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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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 第1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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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征服草原上的人心,让支持自己的都得到好处。汤和的安东军和震北军存的是一样想法。草原上,这年秋天有一道奇景,后世学者每当提及此,都不住摇头,认为无数文明遗产毁于一旦。而在当时朱棣和汤和看来,他们这样做,是最仁慈,也是最有效的征服少数民族的手段。
  “嘿,呦,嘿,加油,弟兄们加把劲”,一队俘虏在震北军下级军官的指挥下,用力拉着绳索。他们身后,一座宫殿渐渐倾斜,最终坍塌,在夕阳下冒出滚滚烟尘。周围的商人们带着伙计等候多时,当即一哄而上去将大棵的梁柱抬起,装上运货的马车。北平各地今年开始封山,坡度在三十度以上的地方,树木都严禁砍伐,乱伐者非但被罚款,而且被商会标红,永远不准各家商户与其做生意或录用他当伙计。所以当地建筑用木材价格飞涨,燕王朱棣把蒙古人的宫殿拆了,那可是上好的木料,拉到中原可卖大钱的。
  “燕、赵之收藏,韩、魏之经营,齐、楚之精英,几世几年,剽掠其人,倚叠如山。一旦不能有,输来其间…。。”,镇抚使苏策宇军中参谋长黄翼看着尘埃中忙碌的人群,喃喃自语。自从拆毁北和林之后,这已经说不清楚是苏部拆毁的第几家宫殿了,蒙古人贵族在中原百余年掠夺的财产,蒙古人参照中原模式在水草丰美之所建立的宫殿,就这样一座座消失在尘埃中。拆这些宫殿时,在雇佣或俘虏来的蒙古苦力的脸上,看不出很多悲哀,很多牧民在宫殿倒塌时,还会跟周围的士兵一样,哄闹着发出欢呼之声。战败的牧民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感受国破家亡之痛,燕王朱棣分给了他们牛羊,分给了他们酒器,分给了他们帐篷,他们收到了礼物后,不会太在乎朱棣是否是在慷他人之慨。作为牧民,他们首先要面对的是牲畜瘟疫,是白灾,是狼群。
  黄翼能够体会到这些牧民的心情。自从燕王朱棣大会蒙古诸部后,已经很少有蒙古部落能联合起来有组织地阻挡震北军的脚步。那些不肯归降的部落被震北军和诸部联军一同攻破,牛羊财产被瓜分,若不是苏策宇拼命阻拦,高过车辕的人就会被同样的蒙古人砍倒。燕王朱棣下令放过了战败的部族百姓,重新分配了原来部族领袖的财产,并在部落中树立了支持震北军的傀儡。原来的城池,王府等标志性建筑则统统拆掉,物资大部分被卖给跟在军队后边的辽蒙联号,小部份被运到险要之地,建立起纯砖石结构的城堡。一座座城堡遥相守望,向铁索一样束缚住草原,束缚住曾经在马背上飞翔的民族。
  “秦人不暇自哀,而使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黄翼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为文明的毁灭而悲哀,这片土地此后再不属于蒙古人了,以后也不可能有部族能在此像蒙古人一样兴起。昔日繁华处已变成瓦砾场,哀伤的仅仅是那些那颜、族长。对于大多数牧民来说,草原上主人更换频繁,换了哪个主人,只要不被杀光,日子一样要过。至于什么时候为下一个主人打仗,那是老爷们需要考虑的事,与他们无关,他们无力制止也无力左右。
  “老黄,你哼哼唧唧些什么”。镇抚使苏策宇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拉马站在黄翼的身边问。
  “我在想咱们做这些事情,鞭子,我不知道咱们现在对还是不对,按理说蒙古人蹂躏中原百年,把无数农田变成了牧场,城市变成了荒野,咱们拆了他们的宫殿,不算为过。可我一点儿都感觉不到报复的快感”。黄翼拉过自己的马,对着即将在草海中沉没的夕阳,幽幽地叹。
  “我也感受不到,我最恨蒙古人,但我现在对着他们却下不了手,也许这仗打得太久,人都倦了”。苏策宇随声附和。杀人他杀倦了,财富他也看淡了,荣华不入他的眼,仇恨渐渐淡忘,若不是为着一个强大的华夏梦,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
  “我只希望将来咱们在草原上建立那些城堡别让人给拆了,那可是无数儿郎用命换来的,希望有人记得”。黄翼的言语间有些伤感,跳上马背,却不知向哪里扬鞭。草原上秋高草肥,正是风景迷人之季。对着无边碧海的确容易让人心生思乡之念。
  “拆就拆呗,如果这些城堡不能保护这里往来的百姓的话,留着他干什么”?苏策宇举起鞭子,对着无际草原大声说道:“我听这里的牧民说,拆他王爷的家,关我屁事。所以将来这里再出了鱼肉百姓的家伙,让人家把城堡拆了,我们也没必要为他们担心,驾”!
  “倒也是,拆他王爷的家,关我屁事”。黄翼微微一笑,双腿一夹马腹,紧跟苏策宇消失在接天碧色里。
  秋风原上,目断四天垂。暮色渐浓,斗大的星星一颗颗在湛蓝的天空中显出身影,照亮骑士回家的路。
  “的、的、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敲碎宁静的夜幕。数匹骏马风一般从草尖上掠过,沿着草丛下的土坡冲向半空中的城堡。
  “璞英大都督手令,着班超堡出五十骑到布鲁屯泡子,协助大军平叛“,马背上的骑士高高举起一个暗红色描金令箭。正面对向城堡中射下的聚光灯。
  “呜-呜-呜”,号角龙吟般响起,城堡上各箭跺口的灯笼挨个点燃,远远看去,仿佛整个堡垒都围上了一条金红色的围脖。紧接着,吊桥吱呀呀放下,将疲惫的骑士们接进堡垒。不一会儿,几十骑呼啸而出,消失在茫茫夜色里。留下吊桥边被灯火照亮的黑石,默默注视着黑暗中发生的一切。
  黑色的条石背面铭刻着燕王朱棣今年春天在斡难河畔大会蒙古女直诸部时的盟约,字数不多,语言也极为简洁,内容和当初辽阳会盟一样,约定了各方的权力与义务。核心内容即“以蒙古法治蒙古人,以汉法治汉人”,各族百姓平等相待,蒙古人和汉人在交往中起了纠纷,蒙古人由其部族长老处理,汉人由当地汉人官员处理。如果冲突中发生死伤,则杀人者偿命,任何人不得庇护。条石正面,刻着当日誓言,“愿意和我们一同征服世界的,我们是兄弟,阻挡我们前进道路的,我们从他的尸体上踏出一条路来,如违此誓,天诛地灭”!
  “天诛地灭”,守卫城堡大门的士兵看着黑石上那狰狞的几个大字,叹了口气,依次轻轻地摇起吊桥,关闭堡垒大门。“布鲁屯部完了,这片草原上此后不会有布鲁屯部蒙古人”。
  斡难河会盟之后,大明皇帝朱元璋给与会的大小族长全部赐了王爷封爵,草原上王爷大印满天飞。所有的部落都拥有了和大明自由互市的权利,牧民的日常生活质量很快就上了一个台阶,这可是原来打多少仗都换不来的好处。王爷们的帐篷里也很快被交换来的奢侈品摆满,女人的衣服花花绿绿,不断变幻着颜色,娱乐着贵族老爷们的眼睛。唯一让老爷们不满的是,他们永久失去了对过往商队肆意收税和掠夺的权利,因为这些商队是汉人,受大明律法和斡难河之约保护,如果不与他们公平买卖,震北军镇抚使苏策宇很快就会上门来理论,这个让人听了就胆寒的鞭子极其护短,麾下那个黄翼和杨铁柱算盘又打得精明,和他交涉一般讨不了好处。有些部落就存了暗中把商队干掉吞没财产的心思,结果很快案件告破,杀人的部落依约要交出与被袭杀者同样数目的族人给驻扎在最近城堡中的靖远师处理。靖远师是震北军的协从部队,由震北军因伤退役军官和大宁一战剩下来的士兵组成,都是阎罗殿里上过堂的,不知道什么叫仁慈,送到那里边的人当然是有去无回。
  震北军防线逐渐西移动后,有一两个贫穷小部落的王爷慢慢地恢复了胆色,私下里打起商队的主意。在他们印象里,汉人对草原的政策一直是怀柔为主,长辈口传下的故事中,杀了商队,抢了货物,只要死不认帐,基本都能逃过惩罚。实在不行了,就宣布叛乱,然后派使者接受招安,随便杀几个老弱病残顶罪,肯定能恢复原来的日子。降而复叛,叛而复降,几千年了就是这样对付统治者,每次叛和降都能弄到一些好处,草原上不少部落都精通此道。
  这种事情今年夏天发生了好几次,布鲁屯部落不是第一个,也未必是最后一个。班超堡的看门人悲悯地看着远方,一场杀戮又要开始了,对于叛乱者,燕王殿下不识得怜悯二字。上次叛乱那个部落被李尧将军率一个师踏平,据参加平叛的兄弟们回来说,战后没给部落留一个男人。部落中的做着再次招安美梦的贵族和军官当即被拉出来枪杀。女人、领地、财产全部被前来协助平叛的临近部落瓜分,壮年男子则被押往辽东服苦役,刑期无限,直到有人愿意替他们出赎金赎罪为止,赎金也“不多”,仅仅二十匹战马而已。
  “其实这里是他们世代生长的土地,我们没必要留在这”,看门人悒郁的计算着下次发饷日期,默默地想。他是职业军人,朝廷养军令下,军户制度随之取消,大明的士兵经淘汰后大多变成了这种职业兵身份,作战能力强的编入野战六军中,作战能力弱的作为地方部队维护治安。野战部队薪饷高,并且可以因战争获胜得到奖励和战利品,地方防御部队的士兵虽然单纯靠薪饷过日子,收入也比务农高出不少。但并不是所有士兵都喜欢刀头舔血,军队中像他这样喜欢平平安安过日子的人很多,若不是老家那里地方官员太贪,守门人早就拿着这些年混来的积蓄退役回家做小本生意了,好过天天在草原上数星星。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渡玉门关。这里距离中原,可能比玉门关还远些吧。不知那些新兵蛋子怎么想的,就那么爱打仗。
  “砰”,一个绚丽的烟花在远方炸响,正是骑兵们前去的方向,远近十里都能看见缤纷的落英。
  “敌袭”!守门人打了个冷战,扯着嗓子大喊几声。抓起腰间的号角,拼命地吹了起来。
  城堡的主塔上“腾”地升起一团大火,冒着浓烟冲向刚才还寂静如画的星空。没多久,五十里外的君集堡,一团火焰也跟着升起。紧跟着,玄策堡,药师堡,仁贵堡…。。烽火慢慢接连成串,号角在各堡垒中凄厉地响起,惊醒整个草原。
  “布鲁屯部、也思部、亦特伦部叛乱,协裹牧民十七万余众西进,璞英都督率部阻截,遇伏战没,燕王殿下命末将带震北军第二师平叛,请求安东军策应……”。朱元璋的御书房内,武安国静静的看着王正浩从前线发回来的搬兵信。邵质、费震、吴沉,几个内阁大臣围在他身边,一言不发。朱元璋则铁青着脸,焦躁地在房间内踱步。
  将璞英坚守大宁的部队编成靖远师是朱元璋的决策。草原上大片新占领的土地需要守卫,震北军和安东军之间也需要一支直属于朝廷的部队维持平衡。所以在大宁战役结束,漠南众蒙古归降后,璞英所部立刻奉命撤到热河一带修整换装,今年秋初刚整编完毕从震北军手里接收了所有城堡的防卫。按朱元璋的估计,以璞英身经百战的经验和大宁守军将士的超强实力,对付草原上的小规模叛乱绰绰有余,谁料打了半辈子仗的璞英不小心着了叛乱队伍的道儿,几个部落串通好了埋伏在其前往平叛的必经之路上截杀,黑暗中,靖远独立师分不清敌人多少,混战一夜,待第二天早上敌军退去,大都督璞英已经长眠在塞外的秋草之中。好在神箭季二当机力断,对外隐瞒的璞英阵亡的消息,命璞英的义子花鹏带着大部队撤离,自己亲率一个团人马断后,才使这支队伍安全退入斡难河畔乞儿古力部的领地。
  “陛下不必担心,想那叛乱的三个部落人数虽众,能征惯战的武士却不会太多,毕竟北和林会战过去不久,他们的实力不会恢复的那么快,璞英将军想必是一时大意才中了他们的埋伏”。内阁大学士邵质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朱元璋的脸色,低声安慰道。
  “臣以为邵大人所言极是,震北军大军一到,这三部还不是望风而逃。万岁且放宽心,臣以为朝廷还是先安抚靖远师,免得将士们伤心璞英之死,生出什么事端来”。吴沉顺着邵质的分析给朱元璋出主意,眼光不时的瞟上武安国一眼,心道:“养军,养军这么久,这么仗却打得这么窝囊”。
  费震狠狠地瞪了吴沉一眼,对朱元璋建议道“依臣之见,兵部应立刻下令安东军从侧后方断掉这三部的退路,免得他们在草原上乱窜。同时万岁传旨给各部番王,不得收留叛匪,违者与叛乱同罪”。
  朱元璋鼻子里硬硬地哼了一声,打断几个臣子私下的钩心斗角。几个番王的背叛固然让他恼火,但朱元璋心里清楚这几个小小的王爷折腾不出什么大气候,最不济就是剿灭不净,让草原上多出几路马贼来。到时候让苏策宇这马贼头出面,肯定能扫平。让他心烦的是整个草原上现在只有一只震北军在往来冲杀,顾得了平叛就腾不出手来进攻脱古思帖木儿,安东军和威北军战斗力照着震北军差一大截,并且军火补给主要从京城和天津运送,远远没有震北军从北平和辽东运送那么方便。
  见朱元璋不高兴,几个内阁大学士不敢再乱发表高见,屋子里慢慢沉寂下来,只听见灯花在玻璃罩子里突突的跳跃。
  “你们哑巴了吗,难道就没人能想到一个让人朕省心的办法出来,内阁大学士,哼,一群蠢材,枉朕那么高的俸禄养着你们”。朱元璋见众人不吭声,更是恼火,若是李善长在,哪用自己费这么多心思,太师早把得失利害分析得清清楚楚。惜哉善长,痛哉善长。
  “臣等该死”!几个大学士扑通一声,整整齐齐地跪到地上,一边磕头一边说道:“臣等不能料敌机先,让陛下深夜操劳,臣等罪该万死,请陛下治罪”!
  整个御书房内只剩下两个人站立着,朱元璋看看不知所措的众大学士,看看傻乎乎对着烛光发愣的武安国,先长叹一声,接茬骂道:“都滚起来,杀了你们能换回璞英不死吗。真是废物,不需要你们出主意的时刻,整天在朕耳朵边上噪扯,需要你们的时候,全都成了哑巴”。
  武安国听见朱元璋的斥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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