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国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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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国记- 第1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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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紧紧抓着铁栅栏,不知道该叫喊还是哭泣,然后醒了过来,同时明白了原来是梦。可是珠晶并没有时间放心,她立刻明白眼前发生着更糟糕的情况。惊恐中想跳起来,但醒来后她无法发出声音,有人在背后抱住她,并用手捂住了她的嘴。
  (——怎么回事!?)
  用不着多想,因为听得到激烈的声响。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不幸,珠晶的身体被压在驺虞身上,仅仅移动视线只能看到抓住他的是利广。即使在夜色中,也可以看到他脸上带着紧张的神情。他抱着珠晶的右手上拿着拔出鞘的剑身,回头凝视着背后。珠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能听到人的呼叫、男人们惊恐的喊声和怒吼散乱的此起彼伏。这时,她听到了利广低声说道:“——静静的听我说,记着教过你的事吧?”
  珠晶抬起视线,点了点头。
  顽丘教的事,就是决不离开队伍。即使看起来就在旁边也不能离开道路走进森林;看到地面有影子划过时,不要抬头看天,立刻躲进树下;妖魔来时,就躲到树下或是灌木草丛里,把身体贴在什么东西上,决不要发出声音和动弹身体——妖魔眼睛不是很好,区分不开树干和紧靠在上面的人。如果是像松树那样的有气味的树木,人只要不轻易乱动,妖魔不走到眼前就不会发觉。
  这些话珠晶记着,虽说记着但身体仍然在发抖。
  耳边传来人的哀嚎,马的嘶啼还有猎捕什么东西的叫喊。究竟发生了什么,现在怎么样了。无法确认现状这一点让珠晶感到恐惧,同时也想到要是没醒来就好了,要是等醒来时所有事情都已经解决就好了。
  珠晶把脸贴在驺虞身上,强忍着内心的焦躁和不安,星彩就像睡着了一样安静,但腹部的起伏却急促而且强烈,看来它也知道该怎么做。
  禁不住闭上眼睛,蜷缩起身体。过了良久,欢声取代了哀嚎,同时利广的手松弛下来。
  (结束了?不过到底怎么回事?)
  珠晶小心翼翼睁开眼睛,想越过利广的肩膀看看他身后的广场的样子,在这之前听到了顽丘的声音。
  “——动作快点!离开这里!”
  顽丘喊着从广场的方向跑了过来,同时有股腥臭的味道吹了过来。广场那边虽然有火红明亮的篝火,但还步足以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能看到有人在那里来回奔走。
  “顽丘,发生什么事了?”
  “不是说了叫你赶快吗!”
  嘴里怒吼着,顽丘已经在驳身上放上鞍具,把为了随时可以出发而整理好的行李搭在她背上,然后抓起皮包,自己也背上了行李。在利广着手同样的准备之前,顽丘已经卷好铺在地上的布,骑上了驳。片刻之后,待珠晶和利广跳上星彩时,顽丘短短说了句“走了”,便催着驳跑起来。没等到利广发出命令,星彩就自己跟着追了上去。
  听到顽丘“让开”的喊声后,广场上的人惊慌的纷纷躲闪。有人惊慌失措,有人面露胆怯,有人一脸彷徨。在这些人背后,一座小山般的鸟形阴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利广——发生什么事了?”
  珠晶向自己抱着的背脊问道。利广回过头,月光下可以看到他脸上带着点为难的笑容。看到这个表情,珠晶稍稍感到松了一口气,看到有人表现的平静让人感到放心。
  “——稍微遇到了点麻烦。”
  “是妖魔?”
  “嗯,大概是。”
  简短地回答后,利广转过头,对顽丘问到:“现在移动不要紧吗?”
  顽丘点点头。这时从旁边的树林方向传来了人声,有一些和他们一样收拾好行李的人乘着骑兽从林子里冲了出来。有从旁边跑出来的人,有从后面追上来的人,有怔怔的看到这些后慌里慌张跑起来的人,还有人赶上来呼叫跑在先头的人。
  “喂,你们去哪里!?”
  顽丘没有回答问话,紧跟在他后面的队伍里的人应声到:“快逃,会有其他妖魔闻到血腥后过来!”
  追过来的男人吃惊的张大嘴,随即用异样的声调喊叫着,跌跌撞撞的朝自己放行李的地方跑去。
  丢下这些人不管,数十人无形中组成了队伍奔跑着。一路疾驰,待背后的亮光和人声都消失的时候终于减缓了奔跑的速度,但队伍仍然没有停下。
  “顽丘,不要紧吗?妖魔不会突然袭击过来?”
  珠晶尽量打起精神问道,但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她的声音在颤抖着。
  “不要紧的,大小姐。”
  这样回答的不是顽丘,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骑着鹿蜀并排跑在驺虞旁边的男人。
  “他们之间有势力范围,一般一定范围里只有一头。从其他地方跑过来会再花些时间。”
  “是——这样吗?”
  男人点点头。他是一个背着的大刀像岩石一样敦实的男人。
  “话说回来,带着朱氏的就是小姐你吧——是那个人吗?”
  “朱氏?”
  这时利广回答道:“不是我,是那个骑着驳的人。”
  “是吗,”男人说着让鹿蜀绕过驺虞,去了顽丘的旁边,像是有什么事要说。
  “——利广,朱氏是指什么?”
  利广回过头,停住了星彩。
  “到前面来,在前面能安心点是吧?”
  抱着利广后背时的确感到很不安,珠晶说了句“好的”,便从星彩背后跳了下来,被利广一拉重新坐了上去。坐在利广身前,被他牵着缰绳的两臂包围着,眼睛能看到前面身后又有依靠,这样感觉安心了许多。
  “朱氏就是指猎尸师。”
  说着,利广发出前进的命令。星彩有条不紊的再次前进了。
  “——其他人把像顽丘那样的人称为猎尸师,他们自己、还有出入黄海的人称他们为朱氏。”
  “顽丘自己说过自己是猎尸师啊。”
  “那时因为完全大概个性如此吧。捕捉不到猎物,却把同伴的尸体抬回来——的工作,那是嘲讽他们的蔑称,他们对自己不可能那样说的。所以当着他们的面不那么叫。”
  “哦——”
  珠晶朝一边跟刚才的大块头男人交谈一边前进的顽丘看了看。
  “朱氏和刚氏也都称作朱民。”
  “朱民是指什么人?和朱氏不一样吗?”
  “珠晶见过朱旌吧?知道他们为什么被叫做朱旌吗?”
  嗯,——我听说是因为他们的旌卷是涂成红色的,所以那么叫。“嗯,利广点了点头。
  “他们不定居于某处,而是周游诸国,靠表演杂技、买卖物品为生。这样的浮民就称为朱民。”利广微笑着继续道,“本来,丢旌卷的人像官府申告遗失后,会得到临时的旌卷。这种旌卷上画着代表它为临时代理品的朱线。原本朱旌指的就是这种旌卷。因此把拿着这种旌卷、没有定居而漂泊于各国的人称之为朱旌。因为是拿着朱旌的人,所以也称为朱民。”
  “哦——”
  “他们称猎尸师为朱氏,是因为猎尸师在朱民中属于代表者。像顽丘那样在黄海靠捕猎为生的人在朱民里最受尊敬。”
  “真的?那刚氏呢?”
  “刚氏啊,同样也是朱民,出入于黄海,但受雇于并非朱民的人,靠从其他人那里收取的金钱生活。所以比起受雇于人的刚氏,不受人雇佣的朱氏地位更高。”
  “朱氏比刚氏了不起啊——”
  “朱氏还有个别名叫黄氏,或者统称为黄朱之民。他们自己认为自己就像出生于黄海的人。据说他们以前曾经自己把旌卷涂成黄色。但黄色是麒麟的颜色,因为忌讳就放弃了——如果不是这样,就是以前被禁止了吧。”
  “哦——”
  珠晶呢喃着。这时,落在后面追赶的人们的声音渐渐接近了。
  Ⅷ
  结果,这天晚上死了三个人。待在广场中间围着篝火的三个男人,受到从空中飞下来的妖鸟的攻击后丢掉了性命。
  天亮后,人们心惊胆战地回到了野营地。大多数人都把行李仍在了原地,空着手就先逃走了。要想继续今后的旅程,水、食物、药品,其中哪一样都不能缺少。因此只好返回营地,然后在那里他们看到了已经化为残渣碎片的妖魔和人的残骸。他们打倒的只有一只巨鸟,但看样子后来的妖魔间像是为争食而发生了搏斗,地上还散落着其他大大小小的妖魔残骸。眼前的凄惨景象令返回的人们发自心底的感到战栗——他们终于醒悟到自己所处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了。
  一行人继续上路了。除了向前行进,他们也别无选择。在黄海里,想得到安全只有到达蓬山。即使回到城塞,令乾门的安阖日只在春分,到下一次春分要等待一年,而且并没有出现只身离开队伍想返回城塞的莽夫。去其他的四门更毫无可能。
  人们的情绪低落的收拾起行李再度上路,他们能做的只有这件事。一边走着,队伍中的一部分人开始婉娩地责备起扔下同伴逃走的顽丘等人。最明显的是一个据说现在在雁国做买卖。看起来有些权势,名叫联纻台的男人。
  “死的三人那时侯去救说不定还有气。连这一点都没有确认就不顾一切的逃走,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呢?”
  回复他的是昨晚跟珠晶交谈过、骑着鹿蜀的男人,名字叫近迫。昨晚先逃出来的数十人虽说没有脱离队伍,但还是不远不近的和行列隔开了一点距离。
  “留在那里很危险是再明白不过的事,所以逃走了,仅此而已。很不巧,我们的工作是保护付给我们佣金的主人,没必要保护你们。
  “那么我们为了什么要组成集团朝蓬山前进?”
  “因为都是懦夫嘛。”
  听到近迫揶揄的语调,纻台露骨的皱起眉头。
  “我看丢弃不幸的人不顾,首先逃走的你们才是懦夫吧?”
  “你这么说也无所谓——那么你自己呢?留下来保护那三个人到最后了吗?”
  纻台消瘦的脸上升起了血色。
  “——狗尾之徒!”
  “胡说什么!”
  看到两个大人怒气渐盛,珠晶拉了拉牵着驳的顽丘衣角。
  “顽丘,不阻止他们行吗?感觉马上就要打起来似的。”
  “随他们去。”
  顽丘莫不关心地扔下一句。
  先王殁身后过了二十七年,对玉座怀有野心的人早已经升山完毕,确认过了自己不会是王。现在这个时候还在升山的人都没有争先恐后直奔蓬山的霸气、但对王迟迟没有出现感到焦急,于是极力倡导升山的人。这些人里虽没有特别杰出的人物,但基本上都是些心地善良之人。如果不是这样,就是些看到其他稍微有点出众的人悄然从黄海回来,于是便对自己也燃起微渺希望的小人物。这样的人对他人、对自己都很圆滑,总之会尽量为善。不管那个叫做纻台的男人属于哪一类,事态都不可能发展到这里拼命的地步。
  “——喂,顽丘——”
  “不要问我狗尾是什么意思,污蔑我们的名称要多少。”
  “那么说或许也没办法。”
  听到珠晶的呢喃,委曲仰起眉头转过脸。
  “——逃走是事实对吧?而且顽丘明知篝火很危险,却没有告诉他们。”
  哼!顽丘不屑的回答道:“就算我说出来,他们能听吗?”
  “会听的,因为顽丘是黄海的专门家啊。”
  “是吗。不过就算被人问,对我们来说也是麻烦。”
  “为什么?”
  “篝火危险,但是也有需要的时候。‘用火危险,不要用’这么说了之后会怎么样?等真正需要用到的时候,肯定也有人出来追问‘不是说不要用火吗’什么的。话说回来,连这种事都不懂的外行要进黄海本身就是个错误。我虽然受你雇佣,但没有为这里所有人的无知收拾残局的打算。”
  “即使主人这样命令也不行?”
  “免谈。”
  “卑鄙小人!”
  “好了好了,”利广插进来劝阻两人,“两个人都不要激动。”
  “你也想站在卑鄙小人那边?”
  听到珠晶压抑住嗓门,利广也用小声回道:“对顽丘来说,我们是对黄海一无所知却硬闯入的无谋之人。我们随时都有拖顽丘后腿的可能,所以黄海的事情就交给熟悉它的人决定为好。”
  珠晶盯着利广略带为难的笑容看了一阵后,叹了一口气。
  “——杖身是吧。”
  “杖身?”
  “不就是这么会事吗?惟独有余地雇到杖身的人能够得救——如果没有雇到杖身的才能和宽裕,只有死路一条。”
  “原来如此,”利广苦笑道,“或许的确是这样。”
  “要进入黄海的人,却没有雇到熟悉黄海的护卫,这是他们自己不对,就是这个意思对吧?”
  “我想这样去想并没有错。”
  “不过这和没有教给别人生火有危险是两码事。顽丘本来能够救那三个死去的人的,只要他想。可是他没有那么做,所以说他卑鄙并没有什么不对。”
  利广更加苦笑。
  “虽然是这样——”
  “好吧,那我去告诉大家。”
  “不许去!”
  这样低吼的是顽丘,珠晶瞪着他的脸道:“顽丘认为自己去说也没人理会所以没有说对吧?我不怕没人理,这样不是没问题了吗?”
  “少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
  “为什么说没有意义?”
  顽丘用略带着险恶的表情望向珠晶。
  “那些知识我们自己懂得就够了。”
  珠晶感觉热血冲上了脸颊。
  “你的意思是指万一每个人都知道安全行进的方法,你们就没面子了?”
  “你那么理解也可以。不要去做些无聊的宣扬。”
  “怎么做是我的自由。”
  “珠晶如果到处乱说,刚氏会对你做什么我可不敢保证。”
  “——你这是威胁?”
  对珠晶瞪过来的视线,顽丘也以险恶的表情相对。
  “是忠告。”
  “——告诉你,你真是个卑鄙到极点的人。”
  “是吗。”
  珠晶瞪着撇下这句话后把脸转回前方的顽丘,然后甩过脸,抬头望想利广。
  “看来他是个货真价实的卑鄙小人。”
  可是珠晶征求赞同的目光没有看到笑容,利广用一种令人胆怯的严肃表情注视着她。
  没等到珠晶张口,利广低声道:“——你还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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