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国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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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国记- 第2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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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夏捂着胸口呆坐在原地,不远处传来轻轻的脚步声。跑进堂室的是脸色苍白的慎思。
  “朱夏——青喜——,砥尚他……”
  朱夏点了点头。
  “……白雉鸣叫了末声。因为是禅让,所以留有遗言……责难无以成事。”
  慎思睁大了眼睛,然后低下头,遮住了脸。
  “是这样……砥尚自己改正了……”慎思呢喃着,然后抬起了头,“他是了不起的孩子,真的很了不起。”
  慎思的表情声音中带着理解了一切的彻悟。是的——既然慎思教诲过青喜责难不等于改正,那么对砥尚犯下的过错,从一开始就应该非常明白。也正是因此,慎思当时就没有参加高斗。
  “……慎思大人一直都明白是吧,我们没有资格掌握朝政的无能。轻易地非难扶王,满以为这样就懂得了一切……”
  朱夏说完,慎思吃惊的转向朱夏。
  “在您眼中,我们一定很愚蠢、很令人恼火吧。”
  “别这样想,”慎思说着,轻轻跪在朱夏面。“我怎么可能会这样看你们。”
  “但是……”朱夏强忍住哽咽。现在朱夏既感觉无地自容又对自己愤怒。自己不仅无能,而且对自己的无能居然是无自觉。
  “不可以这样责备自己。那么朱夏现在明白了应该怎样做吗?”
  “我们不应该掌握朝政,应该把它交给有资格的人去施行。”
  “那是谁?对于空位的才来说,王和官吏是必要的,而目必须尽快。”
  “这个……”
  “不可以这样的自责。对别人、自己都一样,砥尚留下的话很对,不知道答案,只是谴责成就不了任何事情。”
  “但是,”朱夏失声痛哭起来。对无能的自己懊悔,更对毫无自知自明的自己懊悔。像是失去了居所般的痛苦——自己对不起百姓。
  “我也参与了朝政。而且什么才是正确的,到最后还是没有明白。明知自己对朝政这样无知无能,仍然接受了太傅的官位。但是——不管什么样的王一开始不都是这样吗?”
  朱夏抬起头,眨了眨眼睛。
  “就是宗王,听说以前也不过是市井里一处会馆的掌柜。对那样的宗王来说,会懂得何谓施政吗?不管是朱夏还是砥尚——包括我,没有必要为了自己不懂而感到羞耻。如果说有你应该感到羞耻——应该后悔的事情,那么只有一个,就是没有怀疑过自己的确信。”
  “我们……”
  “但是现在已经对它产生怀疑了是吧?明白了自己并非不是无知、并非没有错误对吧?那么,就可以把它改正——像砥尚一样。”
  “慎思大人……”
  “砥尚是王。改正这个过错的方法只有两个。从现在开始反思自己的不足不明逐步改正,或者断定自己没有足以胜任的器量退位。砥尚选择了后者。从感情上很想说只要从头来过就够了。但是砥尚选择了后者,贯彻了自己追求正道的理想。砥尚没能原谅自己坐上了玉座。”
  “因为自己的无能……?”
  “因为下手杀害了他父亲和弟弟。”
  啊啊,朱夏呻吟着捂住了脸。“……您已经知道了吗?”
  “稍微想一想就明白了。劝诱砥尚的人也……”
  朱夏吃惊地望着慎思,慎思露出痛苦的表情。
  “……虽然是出于窘迫,但荣祝的行为不能被原谅,作为母亲,我觉得很可惜。对自己没来得及在他变成那样之前加以纠正感到懊悔,我对不起荣祝……”
  “母亲大人。”
  “所以,至少让我们来祈祷那孩子能自己改正吧。祈祷他不再罪上加罪增加耻辱,不会永远背离他即使做出那种行为也仍要坚持的正道。”
  领会了慎思想说的话,朱夏禁不住痛苦地喊道,“可是,那是……!”
  荣祝出了堂室,笔直地朝南面向下走去——独自一人。
  慎思抓住慌慌张张要站起来的朱夏的手腕。
  “坚强些。我们现在不能忘记真正需要怜悯的对象,我们肩上仍然担负着百姓,刚刚失去王的百姓。”
  慎思眼中浮动着泪水,但比起这个更显露出一股决然的神情。
  “砥尚为才留下了台辅,空位应该不会持续很长。砥尚直到最后没能忘记自己肩上担负着的东西。如果同情砥尚,我们更加不能忘记这一点。怜惜砥尚、荣祝的话,我们就必须背负起他们两人的罪过争取赎罪。”
  说着,慎思转向青喜。
  “你也是,青喜。从现在开始,不允许你只想陪在朱夏身边做个无位无责小人物的任性。”
  “是,”青喜神妙地点了点头,“遵照您说的做——黄姑。”
  青喜对养母端正地施了一礼。王的姑母,熏陶出成为飘风之王的砥尚,给予他极大影响,一部分大臣把慎思的人品比作麒麟的贵色——黄色,所以这样敬称慎思为黄姑。
  慎思毅然地点了点头,望向朱夏的脸,然后终于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跪了下来,抱着朱夏痛哭出来。朱夏紧紧地扶住慎思后背,忍受着慎思紧咬领口压抑着的呜咽。
  这时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呼叫朱夏和慎思的是小宰,声音里带着颤抖。
  心里明白那消息会是什么,一定是讣报——朱夏相信丈夫。
  青喜默默地站起来,迅速走出堂室、关上了门。
   
 
 
 
  
归山
 
  充盈着碧色的湖畔,街市扩展开来。波澜不起的湖面映出白石造就的街市,以及耸立其后灰白色的凌云山。
  专心攀登街道坡路的旅人越过峰顶的一瞬,群山包围的广阔的绿野,闪光的湖面,高耸出云的山峰,山脚下白色的街市,一齐呈现在眼前。
  “真是值得一观的景象啊……”
  说话的男子拭去额上的汗水,转向身旁停下脚步的旅人。
  “芝草是个漂亮的地方呢。”
  正在从狭窄的峰顶向下眺望风景的旅人吃了一惊似的望向搭话的男子。坦然的接受投来的视线,男子微笑着。
  “一直走在我前面,带着那样出色的骑兽却老老实实的走山道,本来以为是怪癖,那才是你特地一路走来的原因吧。”
  是吧,男子抚摸着类似虎的骑兽,明朗的笑着。从表面看年纪大约二十出头,不仅带着高价的骑兽,穿着也不错。
  “这么说来,你是芝草人吗?”
  “不是。”
  这样啊,男子点点头,又拭去额头的汗水,一直都是上坡,累得脸上也浮出珍珠般的汗水。初夏的阳光晴朗的照射着,坡顶倒有清风吹过。把散开的衣襟收好以便凉气进到袍子里,旅人深呼了一口气,自言自语的说“不错嘛”,开始向峰下走去。带骑兽的男子目送他远去,一面眺望着景色。不久他也牵起骑兽的缰绳下山了。眼下看到的白色的城镇是柳国的王都,白色的山顶上从云雾中淡淡浮现出的森林般的影子,是刘王的居所——芬华宫。
  弯曲的街道缓缓通向山下。绿色的原野横在跟前。远望着左右远近散布的村庄,终于来到了白色的隔壁。隔壁中有白色的街路。形成街市的房屋中最简陋的也是由切割过的白色石块和泥灰砌成的。芝草周围缺乏树木,比起从远方运来木材,切取撑天支柱般的凌云山更方便些。半山腰切割山石形成的白色的城镇,看上去像是山的一部分。只有房顶用木材支撑,木材是柳中央特产的墨色,瓦也是同样浓浓的墨色。以白色和黑色为基调的整齐的街市,街上的铺路石也是白色的,其中鲜艳多彩的,是来来往往的人群。
  他从午门进入城镇,悠闲的眺望门前的人群。路上行走的人们步调轻快,表情也很开朗。——似乎没有什么不安和问题。
  他轻轻的皱了皱眉。
  “不怎么好啊……”
  “什么不好?”
  突然被提问,他反射的回头去看。认出近处人影的瞬间,破颜而笑。
  “在这种地方遇到了啊。”
  “正因为是这种地方才会遇到。——好久不见呐,利广。”
  利广不由自主的笑了。上次见面以来到底也过了三十年,的确“好久不见”。
  “的确。风汉还是老样子,来回奔走啊。”
  “你也一样嘛。”
  “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前两天,风汉这么说着,指向城镇的东边。
  “住在那边。饭食很糟糕,但是厩舍不错。”
  “那我也住那里好了。”
  利广在罕见拥挤的人群中向风汉说道。带着稀有的骑兽,不得不选择舍馆。细心的比较兽厩,挑选合适的住宿地,是很得花一番功夫的。
  最初和这个人相遇是什么时候呢?怎么说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记不清在哪里见面的,也不记得相遇和分手的原因。才开始一定只觉得他是个奇怪的男人吧,分手了也不认为会再见,经过了一段时间,竟然在别的国家再会。这样一来,本人自称的风来坊之外的事情也知道了一些。怎么说那之间经过了六十年,单是“人”的话已经死了,即便不死,也应该老到认不出来了。
  之后,在种种的场合相遇。终于也知道了他的身份,虽然没有正面确认过也可以明白,有足以和利广匹敌的时间旅行的人是有限的。
  相遇的场所总是“这种地方”,即开始崩坏的国家的王都,或者类似的地方。利广听到了柳正处于危机中的传闻,现今刘王的治世一百二十年,国家开始倾覆。为了确认传闻来到柳国,结果又相遇了。
  “这么说来,哪里不好了呢?”
  走在前边的风汉回头问道。
  “城镇的样子……”
  虽说国家正在倾覆中,住民的样子却很开朗,这正是国家处于危险状态的证据。利广从长年的经验得出这样的心得。人民总是开玩笑自己的国家开始毁灭了吧:哪里感到不安了,谈话的时候就笑着说王和施政的坏话。随着倾斜深刻化,人民变得不安忧郁,倾斜进一步加深,崩坏逼近的时候,突然奇怪的变得开朗起来。刹那间开始享乐,情绪浮动,脱离现实。这种病态的开朗一旦出现裂痕,国家就一口气崩坏了。
  别的国家很难知道那时那个国家实际的情况。国家真的开始荒芜的话,他国的人也是一目了然,但国家正积蓄着崩坏的势头时,他国的人很难看到那种趋势。但是,人民是知道的,即使看不到,也能切身感觉到。因此看到人民的样子就知道了国家的状态,肯定能知道的,利广至今为止学到了这一点。危机的传言散播到了别的国家,本国王都的住人却很开朗。这正是进入危险区的征兆。
  “在忧郁的期间,还是会想要纠正的呐。”
  这么说着,风汉指出舍馆所在。结构很好的舍馆,白色的石壁上镶嵌着无数彩色的装饰,尽管还是白天,环绕建筑物的高墙深处传出了醉汉们的欢声。
  “柳的情况已经那么严峻了吗?”
  利广把行李放置在租来的房里,从背后问道。没有什么特别要做的事情而跟过来的风汉打开窗子,热闹的人群的喧闹声飘了进来。
  “不清楚。没有听到国家特别虐待人民的传闻,也没有听说朝廷极端奢侈而开始崩坏,尽管地方官已经相当松懈了。即使在相当边远的地方也没有那种事情,传言是这样的。”
  “只有那些?”
  “目前是这样。”
  是吗,利广陷坐进椅子里自言自语道。——那种事情也是有的。表面上看来没有任何问题,深处却有无数的裂痕。人民感到自己的面前出现了数不清的裂痕而感到不安,不安感化成“危机”的传闻流传,局外人却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这样的情况下,崩坏一旦开始就一发不可收拾。
  “意外的早啊……”
  利广自语道。风汉嘲弄的笑着说:
  “不愧是奏的人,说法与众不同。一百二十年也算早吗?”
  说的也是,利广笑着。利广是世界南方奏国的住人。奏国之主宗王治世已达六百年,只要再坚持八十年,就可以成为有史以来治世最长的国家。现在则是十二个国家中存在时间最长的,继之是仅仅晚了一百年的北东大国,雁。
  “本来觉得柳可以保持更长时间的。”
  “哦~”
  现在统治柳国的是刘王助露峰。在什么样的背景下登基的,利广也不知道。南方的奏和北方的柳处于世界的两极,不可能那么详细的知道柳的情况。即便来到这个国家,也不一定打听得到王宫内部的事情。本来的话,大多连王的名字都传不到,利广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在可以知道的立场上。
  这个暂且不论,露峰本来并非柳的高官,也不是为了成为王往世界中央的蓬山去寻访麒麟的升山者,也不是出身于平凡的农民或商人。也就是说,没有足以被人们传说的戏剧性的登基。而且,从先王的时代到露峰登基经过了二十多年,刘麒挑选新王似乎相当费了一番功夫。普通的情况下,先麒麟死后舍身木上就会结出卵果,不到一年新的麒麟就会出生。成长到可以听取天命选择新王,就会尽快选定下一任的王,所费不过数年时间。
  虽然旧王驾崩到新王登基所花的时间,和作为王的力量之间没有什么直接的联系,露峰前身必定是个不起眼的角色。因此刚登基时关于露峰的风闻也没有听到多少,渐渐露峰的名声才高了起来。现在的柳是有名的法治国家。但是那样的柳正在败落中——利广只能觉得意外。
  “虽然也觉得意外,我和利广的想法却相反。露峰刚登基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转变。以前好像是地方的县正或乡长,地方上的评价不错,却还不到为中央所知的程度——怎么看也不像什么杰出的人物啊。”
  风汉也知道露峰的名字,看来和利广处于相似的地位。
  “到底是雁国人,了解得详细。因为是邻居?”
  “算是吧。刚登基时来过这里,觉得是个无可无不可的人,一山也越不过就会垮掉的样子。”
  一山啊,利广斟酌着。统治国家的王是没有寿命的。只要适合天意,王朝就能延续。但是,要维持王朝的延续意外的艰难。之所以会觉得“意外”,是因为天会降天命给有治理一国器量的人——即有明君资质的人,麒麟正是听取天命选择自己的主君,但是王国的寿命一般都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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