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国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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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国记- 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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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应有这种事才对!斡由是以广施仁道,为人民着想,更深受人民所赞扬的令尹。更夜也曾对六太这么说过。斡由是更夜的恩人,在六太无法帮助自己的友人时,适时对更夜伸出援手。主张为了人民、为了正道而举兵的斡由,是不可能幽禁元魁的。
  ——但……既是如此,为什么斡由会对那名可怜的囚虏置之不理?
  “当然是那个奸夫!”
  元魁毫不迟疑的回应,语气里有着深深的怨恨。
  “他说我不配当州侯。甚至于对我说,如果我真要如此下去,干脆就自立当国王好了。我也不是不想得到玉座,但没有承接天命的我也是无能为力。没想到他却说我是以天命为由,根本就没有坐上玉座的才能。还说我不过是只会看陛下脸色,藉以阿谀奉承的垃圾。”
  六太心想——元魁所指的陛下是枭王吧!也曾听说元魁自枭王时代就不曾出现于公开场合。
  “——确实,我曾为了奉承陛下,进言逮捕意图谋反的逆臣;但我也曾奏请陛下放过人民,对谋反之人能从轻发落,减少无谓的杀生啊!结果,我反倒被陛下怀疑是因存有谋反之心,所以才上奏包庇犯人。为了证明我自己的清白,我不得不下令斩杀那无罪人民。——倒是陛下凭崩了吗?”
  “没错……听说只要交出逆贼的尸首愈多,枭王所赐的犒赏也愈丰厚对吧!”
  “决不是——决不是如此,请相信我。”
  元魁饱含憎恨的声音,一点一点的传进六太耳中。
  “斡由说我没有足以担任州侯的才干,所以将我扔到这种鬼地方来。——但……他也不想想,他能当上令尹又是托谁的福。要不是我向冢宰进言,他能有今日的地位吗?我才是州侯,是陛下亲自把元州赐给我的!”
  “……但您不也为了保全地位,连人民都一起出卖!”
  “那是出于无可奈何。”
  “斡由是唾弃您这一点吧?虽然斡由曾向您进谏言,但您可曾回答说这一切是无可奈何的,可曾说过凌虐人民并目您的本意,而是因王命不得不从?”
  “当然——我说过!”
  “那么您既然无法纠正国王的错误,至少也该让出州侯之位,但您却以州侯之位应由国王所赐为由拒绝。所以斡由在不得已之下才将您弃于此地……”
  ——也就是说,斡由认定元魁没有肩负到执政者应有的责任,所以基于为民着想及正道,才将元魁幽禁于此。枭王既已失道,那为了正道理应举兵讨伐。但元魁虽明知这道理,但他却为了保全自身的地位,不惜阿谀奉承枭王来凌虐人民。所以……在为民着想之下,斡由不得不将元魁强行幽禁于此处。由于当时仍处于枭王治世,所以斡由以元魁病重为由,谎称元魁将政权全移交由斡由掌管,到此六太都能理解。——但……那名可怜的囚虏又是怎么回事?
  元魁对六太的质问默然不语。
  “如果我的运气好,一定会回来帮您的。”
  六太对元魁许下承诺。但六太所指的运气好,是指平定内乱、王师能得胜的话。
  轻叹口气,六太努力撑起无力的双脚站起身。在离开元魁不久后,却自后头传来一道道宛如凭咒般的声音。
  “我其实很明白。……斡由只不过是想要侯位。”
  六太闻言仅只是停下脚步。
  “不论任何理由都行,只要幽禁我的理由够充足就行。”
  啪啦!六太仿佛听到牙齿断裂的声音传来。
  “你知道吗?斡由对自己的箭法十分有自信。”
  “……这个嘛……”
  “在所有盛大的射礼中,斡由从没有输过。但……有一次他却意外没射中靶心。”
  元魁忽然低声笑起来。六太为了听清楚元魁所说的话,而微倾着耳朵。
  “那次失误,斡由却把责任归咎于准备用具的下仆。他说是下仆故意将用来祈求天神降临驱逐妖魔的祈愿标靶放斜,以致于让他射偏了准头,企图以此引起凶事。并且将那名下仆处刑。”
  六太微蹙起眉。
  “斡由是个相当有才干的人,没有什么事他做不到。也是个通情达理、胸襟广阔的人。但……他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就是他无法承认自己的失败。”
  元魁呵呵地笑起来。
  “我问你——枭王凭崩后,斡由有没有升山?有没有向延麒询问天意?我想应该是没有吧!如果他升山向延麒询问天意,而延麒却说他并非国王的话,斡由是受不了种耻辱的。”
  “但是——”
  “你想说斡由不是被人称为胆识过人且万能的长才吗?那只是虚有其表!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别人头上,这样就没人相信他曾犯过错。长久下来,难道不会造就他胆识过人、通情达理的假象!”
  六太感到目眩般的将视线落于脚边。元魁所说的话一句句传进六太耳里,心中的不安渐渐升起。
  ——那个囚虏。
  “他相信自己是十全十美的,所以也要别人相信。即使受伤也会视而不见,为了隐藏自己的过失,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因为他就是这种人!”
  六太双脚发颤的走离元魁所在之处。
  斡由曾说他是为了人民而站出来。就因为斡由说的话有其道理,所以六太才会对元州的绑架行动默不吭声。但……六太却忘了,满口正义的人,并不一定是代表正义的。
  人总是标榜自己是正义的。如果国王及君主不是打着如此的旗帜,又如何能操纵士兵,其本质根本就算不上是正义。因为如果真是为了伸张正义,那又怎么会将人民带入苦难之中。
  六太曾一再对斡由进谏,一旦引起内乱,首先受苦的便是人民。但嘴上老是说为民着想的斡由,又为何执意要举兵叛乱?如果真是为民着想,理应放弃这种会使人民陷入苦难的叛乱。六太常在说服斡由之时,感到一股沉重的无力感,这是否因为斡由本身并不是代表着正义——。
  “……斡由……”
  六太不禁想起那名可怜的囚虏。
  “斡由……那名老者该不会就是元魁的替身吧!”
  为了隐瞒元魁被幽禁于地底的事实,于是便在内宫中安置一个替身。
  ——快住手!老者当时无言的呐喊仍在六太耳边回荡着。
  在不见天日的牢笼中,老者谨守着斡由所说的话,确实扮演着元魁的替身。但……长久的时间下来,老者终究也受够这种暗不见天日的生活。
  ——您弄错了!快住手吧!放我出去!
  斡由派人将老者用锁链拷于屋内,为了怕他吐露实情,便派人拔去老者的舌头。
  “……斡由……你这混帐……”
  六太清楚的感受到,即使已远离元魁所在之处,元魁怨恨的咒骂声,却好似鬼魅般挥之不去。
  Ⅴ
  更夜带着女官往顽朴城下方走去。一直走到位于凌云山深部底处,一排暗不见天日的牢房。这里并不如六太所居的上等牢房,但为何会有这一排牢房的存在,是为何而设置于此?早已无法自史书中考查。但很明显的,这里是无法公开于各种文件中的场所。或许,在州侯到任之时,州吏便会私下奉上书简告知此处的存在也不一定。
  更夜带着女官走过一排牢房,就好像对这里十分熟悉一般。这里通常关着等待处决的犯人,也有些被质疑是谋反份子的犯人被带来关于此处。——当然,即使是斡由也无法杜绝臣子们的叛变。不论是居于上位者是贤、是愚,都定会存有反叛份子。
  “进去吧!”
  更夜打开牢门,将女官带进位于最后头,也是这整排牢房中最大的牢房。在黑暗中,更夜押着女官进入牢中,手则是暗中将牢门反锁,接着他在房间一角点起油灯。除了房间内的一盏油灯外,更夜手中也持有一盏,这二盏灯火照亮整个室内。牢房建于高低不平的岩壁上,里头则放着几样必备的家俱。更夜解开绳索,女官则颤抖不已的立于一旁。
  “坐下来吧!”
  更夜视线移向不远处的床榻。女官面露不安的神情,视线来回看着床榻及室内。在一阵犹豫不决后,她还是在床榻上坐下来。
  “——为什么你要如此仇视卿伯?难道你不明白元州目前的处境吗?”
  更夜语带淡漠的问着。
  “奴婢明白。但那完全是元州背离正道,违背天意所造成的。”
  “那不是打一开始就明白的吗?”
  “奴婢所听到的却不是如此!”
  女官深深叹口气。
  “奴婢所听到的是——卿伯是为了正道而起兵,并不是起兵叛乱啊!——这是多么可怕的事啊~卿伯竟妄想推翻陛下,射士可明白元州是在做什么样的行为吗?”
  “卿伯是为人民着想的,这不是元州诸官及人民都明白的事吗?”
  女官失声笑着。
  “为了人民?那为什么要切断堤防!你可知王师兵数共有多少人吗?无论如何元州是输定了。卿伯难道看不清这个事实吗?胜负都已成定局,那为何卿伯还执意切断堤防,有必要再继续这可能令人民受苦的战争吗?这是为人民着想的人应当做出的事吗?”
  更夜沉默不语。——但……既以举兵,就不允许败北。
  “奴婢的友人是遂人府的府吏。”
  女官说着,视线移向灯火。
  “她是我的童年好友。她一直不停地告诉我,卿伯不应任意掌理元州的。”
  “但……那是因州侯他将……”
  “没错。卿伯是因州侯身体不适才暂代元州的政务。内宫的内官们也都曾听见州侯那模糊不清的叫唤声。时间都过了十五年,州侯现在连话都没办法说,所以卿伯才代理元侯治理元州。”
  更夜只是静静的地注视着女官。
  “既然明白,那你又为何?”
  “奴婢也将同样的话对她说。——但……她听完奴婢所说的话却十分愤怒。她说——卿伯的确是满口的仁义道德,一副圣人君子的样子。但如果卿伯真是个公正无私之人,为何不将元侯的情况上奏国府,并且把元州的治理权交还国府。元州是陛下赐与元州侯的,能决定州侯人选的就只有陛下。即使国王不在玉座之上,也应上奏六官,等候六官所下的指示,这才合乎正道不是吗?然而卿伯却没有这么做,他只是想紧握手中独揽的大权。即使陛下登基后,卿伯也没有归还政权!”
  更夜仍是冷淡的注视情绪激动的女官。
  “这叫无私?这叫正道?奴婢不明白,但她却十分清楚。斡由是个伪善者,是个披着圣人君子外衣的暴君。他所追求的不是权力,也不是富裕的财源。奴婢直到现在才明白,斡由想要的只是他人对他的赞赏及拥戴。”
  “我无法容忍你说出如此偏激的言论。”
  “不、奴婢已知道朋友所说的话都是事实。斡由只想要赞美,为了能得到更多的赞美才想获得权力。他不是为了人民也不是为了正道,他只是不甘屈于自己只是个受人拥戴的令尹。”
  女官扭曲着一张脸。
  “奴婢悔恨自己没有早些发觉到这件事,更替这个与朋友争论不休的自己感到愚蠢。——只要仔细想想就能明白不是吗?卿伯是真的为人民着想吗?事实上并非如此,然而斡由身边就只剩下被他所欺骗的愚者,还不时于各处散播斡由所持的信念。但那些看清斡由本性的聪明人到哪去了?奴婢的好友又身在何方?”
  更夜低下眼。
  “奴婢听说她在某天对斡由怒声大骂,后来就被射士您所逮捕。之后她便辞官出宫,连往何处去都不得而知。大仆曾对奴婢说过,由于城里崇敬斡由的人十分多,如果将她安置于城中,势必有人会暗中加害于她,所以才下令她离开元州。——这是真的吗?”
  “正如你所说的。卿伯是那种不会处罚罪人的人。即使对方对他加以批评,卿伯仍是会原谅对方。”
  “那为什么她会音讯全无?她最重要的东西都还留在这里啊!——你回答我为什么?”
  “这个嘛……”
  “怪物……”
  更夜叹了口气,抬起眼注视着女官。
  “你把她让妖魔给吃了吧?就像你想把奴婢喂给那妖怪一样——你这个人妖!”
  更夜仅只是看着女官,接着笑起来。
  “看来你是不会改变心意了。——这就没办法了。”
  女官惊骇的站起身。
  “……果真如此!”
  “这是我应尽的本份。不巧的是——我正是你口中所说的愚人,我相信卿伯所说的道理。你现在如此诽谤卿伯,那你就没有必要存在了。”
  “这是斡由的命令!”
  更夜摇了摇头应了声“不是”。
  “卿伯并不知道这件事。一旦知道,卿伯也一定不会原谅我。可是……不论怎么说,我这都是为了卿伯好。”
  说着更夜梳着妖魔身上的毛发。
  “卿伯是个和善的人。但要排除异己时,就一定得斩草除根才行。”
  接着,更夜没有任何感慨,转身催促着妖魔。
  “‘六太’,这是你的食物。”
  随着锁链解除的声音,女官快速地往后逃去。妖魔欢喜的在室内跳跃。在本性使然之下,妖魔享受着杀戮的喜悦。
  ——斡由并没有命令更夜这么做。
  更夜听着女官的悲鸣思考着。斡由从未要求更夜执行杀戮的行为,但他却不时在更夜耳边重复着相同的话。对所有事情抱持着苦闷、不为人所理解的痛苦、对于反叛份子的怨恨、对被捕的谋反者所抱持的不安。
  ——说不定他们会趁机逃出来,伺机袭击我。
  ——如果说那时更夜不在我身边的话,那时我该怎么办。
  斡由只是重复着相同的话语。他的脸上并没有害怕的神情,只是用令人费解的神情看着更夜,不停地重复相同的话。如果更夜建议赐死的话,斡由则会斥责更夜。但斡由又不停地向更夜诉说,牢中的谋反者是多么令人感到危险。
  于是更夜瞒着所有人,独自来到牢里。——那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事。
  更夜对斡由请求将所有犯人全权交于自己处置。在斡由应允后,他便带着妖魔走向牢房。只要“六太”将这些人都吃掉的话,就不会有尸首存在。确认过牢里连一滴血都不存在后,更夜全身颤抖的回到斡由身边回报。回去后,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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