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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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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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纪姑娘好吗?幼儿园的生活习惯了没有?上次由实子来信说,还是个小孩子,什么忙也帮不了。作为母亲要求太严格了吧。而且由实子比一般女性要坚强得多,也想让实纪姑娘长大后成为不寻常的人吧。
    另外,上次我也写过,实纪姑娘也不再那么费事了,是不是该考虑第二个孩子了呢?就实纪一个,她也会寂寞吧。这件事由实子也没提到,也许还是不好意思。
    偶尔也想看到直贵的回信,一张明信片也好,寄给我吧。
    那么,下个月再见。
 
                      武岛刚志


    反复读了刚志的来信,直贵叹了口气:还是老样子,写了些悠闲轻松的事。大概是有检查的关系,不能写什么过激的事情,可读信的时候,使人觉得监狱里不存在什么坏事。
    最近写回信都交给由实子了。直贵本来对这样的事就不擅长,也没有时间写。可是觉得自己偶尔也写写信的话也许好些。
    那样的话,写什么好呢?
    如实写现在心情的话,像是对刚志唠叨牢骚和不满。把真心话隐藏起来,只说激励服刑者的话,怎么也难以做到。所以,对每个月都规规矩矩地做好这件事的由实子,真该重新认识。
    一看表,已经过了下午两点。去幼儿园接孩子的由实子还没有回来。晚了的理由自己是清楚的,正因如此才有些坐立不安。
    几分钟以后,门外有些动静。门打开了,两个人回来了。
    “我回来啦!”由实子见到他故意露出笑容。然后对女儿说:“去漱漱口,然后把手洗干净。”
    实纪没有回答,跑到洗手间去。赶紧做完让她做的事,大概是想坐到电视机前的缘故。她最近总是把大部分时间用到看喜欢的动画片录像上。
    “怎么样?”直贵问妻子。
    由实子坐到他的对面,不高兴的样子。
    “说是不管怎样,先注意一点儿。因为是孩子,还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
    “园长那么说的?”
    “嗯。”她点着头。
    “那怎么办呀,就现在这样忍着?”
    “别跟我发脾气啊!”
    直贵叹气起来。
    实纪从洗手间走了出来,就像预想的一样打开电视机的开关。熟练地装上录像带,坐到平常坐的地方。一旦成为这种状态,跟她说话也不会回答,放手不管的话连饭也想不起来吃。
    “人家委婉地说了,也可以换个幼儿园。”由实子说道。
    “想赶走讨厌鬼吗?”
    “不是的。”
    直贵咂了一下嘴,拿起旁边的茶碗,碗里是空的。由实子看到后,开始洗茶壶。
    昨天,幼儿园打来电话,说想商量一下孩子的事。直贵说自己去,可由实子坚持说没有那个必要。
    “要说什么大体上我知道,以前也稍微透露过一点儿。”
    “实纪怎么了?”
    “不是实纪怎么了,是其他孩子吧。”
    “其他孩子?怎么回事?”
    追问着含糊其辞的由实子,大概了解了事情的经过。总之,又是那个“歧视”在实纪身上也开始发生了。
    在幼儿园的事情,直贵只能从由实子说的话中得知一些。所以,要是她不愿让他知道的内容,他是听不到的。实际上像是从好久以前就发生了问题。具体说就是其他孩子基本不接近实纪,阿姨要是问,哪个孩子说的都是一样,被告诉过不许跟实纪玩儿。
    对于这件事,幼儿园方面也问过几个家长,可他们都回答,没有叫孩子不跟武岛实纪玩。可是如果可能的话,不想自己的孩子跟她太近。
    今天也是为了商量这件事。
    “据园长说,像是有些奇怪的传闻,也许该说恶意的。”
    “什么传闻?”
    “是说直贵君的哥哥快要出来了的闲话。还说要是出来的话,会住到弟弟这儿来。”
    “哪儿有那么回事儿呀!”直贵皱起眉头。不过倒不是让人吃惊的说法。实际他也听到过相似的说法,最近听总务部的人问过,你哥哥最近要释放了,是真的吗?
    直贵回答说,根本没听说过这样的事。那男人用充满疑问的目光对他说:“如果有那样的事情,务必尽早跟公司联系。而且,虽然是说万一,要想把你哥哥叫到现在住的公司宿舍来的话,请务必别那样做。公司宿舍的规则中也写着,除了父母、配偶和孩子,其他人不能一起居住。”
    “根本没有那样的计划,今后也没那样的打算。”直贵清楚地回答。可对方好像还是不相信的样子。
    直贵看着实纪。独生女还在看录像。他责怪着自己愚蠢,没有发现她的样子有些怪。女儿虽去了幼儿园,可没有一起说话的伴儿,一起玩的伴儿。大概是为了忍受孤独,才迷上动画片吧。一想到她那小小的胸膛中埋藏着多少痛苦,直贵的眼泪就要淌出来了。
    “要不就换个幼儿园?”他嘟囔着。
    去倒茶回来的由实子,像是吃惊般地看着他。
    “没办法啊!我们确实约定了,再也不逃避地活下去,可是保护好实纪是最大的前提。”
    “可是……”由实子没有接着说下去。
    直贵非常清楚她心里很窝火。自从周围邻居知道了刚志的事情,她从未说过泄气的话。对无视她的对方也积极去打招呼,街道上的活动也主动去参加。正是因为有了她的力量,武岛家才能到现在还在公司宿舍里住着。
    可是她的那种力量,顾及不到幼儿园里,不仅是幼儿园,实纪的将来要碰到什么样的壁很难预料。
    “哥哥的来信,看了吗?”由实子看着桌上。
    “嗯。他也不知道我们这儿的情况,无忧无虑的家伙。”
    “给他写封回信吧,”她伸手取信,“哥哥的感冒好了没有啊?”
    看着脸上浮现出微笑的妻子,直贵沉默着摇了摇头。
   

(4)

    直贵有机会再次见到平野,是在那之后不久。听同事讲,他要到店里来视察业务情况,听说平野还要到仓库里来。
    那天下午,平野在物流课长的陪同下出现在仓库。同行的还有另外两个人。直贵笔直地站在堆积着的纸箱旁边。物流课长事先打过招呼,要是有什么提问的话你来回答。
    平野看上去像是比上次见面时瘦了一些。可是挺直的腰板、悠然的姿态根本没有改变。他听着物流课长的介绍,点着头,时不时地把目光投向四周。
    平野他们走到直贵身边。直贵舔了舔嘴唇,调整了一下呼吸。他确信他一定会跟自己说句什么,他等待着个子不高的社长把目光转向自己。
    可是,平野的步伐没有任何变化,他的视线也没有朝向直贵。走路的节奏跟刚才一样,对部下的介绍频频点头。几秒钟以后直贵目送着平野消瘦的背影离去。
    就该这样吧,直贵想,有些失望。作为平野来说,自己只不过是很多职工中的一人。也许他还记得几年前和服刑者弟弟说话的事,可长相一定忘记了。没道理让他不要忘记。即便他还记得,现在也没必要再说一次话了。
    真是一厢情愿的想法,直贵自嘲般地一个人寂寞地笑了。
    社长视察结束约一个小时后,物流课长来到直贵的地方,要他火速将几件商品送到五楼的一个会议室去。课长递给他那几件商品的编号。
    “是什么呀?这个。”看了递过来的纸,直贵问道。
    “跟你说了,把这些搬过去,快点!”
    “搬过去倒没什么。”
    “大概是突击检查吧,”课长说,“是不是检查包装情况什么的呀?所以,那个,拜托别出什么差错。”
    “我知道了。”
    虽不理解,可直贵开始干活了。到目前为止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他把指定的商品搬上手推车,出了仓库,进入对面的商店乘电梯到了五楼。
    他敲了敲会议室的门可是没有反应,觉得奇怪推开了门。会议室里只有排成凹字形的会议桌,没有一个人。五层又没有别的会议室,还是先把商品卸在这儿回去吧,他想。开始搬纸箱的时候,有开门的声音。
    “商品放在这儿行吗……”刚说到这儿他一下子停住了嘴,平野笑着站在那里,只有他一个人。
    “啊!社长。”
    “放在那儿就行了。”平野走到窗前,从那儿看了一下窗外,转过身看着直贵,“好久没见,干得怎么样?”
    “还凑合吧。”直贵把抱着的纸箱放到地上,摘下帽子。
    “听课长说你结婚了,没有发去贺信,对不起了。”
    “不,连仪式也没有那么正式。”
    “是吗。哦,仪式那东西怎么都行。不管怎样还是应该祝贺一下,听说有了孩子,可以说什么事都很顺利吧?”
    “啊,那个……”直贵露出笑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笑,脸颊有些僵硬。
    “嗯。怎么啦?表情有些不大高兴似的,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呀?”
    平野的话给他增添了勇气,直贵抬起头,看着社长的眼睛。
    “是有件事儿,原想如果能见到社长,一定要问一下。”
    “是什么啊?”
    “以前社长曾这样说过,我们这样犯罪者的家属在世上被人歧视是理所当然的,不如说是需要那样。重要的是,要设法在这样的情况下构筑与他人的关系。”
    “嗯。确实那样说过。”
    “我相信您的话努力到现在。我觉得努力了。结果,有做得好的时候,妻子也非常配合,不管怎样曾平稳地度过每一天。”
    “曾?是过去式啊。”平野脸上堆满笑容,拉了把附近的椅子,在上面坐了下来,“好像有点什么事儿啊。”
    “我和妻子还好。知道自己处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上,而且也决心不能从那里逃避。可是女儿……”
    平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女儿怎么了?”
    直贵垂下目光,然后笨口拙舌地叙述了现在的状况,吐露了不想让女儿遭到不愉快的心情。
    听完他的话,平野点了几下头,表情上看不像是听到意外的话。
    “你确实理解了那时我说的话,而且想把它实用到现实生活中去。还遇到个好夫人,这一点很好。不过,听了你刚才的话,觉得还是有那么一点遗憾。就是好像你还是没有完全明白我说过的话。”
    “不是有什么误解吧?”
    “要说是误解,对你是不是过于残酷了。可是,多少有些理解错了的印象。要是严厉一点说,你还是有些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不论是你,还是你夫人。”
    直贵抬起头,咬紧了牙齿。要是说自己还好,可他说由实子,令人有些不快。
    “您是不是要说,女儿被周围的人歧视,也是需要接受的呢?”
    他想就是平野也不会这样想吧,可是他的回答超出了自己的预料。
    “那要看情况了。”平野冷静地说,“你想想看,是强盗杀人犯。谁会想接近这样的人物呢?我记得以前也曾说过。”
    “那我知道……”
    “不再逃避直面人生,就是被别人歧视对待也会有路可走——你们夫妇是这样想的吧。像是年轻人的想法。可那还是把事情看简单了。大概你们想把自己的一切毫无隐瞒地暴露出来,然后请周围的人们接受你们。假设,在那样的情况下,即使能产生与别人的交往,心理上负担更大的是谁呢?是你们呢?还是周围的人呢?”
    “那……”他回答不了。不是找不到答案,而是明白了平野说的道理。“那么,究竟该怎么办呢?是不是只能继续忍耐着歧视对待呢?对那么小的女孩子也必须那样要求吗?”虽然知道跟对方说这些也没用,可直贵还是抑制不住自己,语言尖刻了起来。
    平野舒适地靠在椅子上,抬头看着直贵。
    “堂堂正正,这像是你们夫妻的关键字,所以我才敢这样说。要说不管什么时候不管怎样的场合,都保持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对你们来说大概是苦涩的选择,我却不那么看,只觉得你们是走了一条容易理解,容易选择的道路。”
    “堂堂正正不行吗?”
    平野没有回答直贵的问题,嘴角有些放松,咳了一声,看了看手表。
    “马上要到下个约定的时间了,辛苦啦!”说着,平野站起身来。
    “稍等一下,请告诉我答案。”
    “没有答案。我不是说了吗,对这个,选择什么怎样选择,要不是你自己选择的话就没有意义。”
    “辛苦啦!”平野又说了一遍。目光变得严厉起来。
    直贵低了下头,走了出去。


(5)

    社长究竟想说些什么呢?
    乘电梯的时候,直贵还在思考着这件事儿。堂堂正正地活下去有什么不好吗?平野说是在走一条容易选择的路,他可不那么想。回想起过去发生的事情,绝对不是轻松的。给由实子也添了很多辛苦。这一切都是为了堂堂正正、不再逃避地活下去。难道说那是错的?
    社长还是什么都没明白——直贵的结论。只能归结到这个地方。归根到底,那个人只是个旁观者,而且不知道任何自己的事情,请求这样的人告诉自己怎么做本身就是错误。
    考虑着这样的事,走回仓库的时候,课长跑到他眼前。
    “武岛君,快!赶快回去!”边喘着气,课长边说道。
    “有什么事儿吗?”
    “夫人好像受伤了,详细情况还不清楚,说是被送到这家医院。”课长递过来一张纸条,“警察通知的。”
    “警察?”
    “说是碰到抢包的,而且像是连自行车一起摔倒了。”
    “连自行车……”直贵脑子里浮现出不祥的场面。不过他立即把这些念头从脑子里赶了出去,接过纸条,“我马上去。”
    换了衣服,立即用手机往家里挂了个电话,结果只是听到家里人不在的录音。他出了公司立即叫了出租车。
    连自行车一起摔倒——听到这里,由实子受伤是肯定的,可是揪心的还有一件事,那时实纪在什么地方呢?由实子在自行车后座上安了个孩子用的座椅,让实纪坐在上面,去这儿那儿都是这样。
    到了医院,入口处停着警车,车上没有人。直贵看着这些跑进医院大门。到了服务台,一说姓名,值班的女士马上告诉了地方。
    直贵按人家说的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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