夜里有个身份不明的人进入了1505房间?”
    “应该这样判断。”
    “那个人能把自己的指纹放心地留下吗?”
    “是的。”
    过了一会儿,小田切警部桌上的电话铃又响了。这一次又是另一个法医打来的,
他担任高浜契子的遗体解剖。小田切警部仔细听着电话里的报告。
    “什么?从她体内查出了精液?”
    “是的。”
    对方的回答是极其事务性的,并继续说:“可是,那精液和唾液不是同一个人
的血型。”
    “确实吗?”
    “确实。”
    “谢谢。”
    小田切警部放下了电话,陷入了沉思。
    昨夜深夜,高浜夫人在高地旅馆的1505房间内,到底和谁一起睡过?那个男子
在哪儿?契子如果是自杀的话,那个男子起了什么作用?契子不是自杀吗?是那个
男子狡猾地杀了她又逃跑了吗?
    是不是必须重新搜查?

                                  十四

    高浜契子生前的独白:
    昨天夜里,在高地旅馆的1505房间里,我和谁一起睡觉了呢?
    这件事对我来说是莫大的欣慰。松山回去之后,我和谁一起,干什么事,这是
我的自由。我不给任何人增添麻烦。昨天夜里,是我二十七年以来第一次得到了行
动的自由。
    我如果不死去就好了。比方说,我早晨泰然起床,梳洗打扮一番,算完账,回
到西宫照常生活,那就好了。假如我这样想,就能这样做,而且这样做是明智的,
肯定太平无事,因为我在昨夜的行动,除了地球上惟一的那个人之外,其他谁也不
知道,也没有任何人逼我死。
    我的死是我自己选择的,完全是自发的行为。我服了过量的安眠药,既不是疏
忽大意,也不是任何人逼着眼下去的,而是完全根据我的清醒的意志和行动,为了
死而服下去了。
    那么,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请听我细说。我昨天夜里11点40分左右,从高地
旅馆二十五层楼的天空酒吧里一个人走了出来——

                                  十五

    高浜契子微带醉意,走起路来有点晃晃悠悠,但还不是自己不能走。酒吧出纳
担心地看着她,她也知道,并特意慢腾腾地朝电梯走去。她按了下降的电钮,不久,
电梯停了下来,从酒吧出来一对对青年男女,因为比她年轻,所以她认为这对对男
女似乎比她幸福,她和他们一同乘进了电梯。
    她到十五层楼下来了。那伙年轻人仍乘电梯降下去了。
    她朝1505房间的方向走去。昏暗的走廊里没有其他任何人。
    这时候,背后有开电梯的声音,是谁从下面上来,在这一层出来了。契子若无
其事地回头看了看,在她醉意朦胧的眼睛里,映进了一个人影。她朝那个方向伸出
手去,舌头虽然有点不灵,但却发出了坚实的声音:“啊!您可回来啦……”
    那个人影头戴军帽,她微笑着注视着她。那个人影便朝她大步走过来。

                                  十六

    高浜契子生前的独白:
    后来,我们一起进了1505房间,开始拥抱在一起。我们的行为仅此而已。
    我们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十五层楼下的街灯闪着寂寞的光。
    我们俩都没有说话,无论什么话都没有必要,只需要有充分的行为。我像迎着
蜜蜂主动开放的花朵一样,一会儿感情的波澜便涌动起来,如醉如痴,兴奋若狂,
一切都是自然地开放,没有一点拘谨羞涩,就像开花、结实直到熟透了的石榴一样,
笑嫣嫣地自然绽裂开了。
    我从鼻子里哼出了撒娇的声音,把脸埋进了对方的头发里,双手搂紧着他的头,
全身颤抖地向后仰去。我的一切行为,都是从我的本能中奔泻出来的。
    悔恨、羞耻、媚态、演技,什么都没有。相反,得到的满足是欢乐,是从内心
得到了解放。那醉人的快感,如饥似渴的贪欲,悠然自得的快乐,是我久旱了二十
六年中第一次尝到的甘美滋味。
    ——我的整个身心兴奋到极点之后,就渐渐像退潮一样消退下去,变得无忧无
虑。就这样,我们沉浸在如同漂浮的波浪上的快感余韵中,甜蜜地睡着了,我像婴
儿一样睡了好长时间没醒。
    我睁开惺松的眼皮的时候,窗帘外面已露出了鱼肚白,床上只剩下我一个人。
    在房门前站着一个人影,他想去抓门把手开门,同时注视着床上的我。我坐起
身来朝他问:“您这就走吗?果然要走吗?”
    这个人影点了点头。
    “这次要到哪儿去?”
    人影举起一双手,指指头上,只回答一句:“越南!”
    他开门出去了。他最后留在我瞳孔里的身影姿态是:身穿土黄色的服装,头戴
军帽,足蹬长筒靴子。他将要离去的一刹那,我恍惚间感觉他又一次向我投来了微
笑,但又不太明显。黎明之前,这个人影比做梦还虚幻,在淡薄的黑暗中,从门前
的方向永远消失了……
    他走了之后,我还清楚地记得我和他所做的一切。我起床来,赶快把乱糟糟的
床铺整理好,又走进浴室,简单淋浴一下,就穿上旅馆的清洁浴衣,从床上拾起自
己的漂亮衣带,紧紧扎在浴衣外面。然后再把散堆在那里的衣服、衣带、小物件和
长披肩全部收集起来,一件一件地整整齐齐地挂在橱内衣架上,袜子和草鞋也各自
放在适当的位置上。
    早晨5点05分之前,窗外渐渐放白。我想把自己的生命结束在黎明之前,把自己
一切,都结束在这美好的黎明时刻中。
    我环视了一下整个房间,确认什么都收拾干净了,再一次返回浴室,用玻璃杯
盛了水,放在桌面边上。我坐在床上,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提包,把带胶囊的安眠药
全部取出来,连续服了下去。虽然稍微有点噎人,但是用水送服,妨碍不大。
    啊!这样就好啦!什么都结束了,今后什么痛苦也不用忍受了。我的心情轻松
下来。掀开床上的毯子和被单,趁着里面还有点儿微暖,钻了进去,舒适愉快地伸
直腿躺了下来。我仿佛觉得,二十六年来郁积在胸中的忧愁、疲惫、哀伤,现在从
容不迫地从我胸中全部流出去,流到空间溶化了。我呀,只不过是一块海绵体,在
这块海绵体内,蓄存着二十六年的忧愁、疲劳和哀伤,在这一切都流出去溶化的时
候,我可能就变成了一片比羽毛还轻的骨头了。
    蓦地,我想起一桩心事,我的意识还很清醒,赶紧起来摘下左手无名指上的结
婚戒指,装到了手提包内。
    这样,我就如释千斤重担一般,更觉全身轻松。我清楚,我手脚上的力气消失
了,全身的力气也静悄悄地消失了,我满足地把头枕在枕头上,闭上了眼睛。痛快
呀!啊!真的痛快呀……

                                  十七

    小田切警部桌上的电话铃又响起来,警部抓起了听筒。
    “是,我是小田切。”
    “噢,喂喂,关于高浜契子遗体的解剖所见,有一样东西忘了报告啦——”
    “这真是胡闹!什么东西?”
    “哎呀,叫人怎么也想不到呀!从她的右手指甲内发现了一根金发。”。
    “一根金发?”
    “在她指甲深处,勒进一根短头发,不是染上的颜色,而是纯粹的金发,而且
是男性的头发。”
    “是勒进指甲深处的吗?”
    “是的。很深很深,非常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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