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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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墙- 第9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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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兵坐下抽了几口烟,说了几句“林哥真倒霉”的热门话,急着跑回去了。 
  门三太烧完了花线,进来一看老三不在,就有些欢,恬着脸过来跟我要了棵烟。李双喜骂道:“你老娘不是月月来看你吗?” 
  “50块钱,早花完了。”门三太说。 
  “你老娘一个月也就百十块钱劳保吧,给你50,她还怎么过?” 
  门三太笑着:“老娘在门口卖点瓜子什么的,多少还能赚点儿。” 
  对面铺躺着的刘大畅说了句:“你还是人么!”一翻身,脸冲墙去了。刘大畅回来,每天等点了9点的名,就洗脸睡觉,跟谁也不聊。老三曾问他哪里那么多觉,他只笑笑说:“在大西北时候睡惯了。” 
  一会儿小杰进来了,问:“老三没在?” 
  “串门去了。”我说,小杰也不细问,一屁股坐老三铺上,看着门三太:“今天完活儿够早班儿。” 
  “在工区忙得紧,剩的少。”门三太举着小半截香烟笑道。 
  “好啊你个老逼,原来整天在工区磨洋工是吗?” 
  门三太愁眉苦脸地解释:“杰哥我象那人么,我是有苦难言啊,广澜整天在旁边逗我,我干得下活儿去吗?” 
  李双喜就近踢了他一下:“拉不出屎还赖茅房?” 
  小杰站起来,逼近门三太:“那天当着老三的面,你怎么跟我保证的?光看广告没疗效是吧?” 
  门三太一边后退一边赔笑:“嘿嘿,杰哥杰哥,有疗效有疗效,我马上见行动。” 
  小杰今天好象没事儿,赶上兴致还不错,一指脚下:“蹲。” 
  门三太在小杰又重复了一遍口令后蹲下来。 
  “烟,烟掐了,跟我说话还抽着烟是吗?” 
  小杰坐下去,先审了一遍门三太糟蹋自己妹妹的旧案,门三太灰头土脸地搪塞着,最后被狠狠敲打了几下,还是勉强认了。 
  “看你年轻时候,也不象个丑的。以前在劳改农场,是小兔子吧?”小杰笑问。 
  门三太笑道:“那时侯还没听说有这个,不象现在,当小弟的‘要想混的美,先跟大哥睡’,嘿嘿嘿嘿。” 
  我们一笑,小杰变了脸,一递身儿“啪”地给了门三太一个嘴巴:“你他妈哪听来的屁话?” 
  门三太被打得可能不狠,继续引经据典地辩解:“嘿嘿,不是说了嘛:要能减刑,操死都成,要能减期,屁眼当……” 
  李双喜不等他说完,就笑道:“这老逼上回肯定让大哥用过,这么门儿清?” 
  小杰追问两句,门三太自然不承认。小杰命令道:“裤子扒下来!” 
  正闹着,何永只穿个三角裤,提个空捅窜回来了:“好冷,痛快!” 
  “冷水浴?”我笑道。 
  “操他妈侉子,说什么也不给我热水,看出来了,还得上烟,赶明儿非把他拿下不可,以后咱自己弟兄啊,到水房横趟!”顺脚给门三太一下:“靠边!” 
  周法宏从上铺一探身,急摸了他胸脯一下,满意地笑着:“还挺有感觉。” 
  “你他妈变态。”何永一边奔自己铺上穿衣服,一边说:“看我晚上不把你办了!后面除了拉屎还没开过张吧?” 
  小杰看门三太净顾看那边笑了,不禁上了火:“门三太,叫你脱裤子听见没有?” 
  何永笑道:“呦,这么多人就……我靠,老三哥——你悠着点儿啊。” 
  门三太回头要跟何永贫气,后面被小杰抄笤帚抽了一下,疼得蹦起老高,何永笑道:“忙吧忙吧,我不耽误你们好事儿。” 
  小杰跟何永两个人不过话,只能拿个中介互相冷言冷语地斗气。门三太夹在中间,左右不是,苦不堪言,最后抗不住小杰的强烈要求,把裤子拉到膝下。 
  “蹶起来,我验验货,看用过没有。”说完,冲我们介绍说:“这经常被干的屁眼都跟漏斗似的,一看就知道。” 
  门三太哭丧着脸突起屁股,大家都笑起来,周法宏在上面评论道:“大疥花园啊。” 
  门三太脸上局促,刚要起来,冷不防让小杰拿笤帚把照屁股沟里狠戳过去,门三太暴叫一声,双手护腚跳起来,就地转着圈圈,张开手,斑斑点点的血迹。 
  小杰和李双喜一同大笑。 
  何永望着小杰手里的笤帚呸了一口:“敢情外面老说快乐器快乐器的,就是这玩意啊?” 
  小杰又看了看门三太的前面,不屑地说:“还没我小脚趾大呢。” 
  何永冲周法宏笑起来:“晚上我用小脚趾干你一回吧。”周法宏大骂着拿枕头砸他。 
  小杰开心够了,拍屁股走了。何永冲外面大声叫道:“下回我拿电钻给你开包!” 
  小杰一边走,一边挑衅地唱起来:“给你脸你不要脸……” 
  何永转过来又痛骂了一顿门三太,老三一回来,就立刻告了小杰一状,说小杰趁他不在,跑这屋里抖威风来了。 
  “什么东西!”老三不满地嘟囔了一句。 
  何永道:“三哥,只要你撂一句话,下回他再跑咱这里吹牛逼来,我就现场灭他!” 
  老三皱着眉说:“有灯咱不点蜡,你给我省点吧,还嫌现在不够乱?林子他们这事儿一出,现在官儿们都烂带鱼似的蓝了眼啦,别往枪口上推我!” 
  老三叫邵林说:“明天把热得快拿工区去,我先藏几天,等风头过过再用吧,咱跟人家比不了,出点儿事就伤筋动骨啊。”回头又小声说:“要在工区查出来了,就死不承认——这里面,就是拼一嘴硬,除非抓了现案。” 
  此话也合我意,这个时候要折了,就算耿大队能网开一面,对我也是有百害无一利的。以后这样的事儿,还是少出头为妙。不过他的话倒提醒了我,赶紧告诉他电炉子的事。 
  老三嘴一咧,苦不堪言的样子,无奈地说:“又安我这里一定时炸弹。” 
  “给他们送回去呗,咋不搁邓广澜那里?”邵林跟着有些起急。 
  “好弟弟,要不说你嫩。”老三直起腰,一边捶打着一边说:“就得我担这个风险受这个考验。” 
  “出了事谁扛?” 
  “我呗!”老三唉声叹气地仰到了床上,李双喜摇头笑笑,回自己铺上了。 
  邵林说:“三哥,明天把电炉子也藏工区吧。” 
  老三给气乐了:“藏工区还用你藏?人家不就是为使个方便嘛。得,以后咱屋又成厨房了。” 
  何永收拾停当,刚要出去,老三问:“这么晚了,还干嘛去?” 
  “广澜哥新官上任,我给添个喜儿去呀。”何永边说边拉门。 
  老三皱着眉头看他去了,嘀咕道:“哪都有他,不知道自己吃几碗干饭?” 
  李双喜在那边笑道:“想攀广澜的高枝呗。” 
  老三哼了一声,转首对门三太说:“以后跟小杰饭翻毛儿,别往屋里跑啊,把我这当马戏团啦?” 
  门三太咧着嘴,无奈地说:“三哥我没招惹他啊,他上赶着追过来的,整天我成他手里一玩物了,操,就跟我本事大。” 
  “你甭跟我装可怜虫,你那花肠子全拉直了,不把小杰那样的绕死?” 
  门三太笑道:“我没那么坏啊三哥,我还不知道自己吗?没钱没人,干活还不顶气,能保个平安就万福了,还敢玩心眼?” 
  老三笑道:“别你妈跟我装蒜,糊弄我?我这眼多厉害,八里地外飞一蚊子,我能看出他公母来。你干活不顶气?你装呢!打新收时候我就看你是个老油子,跟那个棍儿一样,先咬着牙受罪,打死也不上套儿,让人家觉得你真干不了的时候,给你松一扣,你就赢啦。” 
  “嘿嘿,三哥你把我说得太厉害了,谁能多干不多干,不想减刑了?” 
  “操,你他妈就是一剃了毛儿的猴啊,你早明白轮8番也轮不到你减刑,干多干少都一个结果。” 
  可能是老三说到点子上了,门三太不争辩,嘿嘿笑起来。 
  就着门三太的话题,老三广而言之:“跟外边你使什么花活都成,能瞒天过海那是个人的造化,不过,在我这个屋里,谁弄那弯弯绕的杂碎,别让我看出来,等我一变脸儿,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了你,最好别跟我搞试验。” 
 
 
 
  
 第五节 话外有音
 
  小七是个乖觉势利的,广澜一把他从胖子手里接管过来,转天就跟霍来清拆了伙,端着盆跟赵兵凑一槽子里去了。霍来清跟小七,本来刚伙了不到一个月,感情也不深,但突然被甩开,还是忍不住骂了许多闲街。 
  何永倒是活跃,把几个散落各处的小不点都搜罗到一起吃去了,看霍来清孤单,也招呼一声,霍来清立刻就上了道儿,欢天喜地凑进去,那一伙就有了六七个人,除了何永,都在20岁上下的样子。 
  小佬说:“何永这个鸟人,糊弄小孩饽饽吃哪。” 
  老三说:“何永傻精,假精,除了弄些小花活找找乐子,不会坏心眼,光嘴上花哨罢了,没什么新鲜。” 
  小佬道:“昨晚上他到我们屋里,跟广澜一通臭聊,我倒听出点门道来。” 
  “恩?” 
  “不总有个胖丫头给他接见吗?那女的跟二龙的马子——常给二龙接见的那个——以前是一坑里坐台的,俩小姐在门口见面一聊,就把何永跟二龙给聊到一锅里了,何永觉得二龙冲这层关系,怎么也得罩他一下呢。” 
  “嘁,不杀他灭口就好。”我笑道。 
  小佬提醒道:“何永跟广澜说了,想调我们屋里去。” 
  老三往何永那边横了一眼,愤愤道:“小子嫌我这里给他福利少了?想攀高枝啊——正好,赶紧走人,广澜要真要他,我就把你换过来,自己人在身边好办事,你在广澜手底下窝着,也太憋屈。” 
  “那回去就换呗。”小佬来了精神。 
  老三说:“这话,得等广澜先开口,不然,显得我如何如何似的。” 
  结果当晚广澜就跟老三提了要人的事,说已经跟二龙打过招呼。 
  “我们屋里的,你随便挑一个,小七给我留下就行。”广澜说。结果小佬就过来了,睡在何永原来的铺上。 
  老三说:“何永一走,这屋里清净一大块。” 
  刘大畅深有感触地说:“可不是,天天睡一觉了,他还在那里欢哪。” 
  其实这屋里真正热聊的不是何永,是老三自己。老三素喜交游,鬼头蛤蟆脸的人不少,有本中队的,也有对面号筒的,都是在队里能晃两膀子的主儿,我渐渐就对他说过的“这次进来不跟流氓搅乎”的思想有些怀疑。 
  其中有个叫大军的,浑身上满了“活儿”,是最近才联络上的,三中那边的一个老犯。大军说自己在三中很牛,组长杂役的都得给他让路,官儿们拿他也没辙——独居,呆过,不管用;电棒,挨过,不管用。“死猪不怕开水烫。”大军这样评价自己——不知道是真是假。 
  不过大军看上去的确生猛,光是身上那些龙争虎斗鹰击长空的缭乱文采,就让门外的人看得胆寒。大军毫不避讳,老三一要求,他就扒了衣服,展览他身上的动物迷彩。 
  “看这里。”他拍着屁股说:“五福临门。”屁股的一边,刺着五只黑蝙蝠。 
  老三望着另一边的彩色卡通猪笑道:“这边肯定是肥猪拱门啦?“ 
  大军说:“是不懂还是拿我找?猪,跟牛八朱谐音,朱门,就是有钱人家,老师,老师对不对?” 
  我看着他的屁股笑道:“对对对,有钱人家。” 
  “看我两条腿了么?乌龙盘柱,底稿沓的是天安门的华表,肚子上这个,早期作品了,麻姑献寿,现在都不时兴往身上刺人物了,怕降不住啊。看后面,我自己看不见,是我最满意的披肩龙和下山虎。胳膊上这活儿就不能提了,十六七岁时候瞎弄着玩的,那龙有点象菜蛇了,败笔。脚面上就甭看了,一边一金鱼,那也叫鲜亮!”大军精神亢奋地给我们介绍着,象个职业导游。 
  老三羡慕地笑道:“我一直想弄身活儿,几次都没赶上手艺好的,现在老了,再弄一身花出去,让人骂啊,老不正经似的。其实我这里也有个东西。”边说边拉下半截裤子点给我们看,他肌肉开放的大包下面,刺着“王天赐”三个字,每个字有铜钱大小。 
  “我儿子的名字,我在广州劳教的时候,儿子刚过满月,想儿子啊,就刺了这个,现在都有些模糊了。” 
  老三拉上裤子,笑问对面铺的刘大畅:“老刘,在西北那么多年没弄活儿?” 
  刘大畅笑道:“老活儿了,没水平。” 
  “露露,给兄弟借鉴借鉴。”大军兴奋地撺掇。 
  刘大畅撩了一下囚服,露出肚皮上一幅粗糙的写意般的人物画来:“刘海赶樵,太老了,有二十多年了吧,墨都散了。” 
  大军笑道:“怎么上了这么个活儿?那时候流行这个咋的?” 
  “咳,不就是觉得好玩嘛,那时候太小,看人家刺,就跟着刺,还求爷爷似的不愿意给你弄哪。”刘大畅把衣服抻平整了。 
  “那是啦,二五眼的人,谁给您费那个劲?在劳改队里能往身上上活儿的,怎么也得先混个牌儿名啊,鸟屁都给弄一身花儿,上哪显人头去?” 
  老三笑道:“要是倒退十年,我说啥也得弄身披挂出去,怎么也进来一回,在外面还真没有这个心思。” 
  大军说:“你要真有心思,回头我马上安排。每年开春、秋后,是上活儿的好时候,冬天太冷,夏天又容易感染。除了我,三中那边有好几个手艺还行的,已经开始忙活着了,这里面跟外头一样,什么人才都讲究扎堆儿,锁找门、碗找盆、泥鳅找淄泥儿——怎么样,上不上?” 
  老三笑道:“不是那岁数啦。” 
  “人还能叫岁数给挡住?关键看你心气,心气有了,岁数就没了——人活,就活一个精神!” 
  老三笑道:“等我心气来了再说吧。” 
  “我9月就开放了,过期不候啊。”大军边扣上了最后一个囚服扣子边鼓励他:“你还能来几次劳改队?混一辈子了,身上不留点纪念,多亏啊,让人还以为咱在里面多落魄哪。” 
  老三笑指邵林道:“不行先给我小兄弟弄个猛龙过江丹凤朝阳什么的?” 
  大军正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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