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明- 第256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这是江防水师的指挥部,整个防御体系的枢纽。除了护卫力量。普通士兵不得入内,只有核心级别的将领和参谋人员才能进入这里。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在* 夜色* (禁书请删除)中传来,沿着青石路面,迅速向要塞逼进。刹那间,要塞附近灯火通明。一杆杆火铳从射击孔中伸出,指向了青石路。
  “紧急军情,”马背上的骑士高高的举起手中的红灯笼。来回摇动。这是事先约好的联络方式,隐藏在黑暗处的士兵冲出来,将骑士搀扶下马背。
  骑士将灯笼向士兵手中一塞,分开人群。迅速的冲进了要塞。士兵们听着脚步声在楼梯间消失,眼睛都看向要塞中间的位置,一个射击孔处灯光突然亮起,看样子,江防主帅杨振羽已经被惊醒了。
  是曹大人和武大人杀过来了吗?还是燕王的军队攻破了耿大人的防线。士兵们齐齐的将目光射向灯亮的位置,目光中充满绝望。
  “武安国上岸了,正赶去和燕王朱棣会面。水师大举北上,目标不明。已经有陆战营战士开到了东南三省北部边境。”朝廷和诸侯们几乎同时收到了情报。
  在燕王朱棣那里,情报就更加清楚。武安国于天津港登岸,在天津会晤了陈氏家族为首的天津商团。在北平会晤了辽蒙联号主事张正文,在鸣镝楼宴请了北平几家大商号掌柜,然后就马不停蹄的赶向前线,正在前来朱棣的临时行辕的路上。
  一阵阵寒意在朱棣的脊背上升起,那个他最不愿意面对,又最想面对的人终于来了。自己将他阻挡在北方六省之外二十多年,最终还是要面对他。
  二十多年,如果武安国执意北返,自己真有勇气不接纳他吗?朱棣明白,对于这个两度舍身相救的朋友,对于自己的这个老师,自己除了感激与畏惧之外,还有发自内心的敬重。
  是这个人,第一次告诉他,除了大明和北元外,世界到底有多大。
  是这个人,第一次告诉他,传说中的那些无肠国。穿心国,还有所为的佛国,都是传说而不是事实。西方人和东方人除了发肤和眼睛,和华夏人在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所为西天佛国,离大明并不遥远。并且佛教在那里已经衰落。
  是这个人,第一次告诉他,大明不是宇宙正中心,而是大地上东偏北一隅。西方传统文化和东方文化一样,各有各的精彩与谬误,世界一直在向前发展。古人所坚持的一些所谓的绝对真理,不过是一群没走出过中原者坐井观天得出的谬论。你见得越多,越发现其中的荒唐。
  是这个人,第一次告诉自己,除了儒家那套长幼尊卑,世界上还有很多治国办法。并且让自己在北方六省的实践经验中。体味到了其中的差别。并发现了更好的治国方式。
  同时,也是这个人,一点一滴的动摇了朱家江山。用他的平等理论感染了一堆人,将天命和龙命踏在了脚下。
  大明朝的兴盛,疆域拓展万里,因此人而起。
  大明朝今天的分裂局面,也由此人而起。
  朱棣明白,此人选择这个时候来北方,肯定是要把他和身边的大多数人赶进他精心编织的那个框架中,让皇权彻底丧失掉威严。让流淌着高贵血脉的精英和黑手小民平起平坐。
  可明明知道这些,朱棣有力量去阻止吗?
  论权谋,武安国的权谋技巧至今也不入流。论武技,火铳的出现已经让武术退出了战场。况且武安国现在已经年过半百。当年本事再高,现在也不是朱棣身边顶尖护卫的对手。
  武安国当年不回北方,不劝自己造反,不争夺北方六省的领导权,朱棣知道,自己那些小伎俩未必真的奏效。而武安国是为了大局再忍让,在等自己领悟。
  “可这片土地是上天授予朱家的,父皇九死一生才打下他。”屋子中没有人,朱棣按住自己的额头,声音仿若独狼在低声号叫。“如果我顺应了所谓的潮流,今后怎么配做朱家子孙?”
  墙上,有人用红笔标出了武安国上岸地点和行进路线。与他同时到达北方的,是三支由军舰护卫的商船队,带着满船的货物,在同一天靠拢于天津、金州(大连)和永明城(海参威)。
  三支舰队同一天在不同地区靠港,并且计算者武安国的行程,给北六省的地方官员留出充分的上报时间。靖海公曹振用这一着明确的向燕王朱棣表述了自己的立场:如果武安国在北方六省遇到危险。水师从天津、金州和永明城三个方向对燕王及其支持者进行打击。
  到时候,纵使朱棣可以击败水师和地方奋起抗争的反对力量,也会元气大伤。与朝廷之争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自从解决了第一次股市危机南返后,武安国再没踏上北方半步。不来则已,一来,就与长袖擅舞的“精英”和皇权的支持者们摊牌,逼着他们在立宪新政和皇位特权之间做出自己的选择。
  燕王朱棣自认不是一个懦弱的人,事实上,他的性格继承了父亲的隐忍与母亲的坚强。但想到即将挑战自己的老师,还是感到一阵阵虚弱。如果他可以选择,他宁愿选择面对百万铁骑,也不愿意面对这个手无寸铁的朋友。
  两人曾经团结合作。又因为各自的目的不同而分道扬镳,现在,终于难以避免一场正面碰撞。
  如果武安国走到设在真定府的北方六省自卫军前线大营,燕王与郭璞之间的强弱之势瞬间即将逆转。燕王行辕外,姚广孝和陈亨、张玉、朱能、王正浩等燕王嫡系将领汇聚在一座营帐内,焦急的等待着燕王朱棣的决断。
  强者手中,嫡系是助力,同时也是威压。作为一个首领,必须当机立断。否则,非但是对自己不负责,同时也是对支持者们的身家性命不负责。
  行辕内,燕王朱棣如同一个困在笼子中的狮子,暴怒的来回打转。四面全部是铁栏和枷锁,家族的责任,武安国的期望,郭璞的威逼以及那些希望他凳上帝位的支持者们的目光。困着他,让他不得自由。
  一缕细细的琴音袅如梵唱,从后堂传来。抚慰着朱棣不安的灵魂。是王妃陈青黛,此时,她已经不能再说什么,一边是朋友故交,而另一边。却是父亲和丈夫。
  “兄乃长子,很多事,不得不为。”哥哥朱标当年信上的话让朱棣痛苦,直到此时。他终于明白了当年玄武湖畔,身为太子朱标的选择。很多事,你的身份和地位以及周围的人将推着你前行。每一步,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这片江山从此姓朱,我朱家子孙将千秋万代将其传递下去。”父亲豪情万丈的指点江山,粗鲁。但豪气的笑容让朱棣崇拜。
  “殿下若手握天下权柄,强力推行新政,眼下万般问题皆迎刃而解。千年之后,文人亦会赞颂陛下之名,虽秦皇汉武,未建盖世功业……”劝进者的如歌说辞令人向往。
  “我的马特儿,你是英雄,英雄会做出对自己有利的选择。”母亲的背影消失在草原深处前,留下的叮嘱犹在耳畔。
  到底怎样选择才对我最有利?朱棣疯狂的眼神渐渐清明,抬起头,骤雨初歇的天际间露出几缕阳光,金灿灿的,给雨后的庭院镀上一层莹润的亮色。
  “殿下,难道是朱家子孙就必须背负这些吗?”一汪似水黑眸浮现在朱棣脑海,王妃陈青黛那带着几分伤心与绝望的表情,看了让人心痛。
  母后当年西去,也许抱着同样的心情吧。朱棣猛然又想起了洪武十七年故事,马皇后在朱标夺位后,旋即撒手,走完了自己短暂的一生,不再为丈夫和儿子伤心难过。
  “蝶儿,难道孤王也让你如此绝望么?”朱棣长叹一声,表情渐渐平静。眼神中柔情过后,露出的尽是刚毅。
  “师父,我知道你要什么?我不但是朱家子孙,而且是朱家子孙中,最出色,最具才华的一个。”像是发誓,又像是承诺,朱棣自言自语。走回书案前。对着门外喊道:“来人,传本王将令。”
  “是,”门外的传令兵们答应一声,涌进屋子。天不热。每个人额头上却满是汗珠。
  “传令,近卫师师长张正心率部北上迎接武公,欢迎他回归北方。告诉大营将士,后天本王要在军中设宴,给大伙的老朋友洗尘。”
  “是,”传令兵中的小头目带头答应一声,接过将令飞奔而去。几个士兵互相张望,眼中尽是喜色。
  “铮,”一声轻响,琴声嘎然而止,弦,绷得过紧。在抚琴者稍一分神间,断了。
  太阳从乌云后探出头来,把久违了的金光洒进十里连营内。军营内的气氛登时热闹起来。尽管上司就在附近,一些高兴过头的士兵还是忍不住发出了阵阵欢呼。
  与阳光下的世界不同。在靠近燕王行辕附近的一所大帐里,气氛阴冷而沉重。几个军官和文职官员焦急的议论着,抱怨武安国来的不是时候。“咱们到底该怎么办?武安国要是来到军中,还不是又得劝王爷罢兵,这数个月的仗,不全白打了吗?”
  如果燕王在武安国的劝说下撤了兵,或者在武安国的帮助下击溃了南朝。众人的劝进之功。从龙之劳。就会成为梦幻泡影。
  他们都是精英,仗要打多久,这片土地要淌多少血,死多少人,他们都不在乎。他们只在乎能不能在新的朝廷里弄上一官半职。或者能不能将自己的名字写进历史。
  历史从来不是为牺牲者所记载析。虽然总在他们的血泊中吱呀前行。
  “我哪里知道,大伙好自为之吧。武公为人疾恶如仇,睚眦必报,你们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要被他知道了,少不得有些苦头吃。”一个声音阴测测的煽风点火。
  他的话立刻引来了很多人共鸣。武安国为人高风亮节,但对朋友和部下的要求据说也高得有些不近人情,前几年还对辽蒙联号贩卖人口一事表示过不满。如果这北方六省政务被他和郭璞把持,说不定又要做一番改革,重新走回当年免费夜校和最高工时限度那些条框上去。大伙破些财还是小事,这些人连日来排挤郭璞。打压立宪派势力的见风使舵的行为。肯定会让武安国瞧不起。如果他主事,恐怕真如煽动者所说那样。大家今后的前程到此为止。
  “那,那可怎么办呢?”有的人话中已经带上了悔意,早知道这样,当初不如坚定的跟在郭璞身后了。
  “要我看,不如……”姚广孝的光头在人群中分外扎眼,他的声音也如光头一样让人讨厌,阴冷中带着滑腻,仿佛一条永州白花蛇,嗤嗤的在众人耳朵上划过。
  一阵剧烈的寒意冲上众人心头。眼前这个和尚三角眼,形如病虎,目光一闪之间如孤狼扑食。没有人瞧得起他的为人。但没有人敢小瞧姚广孝的智谋。南北方从对峙到交战,除了与靖远军交手那次出卖或者失误,他的计策还没有落空过。
  “燕王如果知道此事,恐怕……”众人互相对望许久,大将军张玉试探着劝阻。
  “当年陈桥兵变,宋太祖皇袍加身,事后他追究过将皇袍披在他身上那几位的责任么?”姚广孝冷笑一声,质问道。
  “这,武公是燕王殿下的救命恩人啊!”有人大声抗议,给武安国和郭璞施加压力,或者在爵士会中利用规则对抗武安国,他们愿意做,但用如此残忍手段谋害武安国,他们于心不忍。
  “当年韩林儿被沉到江底,太祖追究过邓将军的过错吗?庆功楼上还不是照旧塑了他的像。大伙想成大事,就得为人所不为。燕王殿下此时被逼无奈,武公一除,他自然会顺应形势。做出新的选择。到时候大家的功劳都少不了。”有人打断抗议者的话,将一个看上去万分光明的前景摆到了大家的面前。
  “可以武公之声望,如果在我们的地盘上出了事情。天下英雄岂不是都成了我北方六省的敌人。”朱棣的心腹爱将,自从当年怀柔一战就跟在他鞍前马后的大将军王正浩大声反驳。“曹子由在海上虎视眈眈,蓝玉和张正武在西北陈兵十万,会善罢甘休吗?我劝大伙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看看王爷和武公到底能达成什么协议再说!”
  “王将军过虑了,你若不想参加,我们也不勉强你,就请你在旁边那个帐篷里呆上一天一夜,吃些酒,睡一觉,如何?”姚广孝三角眼瞬间立起,目光如刀一样刺向王正浩,手中茶杯落地,摔了个粉碎。几个身材高大的朵颜士兵随着茶杯碎裂的声音出现在大帐内,站到了王正浩身后。
  众人一下子开了锅,大伙聚集在这里议事,没想到外边还藏了士兵,这附近驻扎的都是陈亨的朵颜三卫人马,有人想溜走,看样子已经来不及。
  “姚和尚,你这是什么意思?”大将张玉和王正浩向来交好,大声叱问。
  “没什么意思,只是留王将军到附近的小帐篷里住一晚,明天下午,肯定放王将军回营。他是燕王帐下爱将,我一个出家人,敢把他怎么样?”姚广孝裂开嘴,露出几个黄牙,话语里将燕王二字咬得特别重,“大伙想清楚了,如果燕王殿下登了大位,大家出将入相,封妻荫子都不在话下,如果让武安国等人那个爵士会说了算,恐怕到时候大伙的官职都成了空架子,就像现在,和那些寸功未有的人平起平坐,什么事都等拿出来议议,为个屁大的小事吵上几天几夜。”
  “燕王将最嫡系的近卫师都派出去接他了,有谁会怀疑到我们头上来。这年头群雄并起。天下想取武公性命者,又何止我等。”陈亨大声说道,冰冷的话语压下众人的嘈杂。
  人群乱了一会,渐渐恢复了平静。姚广孝和陈亨并肩站在一起,堵住门口,身后的朵颜三卫士兵在二人身后站成一排,示威般用眼睛瞪着大家。这些士兵来自靖远军,自从举义后,燕王就把他们当近卫看待,蒙古汉子讲义气,朱棣对他们好,他们自然会以性命回报。他们听不懂汉语,陈亨用蒙古话告诉大伙有人要对燕王不利,立刻让这些草原汉子动了真怒。随时准备冲进人群,将吵得最大声者拉出来撕碎。
  “姚和尚,你狠,给老子安排营帐休息。准备一份酒肉,老子不敢挣这份功劳,就祝诸位大人公侯万代。”王正推开身边的朵颜士兵,大步向帐篷口走去。大将张玉嘴角动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