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荒云泥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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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荒云泥变-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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己都不相信会朝舒轸划出那毫无征兆的杀招,而凶器,正是舒轸赠送给她的湛水短剑。

“星主……”她吓坏了一般喃喃着,一步步地后退开去,“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鲜血如同火焰一般点燃了她满腔的恐惧,哪怕刚才还想直面杀戮的宿命,此刻的她却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在大脑惊恐的空白中手足无措,竟远远地跑了开去。

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阳光从天边斜斜射进深达万丈的峭壁,让所有的冰层在一刹那间恍如燃烧,金色的光芒笼罩住整个从极冰渊。令人目眩神迷的光明中,舒沫费力地揉了揉眼睛,不可思议地看见前方一方金色的水潭边,一个中州人模样的男子朝着自己惊讶地回过头来。

他身边的雪地上,散落着几片黑色的羽毛,散发着妖异鬼魅的气息。

“救救星主……”身心交瘁的舒沫再迈不动虚弱的双腿,她跌倒在雪地上,向那个陌生的男子喊出了四个字。

拾叁 悬崖一线天疑裂

很久很久以后,晨晖都希望自己不过是做了个梦。

一个噩梦。

在梦里,他从高高的云端跌落下来,身下的土地应该是干旱得久了,硬邦邦地纵横着无数裂纹,就像一张张扑面而来的巨大的嘴。它们吞吐着嘈杂而模糊的声音,听不清楚在说什么,晨晖却感觉得到那一阵紧似一阵的嘲笑、羞辱和鄙夷,让他的心脏仿佛一个柔弱的面团,被一只大手肆意地抓捏成各种形状,渐渐地在下落的失重感中越跳越快、越跳越快——直到,他彻底地砸落在满是尘埃的地面上。

“啊……”他低低地呻吟了一声,张开了眼睛。视线里模糊的影子还没让他分辨出自己身在何处,身上骤然传来的剧痛就让他眼前一黑,几乎再一次坠入昏迷之中。

可是,他不能再回到那个可怕的噩梦中去!晨晖咬紧牙关,拼命用手指抠住了身下的地面,用最后的力气将自己的头朝着视线里透着光亮的方向转了过去。只有让更多的光线落入他的眼睛里,他才不会再次坠落到黑暗之中。

“醒了?”有人在一旁开口。

晨晖此刻才发觉,自己是俯卧在一张床上。全身的骨骼和经络都仿佛碎了一般让他动弹不得,而这样的姿势更是让他觉得呼吸都困难起来。他低低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手臂却微微一动,想要翻过身去。

“别乱动。”一双手压住了他的肩头,带着医者惯有的平和,“你的后背上有伤,不能平躺。”

后背上有伤么?晨晖迷迷糊糊地想,和全身破碎般的痛楚比起来,那点伤似乎都感觉不到。而且,就算伤势再严重,和现下几乎无法呼吸的窒闷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肩头的手离开了,随后有脚步声渐渐远去,门又重新关上。

晨晖张了张口,想说自己喘不过气来,想说自己极度渴望喝一口水,却发不出声音来。整个房间只剩下他一个人,而他连动一动的力气也失去了。

他静静地趴在床上,前一夜所经历的一切又慢慢在脑海里浮现,一点一滴,一点一滴,汇聚成涓涓细流、浩瀚江河,最后冲入无边无际的大海,滔天巨浪劈头盖脸地涌来,让他一瞬间仿佛回到了那片地狱之中!

“啊!”少年痛苦地叫出声来,狠狠咬住了自己的手背,制止住自己软弱恐惧的情绪四下蔓延。他自然而然地疑惑自己现在所处的境地,却又不敢真正去探究。所幸后来身体上的痛楚慢慢消减下去,果真显出后背上火辣辣的感觉来,而双腿,更是痛到了一片麻木。

这一切并非不可忍受,于是晨晖咬着牙,试着用双臂将自己翻过身去。心里有什么东西悸动着想要破土而出,他深吸一口气,狠狠将它压制下去。

砰的一声,房门被人大力地推了开来,吓得晨晖手臂一松,再度俯跌在床铺上。他不无惊惧地转头看向门边,随即松了一口气——来人虽然不太熟悉,他却记得在天音神殿里觐见过自己,应该是木兰宗某一个地区的主祭。

看来,他果然是得救了。一念及此,饶是晨晖再坚强,也忍不住喉头有些哽咽起来。

“既然醒了,就麻烦‘少主’跟凌迅走一趟吧。”来人故意将“少主”两个字咬得极重,却不再有往日的尊敬之意,一听便含着浓浓的嘲讽。

晨晖心中一寒,嘶哑着嗓子问:“去哪里?”

“天音神殿。”名唤凌迅的中年男人瞪着发红的眼睛,每一个字都似乎是从牙缝里面迸出来,“各位主祭都在等着呢。”

晨晖心中不安,却又碍于这些天来身为木兰宗新任少司命的矜持,不便随意询问。他咬着牙用颤抖的双臂将自己的上半身撑起来,刚想挪动双腿,一阵剧痛就逼得他不得不僵硬了姿势,额头上也滚下大颗的冷汗来。

凌迅等得不耐,一言不发地走上来,伸手撑住晨晖的双臂,将他扶下地来。他才一放手,晨晖便闷哼一声,瘫倒在地上,冷汗如同急雨一般湿透了血色殷然的衣衫。

“腿上有伤?”凌迅的眼神终于和缓了一些,点了点头,“你先等着,我去叫辆车。”说着,自顾去了。

晨晖一动不动地跌坐在地上,待到眼前的黑翳散去,才勉强看清楚自己已经回到了越城的客栈中。昨天举行完上位典礼后,他正是在这个客栈洗了澡,然后趁夜色前往楼桑大主殿的住处,准备向他学习重新恢复灵力的方法。然后……

然后……晨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后面的事情,他就是想一想都忍不住全身哆嗦。可是现下看来,似乎还有不祥的事情在等待着他,因为未知,所以更加令人恐惧。

凌迅很快回来了。他并不看晨晖一眼,闷着头一把将晨晖背到背上。

“且慢……”晨晖吃力地开口道,“是楼桑大主殿派你来的么?”

“是木兰宗十四位主祭派我来的。”凌迅冷笑了一声,“怎么,请不动‘少主’?”说完,他也不管晨晖反应如何,背起晨晖就往门外走去。

晨晖的胸腔被他脊背一压,更是气血翻腾,几乎要呕吐出来。然而对方既然无礼,他也不想多说什么,只默不作声地任凭凌迅将他一路背出客栈,安置在一辆雇来的马车里,向天音神殿驶去。

木兰宗为了确保这次聚会的秘密性,所有参加典礼的宗人都隐姓埋名分散居住在越城及其附近的客栈和民居中,就连晨晖和楼桑也仅仅带了一两名随从居住在不起眼的小客栈中,日常进出也与常人无异。为了防止混入奸细,各人居住的地点也只透露给极少数人知晓,而能进入天音神殿者更是千挑万选。因此晨晖虽然对凌迅无礼的举动不悦,却也没有怀疑对方的身份,更何况,这次接替鉴遥的随身侍从已是吉凶难卜,他竟是连一个可以差遣的人也找不到。

马车在天音神殿的侧门停下,凌迅匆匆打发了车夫离开,将晨晖背到紧闭的木门前放下,刚想要转头敲门,却又不放心地走过来,手指疾点,在晨晖身周下了一个阻拦的结界。

他竟然,是怕自己逃跑么?晨晖望了望自己被纱布层层包裹起来的脚踝,屈辱的感觉在心头升起,牙齿紧紧咬住下唇,双手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这一切在凌迅眼里,却只是心虚而已。他冷笑了一下,擦了擦发红的眼角,按照预约好的节奏敲击了几下木门。

门开了。晨晖抬头一看,几乎立时便要落下泪来——开门之人,正是双萍主祭。

“萍姨……”他哽咽着唤了一声,身子不由自主地向着她的方向探去。对于自幼失去了父母关爱的晨晖而言,萍姨就像他的母亲,区别于一贯严厉端肃的师父,让他可以放纵自己孩子气的一面,诉苦、埋怨、撒娇……更何况,此番他经历了那样惨痛的夜晚,只巴不得扑到双萍的怀中去,让自己所有的伤痛和委屈都随着泪水宣泄而出。

“快进来吧,大家都等急了。”双萍的眼角扫了一眼晨晖,便转过脸对着凌迅说道。

她的眼神是那么淡漠,让晨晖只觉全身的血都凝固起来,冷得他不住地颤抖。直到凌迅将他背进了天音神殿,少年的眼睛仍然瞬也不瞬地盯着前面双萍的背影。那么熟悉的背影,却意外地透露出冷酷和高傲的气息,让他是那么陌生。

沿着主厅角落里一座木质的狭窄楼梯走上去,他们走进了一间秘密的月阁。此刻已经有十几个人待在月阁里,或坐或站,却无一不是一派忧心忡忡的模样。

“晨晖来了,大家坐吧。”随着双萍这句话,躁动不安的人们陆续在月阁四周的椅子上坐下来,凌迅也将晨晖放在正中间一张椅子里,随即坐在了下手。

晨晖的脚踝使不上力,只能用手臂努力撑住椅子两边扶手,力图让自己坐得端正一些。面前的这些人,他虽然不一定都能叫出名字,却能肯定他们果然是木兰宗遍布各地的十四个主祭,这些日子的典礼中不时能够见到。

大司命、少司命、主殿、主祭、清仪、清言,这是云荒神职人员的等级名称,木兰宗也不例外。那么此刻除了楼桑大主殿,在座的便是木兰宗最高级的神官了。

只是,往日他都是靠楼桑大主殿安排才会接见他们,而且都远远相隔很少交谈,此番的阵势,倒真让他有些手足无措。晨晖的眼睛再一次在整个月阁中搜寻了一遍,有些忐忑地问:“楼桑大主殿呢?”

“少主这是明知故问吗?”沉默片刻,有人悲愤地冷笑,“他死了。”

“什么?”晨晖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脑子里只有一片空白,“谁死了?”

“楼桑大主殿死了,今天凌晨被朝廷的鹰犬杀害的。”凌迅看不惯晨晖浑浑噩噩的模样,大声在他面前说道,“少主不会说,这件事与你毫不相干吧?”

“不,不会……怎么会这样……”楼桑的死讯彻底搅乱了晨晖的神志,他的手指死死抠住椅子扶手,面无人色地喃喃道。

“凌迅主祭请冷静一下,或许此事真的跟少主无关。”一个坐在月阁窗下的老者叹了口气,沉声说道。晨晖认出来,他叫做秦朗。他之所以能记住这位主祭的名字,是因为当年正是秦朗演算出晨晖的命格,导致楼桑大主殿将那个婴儿从清水村抱回抚养,又立为少主。可以说,正是秦朗决定了晨晖最初的命运,以至于晨晖最初在天音神殿见到他时,心中含着隐约的戒惧。然而秦朗此时这一句话,已足以让晨晖感激涕零。他垂下头,撑在椅子扶手上的胳膊不住地打颤,不想让自己的泪水洒落到这些人面前。

“那好,就请秦朗主祭发问吧。反正最初认定这个少主的,就是你。”凌迅生硬地回答。

“唉,除却少主,楼桑大主殿原本是当仁不让地领袖群侪,此番他这一去,我木兰宗竟有群龙无首之感,实在让人伤感哪。”秦朗说到这里,站起来拱了拱手,“秦朗虽然不才,却也无法以下犯上诘问少主。何况少主当年乃是凭借秦朗之语所立,为避嫌疑,秦朗先告退了。”说着,竟然打开阁门,径自离开了。

秦朗这一走,掀起了月阁中人各自的心事。昔日楼桑大主殿作为十大主殿中硕果仅存的一位,主持木兰宗再无异议,然而他此番遇害,死因又和少主晨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么此时的木兰宗竟再无一个实际领袖,十四个主祭的势力划分,想必就会有极大的变动。究竟是谁可以做得楼桑的继任者,秦朗这一走,无形中支持少主晨晖的力量,就被削弱了大半。

新的领袖,势必需要在此刻站出来振臂一呼,然而需要面临的风险,却是对新上位的少司命的大不敬。尽管这个少司命过于年少,无论经验人脉都极其缺乏,但始终是楼桑大主殿一力扶植的少主,此刻贸然站出指责,总会有伤损羽毛的嫌疑。

“既然秦朗主祭不肯询问,各位却都知道我向来与少主相熟,就由我来问吧。”一片沉默之中,一个清朗的女声忽然在月阁中响起,让晨晖原本低垂的脸也如同被蜜蜂蛰到一般惊讶地抬了起来——正是双萍的声音。

“不要担忧,如果真的跟你无关,我们一定会还你清白。”双萍看着晨晖,柔和的目光透露着安抚的信息。

晨晖心下一宽,点了点头。是的,他问心无愧,事情总会查个水落石出。

“昨天夜里,你都经历过什么事情,说出来吧。”双萍和蔼地开口。

晨晖闭了闭眼睛,强迫自己再度进入那噩梦般的记忆,低低地道:“昨天夜里,我按照楼桑大主殿的吩咐,独自一个人去他的住所找他。”

“找他做什么?”凌迅嫌晨晖的叙述太过简略,插口问道。

“找他……传授我提升灵力的方法。”晨晖嗫嚅道。

“楼桑大主殿既然是少主的师父,传授你法术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为什么要半夜偷偷摸摸地去?”凌迅哼了一声,似乎是打算从一开始,就不相信晨晖的话。

晨晖料不到他会这么逼问,委屈地咬了咬下唇,不知道该不该将自己丧失灵力的事情说出来,半天才勉强道:“确实是师父让我去的……”

他的窘态让在座的主祭们都暗暗摇头,双萍便适时地对凌迅道:“凌迅主祭,这些问题可以推后再问,请少主继续讲下去吧。”

“你继续说。”凌迅收回咄咄逼人的目光,压下自己的怒意,轻轻哼了一声。

感觉到针刺一般的目光终于撤回,晨晖抬起头,感激地看了一眼双萍,双萍却只是正襟危坐,面沉似水。晨晖吸了一口气,慢慢地道:“我还没能走到师父的住处,就遇上了偷袭,被人抓了起来……”

“这番偷袭也太容易了吧,附近也住着好几位主祭,居然连一点响动都没听见,少主就束手就擒了?”凌迅再度冷笑道。

“凌迅主祭。”双萍又一次打断了他,然而他的疑问却正是其他所有人想要问的。

“我……我这段时日内灵力尽失,所以没有反抗之力。”晨晖大力地喘了几口气,方才化开鲠住胸口的块垒,将这个难堪的秘密吐露出来。他知道,以今日的局面,自己很快就会被追问为何丧失灵力,那么当年楼桑大主殿在清水村的所作所为,也同样会被揭示出来。师父已死,他实在不愿意将这件事公之于众,影响他身后的名誉。

这份心思让他急于往下叙述,便毫无防备地滑入噩梦最深处,一时哽咽得几乎连话都说不完整,“他们把我抓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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